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竖尖耳朵,听我讲古,非常得意。
其实很早就有西游记的相关话本,只是都还很简约,但唐僧和孙悟空很早就有这
两个角色。吴承恩的西游记可说不是横空出世,而是有若干话本可循的。
但这个年代,吴承恩还没出生,西游记还没问世…让我当床边故事讲一下,我想
吴老先生也不会太在意才是。
每次讲,三公子都会说,「说得缓些,别太招人笑痛肠子。」听听这什么话,我
是这样的人吗?我也就加点油添点醋,是你们笑点太低怎么怪我呢?
大概是笑也很累,三公子总是听完,很快就睡熟了。我也说得嗓子冒烟,回去泡
胖大海保养嗓子,常常喝着喝着就睡过去,结果往往早起才洗澡。
我瞧他气色一天天好了,就有点疏忽,心底也有点敬佩。截肢的人往往有幻痛,
就是锯掉的部位还会觉得痛苦不已,这是一种心理作用。当初大夫建议我截肢的
时候,我看了很多数据,最后决定不锯了。因为锯了也未必能痊愈,不锯还有个
全尸…虽然招骂,但生死由命,不管了。
但多读了不少知识,虽然也忘了不少,到底还记得这点。
三公子居然没发作这个,可见心理素质比我还强悍,真是肃然起敬,他笑点太低
的缺点我就不去计较了。
没想到我错了。
这天有几个官太太来府里作客,刚好是王熙凤的生日。我虽然外表是个小鬼头,
还是得去陪一陪客,假笑一番。这天的床边故事就只好暂停了。
等客都走了,基于惯性,我还是绕去三公子那儿走走,婆子正要关院门,看到我,
就要进去禀报,我摆摆手,「三爷睡下了么?」
她迟疑了一下,我就觉得有点不对。这日当月圆,亮得很。我让她不出声,悄悄
的走到三公子的窗下。
等了一会儿,没我担心的状况发生。正要转身走人,却听到一声闷哼。像是蒙在
被子里,从牙缝里露出来的痛声。
果然。
我偷偷摸摸的一路用食指按着唇,不让丫头婆子声张,摸进三公子的房间。又是
一声,稍微高声些,带着颤抖。
走近些,我低声说,「三公子,是我。」
原本蒙在被里的人停住了颤,好一会儿才说,「这么晚了不休息?」
我坐在他床侧,「疼吧?」
他没吭声。
「腿不在了,还会疼,是很奇怪。」我又说了,「其实这是常有的反应…当初我
大夫也要我锯腿,我看了很多书。」
「…为什么不锯呢?」他低低的问。
「因为锯了也不会好。但你锯了是会好的。」我静静的回答,「我以前疼的时候,
叫得更响,还哭呢。生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蒙着多难过。」
他终于掀开被子,我看他额上滚着冷汗,头发都湿漉漉的黏在脸上,很可怜。整
个嘴唇都白了,一定是忍受极大的痛苦。
最糟糕的是,痛到这地步,痛的却是不存在的地方,连缓和的方法都没有。
我起身,找到温在炉子上的大茶壶,倒在脸盆里,挽了布巾,替他擦脸,他小口
小口的呼气,我看他衣服都湿了,就要唤人。他拉住我,「别。」
又小喘了一会儿,「是我不让他们在这儿的。大夫也说了,这是会有的,让人给
我喝安神药…但越喝越没效了,反而不喝更难睡。闹腾起来,大哥二哥一定又要
找大夫,从小到大,为了我请大夫吃药,之后又添了这伤…举家不安。我忍忍就
过了…」
我的心底酸了起来。我也是卧床十年二十年的人,哪会不知道。真正的苦,是带
累家人,这种身上的苦,能忍就忍了,何必再添人麻烦。
「我帮你擦身更衣吧。」我轻声的劝。
他没说话,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在朦胧的月光下,他的脸孔渐渐泛红。
我很鄙视,「小小年纪,就如此邪恶。男人的基因啊,啧啧…」
「说什么呢?」他脸更红,微怒道。
这一刻,我完全原谅他邪恶和笑点低了。微瞋的害羞正太啊~让姊姊掐一下脸啊
~
我拍打双颊,尽量把理性找回来。「你的单衣放哪?」
「…柜子左下那格找找。」
找出了单衣,我就开始帮他擦身…当然不可能太仔细。只是把大片面积的汗擦
干,不至于感冒而已。让我有点讶异的是,他居然不像外表那么单弱,还有点肌
肉哪。但我不好意思扒光看有没有六块腹肌,我毕竟是个含蓄的正太控。
虽然他很合作,但脱长裤就让我们累得不轻。他截过的断肢应该非常非常痛,他
咬牙说,「不疼。」
不疼你咬什么牙?
穿上去以后,我们俩都松了口气。单衣就好多了,但我帮他擦拭手臂时,他轻哼
了一声。
我移灯来看,发现他两手前臂都是掐痕,有的还见血。
「…谁干的?」我的火腾的冒上来。
「是我。」他轻声笑,「我自己。疼得受不了的时候…这样会好点。」
「你的丫头那么多,都摆设啊!」我心疼起来,我明白那种痛到恨不能咬自己一
口的感觉,我吃了止痛剂还打滚,这没止痛剂的时代怎么办?「也不上点药…」
他静静的呼吸了一会儿,「就算擦身,我也坚持自己擦手臂,挣得起来穿衣,我
也尽量不让人看到碰到…」
一种奇怪的尴尬和暧昧的气息,突然冒了出来。是说您这位「独行公子」,「简笔
画正太」,能不能不要有男人邪恶的暧昧天赋啊?
但他一抖,又咬紧牙关,额头的汗冒出来,我就忘了跟他计较。看他又要抓手臂,
我握住他的手,眼泪却差点掉下来。
我很熟这个姿势。
痛到无可奈何,忍住不敢哭的时候,会紧紧抱住自己。所以他才会掐伤自己手臂。
我让他坐起,让他的头枕在我肩上,环抱住他。
…可恨我这身高实在不够,让他得弯腰。
他全身都僵掉了,超可爱的啦~冷静冷静,我是要转移他注意力,不是要调戏正
太…(擦口水)
我学着我妈以前的样子,轻轻抚他的背。
现代医学已经发明一种止痛用的电流,就是当疼痛起的时候,会有个仪器轻微电
击大腿,转移注意力,就能减轻疼痛。(大概是这样,记不全了)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拧大腿也行,但我总不能一直去拧三公子的大腿。还是母亲
拥有敏锐的直觉,这招千百年来每个当妈的都懂,却不知道为何有效。就是抱住
孩子,轻轻抚孩子的背,温暖正面的情感往往可以覆盖痛苦,而且也是最有效的
转移。
以前,我还小的时候,常常抱着腿哭。我妈就会这样抱着我,抚我的背,我就渐
渐觉得不疼,可以睡了。只是后来我妹出生,为了我的病已经焦头烂额,又多了
个小生命,精疲力竭的母亲实在没办法,我也不敢撒娇。
但我很清楚,这招很有效。完全是使用者见证。
过了好一会儿,他身子一软,靠在我身上,汗涔涔的额头不再冒汗,两个人费力
的调整半天姿势,最后他趴在我腿上,才在他不腿疼我不腰痛的状态下,进行止
痛大业。
「蛮姑儿,妳怎么知道这样就不会痛了?」他的声音很低。
「我妈…我是说我上辈子的妈,在我小时候就是这样儿。」我怕他觉得我吃他豆
腐,赶紧补一句,「很有效对吧?」
「只有小时候吗?」他似乎笑了一下。
「长大一点,我妈生了妹妹…我们家不像你们这么有钱,妈妈要自己照顾妹妹,
所以…」我耸耸肩。
「痛的时候怎么办?」他轻声问。
「吃止痛药。」
「还疼呢?」
「疼痛分级啊。」我笑笑,「每天我都会做疼痛分级。如果今天不太疼,那就是
一级痛,疼一点儿,二级痛,依此类推,分成十级。然后就去观察是怎样痛啊,
试着描绘出来。是抽抽的、跳跳的,还是深深锯进去…」
他抖了一下。感同身受吧,我想。
「其实人是对不懂的事情就会觉得怕。」我安慰他,「怕的时候就会增加痛苦。
如果真正去分析,反而不痛的那么厉害…」
他安静下来,肌肉放松。我想疼痛没真的击倒他。我欣赏这种斗士,因为我自己
就是。
「我小时候,」他开口,带着点睡意,「若是难受,我娘也是抱着我…像妳这样。」
「她也生小妹妹了?」我很没脑的冲出这句。
「…她过世了。」
我懊悔的吐血。没脑子啊没脑子!王家没婆婆啊,我怎么问这么没脑的问题!
他噗嗤一声,「妳的表情很好笑。」
我马上在他背上拧了一把。可恨居然硬到拧不动。
「我身体不好,从小就练武…」他轻笑,「不然哪能活到这么大。妳力气那么小,
不疼…」
我懊悔了,做什么跟个病人计较。又更轻的抚他的背。「你早知道这样就不疼,
为什么还掐自己?」我有点不满,「你们家那么多人…」
他又笑到发抖,「我能叫谁?」
「你那么多丫头!」我都认不清谁是谁了,花枝招展的。
「那明天我就得收房。不想收。」
「…那小厮?」
「明天全江苏都知道我有龙阳之癖了。」
「奶娘总行了吧!」
「明天她就会要我安排她儿子女儿亲朋好友到某某庄子或铺子捞钱。」
…超可怜的。满屋子的人,居然来个帮他拍拍的都没有。
他没开口,但也没睡。但我觉得有点不对。因为他趴在我大腿上,一只手抓着我
的衣角,另一只手…揽着我的腰。
你说男人这个恶劣基因怎么办才好,怎么这点年纪就这么邪恶又充满心机呢?他
这不是逼我要说,「没关系,我会帮你拍拍别担心爱你唷揪咪~」?
「睡你的吧。」我没好气。
结果我反而先睡着了,还趴在他背上流了一滩口水。
我趴在三公子的背上睡到天亮,在王家引起冷调奢华的轰动。
说冷调,是因为每个人都很冷静。不管是三公子的婆子丫头,还是我的婆子丫头,
应该说举家上下都很冷静。三公子不准人叫醒我,让我趴在他背上睡到自然醒…
相对于我面对满屋子等着伺候的丫头的震惊,连三公子在内的每个人表情都超级
冷静。
说奢华,经过这事儿以后,礼物像是下雨一样扔下来。件件昂贵,每每诛心。看
得我冷汗直流,眼眶含泪。我错了,王家没个好人。他们误会我这小萝莉(就算
只有身体)被小正太(委实有点超龄)吃了,所以个个慷慨解囊,人人奋勇争先。
等王熙凤搞清楚啥事也没发生(是说你们有没有人性,他的腿才截多久啊?!),
非常当机立断的要我搬去三公子的葳蕤院,并且亲自指挥。
这年代就流行幼驯染吗?王家果然没一个好人!
等我苦着脸进了三公子的房间,他看着我,居然有点哀伤。「…如果妳不愿意搬
来…」欲言又止,泪光闪闪,很完美的噙着忧伤又宽容的笑。
停停停!这年代不时兴「好可怜」攻击啊!尤其是含泪圣母笑正太…
「我没不情愿。」我垂头丧气,「只是,三公子,到今天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说起来悲愤莫名。抱也抱了,摸也摸了,也让他瘫软无力过(笑的,你们在想什
么…邪恶!),但我居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微张着薄薄的唇,惊愕的看着我。明明不是多帅的人啊,为什么有这种终极绝
杀正太表情…
「…我姓王。」苍白的脸孔慢慢红了起来。
废话!
「名柏隐,字仙心。」他小小声的说,垂下眼帘。
「那我该叫你柏隐还是仙心?」我问。
他居然别开头,耳朵红得发软。我说你这个脸皮怎么突然厚突然薄,这样我不适
应啊!
「仙心好了。听起来很飘逸。」我当机立断。
等了半天,他才小小声的嗯了一声,脸还是没有转过来。
我突然发现一个事实。三公子王仙心是个腹黑傲娇。如果我节节败退,东躲西藏,
他的腹黑属性就会百分之百上升,傲娇属性降低到等于零。如果我勇往直前、义
无反顾…情形就相反过来。
这个事实让我心情大好,立刻踢掉鞋子爬上床,他吓了一大跳,「妳、妳做什么?
现在我可…不疼…」
「我又不是你的止痛剂。」我大剌剌的说,怪笑着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用最
甜腻的声音喊,「仙心~」
别说他抖了一下,我自己抖得更大。
…不行。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不是这块料。这不是七伤拳,而是法术反
弹,杀敌一万,自损一万五。
我仓皇滚鞍下马…下床,但脚还没着地就让王仙心小弟弟捞回去。
完了。虽然我料敌甚准,但我实在不是那块料啊~
他干脆半压着我,嘴都快贴在我耳朵上了,「安平…我记得妳还没有字对不对?」
我惨叫,「你说话就说话,别往里头吹气呀~」
他居然很故意的贴着笑起来,这不是吹更大吗?!
「字琳琅,好不好?跟妳笑的声音一样…」他声音很低很低…这年头的小孩怎么
这样,基因太不好了!
「都好都好,放开我呀~」我只能继续惨叫,鸡皮疙瘩已经快满出来了。
他是放开我了,但放开我之前,咬了一下我的耳坠子。等我晕悠悠的滚下床逃跑
时,不但忘了穿鞋子,脸孔应该跟茄子的颜色相当。
他居然在我背后笑得挺开心的。
我决定午餐要延后两个小时。这次我要开讲满汉全席…
满汉全席虽然只讲了三个菜,但能熬出仙心小正太的青筋,欣赏他怒吼着,「上
膳!」的表情,没说完也就罢了。
他甚至饿到放弃了稀粥,满满的吃了一整碗的干饭,还吞了两个他不太喜欢的甜
食。可见我「说得一嘴好菜」的工夫如何的登峰造极。
至于其他人极度幽怨的眼神,和我饿到胃抽筋的痛苦,我决定视而不见。
「哼哼。」我硬塞了一个仙渣糕。幸好这身板之前差点饿死过,有很多吃饭的空
间,不然我会肥死。
仙心公子已经恢复淡然的神情,正在喝茶,听到我哼笑,眉也不抬,闲闲的说,
「晚上继续。」
「奉陪。」我也端过茶来,喝得太急,烫得眼泪直流。正恼羞成怒,仙心公子转
头,肩膀微动。气得我直磨牙齿。
等他喝过药,背着我躺下。突然说,「来午睡吧。」
不骗你,整个屋子响起一片吸气声,虽然个个细微,但汇集在一起就挺惊人的。
我开始纳闷,白娟的情报是否有误。白娟明明说,三公子非常洁身自好,和他那
两个风流到翻过去的大哥不同。不说他未曾伤腿时在外念书严肃安静,在家跟丫
头也保持非常遥远的距离。
甚至有人推测他可能是身体太弱,所以这样那样…
但我想到他会咬我的耳坠子和种种腹黑行为,我可不太确定。
「琳琅。」他依旧背着我,却喊了一声。
白娟已经非常自动自发的来帮我解发髻和脱外面大衣裳,整屋子的人如退潮般急
急败走。她帮我把首饰收起来,像是后面有怪物追似的跑了,边跑肩膀边抽动。
王家,的确没有半个好人。全都是属墨鱼的,我真是可怜。
我闷闷的脱了鞋,爬上床,放下床帐。贴着他的背侧躺。
正朦胧欲睡,却感到他慢慢的翻身,把手搁在我腰上,轻轻的咬我的耳坠子。
「…你那么喜欢我的耳坠子,送你好了。」我硬着头皮说,「但别吞下去了。」
他又开始发抖,叼着耳坠子,一下下轻轻扯着我的耳朵。终于,他放开了耳坠子,
把脸埋在我的后颈窝,轻笑说,「要戴在妳的耳朵上才喜欢。」
我干脆转身,和他面对面。他眼睛并不大,但很亮,在苍白的脸孔显得很惹眼。
他对我一笑,两个眼睛瞇成两弯月牙…
让我死了吧!这叫姊姊怎么控制得住啊~
动作比意识快,我已经拧了他嫩嫩的脸。手感真是好啊~吼吼吼~
他张大眼睛,一脸愕然。我对这种表情就是没有抵抗力啊~心都融化了,多纯洁
的表情啊~
一时煞不住车,我冲动的把他的头抱在胸前,「太可爱了啦,好可爱好可爱~姊
姊疼你,怎么这么可爱啦~」
他挣了一下没挣开,就放弃了。他反身抱住我,埋在胸口笑,模糊的说,「还姊
姊呢…什么可爱…琳琅妳真是怪,老说怪话…」
笑了一会儿,他慢慢安静下来,呼吸匀称。我也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
有段时间,我觉得我像一头猪。
吃饱睡睡饱吃,只有上午会出去跑跑,美其名是替仙心摘花,其实入冬了,哪来
的花。只是难得能用自己的腿,不走走跳跳总觉得很亏本。就算是下了雪,我还
是非常有毅力的离开温暖的屋子,到处走走踏踏。生活在亚热带,雪对我是很希
罕的玩意儿…
(别跟我说冷冻库的霜,那是两回事好吗?)
每次近中午回来,就算没有花也会有草叶树枝交差,不然也有一两个我觉得很好
看的石头。仙心总是会笑(他越来越爱笑),然后慎重的把石头收在床头的柜子
里,没事就拿出来和我一起把玩。
刚下雪那天,我兴致勃勃的捧着一个雪人回来──很小的一个。虽然很快就化
了,他还是摸了摸,「好久没摸到雪了。」非常惊喜。
每次他这样,都会害我一阵鼻酸。
他跟我是一类的人。都是那种想尽办法不带累人的活下去,泰然面对疾病伤痛。
这就是心里素质上佳的好青年啊!但他比我还惨。我虽然是躺在病床上,最少还
可以看电视,也能看窗外的车水马龙,生活不算太静态。
他却关在昏暗的病房里,连玻璃窗都没有,长年和阴滞的病气一起。如果是我,
早就闹革命了,宁可得肺炎也要坐窗边看看。但他却沉默忍耐的待在阴暗的病房
里,默然熬着天明,又熬着天黑,唯有痛苦相伴。
所以我除了上午出去跑跑,中午以后就乖乖陪在他旁边。
说起来,我是自命为高等看护──高等而生活腐败的看护。像是抱他去洗手间,
帮他洗澡这种重劳动,自然有一大堆人抢着做,我需要做的只是陪他吃吃饭,说
说话…他坚持是说说笑话。其实我哪有!是他笑点太低,却赖我是会走路的笑
话,你说说看啊,这还有天理吗?!
咳,抱歉,我又离题了。
总之,我的工作很轻松,不过就是陪吃饭陪说话,陪他睡午觉和晚上那一顿。但
真的是盖棉被纯聊天,根本就不邪恶好吗?你也想想他才截肢多久,换药的时
候,偶尔还有那愈合不好的地方会渗血水。这种样子要求他做些什么那个也太夸
张了…
但我只是做这些没什么的工作,就可以让他高兴很多。他大哥二哥来看他,总是
眉开眼笑,说早就该把弟媳娶回来了。
听得我汗出如浆,怕人看出我心怀鬼胎。
其实是我被纯洁正太迷得头昏眼花,口水直流,我动机不纯哪~
每次我这么说,仙心就会背脸过去笑。他已经套出「正太」是什么意思了,常常
刺激我,说我对小男生流口水,其心可议。
有回我灵光一闪,非常敏捷的反击,「我可只对一个正太流口水,那正太还超龄
许多哩!」
他马上语塞,一直红到耳朵,好半天没讲话,羞得不敢看我。
是吧是吧,真傲娇无双哩!
就算是一起睡觉,他顶多咬咬我的耳坠子,啃啃我的手镯,连手都是规规矩矩的
搁在我腰上。(虽然我觉得这个啃东西的习惯很奇怪…)其他什么都没有,跟他
睡觉很安心,而且满暖的。
冬天本来就是一个对伤创来说有利的季节。这个季节比较不容易感染,或许是因
为他胃口好多了,能吃能睡,伤创愈合也快了起来,身体也强健些。连幻痛的发
作都越来越少,我都开始画图请工匠打造轮椅了,或许春天来临,我能推他出去
散步…
但冬天也是一个阴郁的季节,对心理健康很不好。陪伴也不是万能的,那天深夜
仙心幻痛发作的时候,他没有心理准备,猛然痛醒,又不敢吵醒我,只能死死的
将额头抵住我的手臂。
等他的冷汗惊醒我的时候,已经不知道他痛多久了,身上的单衣几乎都湿了。
「为什么不叫醒我?」我又惊又怒。
他摇头,死死的咬住牙,全身都在颤抖。我很难过,真的很难过。我想起许多夜
里,我痛醒过来,爬着找止痛药,抱紧自己死熬的情景。
那时候我希望怎样的拥抱,我现在就怎么拥抱仙心。
毕竟这个身子个子太矮,我只能让仙心靠在我的颈窝,穿过他的颈下,另一手抚
着他的背。他紧紧的抱着我的腰,只敢抓住衣服,因为上回他抓破我的手,伤心
很久。
听他牙关发出轻轻的「呜」,我真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没关系,你哭。」我小小声的说,「我谁也不告诉。」
他抖了起来,深深的吸气,小小口的。模模糊糊,极细声的说,「…痛。」
「我知道,我知道。」我喃喃的说,「多痛我知道。」
让我们这种人能开口说痛,多么不容易,多么艰辛。我十六岁以后就没跟我妈吭
过声。问我都永远说「还好」,即使我痛到已经在撞墙了,撞完我也说「还好」。
他剧烈的抖起来,我猜他是哭了。让我们这样的人哭…要放下多少信任才能对人
哭啊。
害我也哭了。
他抬头看我,真是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等他又重新绷紧,痛起来的时候,他
突然逼近我,把唇压在我唇上,微张着嘴,像是要对我呼救。
该死的是,我的接吻经验只有一次,感觉只有「恶心」。现在可好了,我开始后
悔怎么没多谈几次恋爱,现在可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好,我知道这个成语不是这
样用,但我脑袋都成糨糊了你说我怎么想得起来其他…
极尽我稀薄的记忆(还得排除恶心的部份),我试着把舌头伸进他嘴里。长年喝
药,他深染药气,所以我没觉得恶心,只有点微苦的药味。
接下来就不用我再想什么了。他差点把我舌头吞下去,还压到我身上,全身发烫,
我都担心他发烧了,手紧紧的捧着我的脸,这傻孩子还不知道要闭眼睛(是说我
怎么也没闭啊?),其实我想他也什么都看不到(这么近鬼才看得到什么),像是
用全心全意在接吻,而且几乎是在我身上滚,我觉得情形不太妙…
他小小声的啊了一声,就瘫在我身上了。
…天啊地啊!别这样玩我!我我我,我没有经验啊!现在怎么办?怎么办怎么
办…
冷静,冷静。首先是他别着凉了。满身的汗,需要净身,不然这种鬼天气感冒真
是雪上加霜…但但但是…
轻咳一声,「我、我叫人传热水给你洗…洗一下好吗?」
他用力的在我颈窝摇头,我想他的脸发烫了。这个时候害羞有屁用。
「还痛吗?」我决定实事求是。
他轻轻摇头。
…我不知道接吻和…那个,可以止痛。虽然不是跟我那个,不过好像就隔两层布…
干,什么时候了,我还在想这个!
「我…」这个高等看护不好做啊…「我帮、帮你,擦身…好吗?」
他他他…他居然点头了,还自动自发的滚到旁边去,摀着脸。
我颓然的坐了一会儿,发现被吻得有点头重脚轻。一脚高一脚低的去端脸盆,倒
水,幸好睡觉前婆子都会准备着。
无语问苍天。我还真从来没见过男人的…那个。连a片都没看过。这就是我第一
次的亲密接触吗?我当初怎么不看几部a片壮胆啊…
再次证明,我的心理素质坚强可比金刚钻。居然可以面不改色的完成整个过程。
即使他在我…擦拭「那边」的时候拼命发抖,我也只有脸孔抽搐了几下。
孩子,别表现的我正要把你怎么样。我才是受害者,好吗?
还能够乍着胆子全身仔擦拭扫过,才慢慢帮他穿上衣服…和换掉我身上…有滩黏
黏的衣服。
「别摀着脸了。」我疲倦的爬上床,「不用灯我也知道跟茄子同色。」
他用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说,「…对不起。」
我撑起手肘,看着窘迫不安的他,「对不起什么?」这个鬼时候我居然想到投名
状的「对不起大哥对不起大嫂」,非常不合时宜的哈哈大笑。
他恼羞成怒起来,「不准笑!将、将来等我好了…有、有妳哭着的时候了!」
我很想解释,但我笑到快岔气,实在停不住。所谓乐极生悲,莫如此甚。对待一
个恼羞的青少年,实在不该这样。
于是这个刚进化成青少年的小正太,用他刚学会的接吻技巧,让我好好的把笑声
闷在肚子里。
真是个悲剧。
第二天起床,我无精打采,全身都痛…最痛的,是我的嘴唇。除了最后一道防线
外,能轻薄的,我都亏损光了。
我真想对二十一世纪投书。最需要基因改造的,就是男人。太恶劣了,连清纯小
正太都这么黑,其他男人不改造…女人都不用活了。
写在前面:
应该有点十八禁…还是作个警告好了。未满十八的请慎入。
我的嘴唇被咬破两处,舌头也被啃了一下。所以午餐我只吃了两碗,而且吃得很
慢。那个罪魁祸首,却神情淡定从容的要丫头拿寒瓜霜过来,「夫人的嘴唇伤了…
搁桌上就好,等等我帮她上药。」
所有的人刷的把目光刺过来,我觉得被千万枝箭洞穿。
记恨太记恨。没有最卑鄙,只有更卑鄙。
我怎么眼睛瞎了,会觉得他是纯洁天然小正太呢?这根本是黑透了的墨鱼腹黑
啊!
那天午睡时,的确他是帮我上药了…但也被他吃光了。还美其名为「涂匀」。全
身上下能摸的都让他摸遍了,要不是他腿还会痛,恐怕早就连皮带骨的被他整个
吃了。
…青少年真是一种可怕的生物!难怪中二病所向披靡,令人闻风丧胆!
「我亏光了。」双眼无神的,我喃喃的说。
他很大方,「妳早就把我全身都摸遍了,只能算扯平。」
我勃然大怒,「不然你叫丫头来啊!你这混账,人家没有经验还逼我…当我很爱
看?重点我都紧张到忘记检查,你到底有没有六块腹肌?」
「六块什么?腹肌?」他一脸迷惑,非常诚恳的跟我请教。
我好为人师的缺点是没救了,我口沫横飞的解释了健美和腹肌的关系,他听着听
着,有意无意的问,「妳摸过?」
「怎么可能?」我白他一眼,「顶多就是电视看看。我倒在病床不会动,难道天
上会掉个健美先生下来,让我好好摸摸胸肌腹肌长怎样?…」
他突然绽放纯洁无邪的圣母笑,害我忘了底下想说什么。
但他的行为很不圣母,趁我发呆的时候,拉着我的手,伸到他的衣服底下,按在
小腹上,「这儿吗?有没有腹肌?」
我只觉得脑门轰的一声。我还以为他卧床这么久,应该早就团结成一块了…看起
来肌肉分解因人而异,脂肪累积也人人不同。虽说没有块垒分明,但也肌肉紧实,
隐隐有些棱角。
「不是这里?」他又露出更可爱的笑容,却把我的手缓缓往下拉…
「住手啊啊啊啊~」我终于惨叫出声,「你也洗个澡,不然也重点复习一下~」
「我每次解手后都会净一净的。」他泰然的说,和我开始拔河了。
我想一定是我脑筋短路,才会突然生气起来。「…谁帮你净的?丫头吧?那你去
找她摸啊,找我干什么?!」
发完脾气,我们俩大眼瞪小眼,我只觉脑海一片空白。我是白痴啊?我说这干嘛?
我生什么气啊?
他瞪我瞪了一会儿,「…我都是自己动手的。」
干!你跟我说这干嘛啦?!
一疏神,我的手就让他拉过去…
那天午觉,我等于没睡。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老妹说到「触手系」会露出暧昧
的笑了。
我的手不知道会不会烂掉。理论上应该是不会…不然小孩子怎么来的?不过我理
智上明白,情感上不怎么明白。
我们那位外观纯洁、淡定,貌似正太的腹黑墨鱼君,正带着意犹未尽、暂时餍足
的神情,用昂贵的丝绸被子帮我擦手,「等等要叫他们把被褥都换了。下回…」
「没有下回!」我厉声,但听起来很虚弱,我的脸孔已经可以煎蛋,羞愧的想跳
入雪堆把自己埋起来。
他贴着我的耳朵笑,又轻轻的叼我的耳坠子。
不行,这样太堕落太腐败了。一定是成天混在一起,心灵上没有得到正面的熏陶,
所以才越来越往伤风败俗的方向沈沦而去…
我严肃的去他的书房搬了一堆书回来,决定提升道德修养,从读书做起。
我不再讲红楼梦(西游记早讲完了),改念四书给他听。论语和孟子算熟悉,就
算没标点符号也勉强可以,虽然常常被他纠正。但大学和中庸就让我阵亡了,我
念一行要被纠正三次,他干脆背给我听。
…我没想到这样腹黑心机,满脑子黄|色废料的死正太会这样倒背如流。
「妳不知道我是秀才吗?」仙心的表情更惊讶,「两年前我还通过科考,一等头
甲。」语气有些黯然,「但这功名…大约保不住了。」
「啊?」我被这件事砸蒙了,「不是考上了?为什么会保不住?」
原来大明朝的秀才其实称为生员。每两年要考一次,不及格就要除去功名。两年
前,成绩优秀的仙心参与科考,得到一等头甲,王家举家欢腾,因为王家一直都
是商家,总算出了个有功名的读书人,成绩还拿到头甲,举人资格简直是唾手可
得。
但所谓乐极生悲,仙心返家的时候,搭马车经过一处山崖,碰巧遇到地震,山崖
坍塌,马死车翻,等把奄奄一息的仙心拖出来的时候,他一条小腿已经砸烂了。
(应该是复杂性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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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百般医治,但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还待发展,外科更非所长。拖了一年多,
小腿已经萎缩发黑,命在旦夕(败血症吧?我想)。要不是遇到这个有胆识、有
经验的大夫,大概截肢也要了他的命。但这个大夫也算超时代了,还知道从膝盖
着手,这才保住他的小命。
但伤到这地步,要入闱考试真的有困难,所以他才这样黯然神伤。
「…当官也没什么好的。」我有点尴尬。这种事情离我太远,不知道怎么安慰。
「我不是想当官,只是想考个举人。」他轻轻叹气,情绪很低落,「我出生就不
足月,简直是药汁儿吊着养活的。让父母操碎了心,哥哥们也满天下跑的寻名医、
找珍贵药材。花的金子,打也打出三个我了。我对家里唯一能报答的,只有好好
念书,考个功名,好给王家有个倚仗…」他语气渐低,望着自己的残腿不语。
默默坐在他旁边,我心底很难受。早知道就不要搬这些书来让他伤心…但我想,
联考都能保障残障学生的公平应考,难道科举不行?
白伤心也没有用,试试看嘛。就算不行,最少努力过了。
「你文章写得很好吧?都能考上第一名了。」我问。
「尚可。」他淡淡的说。
「那你为什么不写个信给上面的,说明你身残志不残,暂时请假,伤愈就要去考
呢?难道大明不许锯过腿的考科举吗?」
他猛然转头看我。
我继续说,「当官可能有困难,但是你只是要证明实力,考个举人资格而已。好
好包装,这很励志欸…呃,就是一段奋发向学的佳话。我文笔不好,唬烂不了,
但我想你文笔应该不错吧?…」
他的脸上,泛出充满希望的光。让我觉得心酸又骄傲。
怕他希望太高失望更大,我忙说,「当然不一定会成,万一不成…」
「最少我努力过了。」他秀气的眉坚毅的拧起来,「来人!我要去书房!」他转
头,「琳琅,妳也来。帮我磨墨。」
「…我不会磨墨。」我小时候的书法课早忘光了,而且我用的都是雄狮墨汁。
「没关系,我教妳。」他被抬上软轿还拉着我,「陪着我。」
虽然跟我预想的不同,但的确让他往道德修养提升了(?),他每天累得倒头就
睡,没力气马蚤扰我了。
我成了他的书僮,帮他磨墨,拿书倒茶。等上面(我不知道是哪个官)回了一个
让全家欣喜若狂的好消息:保留他的成绩,秋天可乡试考举人,仙心更埋头苦读,
比联考的学生还用功几百倍。
看他累得那样,晚上他索吻的时候我就会依着他,他也没那力气肆虐了,只能浅
尝辄止,常常贴着我的唇就睡着了。
但他连睡熟都带着微微的笑意,我的心就整个软了,拼命冒香槟泡。
他的幻痛,也再也没发作过了。
春暖花开,整个余沁园,美得像首诗。
冬天就造好的轮椅,终于可以拿出来了。我硬拖着仙心,把他从书房挖出来,跟
我出去散步。虽然他还是带著书,其实一页也没翻,表面淡定,内心波涛汹涌,
薄海欢腾…听他不大稳的高亢语气就知道了。
困居室内这么久了,一定很高兴吧?
到了园子里,他指指点点,告诉我他童年的点点滴滴(其实他才多大…过年才十
九,什么童年),告诉我他小时候身体太弱,父亲特别特他请了个师父来教他练
武,但师父只传了些强身健体的招数…他们在哪练,练了些什么…
我从不知道,腹黑小正太也是个啰唆鬼。看起来久病的人都有相同的毛病。我呢,
也没好到哪去。跟他抢着讲话,吱吱喳喳的吵死人。家里的人经过都特意绕路,
给我们私人空间。
说起来都要怪春天不好。
春天咩,春心荡漾。好不容易道德修养有些微提升的仙心,在这种甜美的氛围又
顺利沈沦。而且场景从昏暗的房里移到风光明媚的户外…
坦白说,他可以不要脸皮,但我还满需要的。所以他天下无敌,我却惊慌失措,
节节败退。
但他倚仗着灿烂无比的圣母笑和完美忧伤,拐了我无数次。次次后悔,每每上当。
这天又因为我坚决不坐在他腿上,他黯然神伤的低头,眼角完美端正的含着半滴
泪,「我就知道,妳…」
他说那么小声,鬼才听得到!
我就不该走近那一步,该死的软心肠!马上让他拉进怀里,一把抱到膝盖去!我
就不该为了他体力着想,还教他做什么仰卧起坐…作茧自缚莫如此甚。
「你的腿啊~~」我惨叫起来。
「早不疼了。」他一脸不在乎,桀桀怪笑(好的不学坏的学挺快的…)的把手探
到我的衣襟里,绕过耳坠子咬我的耳轮。
「这是外面!」我简直要尖叫了,「把你的手…」
「妳再叫大声点,全家都知道我摸到妳哪了。」他语气闲然的说,继续动手动脚。
我马上闭上嘴,忍受不良正太的春情荡漾。只是他…让我坐得很不舒服,我试着
调整,他却轻喘一声,细声说,「别扭了…不然我得把妳就地正法了…」
那我还有脸活吗?!
全身绷紧的背国父遗嘱(虽然背不全),试图转移注意力。仙心却贴着我耳朵低
语,「妳真的很不喜欢吗?」
我憋红了脸,死都不敢讲。他却越来越动手动脚…我终于忍耐不住,发起脾气,
「洗冷水澡降温很伤身的!春天还是很冷的…」
他僵了一会儿,贴着我的脖子窃笑。
这下子,我连死的心都有了。心如死灰,只想一头撞在树上。又是羞又是气,三
两下我挣开他的怀抱,一跳跳老远。
他沈了脸,「就欺负我不能走。」赌气的把脸别开。
我就知道,他是我命底的克星。我真倒霉透顶,怎么过来就遇到一个春心荡漾的
伪正太,还被吃得死死的。517z
「好诛心。」我嘀咕着,「…你很想走看看吗?」
他学我翻白眼,「废话!」
…就说他好的不学坏的学得挺快。
但我就是拿他没办法啊,怎么办?他已经不只是我的老板了。我希望他快乐。
「别再来了啊,摔了你可不是玩的。」我警告,我解了他的腰带,「不要动啊,
我让你走路。」
花了许多力气,我把他的袍子撩起来,也把我的裙子撩起来(底下都有穿长裤
啦!),把他的断腿和我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