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家去?”苏老夫人看见了,随口问道,这一句话触动了苏大姐的伤心事,往椅子上一歪,皱着脸道:“娘如今也要赶我走?怪不得人家都说家里有了媳妇,女儿就外道了。”
说的苏老夫人皱眉,瞪她一眼道:“又乱嚼什么?”旁边的姐妹见了,便笑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哪里能外带了谁。”
苏大姐便滔滔说了,又道再接过圣旨,也改不了门风,磕了一地瓜子,迈着大步走云云,说的苏老夫人脸色很不好,旁边的姐妹便道:“小家小户的孩子,慢慢教就是。”
“大姨子,你不晓得,指望谁教?在外要住两年呢,过了年回来应个景罢了,说的好听,就是一荒山,种了些果树,能成几个钱?不过是野惯了,说是媳妇,倒像个外嫁的姑娘。”苏大姐砸着嘴道。
说的一屋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苏老夫人本就对这个不满意,见自家女儿当人前说了,更是觉得没脸,哼了一声道:“哪里由得她胡闹。”
苏大姐见说动了娘,便立刻加火道:“娘说得大话,自有锦哥惯着她,娘可别惹恼了人家烦,先头一个就没少闹,这个可安生些吧。”
说的苏老夫人几乎要跳起来,赶着子忙劝不迭,却是火上浇油,正乱着,二房里的一个丫头笑嘻嘻的过来道:“奶奶,过来借个人。”
苏老夫人一肚子没好气,瞪眼道:“借什么人!”
小丫头也不怕,依旧笑嘻嘻的道:“家里来了客,借赵婆子烧菜去,明早就送回来。”
苏老夫人脸色一僵,那子人都看过去,苏大姐吃着瓜子,道:“娘,一个做饭的婆子,你让她去便是,到跟你媳妇一般小气。”
说的苏老夫人脸皮红,道:“你去回奶奶,我送过去两个好厨娘她用,这个赵婆子,没了。”
那小丫头大惊,道:“赵婆子没了?多时的事?哎呀呀……”
苏老夫人踤了她几口,打断她道:“卖了!不是死了。”话音刚落,就见林赛玉进来了,正赶着跟一屋子的人说话,便指着她道“你要人,管她去要。”
林赛玉听到老夫人来叫,就猜到苏大姐过来架火了,撇了撇嘴,忽见一个不认识的蓝襟子丫头冲自己施礼问要赵婆子做菜云云,不由回头去看玉梅,玉梅忙低声提示她,才知道是那个乱嚼舌根哄全哥的婆子,便笑道:“在家生事,我卖了去,让大姐儿空跑一趟了。”
那小丫头便有些讪讪的,看了眼老夫人道:“按理我说不得,这婆子跟了我家奶奶七八年,就算有错,夫人担待些…”
话没说完,就被林赛玉打断,看着她道:“这话你的确说不得。”那丫头是二老夫人跟前的大丫头,哪里受过这没脸,也觉得自己说话造次了,登时涨红了脸皮,认个错扭头便走了。
苏大姐呀呀的说道:“娘,如今你可清闲了,有媳妇掌家了。”被苏老夫人碎了一口,道:“回你家去,一天到晚这里乱嚼,有那闲功夫,看紧你女婿,少往那烟柳花巷去。”说的苏大姐的痛楚,登时哭起来,道:“你自己被媳妇打了脸,往我这里撒气。”一屋子人忙来着劝。
“娘,媳妇可是哪里不对了?”林赛玉瞪眼道,目光扫过众人,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那婆子在家挑唆全哥,说我是后娘不待见他,全哥哭的什么似的。”
听她如此说,那些年纪大的夫人们便都点头,道:“自古以来后娘难为,那婆子这样着实可恶,大娘子做的对。”一面又劝苏老夫人,苏老夫人面色才好了些,哼了一声道,“不做亏心事,不怕人乱说,你好好待全哥,怕那婆子说什么!家里那么多人,你还能一个个封了他们的嘴不成?再不然都赶了出去,不要人伺候才清静。”
林赛玉便笑了,站起来道:“正要跟娘说,娘倒替我先想好了,我院子里不用那多人伺候,只留下两个粗使婆子,两个小丫头,玉梅跟着我就可以了。”
苏老夫人指着对众人道:“你们听听,这叫什么话!可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多少人做梦都想要人伺候。”
一屋子人都笑道是,劝林赛玉断没这道理,林赛玉便也笑了,说道:“我打小自己做惯了,被人伺候不自在,被人伺候,也不一定是多好的事,我外祖母倒是习惯被人伺候,我看她确实难过的很。”说着掩着嘴笑了,察觉失态又垂下手。
苏老夫人哼了声,道:“咱们都跟你外祖母一般,哪里有什么难过!”林赛玉差点笑出声,待看到一屋子人都点头称是,更是坐不住,忙起身告退了。
“大娘子毕竟受过两次皇封,家里又有那些地,日子必定宽裕的,不过是节俭惯了,老姐姐,这是福气,总比败家的好。”一屋子人都笑道,说的苏老夫人又高兴起来,毕竟是皇封这事,合族几辈子都没有的事,一时间又笑的哈哈的。
吃过饭,送走众人,苏老夫人跟着小丫头们打双6玩,见全哥蹬蹬跑了进来,这孩子如今性子好了很多,苏老夫人更是喜欢的什么似的,抱在身前喂他吃这个,吃那个,又问玩什么的,在外吃的可好,又见苏锦南在后进来,坐在一边吃茶,知道他还没换衣裳,便哼了声,道:“去你院子吧,在我跟前心不在焉的。”
苏锦南只是一笑,又说了几句话,便走了,留下全哥在这里玩,因知道他在林赛玉家住了一段,小丫头们逗逗他问在那里吃什么玩什么,全哥三问答两问。
“大姐儿的外祖母整日做什么?身边跟着几个丫头啊,有奶奶这里多不?”苏老夫人笑道,她虽然入去过曹三郎家里,但哪里注意到什么外祖母的。
“姥娘吗?在床上瘫着呢,好多人伺候,我还给她端过饭呢。”全哥将一桌子双6乱推,一面漫不经心的说道,看也不看到苏老夫人瞬间僵直的脸。
“都说是个傻的,有这样傻的?”苏老夫人咬着牙低声道,再看一屋子的丫头都低着头忍者笑,自己也撑不住笑起来。
歪在坑上的林赛玉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道:“准又是你娘唠叨我呢。”正坐在书案前写写画画的苏锦南听见了,便笑道:“你猜娘唠叨你什么?”
“不过是说我傻啊,笨啊,还不是因为卖身契的事!”林赛玉坐直身子,几步走到他身后,伸手捧着他的脖子道:“还不是怪你,偏说烧了!”
苏锦南笑了,握着她的手转过身,道:“是我不对,累坏了娘子的名声,”说着压低声道,“为了恕罪,小的今晚好好服侍娘子。”
林赛玉红了脸,抽回手,道:“人前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原来也是个没正行的!”苏锦南攥着她的手不放,笑道:“说正经的,过几日,我带你出趟门。”
“去哪里?”林赛玉问道,一面抽出手帮他揉了揉眉头,为了陪自己在成安住,他都是日日不休的忙生意,心里又是感激又是心疼。
“兴化。”苏锦南道,被这小手按着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争口角苏官人气走
兴化?林赛玉先是怔了怔,才恍然想起自己曾经提过要到那边去寻些棉花种子,顿时高兴的抓着他的手摇,笑道:“多谢你记得,出了正月再去也不迟,枣芽,钟棉花,不用这样急。”
苏锦南伸手去解她的扣子,一面道:“就出正月,不在乎多这几天。”
林赛玉打开他的手,看外边天已黑了下来,便要唤丫头一起去抱了全哥回来,被苏锦南拉住,道:“过了年该给他寻个先生了,还跟着一起睡,成什么样子。”
林赛玉皱眉道:“才四周而已,能学什么!小孩子家玩才是正业。”看苏锦南有些黑脸,便笑着挽起他的手,笑道,“去,咱们一起去,也好跟娘道个晚安。”
叫了两个丫头打着一对纱吊灯,往苏老夫人屋子里去了,一路上苏锦南被这妇人小手拉着,听她低声笑着说些白日的事,夜里起了风,带着些许湿意,估计后半夜要下雪,那夜色中重重深院点缀着灯火隐现,突然觉得有家的温热。
到了苏老夫人的屋子里,见已经灭了几盏灯,苏老夫人正跟两个大丫头坐着吃茶,里间放下了垂垂帐帘,见他们来了,子才一家人挤在一起睡,他如今都这么大了,偏你来了惯的,你自睡去,有我看着,没人敢说你后娘不待见他。”
说的林赛玉哭笑不得,道:“娘,纵使要改也得慢慢来,仔细闹的娘大晚上睡不得,等明日我跟他好好说了才是。”
苏老夫人不爱听这话,拉着脸道:“我是他亲奶奶,还不如你这过门几日的后娘?”
林赛玉听了还没说话,苏锦南就变了脸色,站起身来道:“一口一个后娘,只怕全哥忘了怎么的?”被苏老夫人当下就碎了一脸,指着骂到:“来就是后娘,你说就成亲的了?我老婆子说话不中,谁要你们到跟前来装样子?半句话没说,摆那脸色给谁看?”
苏锦南紫了脸拉起林赛玉就走,林赛玉忙驻脚留他不走,苏锦南便自己径直去了,林赛玉一把没拉住,只得回身冲苏老夫人道:“娘,你也糊涂,但凡要说我,何必当他跟前?这男人家都是爱面子的主,你这样当着他的面说我,他脸面往哪里放?少不得装面子跟你闹两句。”
苏老夫人听了哼了声道:“哪有这个道理?他即使嫌弃我这老娘!”
林赛玉便坐过去,要过她手里吃了一半的茶搁了,笑道:“我是他自己挑的媳妇,就好比自己挑的货物一般,被人嫌弃,他岂不是没脸?”说的苏老夫人并几个丫头都笑了。
“就会胡说打诨!”苏老夫人骂到,但面上掩不住笑。
“话粗理不粗,娘,再说他心里未必想顶撞你,也是怕我跟前失了脸面,如今都是这么大的人,还要被娘骂,岂不是要被媳妇看不起?”林赛玉接着笑道,“咱们妇人家的事,就得自己解决,但凡让这男人们插了进来,那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苏老夫人咳了一声,看林赛玉已经脱了鞋做到自己的踏子上,便推她道:“做什么?我伺候全哥一个人就不错了,你还要睡这里不成?快些走,回你自己屋子里去。”
林赛玉就势下来了,笑道:“娘这话说的,都是因为媳妇,你儿子才恼了,回去冲我甩脸子,我可是没好性,恼了我就打了啊,闹起来,娘可别只护着自己儿子。”
说的一屋子人笑了,几个丫头推着林赛玉就往外走,道:“夫人放心,就是奶奶会,咱们也帮着你正回来。”
“姐儿们可要记得,别哄了我去,等会打起来别关门躲起来!”林赛玉笑着去了,又低声嘱咐全哥如是认床,便送他过去,多晚都无妨,丫头们答应着亲自送了去。
“奶奶,如今你安了心便是,这好的媳妇,别家找不到的。”苏老夫人的大丫头掩了门,香薰锦被一面低声笑道,苏老夫人哼了声,只道:“给了你几个好处,就替她说话。”听见全哥在里面翻身,忙去看了不提。
林赛玉出了苏老夫人的院子,见丫头们提着灯在哪里等着,独不见苏锦南,只道他生气先回去了,摇着头暗笑这大的人还是小孩子脾气,回到屋子却不见苏锦南的人影,只怕出去吃闷酒忙吩咐丫头们去找。
“夫人,袁哥说没出去,也没吃酒。”丫头不多时便回来了,“留了话,让夫人别惦记,没生气,等一刻就回来。”
林赛玉便点头,一面随意问道:“可是在房坐着?”一面喊玉梅,自己要去看看,就见那小丫头迟疑一刻,低头道:“不是,老爷没在书房,在,慧院里。”
林赛玉听了一愣,原本拿起的袄儿的手就放下来。
打走小丫头,玉梅帮着卸了妆,看她神色待要说句什么,终是没出口,听的外边脚步声向,知道是苏锦南回来了,忙去打帘子,就见苏锦南抖着衣裳的雪珠子进来了,跺脚道:“下起来了。”
玉梅接了衣裳便出去了,廊下的丫头们也齐齐跟着走了,外边除了雪珠子唰唰的响声不闻他声。
“她就是这样,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全不管别人的脸色,也不管人前人后,一句话不对她的心,张口就骂,抬手就打…”苏锦南在身后揽住她闷闷说道。
林赛玉回头拍着他的手,笑道:“也是你的不对,当着媳妇的面前说娘,她哪里下的去?你常在外面走,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人前人后的精明,到自己娘跟前就糊涂起来?还不是仗着再骂再恼,她也是你的娘!”
苏锦南被她说的一愣,想了一刻便笑了,道:“果然是我糊涂了!”说罢低头在这妇人额头印下一吻,低声喃喃道,“花儿,多谢你。”说的林赛玉到有些不好意思,笑着推他,被苏锦南抱起来了里间。
唇齿间的留恋,毫无隔阂的肌肤相亲,林赛玉只听到耳边浓浓情欲的呢喃:“…夜夜惊醒这孩子…娘子,娘子,今日倒似新婚夜一般…”她的身子明明已经被撩的如火般的热腾起来,嘴里已经无意识的呻吟,但那嗓子里却犹如堵上一团棉絮般。
“你,你今日去了哪里?”
苏锦南正是意乱情迷之时,恨不得将那妇人融入体内,忽觉耳边的呻吟猛然散曲,响起这么一句话,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停下动作,低头去看那妇人的脸,屋内一片漆黑贴的如此近也看不清,只觉的急促而又温柔的呼吸喷在自己胸前。
“我去给她上柱香…”苏锦南慢慢说道,滚烫的情欲瞬间褪了,卸下满身的力气,伏在那妇人身上,抚摸着她散乱在枕席间浓密的头,低声道,“花儿,你可是生气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正月尽曹大姐归乡好种棉
生气了吗?也不算是,只是觉得有些怪怪的感觉,林赛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到今天她才现,那个人,是她一直回避的。
“已是多年的习惯,每到了节下,都要给她上一炷香。”苏锦南在她身侧躺好,似是察觉这妇人微微的抗拒,伸手将她拦住怀中,一面扶着她的长,一面低声道,“临终时,曾拉着我的手哀哭道,愿我再遇知音而有琴瑟之好,且莫忘了她薄命人,只求逢过节焚香一柱。”
窗外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门檐下,出刷刷的声音,林赛玉不由打个寒颤,透过幔帐,见外边漆黑一片,这雪珠子落地的声音传在她耳内,就如同细碎的脚步声,顿时吓得汗毛倒竖,扎在苏锦南臂弯中不敢再抬头。
“花儿,花儿。”察觉到她的恐惧,苏锦南有些不解,忙伸手轻拍她光洁的后背,叹了口气道:“她年少与我相伴,又因我心神居丧薄命,你,莫要怪我记得她。”
林赛玉微微抬头,一面搂紧了他的腰,一面喃喃道:“锦哥,如是她在,你断不会多看我一眼吧?总是我被休凄苦流落,你也不会动了娶我的念头吧?”
听得那男人沉默片刻,忽的叹了口气,道:“是,我不会。”话音刚落,就觉身前的夫人猛地离开,转身向里,似是低低哭泣,待要伸手揽她回来,到了跟前又垂下,拉过锦被,为她盖好,隔着被子将她抱在怀里。
“我们年少结,她本是官家的大姐儿,为了我这低贱的商贾不惜违了父母之命,花儿,花儿,我不能忘了她,不能就这样抹去她的痕迹,花儿,如果有一日。我先你而去,你可能忘了我?就如同,我们从来没有相遇过一般?”苏锦南紧紧抱着她,低声呢喃,“她在我心里,你不仅在我心里,还在我眼里,花儿,我们不要回头看,你可是不信我?”
说这话,感觉那夫人哭泣声大,顿时有些无助惶恐,待要起身查看,就见那妇人猛地又转过身来,将自己紧紧抱住,带着哭意道:“我不该无理取闹,我也不晓得怎么了,我没有不信你…”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不好。”苏锦南忍着满心的酸甜,重新将这妇人抱紧,下额放在她柔柔的间,听那妇人低低道:“你还有我,我也还有你,锦哥,锦哥,我们何其幸。”
二日一醒来,林赛玉只觉得满室透亮,身边锦被微暖,忙披衣坐起来,玉梅听到动静,亲自端这热水进来了。
“少爷早早起来,老爷带他出去看雪了,让夫人等他们一起吃饭。”玉梅一面说道,一面垂着眼,不去看林赛玉肿泡的眼。
昨夜竟是哭着哭着睡着了,林赛玉暗自羞愧下了,洗过脸,坐在梳台前,拿脂粉细细的盖了,刚梳了头,就听见外边全哥亮亮的笑声,忙迎了出去,全哥早跳进来。一面帮他扫鞋子上的雪,一面问他昨夜睡的可好,可吵奶奶,全哥嘿嘿笑着,只说没有,又说尿了奶奶一屋子,骂我我就跑了,说的林赛玉忍不住笑,又忙催着丫头去问。
“我去过了,全哥半夜闹了一回,她如今正睡回笼觉呢,让我们别去烦她。”苏锦南说道,一面看着林赛玉微微一笑,这妇人立刻红了脸,低着头演掩饰微肿的眼,丫头们摆上饭,一家人吃了,又说过两日启程的事,看着在院子里玩雪的全哥,林赛玉道:“只怕冷,别冻坏了全哥。”
苏锦南根本就没想要全哥去,皱眉道:“那里能走到哪带到哪,惯的什么似的。”
被全哥听见了,立刻嚷起来道:“要背着我吃什么好吃的去?我不干!”一句话说的林赛玉红了脸,原来苏锦南不愿意让全哥跟他们睡一张床,父子两个僵持不下,林赛玉便在屋子里搭了张小床,这才勉强让二人都满意了,童言无忌。全哥便将这事讲给苏老夫人听,苏老夫人也是为老不尊,竟逗全哥说他们背着你吃好吃的,让全哥嚷的,满院子的人都知道,害得苏锦南跟她吵了一架,林赛玉更是几日不敢出门。
“就知道吃!明日就跟我上私塾去!”苏锦南黑了脸,呵斥道。
全哥到底是怕他的,便将目光转向林赛玉,几步跑过去按了她一身湿手印,扭着身子不依,林赛玉自然答应了,全哥兴高采烈的跑了,小厮们忙追出去了,抬头看见苏锦南不乐意的样子,便笑道:“没多远,就带他去吧,好男儿要行走四方的。哪能跟是姑娘一般养在深闺。
“都是你惯的。“苏锦南看着含笑的林赛玉,故作恼意的说道,“还好男儿,怎么不叫他去读书!”
再看院子里的丫头们都知趣的回避了,便携了她的手,在手中轻轻的揉捏,打趣道,“哭一场,倒比往日俊了许多。“说的那妇人更美,扭身进屋子去了。
原来打算不出正月就走,苏老夫人以正月不宜远行为由,拒绝了他们。因苏锦南说了几句不满,又骂了一场,顺便提起要他们不许再到成安去的话。这下子林赛玉不干了。
“那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一直没钱,也不好好的过来了,钱这东西够用便可,娘如何知道我贪图那几个钱?“林赛玉坐在苏老夫人跟前,说道,“我只是爱种那个罢了,要说挣钱,一时半会还真挣不了,赔钱还差不多。”
“原来你明白,我还以为你糊涂了呢!”苏老夫人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自顾跟丫头们打双6。
“娘,你自己种过些什么没?”林赛玉往她跟前挪了挪,道。
苏老夫人还没说话,一个丫头笑嘻嘻的道:“夫人可小瞧奶奶了,院子里的花,多是奶奶自己种的。”苏老夫人哼了一声,道:“别跟你们夫人说这个,人家是农神娘子,咱们这个也值得在人家跟前说。”
林赛玉便笑了,揉着苏老夫人的肩膀道:“娘,看着自己种的话活了,绿了,开了,心里高兴吧?可跟钱有关系?”
苏老夫人哼了一声,拍掉她的手道:“别给我献殷勤,锦哥如今大了,我管不得,爱去哪去哪!”
林赛玉知道她这是允了,便笑嘻嘻的道:“树再大也离不开根,我这个媳妇还拐不走他,娘自管宽心。”
说的丫头们都笑起来,苏老夫人听着受用,面上却依旧僵直,出了正月,召集一家子包括几个姐姐们来吃了顿饭,便送他们启程,因林赛玉看上去脾气好,却油盐不进,苏锦南的几个姐姐在跟前没捞到一点便宜,反不服了几句,这正月里往娘家来的也不多了,今日听说她出门了,都欢欢喜喜的来了,苏大姐笑得合不拢嘴,举着筷子说有事没事出去走走才还,家里有我们,不用惦记,被苏老夫人敲了一筷子才安生了。
二日穿了厚厚的,只带着玉梅出了门,看着抱在苏老夫人怀里的全哥,林赛玉是万分的愧疚,许是那日玩雪受了寒,先是咳嗽继而烧,请医问药的看了好几日才好了,但苏老夫人说什么也不让他们带孩子外出。
“你那什么样子!我是他嫡亲奶奶,还能虐待他不成?”苏老夫人被林赛玉的脸色弄的很不高兴,拉着脸说道,一面晃了晃全哥,道,“哥儿,咱们不跟他们去,乡村野地的,没得玩,颠簸的很,又冷,奶奶带你去看摔脚去。”
全哥歪着头衡量一番,好玩的好吃的站了上风,立刻冲苏锦南与林赛玉摆摆手,嘱咐带好吃的回来,便拽着苏老夫人立刻就要去看摔脚。
“娘,你别惯着他!”林赛玉说道,一面瞪着苏老夫人身上撒泼的全哥,“全哥,敢不听话,我就不接你来!”全哥吓了一跳,忙住了手,苏老夫人啐了她一口,道:“青天白日的说些晦气话,快走,快走,过了十天不回来,我就找你们去!”
十天之后,苏老夫人准时等来了儿子媳妇,停留不了几日,抱着一盒子金子般的种子,一家人带着全哥又该启程到成安去了。
临行前,看着苏老夫人花白的头,指点吩咐丫头们往车上不断的搬运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林赛玉眼圈有些红,悄悄捅了捅同样沉默的苏锦南,低声道:“要不,你留下吧。”
苏锦南看了她一眼,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面上有几分迟疑。
“过了清明,我种完棉,给果树打了春稍,也就没多少事,只是辛苦你来回跑。”林赛玉回握住他的手,仰着头道,给他一个放心的笑脸,“夏天热,你带着娘到那里避暑,过了秋,咱们就一起回来,可好?”
苏锦南给她紧了紧大衣,道:“这样,我先送你过去再说。”话音刚落,苏老夫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边,咳了一声道:“人前人后的,成什么样子!”吓得二人忙分了手站开,林赛玉张口就要说话,却见苏老夫人一摆手道:“行了,行了,快走吧,闹得我一正月心烦。”说罢扶着丫头就转过身,一面笑道,“孩儿们,咱们可闲了,赶车出城玩去。”丫头们齐齐答应了。
转眼间看着她们已经出了门,竟不亲眼送他们走。
望着那走在红花绿柳中间的老夫人,似乎用袖子摸了下眼泪,林赛玉有些心酸,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娘这性子,一会冷一会热,不住在一起,她还念着你几分好,住久了又看咱们不顺眼,咱们又不是不回来,我送你过去回来了看她,可安心了?”苏锦南拉过她的手,低头笑道,一面拉住正在乱跑的全哥,抱起来道,“走了,种地去。”
坐了两天马车后,就该到码头换成大船,码头上依旧人潮如水。
林赛玉抱着全哥,一面对紧紧护着自己的苏锦南道:“你自去忙你的,我不跟你去京城。”听苏锦南在后笑着应了,全哥不知道又看到什么,挥着手去够,带的林赛玉一个趔趄。
“仔细些,南下的人多了起来。”苏锦南忙接过全哥,扶住林赛玉,听的前方一针锣鼓,抬眼望去,见一条官船正在靠岸,过往船只都纷纷避让。
“我们到船上等一时。”苏锦南忙拉着林赛玉,小厮丫头们忙挤开一条路,护着二人上了自家的大船,再回头就见官船已经靠岸,下了许多官兵,而靠岸上也上来衙门的人,很快的清理了码头。
“进去讲故事,进去讲故事去。”在船上看了一时,全哥不耐烦,拽着林赛玉正要进舱里去,见天竟起了风,林赛玉也看够了风景,跟那些民众不一样,她也不爱看那边官员的引来送往的虚热闹,便应了声好,牵着全哥的手正要往船舱走。
“大娘子,大娘子,可是曹大娘子?”离得远远的,一个些许熟悉的声音传到林赛玉耳内,让她不由止住了脚步,看一个衙役冲自己的船跑来。
“这是…张二哥?”那人走进,林赛玉凝神看了,认出来。
郑州州衙门的张二哥比以往瘦了一些,穿着冬衣,笑嘻嘻的过来了,施礼道:“大娘子还认得咱。”一面又问苏锦南好。
“张二哥,你如何来这里?可是朱大人的船?”林赛玉含笑道,一面往那边去看,见那船上乱哄哄的站了许多人,离得远也看不清,只见各色官袍。
张二哥摆着手,笑道:“不是,不是,因京里的大人巡查农事,从郑州一路过来,咱跟着做几天护卫,今日就要交换了,亏得我眼尖,恍惚看到大娘子过去了,忙追了过来。”
原来如此,林赛玉与苏锦南便要让他进仓坐,一面正好稍他回去,却见张二哥匆匆的道:“不敢,得等大人们说了话,好些兄弟们呢,咱们一起回去便可,不劳烦大官人大娘子。”刚说完,就听有人高喊他,张二哥不敢停留笑着告辞去了,一面请他们闲了到郑州去。
“托大娘子的福,咱们家今年收了粮食,不至于饿死。”张二哥憨厚的笑道,被日头晒红的脸更加的红,忙忙的走了。
看着他混入码头衙役队伍中,等在船舱里的全哥喊成一片,林赛玉笑着不敢停留往里走去,回头看见苏锦南还站在船头,望着官船那边凝神,跟着目光看去,不由一愣,只见那边的船头独站在一位高瘦的官员,正负手向这边看来。
虽然离得如此远,远的根本看不清人的五官,但她仍一眼就认出,那人是刘晓虎。
此时的官船已经起航,滑出码头,原本满满人的甲板上的人都散去了,林赛玉怔怔的望着那边,看那船随着锣鼓声慢慢滑行,度越来越快向南而去,那人也随之远去消失在视线里。
第一百三十九章 清明到小刘哥南行播水稻
元丰初年的春天很快就到了,过了清明,京城里的天气依旧很寒冷,曹太后的病反反复复,过了年精神倒好了些,这让皇帝十分高兴,但高兴没多久,刚满十二岁的长公主又突然病了。
从皇后宫里出来,皇帝的脸色越阴郁,接连经历了丧子丧父如今又要丧女,年纪轻轻的皇后已经接近崩溃。
刚刚换了衣裳,要去歇息片刻的皇帝,听道内侍报说御史台的蔡确入宫见驾,皇帝不用猜就知道是为了相州旧案,心里一阵恼火,吩咐不见。
邓绾含笑走进内庭的时候,就见到一副忧国忧民肩负社稷之重的蔡确大步走出来,心里堵得慌,这小子如今势头极盛,根本不把他这个御史中丞放在眼里,颇有取而代之之意,其实邓绾真是冤枉蔡确了,要知道按照正常的历史,人家如今的确是御史中丞,就连宰相也要礼让三分。
“持正啊,今日议事如何?”邓绾笑嘻嘻的拱手道,早看出这小子没见成皇帝,所以更要说这话刺激刺激他。
果然蔡确一脸不高兴,还礼道:“邓大人,下官有礼,大人是要进宫面圣?”
邓绾笑呵呵的点头,脚下不停,口中道:“不敢圣上久候,改日再叙。”让刚吃了闭门羹的蔡确好好郁闷一把,直到走进崇圣殿,邓绾还是满脸的笑意。
“邓中丞有何好事要说?”皇帝已经换了冠袍带履,情绪明显不好的坐在龙床上。
“陛下,臣刚接到工部大人们的回禀,刘大人在两渐路的江山麦田种稻已成。”邓绾说道,见皇帝果然从龙床上站起来。
“麦田种稻?”皇帝惊讶道,这怪不得皇帝惊讶,因为涉及到自然环境、历史传统、经济技术、以及人们的生活习惯等等方面的因素,小麦在南方的推广极为不易,并且产量很低,不少官司员上书问播种不少,为何所收如此之薄,一直没有给出能解决的办法,所以小麦在南方的地位一直不高,尽是高地荒地坡地用来随意种些,想当年苏轼写了一道夹道皆美田,麦禾甚茂的诗句,传到皇帝耳内,为此欣喜几日,在惠州能见到这样的场景,皇帝知足了,哪能想过还能跟水稻种在一起,“高者种栗,低者种豆,有水源者艺稻,无水源者播麦,如何能麦田种稻?”
看着皇帝好奇的目光,邓绾有些羞愧,也更为高兴,故作为难的摊手道:“这个,臣不知,刘大人未详说,只说要到六月才能回来。到时麦收且水稻成,才得颜回朝晋见陛下。”
皇帝听了沉默片刻,这些日子,他的确冷落了这个年轻人,并且给予他接连的打击,当时他上书请随工部出巡,自己还以为他这是寻机避开朝廷,自暴自弃了,却原来志向在此。
“朕准。”皇帝沉声道,面上闪过一丝欣喜,看着欲退出的邓绾,忙唤住道:“刘卿家尚有病母,邓中丞多派人照顾。”
邓绾忙应下了,又听皇帝似是自言自语道:“不如,朕亲自去他家看看……”不由吓了一跳,忙出言劝阻,幸好皇帝只是说说,如今宫中两个病人,他哪里走得出去,过后少不得赏了些钱财吃食表表心意。
而此时的刘家小院,一如以往的安静,因天好,门上扬起尘土,张四便提了桶洒水,见穿着白线挑衫儿桃红裙子的阿沅,扶着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过来了,忙接了过去,口中道:“这日头地下的,大姐儿如何走着来了?”一面接过小丫头手里的纸包。
“那女人又出去混了?”阿沅问道,一面走进院子,见到刘氏屋子新换了珠帘,两个面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