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掌柜猜不透华羽衡的心思,却知道华羽衡特意关照过华清,因而一直不曾亏待容兰坊,让华清将年终的红包送了过去,华清出门回来,却说容兰坊已经关门歇业,只好等明年再送去。
容温云虽然觉得太早歇业有些可惜,却挂心梅韶的病势,这几日天气幽寒,梅韶的病情已经反复了多次。
“表哥,梅大姑她……”高临宜一见他回来,便匆匆从屋中出来,急道:“大夫说若是还不能退烧,恐怕就熬不过今晚了……”
容温云心里一凉,快步跟着他进了屋:“怎么会这样?昨天不是还说快好了么?”
“不知道,今天早上大姑又烧起来,我去请了大夫,大夫也只是说热度不退他也没有办法。”高临宜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一点哽咽,
“东家……”梅韶虽然病着,意识却还清醒,见容温云回来便挣扎着要起身说话,容温云连忙靠过去扶起她来。
“梅大姑,你好好休息,我再去请大夫来看看……”
“东家,不用、不用了……”梅韶抓住了他的手,阻止道:“东家,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梅大姑,先把身子养好再说……”容温云扶着她,既不能离开,又不肯甘心,咬着唇坚持道:“我这就去请大夫……”
“东家,求您、您听我说完……”
容温云顺了她的意思,让高临宜去请大夫,自己喂了她一杯水,已经忍不住红了眼眶:“好,您说……”
“我知道东家你性子好,觉着自己是这个家里的人,赚下些钱也都用在家里了……”梅韶握着他的手,勉强坐着:“可这家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撑着……再、再说……东家到底是男儿,总这么一个人……也、也太苦了啊……”
“梅大姑……”
“听我说……以后东家要多顾着自己……余下些钱,挑个老实忠厚的人,也好多少有个、有个照应……”梅韶伸手在枕下摸索,拿出一个锦囊塞进容温云手里:“这几年我也存了点钱,你、你自己收着,好好的过……”
“大姑,您别这样……”容温云不肯,只扶着她求道:“我不要,您别说这种话……”
“东家……东家……”梅韶抓紧了他的手,用力握了握:“你叫我一声大姑,就好好、好好听我的话……就听这一回也成……”
“不,我去找大夫,我去找城里的好大夫,大姑你不会有事的……”容温云挣开了被握住的手,急忙忙地要向外跑:“梅大姑,你等我,我这就去……”
他还未出门,就已经与匆匆赶回来的高临宜撞上,高临宜扯住他,急道:“城里的医馆也都歇业了,寒冬夜里的,没人愿意出诊。”
他们这里奔波了许久,把安赫父女几人也闹醒了,容砚扬扶着父亲出来,皱了眉问道:“怎么回事?”
“表姐,梅大姑病得重了,城里大夫都不肯出诊。”高临宜见他们都出来了,便转向安赫道:“姑父,能不能试着去求求以前认识的太医……”
安赫看了女儿一眼,为难道:“咱们家道中落,她们哪里还肯出诊,扬儿,要不你去试试看?”
“这怎么能行,她们都是官场老手,哪里不知道捧高踩低的道理,我们容家就算是一时落魄,却是丢不起这个人。”容砚扬一口拒绝,见高临宜还要说,容温玉不由皱眉嫌恶道:“只是一个流浪婆子,你有空费这许多心思,还不如把自己管管好。人道近墨者黑,你在这样下去,恐怕无人敢上门提亲。”
容温云扯了高临宜一把,咬唇道:“你先回去照顾梅大姑,我去请大夫。”
话音未落,容温云已经向外跑去,高临宜无奈,只得听他的安排,安赫等人虽然看不惯,却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店里的事情都是容温云在管,家用更是都要从店里来,只要他不是太过分,他们也就随他去。
“开门,请开开门!”
容温云原本没有主意,听到高临宜说起太医才想到,华羽衡既然也是京官,说不定能够认识一两个太医,如果她肯帮忙,说不定能够请到太医,就算诊费多一些,也是可以的。
此刻醉客乡也已经关了门,只是里面还明显亮着灯,容温云嘶声喊着,一边用力捶门:“羽衡小姐,请开开门……”
一楼正在收拾碗碟茶碗的小二先听到了捶门声,却没起身,反正已经歇业了,哪怕要吃饭也要等到开了年。
“羽衡,可是有人在唤你的名字?”
二楼的暖阁里,还是华宇斐先听到了声音,她武艺内力都比华羽衡要好一些,听得有些模糊,便想推开窗。然而还未等她闹明白,华羽衡已经面色丕变,推开门下了楼。
“快开门!”
小二还没反应过来,跟在她身后下楼的华风已经挑起门栓将门拉开,容温云乍见有人开门,又见门内站着的人正是自己要找的人,不由惊喜交加,几乎是撞了上来。
“羽衡,求你、求你救救梅大姑。”
见他虽然张皇失措,身上却并没有损伤,华羽衡才松了口气,伸手扶在他肩上,温声道:“出什么事了?”
屋里都是华羽衡的心腹之人,华宇斐和冷子雅慢了一步下楼,正听到华羽衡对一脸焦急的男人温言安抚。
容温云却顾不得去看在场之人,只急道:“梅大姑病得厉害,城里的大夫都歇业了,你、你有没有认识的太医……我可以高价请她的……”
虽然与梅韶只是一面之缘,华羽衡也知道她对容温云而言很是重要,当下不再犹豫,一边回头看向华宇斐:“帮我请太医到城西容府,尽快。”
华宇斐不曾见过容温云,倒也听冷子雅提及过华羽衡对他似乎有意,又因只是请太医的小事,便点了头示意身边的暗卫。
容温云靠近了一步,似乎是想要俯身谢她们几人,却被华羽衡张臂挽住:“我也略懂医术,说不定能尽一分绵力,总之先去看看。”
第 10 章 安慰
第十章
冷子雅一直不曾开口,见她对容温云温柔小心,便知道她是当真有心,看着两人匆匆离开的背影,不由担忧起来。
“羽衡的性子是凡事不在意的,只是当真上了心,恐怕是百折不回。”华宇斐与她对视了一眼,明了她的意思,片晌道:“她是习惯了谋定而后动的,怕是早就把方才那人摆在心上了。”
“那……”
华宇斐犹豫了一下,终于无奈道:“还能怎么办,她万事不上心,难得真动了心我们还能坐视不管么?”
冷子雅微微笑了笑,她一直觉得自己追随的人虽然学的是帝王心术,却也是重情重义的,如今看来,果然没错:“其实皇上也未必非要为羽衡指婚,不过是怕有心人在这上面大做文章罢了。”
“嗯,那容家早就败落,与朝里的任何人都没有牵系,母亲最多是不满他出身太低,名声不好,其他倒也没什么。”华宇斐苦笑道:“我回去探探口风,但愿能叫羽衡如愿吧。”
“那我代她多谢你。”
“啧,我怎么说也是她的表姐,要你代她谢我做什么?”华宇斐笑骂道:“难不成我是那等坏人姻缘的恶棍么。”
“我可没有这样说……”
“得了,看来今晚羽衡是不会回来了,我们也早点收拾,各奔东西吧。”
华羽衡随着容温云赶到容家的时候,还并不知道她们两人已经为她筹谋起来。她刚进门,就被容温云带进了梅韶的屋子。
这个男人分明身体并不健壮,速度却不比她慢。想来是心里太过焦急,竟在进门的时候绊了一下,直直地摔向地上,若不是华羽衡极快地伸手挽住,怕是要伤筋动骨。
“小心!”
“表哥,表哥……你快过来,梅大姑……她、她说想看看你……”
华羽衡扶着他上前,容温云心下又急又痛,也顾不得避开,两人到了床前,华羽衡已经不忍再看。
榻上之人虽然只是风寒之症,却虚耗了太久,再加身心本就虚软,分明已经是油尽灯枯,已到了弥离之际,因此只是挥手示意在暗处的华风去拦下前来的太医,轻轻推了容温云一下,让他开口说话。
“梅大姑,你坚持一下,我带了大夫来的……”
“东、东家……”
只是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梅韶已经气息微弱,只勉强地睁着眼,看了容温云一眼:“东家……记得、记得我的话……别这样过、过了……”
高临宜已经哭出了声,容温云只觉得她如若游丝一般的气息渐渐消失,归于死寂,不觉间已经满面泪水。
“梅大姑……梅大姑……”
容温云跪在床边,声音嘶哑,混着呜咽和抽气,华羽衡在他身后单膝跪了下来,轻轻拥住他的肩:“温云,哭出来吧……”
被环住的男人根本辨不清方向,脑里眼里都模糊成一团,只听得有人在耳边柔声哄着,再也抑制不住,嘶声哭起来,死死地抵在她肩上。
高临宜毕竟没有那样伤悲,虽然还在掉泪,却也认出了扶着容温云的人正是表哥心仪却不敢表露的女子,心里不知是悲是喜,默默在一旁垂泪。
“好了,温云……温云……”华羽衡一手揽住他,一手在他背上轻拍着安抚,只觉得肩上已被这男人的泪打湿,不由心疼地顺着他的发,在他耳边劝哄:“梅大姑的后事还要靠你来办,振作一点,好不好?”
伏在肩上的人似乎清醒了一点,声音渐渐弱下去,抬起脸来的时候,只有眼泪还止不住地涌出来,华羽衡恨不能将他再次按进怀里,却不得不伸手替他抹去了泪痕:“来,起来,至少也要让梅大姑去的安心点,嗯?”
“小姐,太医已经回去了。”
华风悄然进来,在她耳边回了话,华羽衡轻轻点头,吩咐了几句话,便示意她去外面守着,起身对高临宜道:“温云伤心太过,若是不好好休息,恐怕要落下病症,你替我好好照料他。”
她方才虽然用梅韶的身后事要容温云振作,却是不舍他伤心之余再添劳累,看着坐在床前默默垂泪的男子,半是无奈半是心疼。
高临宜下意识地点头,才刚觉得不对劲,正要问话却被她打断:“梅大姑的后事,我让华风来办,我家中还有些事急需处理,实在不能久留,请你照看温云,至少别让他不吃不睡地伤了身子。”
她坐到桌边,提笔开了一副药,连同一锭金子一起交给高临宜:“这副药你每日熬一碗,千万让他喝下去。”
她气度本就是清冷淡漠,十多年来又是发号施令惯了的,高临宜一边抹泪,一边点头,并没有再质问什么。
华羽衡关照了他煎药的事,便不再看他,在容温云身边坐下来,用力拥了他一下:“我很快回来,好好保重自己,知道吗?”
她的声音清晰坚定,然而看到坐在床边的男人神色木然哀婉,便知道他现在听不进去,又担心他家中人进来见陌生女子在此怕是要与他为难,只是伸手为他理了理散乱的发,对着梅韶的遗体躬身拜过,便转身离开了。
她已经打定主意,要给这个男人安定优容的生活,更希望能让他敞开心扉,倾心喜爱,既然这样,就无需再多等待,只求能尽快扫除障碍了。
首先要说服的,自然是她的母亲和慕容耀。
“母亲,父君,羽衡打定主意,非他不娶。”
慕容耀沉声不语,他生性好动,与京中官家夫郎虽然联系不多,却也听说过容家的事。见华羽衡钟情的人是容家的孩子,便有些疑惑:“羽衡,他家大公子,听说已经二十有七,比你还长了五岁。”
“父君,羽衡不是无知孩儿,容温云的事,方才也都说给母亲和父君听了,”华羽衡平静道:“女儿并非受蒙蔽或诱惑,而是真心喜爱他。”
“羽衡……就算娘同意,你的婚事也不能这么草草地定下来,皇姐那里……”
华雅贤对这个女儿的性子也是了解的,知道她说看中了便不会轻易放弃,她本身并不贪恋权势,才会得到皇帝的深信,对女婿倒是没有太多的门户要求,只是恐怕皇帝不会同意,何况,华羽衡还要求将那个男子作为王君正夫。
“这么说娘和父君是同意了?”
慕容耀和妻主相对一眼,大约是想起了自己妻夫二人十多年别离,终于点了点头,华雅贤伸手扶起了女儿:“我去向皇姐说说看,你且耐心等等。”
华羽衡知道母亲既然答应,就会尽力去办,即使心里焦急,也别无他法,顺从地离开了书房。
自容家回来已有三日,她让华风以梅韶义女的身份上门,给了容家一笔银子答谢他们照顾了“义母”多年,顺理成章地留下来处理了梅韶的身后事。
从华风传回来的报告里,她也能知道容温云身心劳损,支撑着拜祭了梅韶后,果然卧病在床了。幸好高临宜对他尽心照顾,倒没有让他一蹶不振。
展开手里的绢帛,上面的消息也是喜忧参半,华宇斐和冷子雅尽力为她筹谋,只是皇帝似乎对周家的公子很是中意,也想为华宇斐拉拢周尚书的全力支持,因此赐婚的念头一直没有打消。但皇帝对容温云倒也没有什么厌恶,听华宇斐说起时甚至还赞了一句“倒是个有担当的男子。”
虽然明知现在除了耐心等待也不能有什么作为,然而心里到底放心不下,干脆换了夜行的衣物,与华风一道趁着夜色回了容府。
第 11 章 病中
第十一章
梅韶的身后事刚刚办完,容府里还是一片肃穆,满目素白。华羽衡心里一紧,打发华风在近处守着,自循着记忆找到了容温云的房间,推开门进去。
让她忧心思虑的男人平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双目紧紧闭着,呼吸时急时缓,似乎很是不平静。
华羽衡探上他的额头,果不其然,是高于常人的温度,目光在屋内巡视了一遍,这还是她第一次细细观察一个男子的卧室,或者说“闺房”?
房间中并没有一般人家男儿的柔媚之气,左边十分简洁地置了一桌一椅,桌上散乱地对着一些笔墨书籍,右边虽也有一张梳妆台,台上却基本没有任何装饰品或水粉,只一把孤零零的木梳,并两支发簪而已。而她上次不肯收回的披肩被整齐地叠着,放在镜下。
“表哥,”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击声,华羽衡认出那是高临宜的声音,闪身跃上了屋梁,隐在黑暗中。
大约是许久无人应声,门外的人便自行推开门进来,四下看了看,扶起昏沉的容温云劝道:“表哥,喝药……”
容温云睁开眼,似乎用了些时间才确认眼前的状况,声音沙哑了许多:“我过会儿就喝,你回去吧……”
高临宜叹了口气,推开门出去,还不忘叮嘱:“那你一定要喝药啊……”
华羽衡看着在高临宜出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又陷入昏睡的人,不由无奈.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不懂照顾自己……
“容温云,”清越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温柔:“温云,把药喝了再睡好么?”
什么人……是谁这样对他好……
容温云昏沉的意识里只知道有人半拥着他坐了起来,对他温柔轻哄。
“梅大姑……”
喃喃的呼唤还没成型便又收了回去,不对,梅大姑已经过世了,都怪他没有早些请医术好些的大夫来……
可是,还有谁会这样待他……
脑海里模糊地扶起那张秀丽却冷清的脸,对着他的时候,却会笑得很温柔,每每不着痕迹的帮他解围,从未有过鄙薄和轻忽……
可是……可是她那样气质高华,而他却是深陷污泥,一个抛头露面男子……他怎么够得着她……
“呜……羽衡……”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容温云止不住地在她怀里挣扎,动作之大几乎连华羽衡都压不住,只好紧紧搂住他,一手按住了他的背轻轻揉着。
“羽衡……?”
是她么……
疑惑中带着的期待,小心翼翼的低喃刺痛了她的心,华羽衡拥着他低声哄着:“是我……把药喝了,来……”
虽然意识并不清醒,容温云却渐渐停止了挣扎,顺从地靠在她身上,微微睁开的眼中些许茫然,却在看到熟悉的脸时止不住动容,几乎是急切地想要起身:“羽衡……”
华羽衡手上加了些力度,忍不住在他眉眼间轻轻一吻,一触即分的轻吻,让病中的人不由迷醉,目中还是迷离,却任他喂下苦涩的药汁。
见一碗药见了底,华羽衡稍稍安下心来,将怀里的人塞回被中,掖好了被角。
“不……不要走……”
消失的温暖触感带来了止不住的心慌,不要走……为什么要走,病中的男人想到那日清醒,华羽衡却已经离开,高临宜反复说她会回来,他却只是沉默以对。
我知道,我知道你我是云泥之别,也不曾想过要留在你身边,可是,难道在梦里都不能触到你吗……我已经很累了啊……
“求、求你……”
低若蚊蚋的声音没有逃过华羽衡的耳,清晰地捕捉到他急速变换的情绪,华羽衡忍不住将他连着被子拥进怀里,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对男子脆弱的姿态有这般的心情,深深的心疼,几乎在能在一瞬间将她淹没。
“温云不哭,我在这儿……”
令人沉醉的声音包裹着情绪混乱的人,最后一丝勉强保持的坚强都被打散,隐忍的哽咽变成了抽泣,细碎的声音里夹杂着含混不清的言语:“不要走……难过……我好难过……”
足够了,即使是破碎不堪的言语,也足以让她的心揪紧,这个男人,不能软弱,更没有时间羞涩,不得不坚强,把所有的情绪压下,撑起全部的负担……
伤到了极致,也不知该怎么诉苦,竟然只有一句“难过”,可是这“难过”中,有多少说不出的委屈痛楚?
华羽衡不断抚着他的脸,低声絮语:“温云乖,不哭了……我知道你很辛苦……以后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怀里的人一震,腾着雾气的眼睛复又合上,零星的泪珠汇成了不间断的泪流,仿佛所有的苦都能够随着这眼泪涌出来。
“嗯……我、我很……辛苦……好累……”
“嘘……我知道……”华羽衡将他抱紧,一点点抹去他脸上的泪痕,让他靠进怀里:“羽衡会陪你……不会再让你难过了……”
抽咽着的人将头埋在她身前,不知是挣扎地累了,还是听了这话安下了心,蜷缩在她怀里不再乱动,只余偶尔的轻声呜咽。
华羽衡却没有放下他,她早已理清了自己的心情,就是喜欢上了,喜欢了他的责任感和担当,喜欢了他的自尊和自爱,喜欢了他无忧的笑,喜欢了他压抑的泪。
厌恶着这个世界男子的扭捏作态,却为又哭又笑的他柔和了性子,动了淡漠的心。她不是逃避自己心意的人,既然喜欢了,就放手去拥抱,何况,这个人能在病中唤着她的名字,心里终究是有她的吧……依赖也好,求助也好……她都不在意了……
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空,低头吻了吻怀里的男人退了热度的额,华羽衡小心翼翼地放下已经气息平稳的人:“好好休息……”
虽然母亲和父君要她耐心等待,但她不愿再见到这个男人伤心自苦,即使是先斩后奏也在所不惜了。
华羽衡在床榻边坐下了,专注地看着陷入沉睡的男人,许久才换了个姿势,只是一晃眼的功夫,华风已经到了她跟前,低头听了她的嘱咐一躬身离开。
因此当容府诸人一边小声议论着一边靠近容温云房间时,一身夜行衣的女子只是好整以暇地为床上安睡的人掖了掖被角,略带嘲讽地偏了偏头。
“不能进去,表哥病了,现在还在休息……”
“到底谁是你表哥?”容砚扬的声音里有着气怒,似乎已经挥手打开了高临宜拦在面前的手臂:“过年正是要紧的时候,哪家的举子不在外面活动,好在春闱开科前博个好名声,我怎么可以不去?”
“那是你自己的事,为什么要表哥给你钱?”高临宜还在反驳,挡到了房间门口:“再说现在表哥病着,你就不能等他好起来再……”
容砚扬懒得搭理,干脆伸手要推开他,一旁传来了安赫略微偏低的声音:“临宜,你这孩子,怎么总是偏帮外人?我们也是为了容家好……”
“可是表哥他……啊,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本紧闭的房门忽然从里面被拉开,门口的三人都是一惊,还是高临宜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探头向里面张望。
华羽衡轻轻阖上门,自己站到了屋外,对高临宜解释了一句:“不用看了,他喝了药睡下不久,已经退了热。”
高临宜刚刚点头,容砚扬已出声呵斥:“你是何人?怎会在此地?”
华羽衡冷冷瞥了她一眼,她根本不想对容砚扬的所作所为有所评价,原本也就打算好了让容温云脱离这些没有什么温情的家人。只是想到那个缠绵病榻的男人,一身伤痛倒有大半是因着这个女子的无用和自私而起,心下终究是难耐。
“我总以为我这般惫懒的女人已经是不多见了,如今看来到底是山外有山,”她的声音不高,却没有一人敢打断:“让自己的哥哥在外操持生计,竟还能这么理所当然地过安逸日子。”
“你、你是什么人?我容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人来插手了?”
“我自然不愿插手你家的事,只不过往后也请你不要再来干涉温云的事。”淡漠的眸中满是讥诮,华羽衡只对高临宜弯了弯腰:“多谢你照顾他。”
第 12 章 求亲
第十二章
“我自然不愿插手你家的事,只不过往后也请你不要再来干涉温云的事。”淡漠的眸中满是讥诮,华羽衡只对高临宜弯了弯腰:“多谢你照顾他。”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容砚扬一愣,才想起来反驳:“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在我容家指手画脚?”
“我要娶他。”
“什么?”
高临宜和容砚扬几乎是同时发出这一声惊呼,她在说什么?她要娶容温云?
相对于容砚扬的错愕,高临宜则更多了一份惊喜,反应过来之后连忙确定她的心意:“你、你是说明媒正娶……?”
“自然是三媒六聘,堂堂正正。”华羽衡看了他一眼,没有计较他质疑的语气,正色道:“家母家父不日就会上门提亲,到时还请安老爷成全。”
“羽……衡……”
粗哑低弱的声音打断了几人的争锋相对,华羽衡原本立在门口挡住了众人,听到身后的声音忙转回身来,果然见到方才还沉沉睡着的男人披了衣服,扶着墙立在门口,苍白的面上全无血色。
华羽衡动作迅速地扶住了容温云摇摇欲坠的身子,一时也顾不上门口的容家人,只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你身体还没好,怎么就起来了?”
“父君、扬妹……”
华羽衡一手按在他肩上,并不用力,却恰到好处地挡下了他要起身的动作,顺手将桌上叠着的披风搭在他身上:“别逞强,若是再病倒了,就没这么容易好起来了。”
容温云面上一红,昨夜烧得七荤八素,虽然对发生的事情全然迷迷糊糊,却也依稀记得是华羽衡在身边哄着他喝了药,而方才、方才她竟说要娶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表哥,这位……呃……”
“华羽衡。”
高临宜原本有些尴尬,也就在华羽衡的补充后接了下去:“哦,这位华小姐已经向姑父提了亲。”
“可是……”
容温云的“可是”被打断在华羽衡接下来的动作里,她毫不避嫌地为坐在椅中的男人系上了披风,才俯下身来,正对上男人闪躲的眼。
“温云,答应嫁给我,好吗?”
她的目光里满是温柔和怜爱,直叫人丝毫抵抗不住地跌进去,容温云勉强撑着扶手想要起来,却没能成功,无奈地闭上了眼,不断地摇头。
见他这般情状,华羽衡尚未开口,容府的几人却已经忍不住疑惑的神色,在他们看来,有人愿意堂堂正正地把他娶回去已经是不容易了,不管是做小还是做侍,总归是正当嫁了人的。因此见容温云拒绝,只觉得惊奇。
“表哥,你……怎么……”
坐在椅上的男人只是默默低了头,任由高临宜拽着他的手臂,反而是华羽衡立刻伸手拨开了高临宜,侧身将男人苍白如纸的面容掩在身后:“放手……他还没好……”
“表哥,”高临宜无奈地收回手,仍然不放弃劝他:“你别犯糊涂,你不是……”
“临宜,别说、咳咳……别说了……”
“可是表哥……”高临宜不忍他强支病体的状况,又不甘心他就此放弃,下意识地看向站在他身边眉峰紧蹙的华羽衡。
“温云……”华羽衡弯下身,在他背上轻抚,一手捏了他的手腕,不顾他的挣扎,勉强让自己静下心来诊了片刻,眉间的褶皱不由加深:“别激动,没事……没事了……”
“对不起,羽衡小姐……我、我不能……”
“不要道歉,”华羽衡没有放开他的手,反而在他身前蹲跪下来:“也不要拒绝,温云……让我照顾你,好吗?”
她半跪着,视线自然比坐着的人矮了一截,微微带了仰视的目光里,是说不出的认真与温柔,连站在一旁的几人都有些动容,容温云怔怔地坐着,一时只觉得心里有无限的欢喜和酸楚,从胸口荡出来,弥漫在每一寸血肉里,连手足都酸软得不可思议。
华羽衡看着他紧紧绞住衣袖的手指,终是不忍心让他这般勉强自己,伸手覆上去,一点点拨开了握在手心:“我知道这有点急,你还没有想好对不对?没关系的,等你考虑好了再告诉我……”
容温云似乎没有听懂,略略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人,让一直看着他的华羽衡一阵心酸,禁不住用手掌抚着他还有些低热的面颊:“别这样,我会心疼的……”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连靠得最近的高临宜都没有听清,只有容温云身体微微一震,侧了侧脸,暗下咬紧了唇,像是害怕一张口就会吐露什么。
“好了,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事都不用担心,”华羽衡毫不避嫌地扶着他起身,在床上躺下,才转向安赫父女几人:“我们出去说。”
她神色淡漠,语调平缓,却自然而然地有叫人听令而行的威势。一行人刚走到屋外,华羽衡已经带上了门。
“容小姐,请不要再来打扰他。”华羽衡将一张银票放在她手中,止住了容砚扬冲口而出的反驳:“这是五百两银票,足够你上下打点了。”
“这位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容砚扬接了银票,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定定道:“就算你要娶他,我容家也不是你可以一手遮天的。”
华羽衡勾了勾唇角,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如果你担心的是容兰坊就大可不必了,我看中的不是你容家的家产。”
容砚扬一窒,心思被说穿的尴尬一闪而过,她的确不相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想要娶容温云,复又硬起语气:“那你想要什么?”
想要他开心,想要和他在一起,这样的话说出来恐怕这位容大小姐也不会相信,华羽衡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要,等他答应了,我会遣人正式上门提亲。”
安赫对容温云没有什么喜恶,见华羽衡出手大方,本已打算答应,转头却看到女儿皱着眉,才想到外面的生意:“可是,如果温云嫁给你,那容兰坊怎么办……”
“那是你容家的生意,我们自然不会插手,”华羽衡冷下了语气,不由在心里为容温云不值。明明是同一个屋檐下住着的家人,这些人所关心的竟只有这些事:“我可以每月给你们三百两,算是替温云尽孝。”
那个男人的好,既然她们不在乎,就莫怪她想法设法地占为己有了。华羽衡冷眼看着安赫连连点头,终于压不住心里的厌烦,只对着高临宜略一点头:“他身子还没好,恕我不能相送了。”
耳畔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华羽衡才回到屋中,却不意迎上一双清亮的眼。容温云披衣坐着,定定地看着她,不错开视线。
“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她一边问着,一边坐到了床边,帮他把落到腰间的被子拢上来。
熟悉的体温和她呼出的气息都落在耳后,容温云僵直着红透了耳根,无声地摇头。迟疑着侧过头去看他曾以为远在云端的女子。
华羽衡稍一犹豫,还是没有将身前过于单薄的身子圈进怀里,只是伸手摸了摸他散落的长发:“不管怎么样,总要先养好身体……我去……”
她一边说着就要站起身来,容温云拥被坐着,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前,左手已经攥住了她的袍袖。看着回眸朝他温柔浅笑的女子,终于心口一重,受惊一般松开手中的布料。
华羽衡本意是要让他安静地想想,却在回身的刹那觉得眼角胀痛,男人的身体微微地前倾,像是渴望着心爱的东西却无力买下的孩子。
往外走的步子停了下来,华羽衡忍不住将他清瘦的身体拥住,不顾他轻微的颤抖,轻触着血色浅淡的唇。
第 13 章 允诺
第十三章 允诺
“唔……嗯、嗯唔……”
低微的嘤咛让意乱情迷的人恍然清醒,仰首退开一步的距离:“对、对不起……是我失礼了……我先回去……”
容温云比她更晚一步地回过神,目送着她的背影,心口一点点收紧,快要窒息的疼。有无数个声音在诱惑着:答应她,答应了她就是你的妻主,她会心疼你,会照顾你……
因为那个浅浅的吻而变得湿润的唇张了又合,可是,他又能给她什么?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要怎么自私,怎么厚颜,才能开得了口。
华羽衡为自己薄弱的自制力自嘲地笑了笑,轻轻掩上门,确定关好后才舒了口气,盘算着明天来的时候给他带些款式新奇的点心让他琢磨,免得他枯坐无聊。她脚下步子未停,一边胡思乱想,已经到了门廊处,才隐隐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你、咳咳……你的……咳、衣服……”
步子虚浮的男人赶到她面前,一句话咳得断断续续,却执意将披风递到她手里。华羽衡匆匆扫了他一眼,已经压不住腾起的恼怒,不但没有接,反而将他横抱起来。
“做什、啊……你怎么……”
容温云的身量不算矮,甚至比一般男子要稍微高出一些,抱在她手中却是极轻,几乎只剩一把骨头的重量。
“我才要问你,这是做什么!”华羽衡把他塞进被子里,紧紧裹着:“知道这是什么天么?竟然穿着单衣就出来!你还要不要命了!”
“我……”
“这是要做什么?把衣服还给我?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她怒气之下,动作并不轻,见容温云一瞬痛得皱起的眉,又不由懊恼,吸了一口气压住怒火:“我说过你可以慢慢想……不要这么快拒绝,知道吗?”
“我没有……”垂首的男人开始时不知道她在气恼什么,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他把衣服送去给她,只是想到她方才的夜行衣很单薄:“我只是咳、咳咳……”
华羽衡抿着唇,看得出依旧没有消气,却放轻了动作,顺着他的背脊轻拍。不断咳着的男人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看着她带了懊恼和心疼的脸色,茫然地眨了眨眼,似乎对扑簌掉落的眼泪无知无觉,短短的三个字哽咽在喉间,变得破碎而湿润。
“我答应……答应你……”
梅韶的话犹在耳边,上天就将这个人带到他面前。这个女子,即使是盛怒之下,也那样温柔地护着他。
与这样的人成为爱人,成为家人,是太大的诱惑。就算是再自私,再厚颜也好,他真的很希望,能够留在她身边。
“你……你真的……温云?”
责备的话语被拦腰截断,华羽衡惊讶地看着连连点头的男人,慢慢柔和了表情,掌心覆在他颊上,用指腹抹去了泪痕,将自己的额头抵了上去,环住他轻叹。
华风回来复命的时候,正听到华羽衡的怒斥,因此停在门外不知该不该进去,隔了一会儿听得屋中安静下来,才屈指敲了敲门:“小姐?”
华羽衡对容温云笑了笑:“不许再拿自己身子玩笑了,我明日来看你,可好?”
面容赧红的男人轻轻点头,伸手把披肩展开,示意她披上,才温顺地由着她把自己塞进被褥间。只略偏着头看着她离开,暗自攥紧了手指,即使在所有人心中他都算不上良配,即使明知自己配不上她,他也还想为了她尝试一次。
然而第二日出现在门口的人,却叫他微微失望。门口的两个少年有着如出一辙的面容,俱是粉腮杏眼,一般无二的俏皮精致。
“是你们……”容温云愣了愣,才想起这两张似曾相识的面容正是年前随着那老者一同上门行骗的两个孩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绿衫的少年有些尴尬地转开眼,与身边黄衫的同伴相视一眼,并肩向前走了一步:“公子,小姐让我们来伺候您。”
“呃,她……”
“小姐说她还有些事要做,稍后才能过来,”黄衫的少年似乎是两人中较大的一个,伶俐地上前答话:“公子如果有事可以差遣我和听雨去办。”
绿衫的少年也连连点头:“他叫听风,我叫听雨,都是小姐赐的名字。小姐命我们今后就跟在公子身边。”
容温云抑制不住地轻咳了一声,两个少年连忙上前端茶递水,倒叫他一时手足无措。幸好听雨性子活泼,公子长公子短地脆声喊着,消减了几分生疏感。只是他一向并不习惯有人在身边伺候,不免有些怪异的感觉。
“你们,呃……听风、听雨,你们自己去休息吧,我这里没什么事……”
“可是小姐说……”
“小姐我说什么了?”清亮的声音打断了听雨的迟疑,华羽衡推开门进来,见容温云倚靠在床上休息,才展颜一笑:“小姐我不是说了要听正君的吩咐么?好了,下去吧。”
胸口涌起一阵暖意,容温云面上蓦然飞红,眼看着华羽衡在床边坐下,带着盈盈的笑意轻声对自己说话:“我求母亲遣了人来提亲,正在前面呢,我说正君可没有错。”
“你……还没有娶夫么?我以为……”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华羽衡将一时语塞的男人轻轻拥了拥才放开:“若是我家里三夫四侍的,又怎么有资格说好好照顾你?”
“我……”
“我家中只有一兄一弟,大哥已经出嫁,小弟刚十一岁,还有一个姐姐,不过她常年不在家中的,母亲朝里的事务繁忙,父亲原本是武林世家的,性子不拘束,也很好相处。”华羽衡思量着要怎么把一直没有提到过的身份告诉他,一边安慰道:“如果将来你觉得拘束,我们也可以另寻个院子搬出来住,好吗?”
“不,不用的……”容温云眼里一热,连忙摇头,想了想又承诺一般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学……”
华羽衡失笑地伸手,揉了揉他简单束着的长发,将方才的一节按下不提,只对他笑:“你开心就好。”
“表、表哥……你知不知道她是贤王爷的女儿,啊……您、您也在……”
华羽衡暗自叹了口气,果然?br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