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裴纪青做了个广播通知,大意是让我们尽快把现有的展品准备好,三天后有个模拟衣展在大厦二楼的监展部举行,届时映色的老总会露面检阅。于是接下来的三天,我一直帮朴素做成衣调整,其中还包括夏眉的留仙裙。
三天后模拟衣展按时举行,而我由于正在遭遇冷处理,只能闲看着夏眉和几个勤务部拨过来的勤务员无节制的忙。
我坐在化妆间最里面的长桌边,看着夏眉怒发上冲冠的和abby交涉,探讨abby到底吃了多少的红酒加巧克力才能使牙都黑了一圈。之后又看她一手提溜过一个模特丢在化妆镜前,一招猴子偷桃夺过她手里的香蕉塞进自己的嘴里,口齿不清地骂了化妆师一通,然后让化妆师帮忙改妆。接着她又风风火火地跑去和配饰老师对峙,争论她向配饰部订做的究竟是五寸大还是七寸大的水晶皇冠……
我闷闷地看着,越看越无聊,干脆趴在了桌上。就在我快睡着的时候,夏眉高亢的“啊?”了一声,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就见她抱着一个纸袋急匆匆地越过我,跑向在一边整理展品的朴素:“十一楼的安设计师刚刚叫来人说,说我们青花系列的那条裸肩缝合系长裙他们不做了,这要怎么办?”
朴素脸色微变:“什么?不做了?”
“是,说是他们自己的展品都还没做好,所以不能帮我们做了。”
我一听坏事了,跑到夏眉身边:“这条裙子不是11楼那个设计师自己领去做的吗,这会又说不做了,故意整我们呢?”
夏眉忙给我使眼色,我识相地闭了嘴。
“那裙子送过来没?”
“送来了,”夏眉一抖纸袋,小心地把裙子取了出来,“裙子的裸肩缝合上衣已经做好了,版型没错,颜色也挺周正,裙摆也给做了,但是没缝上。”“这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临时缝一下也挺快。林奎光你上楼帮我拿针线回来,我们临时缝一下!青花系列的统共两件,这件绝对不能丢!”
我“嗯”了一声,急急冲出化妆室,搭了电梯直奔工作室。为了以防万一,我把工作室里的全部行当都带上了,叮叮当当的装满了一大个竹篮。再次赶回监展部的时候,朴素已经把礼裙的裙摆铺好放在桌上了,见我来了立马朝我伸出手。
我微怔,随手捡了把大剪给她。朴素接过剪子一愣,张口就要骂人,忽然又合上了嘴,来回看了看剪子和裙子,一脸的高深莫测。夏眉见状,立即伸手给了我一肘子说:“愣着干嘛,快换针线给理事啊!”
“等会。”朴素止住她,把大剪倒着递交我手里,“把你的想法剪出来。”
我愣愣地接过剪子,问:“把什么东西剪出来?”
她把大致已经做好了的绘青花的层叠蛋糕长裙推到我面前:“你为什么会拿大剪给我,把你那时的想法剪出来。”
我听了,只觉得凭空一阵霹雳。刚想说我没什么想法,就看见朴素危险地眯起眼睛看我:“怎么了,有问题吗?”
我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马上摇了摇头。这时化妆室里空闲的新人都围了过来,看好戏一般怂恿我:“剪啊,剪剪看嘛!我早就听说过fancy朴的大名了,不知道她带出来的新人怎么样。”
我咽了咽唾沫,说:“我还不是新人设计师……”
“不是就更没关系啦,剪好了还可以发展成为新人设计师,剪坏了继续做助手助理嘛!”
“我……”我还想辩驳,却被夏眉拦了下来。她俯身在我耳边说,“你别怕,这可是你展现实力的好机会啊。你看过青花系列的另一件吧?”
我点点头,那是一件用蓝纱做飘逸领的裸肩蓬蓬裙,颜色很素,蓝白相搭,整条裙子上零散地绘着团状青花,只在前襟处用蓝纱做垂条,一直垂到大腿根,很有韵味。
“这条的版型原先是和那条一样的,但刚才我和朴理事看了看,觉得下身的蓬蓬裙效果太夸张了点,你就把那裙摆剪剪,只缝一部分上去。”
我为难地看着她,刚说了“可是”俩字儿,就听见有人高喊:“郁姐来了!老总到场啦!”我抬头一看,郁嘉已经带着一帮人摇曳生姿地走到了我面前。
第六章 如果没有你11
“大伙儿好啊,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老总好!”有人立即应声,“那不朴理事的小跟班儿小林同志么,朴理事要让人家给我们露两手瞧瞧呢!”
郁嘉满含笑意地眼看向我:“挺不错的呀,那你就露两手吧。”
我本来心里就没底,又看郁嘉一脸期待的表情,吓得腿肚子都软了。无奈人家是老总,夏眉有心帮我,却也无力回天,只对着我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我瘪瘪嘴,视死如归似的走到了桌前。拖过铺散在桌上的裙摆,把最上面一层分开单独抓在手里,然后俯身用左手肘压住余下的裙摆,左手扯住最上一层往外拉,右手撑开剪刀落下了锋。
我左手扯,右手剪,眼看着一圈就要剪到头了,我突然发现落刀点和收刀点并没有重合,微微撤手一看,我竟然剪了个螺旋!
我脸一白,迅速停下剪子,拿起裙子翻了翻。夏眉看着不对劲,也上来翻裙子,到最后我们俩都惨白着脸互看着对方。
朴素冷冽的目光甩过来:“怎么了?剪条裙子你们两个还要商量吗?”
夏眉的身子猛然一颤,往前一步说:“裙子……”
“裙子被我剪坏了!”我按住她的手抢在前头,“那个,对不起啊朴理事,刚才下剪子的时候没注意看,不知道这条裙摆是拿一整块布折成的,把裙子给剪坏了……”
这时在一边起哄的人都不说话了,互相看看,退一步等着郁嘉发话。
郁嘉倒还真是个做老总的,被人剪坏了东西也没显出多心痛的样子,只低咳了两声道:“行了行了,小林第一次在大家面前动手,有失误是难免的,大伙都散了吧,各做各的去,衣展可是要按时举行的哦。”说罢,赶鸭子似的轰着一群人走远了。
朴素冷眼看着我,好一会,才冷哼着对夏眉说了一声:“你先忙去吧。”
夏眉安慰性地拍了拍我的手,退到一边的化妆室,督促abby换上了那件海洋系列的小波浪。
半晌,朴素低沉的音调传来:“林奎光。”
“嗯?”
“从你第一天出现在我视线里,确切点说,在你没出现在我视线范围之前,我就不喜欢你。”
我一怔,心想这也太直白了吧?刚想争辩,就又听她说:“我不喜欢我手下的人是个靠关系才能吃到饭的,我要的是有真枪真刀真本事的。你起初来藤滨店上班的时候我就不同意,要不是郁嘉给我做了保证,你是绝对没有机会踏进店里一步的。你这次来设计部,是裴纪青给介绍的,起初我也不同意,这比起你去店里上班更不能让我接受。可是裴纪青也给你做了保证,说你是支潜力股,还让我好好培养。可是呢?你在设计部呆了也有些日子了吧?可我一点儿没看出来你的潜力在哪!
“我让你去采购部领布,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要什么料子,什么纹路,你都能给我弄错。让你去配饰部要个腰饰,被人说的,鼓着俩腮帮子就回来了,还直嚷嚷委屈。你就说你能做成什么事儿吧?要不是夏眉和我说让你试试做裁剪工作,你现在还只能在大街上蹲着认布料呢!现在倒好,连你最拿手的剪子都握不住了,你这是要丢谁的脸?”
我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嘟哝道:“谁叫你让我动手的……”
“林奎光你给我端正态度!”
我抿抿嘴,立马站正了,就差没点头哈腰一句:“请您尽情地蹂躏辱骂我吧!”
估计朴素见我认错态度还不错,没再往下骂,只是万分痛心疾首地看了我一眼,说:“我这个人你也知道,最不好的就是脾气,但是今天我也不跟你在这耗了,我就一句话,这裙子既然你是剪坏的,那么就由你来补救。我给你两天的时间,你自个儿想办法给修回去。不要问我说万一修不好怎么办,它只能修好。”说罢她狠狠剜了我一眼,蹬着一双黑色细高跟步履铿锵地从我面前走过。
我缩了缩脖子,把裙子叠好塞回纸袋里,小跑几步跟上她。可还没等我靠近展台,就被她一招如来神掌打得表演了个天外飞仙,直退到监展部的大门口。
朴素黑着脸,伸出指头往门外一指:“你是想气死我呢,还是想让我在气死前先整死你?还不快给我滚回去做裙子!别在我眼前瞎晃悠!”
我就这么被她关在了门外,正气闷,肩上忽然多出来一只手,裴纪青幸灾乐祸的声音在我后头响起:“怎么啦?惹朴理事生气了?”
“没有,朴理事来大姨妈。”
他一抽嘴角:“你一个女孩子在男人面前口无遮拦的像什么话?”
“你不能侵犯我的话语权,我身为祖国未来的花朵,有权自由地发表言论!”
“好好好!”他举手投降,继而笑道,“不是啊,就你这样还未来的花朵?开了这么多年早成奇葩了吧。”
我抱着裙子横了他一眼:“你不是给大伙儿买点心去了吗,东西呢?”
“在这呢!”他抬起手里一箱包装十分高档,但本质还是些八宝粥的东西,“礼品装,很贵气有没有?”
我鄙视地瞟了一眼他手里所谓的礼品装:“你确定要拿它来犒劳你的员工吗?如果你想回答是的话,我还是建议你别拿进去了,你难道不知道八宝粥早就落伍了吗?为了跟上食品行业的发展节奏,我们新一代青年早已经改吃三聚氰胺配瘦肉精了。”
他拖长声音“嘿”了一声:“小师妹今儿个火气有点大啊?我这叫复古环保,你懂么你?据研究表明,八宝粥里不仅富含维生素abcde,还外加钙铁锌硒铜。那句广告词儿怎么说来着?看不见的美丽承诺,看得见的岁月痕迹,外服没容,祛颜养斑,就这么一直霉下去!”说完一挑两弯细长的眉,“怎么样啊,要不要留下来喝一杯?”
我扯了扯嘴角:“如此这般的宝贝,师兄你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我走了!”
“你这小丫头。”他失笑,“你能告诉我,我这是拿热脸贴了你的冷屁股吗?我咋觉着这么里外不是人呢?”
我搂紧了怀里的裙子,越过他往外走:“说你无知你还真的无知,里外不是人指的那是猪八戒照镜子,也就是二师兄你臭美。哎,没文化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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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了自从发表但没有发,真的不是我的问题。。。二更照旧奉上。
第六章 如果没有你12
我溜出公司大厦,顺手拦了辆的士到了公寓,正巧碰见房子的正主儿,而且这位正主儿才刚出浴,全身上下只穿了条四角大裤衩,裤衩后头的阿凡达和他脚上的钢铁侠交相辉映……
我愣了一会,忙从袋子里拿出那条裙子丢给他:“你把衣服穿上!”
边暮城一脸为难地抖开裙子:“你真的要我穿吗?”
我沉默了一会,说:“那你还是光着膀子吧。”
他十分赞成地点点头,把湿嗒嗒的毛巾往后一甩挂在肩膀上,赞叹道:“这裙子挺不错的呀,应该不是你做的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呢?虽说我没参与这东西的设计,但这裁剪工作可是经由我手。”
“你是指这一圈儿?”他扯开裙摆上的那一个大洞给我看,末了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嗯,不错,确实不错。你看这剪法,这刀锋,无不传递出一种追求自由解放、寻求精神慰藉的渴望。这是一种人性与兽性的结合,是一种无所畏惧的表达,更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体现,完美而又精悍地显示出了操刀者已然看破红尘的高度思想觉悟性以及先进性。哎,果真是后生可畏啊!”
我一把夺过裙子:“我倒是希望我能看破红尘,可现在的状况是,我已经把自己给置之死地了,但要后生,简直前途无亮。”
“为什么不找我帮忙呢?”他拿过一边的t恤兜头套上,“一点点大的小屁孩儿,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今早上招呼也不打,自己一个人就去公司了,万一出事了怎么办?我说,你在我这住多久了?人家素不相识的待上这么几天都混出点革命友谊来了,你成天叔啊叔啊的叫我就没生出点感情来?”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不对,但为了响应邓小平爷爷“和平与发展”的主题号召,我什么也没说,反倒低头认了个错:“我承认先前是我不对,我不该拿钱来衡量咱俩之间的革命友谊,我错了,请你无比原谅我。”
他表情明显一顿,却只说了句:“那我们就开始吧。”
“开始什么?”我有点愣。
“当然是开始补救工作。这裙子被你剪成这样,肯定挨了朴素不少骂吧?对了你没带材料回来?”
我从公司出来的时候走得急,除了一条破布裙子什么也没带。边暮城原先准备陪我去趟公司拿布料,后来一看我剪的那螺旋纹,又立即说不去了,拿了纸和笔就开始信手画着。
没多久,他停下笔,拿起图纸抖了抖,眼带笑意地看着我:“好了,快过来看看,我要让你知道我这教授的名不是白叫的!”
我正架着二郎腿,单手支楞着下巴琢磨该怎么修补这裙子,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放下腿在他身边蹲坐下来。
这套青花系列,是朴素设计,也是她自个儿给做。她没把活计交给我们,倒不是怕我们搞砸了,只是她偶尔也会有思维上的空缺,设计不出作品来,这时她就会亲自操刀,边做边找灵感。所以这两条裙子,我只看见过另一条已经成衣了的,图纸压根儿没见着,所以也没办法和现下边暮城画的比较。只是他画的镂空螺旋,既抹去了那种太过繁复的杂乱,又添了些放荡不羁的洒脱。优雅轻柔的小青花,在他的笔下变得充满野性。
“啊呀呀,不愧是教授呀!”我乐不可支,拿着图纸就猛亲了一口,“那么我们不用回去取布料了?照你这么画,我们之间缝缝补补做个拼接就够了?”
他伸了个懒腰,懒懒地躺在地毯上,随手掰过我的肩膀也拉着我一起躺下。我捧着图纸看了看他,他只是微闭了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手却还在我肩上搭着。我本以为他会对我说些什么,可他一直没开口,于是我把图纸盖在了脸上,把头偏向一边安静躺着。
第六章 如果没有你14
我们在地板上躺了很久,期间一直没人讲话,整个屋子里只有前不久我买的usb接口的小电扇启动时的嗡鸣声。又过了一会,边暮城忽然说:“我曾经有个女朋友,那个女朋友,和你长得很像。”他顿了顿,“余艺轩是这么说的吧?”
我没接话。
“其实你们俩一点都不像。”他无声地笑着,“她是个安静的人,也长了张恬静的脸。她做人做事都很低调,从不在公共场合大声说话,大声笑闹。但她脾气很倔,非常倔,倔到你稍微有些许忤逆她就会被她打入天牢。她就是那种心热时甘愿对你臣服,意冷时就天涯陌路的人,说实话,很不好相处,但是我喜欢。我喜欢她,花了很长时间才追到,用我的相机。”这会他才把脸转过来,眼里亮闪闪的,像泪,又不是泪。
我扯出一个笑容来:“你的表情好像在讲八卦的小女生,说了一个自己的秘密之后,迫不及待地想要探寻对方的秘密。”
“我不知道我讲的是不是秘密,或许是,又或许不是。不过我确实想跟你换个秘密来着。”
“我的秘密?”我揶揄,“我的秘密就是,其实我是个男的。”
“嗯,那么接下来是我的第二个秘密。”他丝毫不介意我的扯呼,回过头去继续说,“我是我们家的独子,爸妈都是律师,所以他们都希望我能继承衣钵。我并没违逆他们的想法,因为我本身也很喜欢律师这一行业,还曾经想过,要是考了证出来没地儿去,至少能到我爸妈的律师事务所先混点经验。但我说的那个女朋友,她特喜欢画画,在平时就经常拿着炭笔画,什么都画。那时候我们好了不到一年,我舍不得高考之后就这么各奔东西,于是瞒着爸妈改了高考志愿。没成想她知道这事儿后二话不说就要和我分手,说我没出息,没理想,最终也将没建树。我年轻气盛不服气,就想着整点建树给她看看,但还没等她看到我有所建树,我们就分开了。”
“又轮到我了?那什么,我是个男的,但后来我妈嫌带把儿的闹腾,就把我给整成女的了。”
他认真的表情终于崩塌,翻身制住我:“真是的,煽情一刻知道吗?煽情一刻!真不给我面子。”我配合着大笑了两声,却感觉他的肩膀在轻微地颤抖。
翌日,我揉揉酸涩的肩膀走出房门,见边暮城还在地毯上缩着。客厅的窗户半开着,看样子他是在客厅吹了一夜的风。我心里五味杂陈,一下子没敢往他那边看,就偏头过去看窗台上摆着的花瓶状的小鱼缸。那缸里头养了两条小金鱼,瓶口还浮着株翠绿翠绿的吊兰。那是前不久夏眉给送的,我这两条鱼,她那也两条鱼。
我逗了会鱼,然后去卫生间洗漱,回来的时候他一动没动还那么躺着,于是绕开他走到窗台边,从身侧的电视柜上的小隔层里取了鱼食,扯开了塑料包装倒了点到鱼缸里,又顺便拉开窗往外头看了看。
这还是晨露熹微的时候,晨风舒爽,轻轻柔柔的,像是林宜然在我半睡半醒之时抚慰着我的手。
身后忽然传来细碎的翻身的声音,我忙回头去看,边暮城依旧睡着,不过换了个方向,略显长的额发散在洁白的地毯上。
我好笑地看着他的睡脸,忽然发现他原先侧身躺着的那一侧,整整齐齐放着一条蓝白素裙。我心头一跳,快走几步在他身前蹲下,伸手越过他去拿那条礼裙。
我轻手轻脚地拿过裙子,抖开一看,果然是我带回来那条,不过已经是修补好了的。正如他画的那样,镂空层叠状的螺旋碎裙摆,长长的散漫花瓣状的下衣摆也被他改成了一圈小螺旋,一朵朵小青花在上头开得分外桀骜。
我伸手推了推他,没见醒,于是起身去厨房想着先煮点粥。谁成想我一推开厨房的门,迎面就扑来一股焦臭味,吓得我一个激灵。仔细一闻,却是从垃圾桶里传出来的,还带着一股有股塑料融化了的怪味儿,于是急忙冲上去在垃圾桶里扒拉了几下,很快就扒拉出一组照片,正是先前被边暮城扔掉过,又默默拣回去的那几张照片。
“别看了。”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声,“先给我弄点吃的吧。”
“嗯。”我丝毫没有惊讶的心情,从我闻见那股怪味开始,我就知道他没睡多久,也没睡多沉。
“你要吃什么吗?”我问他。
他懒懒地倚在门框上,单手覆着额头,藏在阴影下的眼睛还在往垃圾桶里瞟。过了好一会他才又重新开口说话:“随便弄吧,弄好了放着就成,我回去补个觉。哦,你先泡杯牛奶给我喝口。”
我在厨房里折腾了一会,给他熬了点粟米粥,里头加了点菜叶子还有碎牛肉。他则早在外头睡死了过去,给泡的牛奶还在茶几上放着,飘着热气。
我略一琢磨,觉着按他这个状态,不睡到大中午是醒不了了,于是就让粥在锅里温着,在电视柜上找了张便利贴,给他留了句话,然后拍在了他脑门上。
第七章 我以为你不会爱上1
我到了公司,还没走出电梯,就见夏眉在工作室外头的办公桌上坐着,正冲我挤眉弄眼。
其实公司里每个设计师专用楼层除了两个大型工作室,外头都配了三四张空间挺大的办公桌,拿蓝白隔板隔开。只是每一楼层的人手不多,助理大多跟着设计师在屋里戳着,我先前也没在外头呆了没多久,之后就一直在工作室。所以我见夏眉在外坐着的时候,小小地吃了一惊,但仍禁不住修补好裙子的雀跃心情,朝她粗略地一挥手,推开朴素工作室的门就闯了进去,却见朴素和裴纪青俩人正大眼瞪着小眼,颇有要决战华山之巅的气势。
我的小心肝扑棱了一下,小心翼翼叫了句:“朴理事?”
朴素的利眼立马瞟过来剜了我一眼,而后又回头去看裴纪青:“你就这么死心眼着吧,我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不再跟你浪费口水了,谁要心疼谁疼去!往后你也别来我这儿诉苦,你们仨是死是活从今往后还真就不关我的事儿了!林奎光!给我送客!”
我愣了吧唧地看了看缩在门后的夏眉,暗骂这小妞儿刚才怎么不拦着我点。现在我到底是要帮我上司赶我上司的上司,还是不赶我上司的上司然后被我的上司赶?
“傻站着干什么啊,人话你还听不懂了?我不是地球人还你不是地球人儿啊?”
“算了你不用为难奎光,今天来找你是我给你添麻烦了。依你说的,谁要心疼谁疼去,往后我自个儿看着办吧。”说罢转身走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又转头去看朴素的。却见她抱着头伏在案上,空气里隐约传来点细碎的啜泣声。
忽然她抬手冲着门口挥了挥:“甭看了,出去吧,夏眉你来把她带出去。”
我“哦”了好几声,之后老老实实地跟着夏眉身后往茶水间走,还没走到,就听夏眉说:“你也真是的,没见我朝你眨巴着眼儿吗?还非得往战争前线冲,好在今个儿他俩闹过头了,没力气收拾你这小虾米,不然一筒子大炮轰死你!”
我吐了吐舌头:“他俩这是什么关系啊,也没人告诉我呀。”
“你想哪儿去了?他俩啥关系没有。”
“啊?没关系他们闹成这样?”
“哎,这事儿我们也不好说。”她从饮水机下接了杯水递给我,“每个人都有那么个故事,旁人体味不了。他们四个这么闹也闹了许多年,到现在还没个结果。得得得,说你听你也不懂。”
我从没见过这样严肃的夏眉,以往的她总喜欢和人打打闹闹称姐妹,妄图掩盖她年逾三十的事实,这会听她用这种口气说话,我才终于有点她早已身为人母的感觉。
我捧着杯子喝了口水,没说话。她也就没再开口,给自己倒了杯水安静喝着,只吩咐我别把这事儿说出去,说外头多的是有人找朴素的茬儿。我这才知道,朴素原来呆过的那公司,就是现今来映色挖脚的那个。
第七章 我以为你不会爱上2
朴素这么一哭,竟然哭了一个上午。等到时针快过十二点,她才从工作室里出来,看见我还跟看见鬼似的,伸出一指头就往我脑门上戳:“你怎么在这呢?昨儿我不是让你回工作室补裙子去了么,你倒是溜得挺快的呀。”
我忙求饶:“哎呀朴理事您下手轻着点,我昨天那不是回家补救去了么。真的,我在家倒腾了一个晚上,这不,今天一早就赶过来,准备给您过目呢!”
闻言她收回手,我立马把放在办公桌上的纸袋递了过去:“您过目,您过目……”
“哎呦呵,这还可以啊。”她收起裙子,“我说你啊,说你没脑子又有点儿,自个儿不会设计,这琢磨人家东西的本事倒不小。上次夏眉打电话来问颜色,那也是你支使的吧?”
我说:“这怎么能叫支使呢,再说我也不是专门琢磨人家的东西……”
“反正你好好努力着吧,光会琢磨成衣不会设计还是讲不过去的,裴纪青能当上总监也不光靠他找毛病那点技巧,还是设计能力打头阵。”
说到裴纪青她似乎迷茫了一会,继而又对我发号施令:“对了,夏眉先前交了一副设计图给我,我看着不错,让她琢磨着设计系列去了,所以这段时间工作室里杂七杂八的事儿就由你帮衬着点儿了,别让别的楼层挑我们这一层的毛病。还有一点我也跟夏眉说了,她说她不好意思找你开口,我觉着没什么,在这就跟你直说了。
“夏眉跟在我身边做事也做了挺多年,现在好不容易抓住点感觉开始自己做设计,也不容易。我想着不管这个系列她画不画的出来,能帮就帮着点,所以让她大胆的想,由你帮她研究分析成衣的面料、用色、配饰及衔接方式什么的。总之你们俩都努力吧,两个月的时间眨眼也就过去了。虽说上头让我们每个设计师出七套符合参展要求的作品,但我这个工作室,在这栋大厦里也算撑了半边天,免不了要多出几件,大家都辛苦,谁也别抱怨谁。你说呢?”
我说:“那我就一直给她研究面料配饰?”
她看我的眼神略微有些动摇:“你先这么做着吧,先帮着夏眉把那一个系列做完,也不知道她这一系列能不能参展。你要是有什么想法,我也不会拦着你画,你要是画得好,我也二话不说给你往上拿,能参展尽数参展,你们俩我谁也不亏待。”
我瘪瘪嘴,心想怎么个不亏待我法啊?之前她和裴纪青在大会议室算计我那事儿我可听的清清楚楚。
“好了姑娘们,都做事儿去吧。夏眉你就在这画吗?那林奎光你进工作室里去收拾一下,把该丢的都丢了吧,那些碎布匹子搁那也好几个月了。”说完潇洒十分地走了。
我恭敬地送她出门。
晚些时候,我拿了夏眉那张被朴理事称好的图纸回家。不同于之前那条裸肩泡泡袖缀折叠边的礼裙,今天这套主走中性英伦风,内是橘红色收腰吊带,外配白色复古插花小西装,以及一条以橘红为底色的渐变配花小脚裤。
我拿图纸给边暮城看的时候他“哟”了一声:“这应该是朴素身边那助手画的吧?”
我惊异:“你怎么知道?”
“这张图纸我早就见过。”
“什么你早就见过,朴理事昨晚才拿到手稿。”
“你还不信我?这东西两年前我就见过,现在这张就是略微改动了一下。”
我被他讲的心里毛毛的:“不会吧,你不是想说夏眉抄袭吧?”
“你想哪儿去了。”他白了我一眼,“那个叫夏眉的两年前就把这东西给我看了,那时她才来公司没多久,我也不知道她多大能耐,没怎么仔细看就丢一边去了,现在看看,还真不错。”
我说:“那你话别说一半呀,吓死我了都,我还以为那什么呢。”
“所以朴素就叫你帮她选面料?这东西也不用怎么研究呀,吊带直接面加氨纶的,裤子选牛仔布就好了,小西装更简单,就照平常的料子做呀,这完全不用动脑子嘛!我说,你在公司做的怎么样啊,怎么忙进忙出的分配到的都是这种工作?”
“得了,别说了。”我一挥手,“今儿个朴理事还让我打扫工作室来着,咣当那么大两堆破布料子,都我一人往外搬的,我两个膀子差点没给卸了。”
“这么累?过来我给揉揉。”
第七章 我以为你不会爱上3
我看他一脸慈爱的样子心里更发毛,支吾了一下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揉揉就好,自己揉。”
“你自己揉哪比得上我给你揉,快过来。怎么,你还别扭啊?”
“那也不是……”我说,一点点挪了过去。
只听一声轻笑,边暮城的手已经落在了我肩上,不紧不缓地揉着。“我看你人挺瘦的,这骨架子怎么这么大啊,那你这身上都没什么肉了吧。”边暮城忽然掐了掐的的小臂,“喝!你这大臂小臂都挺壮实啊!”
我立马拍开他手:“这才叫骨感!外面那些‘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的骨感美女,和你说,那都是假冒伪劣的!一点骨头都没有叫什么骨感?再说我骨架大怎么了?我骨架大我光荣,我表演胸口碎大石能把铁锤也一起给碎了!”我说着说着就有点淡淡的忧伤,“哎,你说我骨架这么大,说明钙质吸收能力不错,怎么就是长不高呢?长这么些年了还是只有一米六,在你跟前一戳跟个女版小矮人儿似的。”
边暮城忽然从沙发上下来,随我一起坐在了地上,热乎的胸膛正贴着我的脊背,两只长臂一圈,对着我上下比了比。
我心跳一蹿一百八,结巴道:“你,你干嘛呀,怎么不揉了?”
等了一会才听他说:“是跟个小矮人似的。”
我一听就怒了,转身就去打他,结果手抬得不是时候,正撞上他凑过来的脸,只听清脆的一声响,他喷涌而出的鼻血立即浸染了我的衣服前襟,绽开两抹鲜红。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弄晕了,人还在他怀里没出来,扯开嗓子就嚎:“啊呀你流血了你流血了你流血了!”
他也有些晕乎,一手托着我的背,一手按住我的胳膊:“我知道我流血了,你别叫唤,赶紧起来给我拿点纸。”
我应了一声,猛地一跃而起,正好在他那鼻子上又撞了一下。这会啥声音没有,就听得他“唔”的一声,疼晕过去了。
我急得抓耳挠腮,一个120把救护车叫来了。事后救护车上的护士姐姐教育我说:“你听过狼来了的故事没有?这么点小伤你也敢叫救护车,下次你男朋友再晕了我们可不来给你拉人!”
我说:“我听说有人被自己鼻血给淹死的,我看他流了这么多血,怕他给自己淹死了。”
“那你知道还打他鼻子干嘛?”说完护士检查了下边暮城鼻子上的纱布,又教育他说,“你也真是的,一个大男人还让女人打成这样,不准还手你还不准自卫啊?好了,我们这就走了,你这鼻子这几天可别碰水啊。真是的,还叫救护车弄得跟要死人似的……”
他笑着送人出去,一边走一边不住道歉。
我一看他没什么事儿,人也挺清醒的,于是一溜烟儿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