她掠了掠颈后长发,把它结成一个发髻,再喝一口茶,便捧着笔记回到研究室,小休一会,她便要向凶徒进行催眠。
进人催眠状态之后,ns办引导凶徒。
她问:“你究竟有几多重身份?”
他回答:“我也数不清。”
“如果要你给我一个名字,你会告诉我什么?”
“vincentcheng。”
“vincentcheng是谁?”
“vincencheng是一名出生在美国的华人。”
“他多少岁?”
“四十五岁。”他回答。
ns默记这个数字,她有点出乎意料,如果他的回答是真确的,他便比她预料的要年长。但所有身份上的资料,仍有混淆的可能,就好像他的名字,他是由众多的旧有身份中抽取出来。
但她还是问下去:“vincentcheng最近做过些什么?”
“他去整容。”
“为什么要整容?”
“因为女人多爱美要整容。”
“vincentcheng是女人吗?”
“vincentcheng是男人。”
“但为什么你说女人多爱美要整容?”
“vincentcheng要自己的样子似女人。”
“为什么?”
“他有女人的事要做。”
“那是什么?”
“他要去杀死一些可恶的男人。”
“贪图少女身躯的男人。”
“杀人的时候是vincentcheng吗?”
“不,是阿夜。”
“谁是阿夜?”
“阿夜是vincentcheng爱的女人。”
“你认识阿晨吗?”
“认识。”
“阿晨是谁?”
“阿晨是阿夜,但性格不同。”
“你怎样认识阿晨和阿夜的?”
“教书的时候。”
“是哪一年?”
“二十多年前。”
“你一直在教书?”
“是的。”
“教哪年级的学生?”
“中四、中五的学生。”
“那么阿晨阿夜都年纪不轻吧?二十多年前的学生。”
“不,她只有十六岁。”
“她是你惟一的爱人?”
“不,我结过婚。”
“什么时候?”
“十年前。”
“妻子呢?”
“她死了。”
“为什么她会死?”
“她被人强bao然后杀死。”
“是何年的事?”
“在我们结婚五年后发生的。”
“在哪里发生广“在纽约……”忽然,凶徒停止了说话,脸上的表情开始痛苦起来:“我走到验尸房去,他们揭开白布,我看见她满身伤痕,她的脸被刀刮花了,一边丨乳丨蒂被切下来,下体被剪开,她死得好惨!”
然后,他哭泣,头和身体都在摇晃。
“我保护不到她!”他泣叫。
ns因为他的情绪不稳定而决定暂停治疗。
催眠在她的倒数声中完结,凶徒停止了哭泣,被送回房间休息。
ns返回自己的房间,重复听著录音带,一边听一边心酸。
他是一名多么不幸的男人,也是一名很复杂的男人。
回家后,她对martin说:“凶徒很可怜。”
“他怎么了?”martin问。
“他原来结过婚,但妻子在婚后五年遭奸杀。”
“太悲惨了。”martin忍不住叹气,他说:“这可是他人格分裂的原因?”
“可能是部分的原因。一她回答,躺在家中大床的她仍然一脸愁容。martin忽然问:“你会不会爱上他?”
她愕然,“爱上谁?”
“凶徒,你的病人。”
“怎可能?”她失笑。
“你每天花上全副精力研究他,爱上他也不出奇。”
“别傻。”ns笑着说。
“我妒忌了。我千里迢迢跟你来到这里,你却只顾整天对着那个少女脸孔的男人。martin投诉。ns随即说:“那么你回去好了,也名义得我的酒吧没人管理,变成赔本。”
他把脸凑近她的面前:“你即是赶我走?”
她在床上翻了翻身,笑:“我没有说出来。”
“你是在暗示。”
“那你走不走?”她侧身望着他,而她的眼内有笑意。
“不,你赶我不走。”martin双手按着她的骼膊,用力压她在床上。
“冤鬼。”她取笑他。
他压住她,以高姿态望向她:“你明不明白一个人死心不息地爱着另一个人的感受?”
她敏捷地回答:“我明白。”
就因为她答得太快了,他反而很失望。“你心里一直有着别的人。”
在这个晚上她不想扫大家的兴,是故她选择回答:“是的,我有丈夫嘛!”
martin不高兴了:“根本不是他。”
“martin,别撩是非。”她说。
他跳下床,走出房间。她看着他满怀不欢地离去,本来有那追出去安慰他的冲动,却因为实在太累,想到明天又要一早起来面对凶徒,便作罢了。她重新躺到床上,不消半分钟,她便睡着了。
他一直都抱怨她不爱他,若然他回头看到她神乎其技的超快入睡大法,他必定更深信她不爱他是真确的事。
他没走回她的豪宅,他走到一间酒吧,然后瞪着他的手提电话,妄想着她会致电逼他回去。
他决定,如果她还有点关心他,她会紧张他此刻的感受。
但等了半晚,电话没有响起。坐在吧台前的美男子抽烟喝闷酒,忽然,他觉得自己似个女人,也就失笑了。哈哈哈的。他跳下高凳,决定回去。似个女人的热恋之男,似个女人一般的屈服在爱情之下。
回家后,他站在床边,看着她睡得张大了口的脸。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爱她至此。
翌日醒来,ns推开那条压住她的粗手臂才可以起床,昨夜的事她全然忘记了,心神都归向待会的催眠治疗。
今天她要了解凶徒的那段婚姻。
她问:“你与妻子在什么地方认识?”
“波士顿。”他回答。
“什么情形之下?”
“她是日本人,来波士顿读书。一天我在当地的美术博物馆溜跶,遇上了她,我们在看一幅monet的画,是她先与我说话。”
“她长得怎么样?”ns意图了解凶徒妻子的样貌是否与他整容的面貌相似。
“她是很典型的日本少女模样,是传统那种,眼细细。鼻小小,胖胖的面,不漂亮但纯良。”
他一说,她立刻可以判断,他没有依照他妻子的面貌来整容,是两个模样。那张假脸轮廓分明,尖挺艳丽,可以说是凶徒妻子的面貌的相反。
“你爱不爱她?”她问。
他想了想,才回答:“也不是太爱。”
这可教她惊奇了,“为什么你要娶她为妻?”
“为什么要保护一个女人?”
“这是我的使命。”他说得十分铿锵。
他已经不只一次显示他要保护女人,他保护虚构出来的阿晨和阿夜,他保护他真正的伴侣。
ns却决定暂时不在这问题上钻研。
她问;“你最喜欢她什么?”
他说;“她的学生身份。”
这是重要的资料,凶徒很迷恋学生身份。
“为什么?”
“总之吸引我。”
“那时候你的职业呢?”
“我在波士顿的中学教书。”
“有孩子吗?”
“没有。”
“妻子死之前的一段日子,她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忽然,哀伤降临他的面容:“她说她要到纽的探朋友,可是……!”
他又有那嚎哭的冲动,“我保护不了她!”
ns又在这里停止了。
事后她细想,她以为当中必然有一段悲壮的爱情,然而又不是,他不爱她,只是为了保护不了一个女人而痛悲。
“保护一个女人。”她用红笔圈起这几个字。
是否所有事情,都为保护一个女人而起?
隔了一天,ns继续她的催眠。
“vincentcheng,你一生中还保护过什么重要的女性?”
他想了想:“母亲。”
“她是一名怎样的女人?”
凶徒露出温柔的笑意,他说:“她是一名美丽的女人,她的皮肤很白,鼻子很直,头发很黑。很多人都说,她长得像一尊玉观音。”
“你很爱她?”
“是的。”
“母亲也很爱你吧?”
凶徒的表情却立刻由温柔变成迷惘,最后甚至是哀伤。
ns看见了,便说:“告诉我,你五岁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她决定由重年问起。
“我们在新奥尔良。”他小声地回答。
“我们是谁?”
“父亲、母亲和我。”
“你记得些什么?”
“父亲母亲开设餐馆,我时常有炸薯片吃,有可乐饮。薯片是新鲜炸的。”
“还有呢?”
“客人很多。黑人很多。”
“然后?”
他皱了皱眉:“我看见母亲抱着父亲尖叫,父亲身上有很多血。”
“发生了什么事?”
“周围的食客都躲到一角,一个高大的黑人持着枪跑出餐馆,然后有人呼叫有人报警。”
“父亲出了事?”
“他死了。”
“你目睹他的死亡?”
“我只看见母亲抱着他,我看到他们的背面。”
“可怕吗?”
“也不是那么可怕。我本来在二楼看电视,听见枪声后,我走到楼下,便看见了这些事。”
“伤心吗?”
“也不算太伤心,但母亲很伤心。”
“之后的事呢?!”
“葬礼的草地上有白兔在跳。”
“白兔可爱吗?”
“可爱。我告诉母亲我想养那只白兔,她忽然掴了我一巴掌。。”
“很痛吧?”
“我哭了。”
“这比父亲的死令你更伤心?”
“我从来没有被母亲打过。”
“后来呢?”
ns发问,凶徒却不说话。
她惟有作出提示:“六岁的时侯?”
“我们被赶走,不能再住在餐馆楼上,因为餐馆卖了给别人。”
“很仿惶?”
“母亲时常哭。”
“你开不开心?”
“我很不开心,因为……”他顿了顿,说:“我不喜欢叔叔。”
“叔叔是谁?”
“叔叔开杂货店,他让我和母亲住在他的家里。”
“他对你好不好?”
他摇头,“他打我。”
“对你的母亲好不好?”
“他打她。”
“你与母亲和这名叔叔一起多久?”
“一年”“母亲是否很依靠他?”
“因为叔叔,她常常打我。”
“为什么?”
“因为一打我,叔叔便高兴了。”说罢,他的嘴唇扁下来,像个快要哭出来的孩子。
“你看见什么?”
“母亲……不要打……母亲你的样子很可怕……叔叔,不要笑得那么大声……”
他哭出了眼泪。
ns问下去:“打完之后?”
“叔叔吻母亲。”
“然后?”
“然后……”他的眼泪豆大的流下来。“母亲在叔叔看不见的时候,抱着我说,她其实很爱我。”说过后,凶徒呜咽起来:“她说她很爱我,她最爱是我……”这段落停止,但ns决定继续下一段,也是专注问及凶徒的童年。她要找寻创痛的最根源,那是日后他半生遭遇的关键。
“七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ns问。
“转了一个叔叔。”
“这个叔叔是谁?”
“像父亲一样开餐馆。”
“在新奥尔良?”
“不,在俄亥俄州。”
“搬家是谁的主意?”
“母亲。”
“为什么要搬家?”
“因为原本的叔叔说要把我打死?”
“他有没有打你?”
“有,他打掉了我的门牙。”
“你的母亲有什么反应?”
“她接着叔叔继续打我,但我知道她故意放轻了手的力度。”
“母亲带你逃走了?”
“对。”
“你觉得怎样?”
“我觉得母亲很可怜。”
“俄亥俄州的叔叔对你好不好?”
“他没有打过我。”
“那不错呀。”
“但他的儿子们打我。他有三个儿子,比我大。”
“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他们说我白食白住。”
“你母亲呢?”
“他们没有打她。”
“叔叔的儿子打你,你母亲是否知道?”
“她知道,她……”凶徒停顿下来,压低了声线说:“母亲站在他们背后,看着他们打我,她只是流眼泪,什么也没说。”
“你觉得怎样?”
“我觉得像看见观音流眼泪一样。”
ns暗暗叹了口气,她问下去:“你住在这个叔叔的家多久?”
“差不多一年。”
“为什么离开?”
“因为我入了医院。”
“被打?”
“打断了脚。”
“然后呢?”
“然后,我打着石膏回学校,被送回医院。”
“为什么?”
“因为我找不到班房。”
“为什么会这样?”
“我告诉他们我是加josephfung,但他们找不到我的名字。”
ns记下了这一句。最初的人格分裂开始形成。
“那是什么一回事?”
“他们硬是把我推入一个班房,给我说了一个名字,但我叫josephfung,我不肯坐下来上课。”
“他们便把你送回医院?”
“对,我在医院很开心。”
“为什么?”
“告诉别人我叫josephfung无人不相信。”
“josephfung是谁?”
“josephfung的父亲是校长,母亲是秘书,他们在joesphfung六岁生日那天送了一枝水枪给他。”
“大家都相信你是josephfung?”
“大家都喜欢加josephfung。”
“你们后来在哪里生活?”
“我们去了底特律。”
“今次有没有叔叔?”
“有。是美国人,当汽车修理员的。”
“他对你好不好?”
“他时常喝醉酒,但他没有打我。”
“那不是很好吗?”
他静默片刻,逐说:“母亲打我。”
“为什么?”
他的声音开始震起来,他说:“母亲说,叔叔不会喜欢母亲太疼我,叔叔会喜欢母亲最疼叔叔,如果母亲太疼我,叔叔就不会给我们吃饭,所以,母亲要打我,一边打一边用中文说……”
忽然,他哑然,说不下去。
“母亲说什么?”
“母亲说:‘其实妈妈最爱你!”’说完,凶徒崩溃起来,再次嚎哭。
玻璃窗外的研究人员,有的在摇头,有的眼湿湿,看着凶徒的哭泣,不得不寄予同情。这么可怜的身世,听着听着,令人忘记了他日后所有的暴行。
ns问下去:“你的母亲多久才打你一次?”
“顽皮的时候打,乖的时候也打。”
“记不记得是发生了什么事之后?”
“我喝完牛奶,忘记清洗杯子,她便一巴掴在我的脸上……有一次我不小心掉了一美元,她把我的腿打得留下一条一条的瘀痕……我的图画贴堂,回家告诉她,她说我只顾画画不读书,又打……我读书成绩好,她又当着叔叔面前说知道我作弊……”说罢,他的眼泪一串一串的流下来。
他说下去:“我说:‘妈妈不要再打!’她却说:‘我打你也是爱你!”’
他叫出来:“妈妈,求你停手,我宁愿你不爱我!”
ns问:“母亲有没有不打你的时候?”
“kevinpoon,felixtsang,georgetam来了的时候。”
“他们是谁?”
“他们是……”他又答不出来。
“kevinpoon是谁?kevinpoon出现时,会发生什么事?”
“kevinpoon会代替我被打。”他说。
“怎样代替?”
“母亲打的是kevinpoon。”
“kevinpoon做了什么,母亲要打他?”
“kevinpoon偷束西。”
ns点了点头,“felixtsang呢?”
“felixtsang是我的好朋友,他说他代我给母亲打。”
“georsetam呢?”
“georgetam是我的弟弟,他猜输了,所以他要给母亲打。”
“他们给母亲打之时,你在做什么?”
“我站在一旁看,又或是,在一旁听歌。”
“什么歌?”
“由花丛中传来的歌。”
“那歌突然出现?”
“是的。”
“那歌令你很快乐?”
“是很舒服的歌,很动听。”
催眠在这一节停下来,停止之前,凶徒的面上有迷幻一样的快乐,他记起那首让他逃离现实悲剧的歌。
其他研究人员进来把凶徒带走,带他到休息的地方,ns则着手整理地的资料。
凶徒的童年创痛如下:他原本有一个愉快的家庭,奈何父亲被匪徒枪杀,这一点,却又不构成重大的创伤,因为他还末懂得失去至亲的悲痛。
真正的创痛来自母亲。他深爱他的母亲,母亲也不时表达她对他的爱意,然而她久不久便用各种理由虐待他的肉体,虐待完毕又再次表达爱意。凶徒被虐待后的反应变得复杂,他既不能恨母亲,也不完全明白母亲的感受,兼且为此非常内疚,亦变得无所适从。小小年纪的他抵抗不了这些伤害,他逃不走又避不过,兼且预计不到何时伤痛又重来,做乖孩子会被打,顽皮时也一样。如此这般,他建立了一个又一个转移了的人格,以不同的身份代替原来的自己去受伤,借此把创痛减至最低,保护了原本的个性与心智,让真实的自己逃出被母亲伤害的恨与爱。
从已被催眠的对话中得知,他长大之后的感情遭遇亦不如意,他极渴求保护妻子,但保护不到。
小时候甘愿被母亲毒打,为的亦是保护母亲在不同男友之间的地位,因为母亲常说,不是如此她便不能得到男友的宠爱,他亦会无家可归。他对母亲的处境怜悯非常,一直希望保护母亲,不反抗地受毒打,也是保护母亲的一种方法。
保护亲密的女性,也就成了他生命的重大使命。
ns把放在电脑键盘上的手挪开,望着电脑荧幕,她但觉掌握了凶徒人格分裂的成因,只是,当中还有些疑问,她还未找到答案。
保护深爱的人,这一点有了头绪,但为什么会有晨夜分裂?晨与夜牵涉了性暴。照理,凶徒小时候没有受过xing虐待。
而且,凶徒的真正姓名与身份,仍然是个谜。
翌日,她让凶徒与她都休息够了,才再继续催眠下去。
接着日前的对话内容,她问:“你与母亲在修理汽车的叔叔家中住了多久?”
“三年。”他说。
“期间母亲一直虐打你?”
“是的。”
“有没有特别深刻的事?”
“就在我九岁那一年,母亲把我的盘骨敲碎了,原因是我在放学回家之前与流浪的小狗玩耍,刚巧母亲又与叔叔吵骂,她便狠狠的毒打我。盘骨碎了,住了三个月医院。在医院,她每天都对我很好,很温柔,给我带来零食、玩具与漫画,其他同房的小朋友都很羡慕我。那时候,我非常快乐。”。
“回家之后,因为我错过了考试,母亲便替我转校,但是……”他停下来,样子拉扯下来,像哭丧一样的悲痛。他抖震着声音说下去:“母亲为了给我买新课本而大发脾气,她说因为我多花了钱,叔叔一定怪罪于她,她一边哭,又一边用棍追打我,我避开了,但还是让她敲到我的手臂,那红肿,一个月也不散。”
“在新学校开学那一天,我从校车走下来,穿过草地中央的石路,我向着一问陌生而漂亮的学校走去,在那幢上课的建筑物跟前,还有一个大喷泉。我踏人那幢建筑物之时,我决定,从此我要叫julianwai,他是一个富豪公子,有游艇有私人码头,家中打理十间餐馆。于是我告诉别人我就是julianwai。”
“他们是否相信?”
“我不知道……但有时候我又变回原本的自已,会忘记julianwai。”
“julianwai存在了多久?”
“他一直存在。在我十岁之后,母亲又换了男朋友,这一次,我们搬到波士顿,那名叔叔是一位中学教师。”
“他对你们好不好?”
“他对我们很好,每逢母亲想打我,他都会制止她,后来他还娶了我的母亲。”
“这很好哇。之后母亲有没有再打你?”
“间中一次。她送我到寄宿学校,她说怕我妨碍她与叔叔的婚姻生活。她变得很少关心我,很少致电给我,很少寄信给我。我告诉她我挂念她,她含泪说她也知道,但为了令叔叔更开心,她只好送走我。叔叔的开心最要紧,要是叔叔不开心,她和我的下半生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母亲说,待我长大后由我养她,她便不需要再跟任何叔叔。”说罢,他流下泪来。
“那julianwai呢?”
“当我的成绩不好,当我的足球技术不及其他人的时侯,julianwai便出现,因为,他是受尊重的,无人会小看他。”
“一说起家中的游艇,所有同学都只能噤声。”他的脸上,满满的自豪。
ns忽然问:“julianwai有易服癖吗?”
“不是的,”他肯定的说,“julianwai是堂堂大男人,如果要他选择最喜欢的衣着,他会选军服。”
“那么,你想变成女孩子吗?”
“不!”他回答得响亮。
ns走前去捉住他的手,一反转到手心,十只指头的指纹都改动过,一些被剪去了,另一些则被别的指头上的指纹掩盖,硬生生缝于原有的指纹之上。
十只指头都不见原貌,表皮四凹凹凸凸。ns触摸着这些隐藏了的真实,忍不住难过起来。他遮掩了一个又一个的自己,只为求换来一个安乐。
少年时他已迫不得已走进一个又一个的虚拟身份之呻,长大之后的他,究竟还发生了什么变故?
面容的改动也不下十数次吧?由一个男人变成少女那双眼睛那双唇那管鼻子那个下巴,总共经历了几多痛楚变成晨与夜,杀人之后又逃避,改了容貌又改了指纹,为的究竟是什么?
少女脸孔闪着星光一般的明眸,他问:“医生,如果你有儿子,你会怎样对待他?”
就这样一问,她体内感到一股酸,猛烈地涌上她的眼眶,然后是鼻尖,她吞下了卡在喉咙的唾沫,她说:“很爱他。”
很爱他很爱他很爱他。父亲母亲都不爱我,但是我却要很爱他很爱他。
他的眼脸轻轻震动,ns看出他的疲态。她终止了是次会面。
她按了按发烫的颈侧,手的冰冷与脸的温热成了对比她想:“是不是感冒了?”
然后,她转身离开。
走了数步,忽然,背后传来这样的歌声:“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迫不得已,她停步。
他还哼着微弱的,细碎的歌声:“啦……啦啦啦……”
ns但觉心头被寒意冰封,接着,那寒气随着脉骼四散,身上流着冰寒带动的血液。
她回头,她记得这段音乐。
眼前是少女脸孔的凶徒,但脑海已潜进一个深深的时光隧道,在极速的包围下,她返回那一刻那一秒:她身穿校服,面对着她的老师。
老师说:“你知道小神仙会唱歌吗?”
她问:“小神仙?”
老师又说:“那些在花间跳动的小神仙啊!小小的身躯,背上长有透明的翅膀,如一只小蜻蜒那样。”
“会唱歌吗?”她又问。
于是,老师便哼出来了:“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她一边听一边笑,她说:“老师,你走音!”
老师突然伸出双臂把她拥人怀里。她唤着老师的体香,感受着老师的体温,耳畔传来老师轻轻哼出的歌声……
--对了,小神仙,由花丛间传来的歌声。
一直没意识到,那花丛间传来的歌声,就等于那代表永恒的小神仙的歌声。根本是同一回事。
地愕然到不得了。这根本是同一回事。
从没联想过两者有任何关连,然而就是同一回事。对了,小神仙是来自花丛问。
他怎会知?他怎会懂得哼?这一音韵,是她与她的老师的最大秘密,密封了十多二十年,无人翻开过,为什么,他一哼,秘密便由盒子边缘满泻?
她屏息静气,一步一步走回他的跟前。
他的意识朦陇,在无神无主之间,他哼出一个最重要的秘密。
ns跌坐在他跟前,惊愕地凝视他。
这张脸,她相对已久,由第一眼已觉得面熟,然后,一天比一天柔和顺眼。这张改造过的脸,随音韵相随的这一刻,更加亲切甜蜜,仿佛是一出生便清楚的甜与美,令人一生都不会抗拒的细腻、温暖、安全。
“你究竟是谁?”她轻轻就。
他没回答,他仍然在哼,“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于是,小神仙便在花间中飞舞起来,小神仙把脸埋在花蜜中,舔了一口,然后又飞到另一朵花,与其他小神仙碰上了,便一脸花粉的互相亲了亲。
她落下泪来,用双手掩住了脸。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面前这张睑,由始至终都那么叫她有好感。
身后传来急赶的跑步声,然后声音传来:“ns!”
她咬着唇,想不到,竟然是如此。
身后那声音说:“查到凶徒的最原本身份了。”那是一名研究人员,他气喘喘的给她递来一个文件档案。
她接过了,却没打开来。
伸手拭去凝在眼眶的泪。她真不相信他十多次整容的目的,原来是她。
为了酷似她,是二十多年前的她。
那年只有十六岁的她。脸孔的主人早已失去了的那个她。
文件档案贴在心上,她双手抱着。她再问一句:“你知我是谁吗?”
他仍陶醉地哼他的歌。
“你为什么可以忘记我?”她说。字句伤感,但ns的脸上,有落泪之后的笑意。 第四章
morgana
乐加柔出生在美国三藩市。
父亲乐建宁与母亲霍屧在三藩市邂逅,然后结婚,婚后第二年诞下加柔。
乐建宁是香港移民,在三十岁那年独自一人移民美国。
他是土木工程师,人长得高大健硕,工作成绩很不错,外形又好,是很能讨女人欢心的那类男人。他本来移民到费城,也在那里找到工作,只是他不喜欢那城市的拘谨和严肃,于是南下加州看看。
三藩市是一个容易令人爱上的地方,他逗留了一星期,就决定找一份工作留下来。当决定了不再走之后,乐建宁遇上他的妻子。
霍屧从台湾来三藩市读大学,留学费用由父母向亲友借来,她念的是艺术,正在读一年级。家人千辛万苦要她放洋读书,却又阻止她修读实用的科目,理由只有一个,他们一心一意希望她有那从外国留学之名,然后嫁得好些。读艺术便好了,不太辛苦,没那么容易因读书而被摧残。
父母一直栽培她,由小至大,借钱供她学钢琴学芭蕾舞,她两样都学得不好,但却又沾染了高贵淑女的气质,一向,她也明白父母的意愿。
到了美国之后,她的我生更加有使命感。
霍屧长得非常漂亮,是典型的美女,修长,高雅,轮廓分明。她读书不是太有天分,英文底子并不好,但算是勤力,过了半个学期,也算捱得住。
住在学生宿舍的她,也有中外的追求者,有书生型的,亦有富家子弟。然而似乎又不是那回事,他们送花送礼物,却打动不了她的芳心。
虽然所走的路被父母所摆布,她也有她的心愿和喜好。
一直心不动,直至遇上乐建宁。
一个明媚的午后,霍屧在露天茶座吃朱古力饼和喝咖啡,她一边享受她的下午茶,一边想着昨天看见的那条粉红色裙子,究竟买抑或买。如果买下它,下个月的伙食钱便没有了,要捱白面包。
是的,少女的心很简单,脑袋没装着太复杂的事情。
然后,身边靠右的那张台,来了一名中国藉男子,很高大,与洋汉一样高大,坐下来之后,便遮挡了大部分的阳光。
她下意识的一望,见他长得好看,便朝他一笑。
乐建宁回报她一笑,接下来是攀谈他说:“你有没有试过吃蛋糕喝香摈?我指是在这种时分,午后吃蛋糕喝咖啡,太普通了。她想了想:“是吗?”
他便为她叫来一杯香摈。这是她第一次喝香摈,那感觉很好,冰冰甜甜的,有点意外的性感。
然后他开始介绍自己,他说他来自香港,在香港是土木工程师,移民费城,工作也找到了,住了半年之后却喜欢,所以到三藩市看看。
霍屧问:“如果三藩市不喜欢呢?”
“那么我又走到别的州。”他说得很自然。
然后,他又说着对三藩市的观感,“阳光很好,也有艺术气息,地方清洁,只是,华人太多。”
“那有什么不妥当?”她问。
他反问:“你喜欢华人多的地方吗?”
她想了想:“嗯,也是。”她原来也不太喜欢。
说不了两句,他又问:“我想到要塞区那边的palaceoffineans走走,听说那里很漂亮,你愿不愿意与我一起去?”
霍屧有点愕然,这么快便约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