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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建议最后五公里大家下车,以全速冲刺回营!

    报告!那是被两个人架着的拓永刚。

    27发言。

    这是理由吗?

    不是理由,但记入总分。

    看着学员们的表情,袁朗知道他已经被人恨入骨髓了:跑啊!哪来那么多废话!

    他挥挥手,掉头开始以百米速度奔跑起来。拓永刚挣开扶着他的战友,发一声喊,跌跌撞撞地跟上。所有的人都奔跑了起来。

    夜里,所有人都在屋里忙着明天要交的作业。这是记分的作业。最苦的是腿了,都叉开地坐着。拓永刚做着做着,就又牢马蚤了起来了。他说这就是传得神话一样的老a?整整一个星期,没空降,没狙击,没潜伏,没两栖登陆,没夜战,连枪都没摸着!天天就是跑跑跑,跑跑跑!天天让咱们这些职业军人做些新兵蛋子做的事情!除了把强度加大了三四倍,和个乙种部队又有什么区别?喂,41!42!39!你们被训傻了吗?

    那三人伏在案上忙着,不肯理他。

    拓永刚气起来了,他说喂,我倒问问你们几位,你们这星期被扣多少分了?

    各人折分数,各人都记得很清楚。吴哲三十九分。成才三十一分。许三多是二十八分。

    拓永刚绝望地叫道:我已经很惨了,我已经扣了四十分了!我问你们,你们枪法咋样?

    吴哲说这有关系吗?

    明儿星期一,打来这的第一次实弹射击!咱扳本的机会来了!

    拓永刚有点得意。

    枪械是这些天没有出现过的概念。吴哲想了想说:我最拿手的是手枪,左右开弓,右手能打四十米外的烟盒。

    然而,许三多却说:我一般。

    成才想了想,也说:我也一般。

    拓永刚因此更得意了,他说我是枪械全能,我能用十一种枪械打出接近满分的成绩。

    吴哲理都不理他:估计又是让咱们跑个一二十公里再打,喘都喘不过气来,成绩得下降一半。

    我们在空降兵练的就是空中开火打移动目标,我明儿震死了他!拓永刚咬牙切齿地说。

    许三多忽然觉得不对,他说成才,你那个枪法能说一般吗?

    成才摇摇头,偷着做个用狙击步枪瞄准的动作,看着正虚拟瞄准的拓永刚偷乐。

    齐桓的哨子又吹响了。学员们瞬息间便在楼下集合成整齐的方队。他们忍很久了。袁朗心里说。他看到队列中的大部分人,都在暗暗地活动着自己的手指。

    随着齐桓的口令,队伍往靶场跑去。

    空旷的靶场上,只听得一声令下,要求整队人马便各就各位!四十秒内完成了预备。

    拓永刚一声发笑,跳进了散兵坑。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他伸手到放枪位置上摸枪时,愕然地拿起来一个扳机组件:……这是什么?

    他的邻坑则拿着一个枪管件发愣。众人位置上都是一些拆散成了七八个部分的枪械零件,能否全摸到手还是个问题,又怎么可能出枪射击。

    吴哲反应最快,开始用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拼装枪械。众人恍然大悟,都开始装枪。

    齐桓手上的秒表已经到了最后的十个数了:现在进入倒计时!他说: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射击!

    夜色中远处开始跳出各种运动靶。

    三分之一的倒霉蛋还在摸最后几个零件,三分之一的人还没把枪装全,反应最快的三分之一人,也只好拿着完全未经校准的枪进行射击。

    许三多已经对准了运动靶射击了,看起来连他自己也没什么信心。

    成才也连开了数枪,但那个靶子安然无恙。

    吴哲也打了两枪,最后索性停下来调瞄具。

    拓永刚刚把枪装完,打了两个徒劳的点射后,干脆换成了全自动开始搂火。

    一匣三十发子弹很快就打完了,周围一片寂静。

    结果的成绩是:四十二个人四十二条枪,一千二百六十发弹二十二发上靶,我相信中间一大部分应该叫做流弹。

    所有人隐忍着自己的愤怒站在散兵坑里一动不动。

    袁朗又一次笑了,他宣布:全体倒扣五分!

    此时,所有的人都叫出愤怒了。

    报告!

    32发言。

    所有枪械完全分解!我们只有四十秒准备时间!

    报告!

    39发言。

    这些枪完全没经过校正!校正一把枪至少需要几分钟时间!

    报告!

    16发言。

    这么差可视条件,很难精确安装枪械!

    报告!

    27发言。

    这根本是个不可能的事情!谁能用这种枪打夜间射击?

    ……

    袁朗看着这些绷得极紧的学员,突然喊道:

    把你们的枪械完全分解。

    喀喀嚓嚓的一阵响动,学员们手上的枪又分解成了零件。

    袁朗示意离他最近的许三多出来,他跳进散兵坑。周围仍是暗夜,袁朗用一种有条不紊的快速把枪装好。他根本没在瞄具上下什么功夫,瞄准上也基本是抬手即射,对着几百米外的流动靶迅速打完了一个弹匣。

    把靶子拿过来。

    袁朗平静地说。

    靶纸过来了。

    所有的点射弹痕,都集中在人体的几个致命的位置上。

    报靶员汇报道:跟白昼条件下的射击成绩等齐,我说的白昼射击是用刚校正过的枪。

    袁朗看一眼他周围的人们,所有的学员都是耷拉着头。

    全体扣五分,或者……武装越野二十公里,你们选择哪一个?

    都沉默着。这时他们身上已经少去了原有的愤怒。

    袁朗指着空地:愿意跑步的去那边集合。

    一个个学员从散兵坑里跃出来,走向旁边列队,现在他们可称服贴。

    许三多崇敬地看着袁朗从散兵坑里跳出来:现在我真信您打过仗了,只有打过仗的人才会这么用枪。

    袁朗却面无表情:42,等你通过选拔再来跟我谈这个问题。

    许三多碰了钉子,只好回到他的队列。

    齐桓发一声口令,队伍跑了起来。

    袁朗点了一根烟,看着这支忽然间对他五体投地的部队远去。

    更加刻苦的训练接着开始了。刻苦到了成才和许三多在被褥上都学起了游泳,而且还在手脚上绑着沙袋。他们要学的东西很多,游泳、射击、空降、机降、狙击、伪装、潜伏、侦察、夜袭,用袁朗的话说,要学到以为自己永远是一张白纸的时候就学好了。

    许三多第一次真正的游泳,是在一个水库的中央,那是从直升飞机上高高地跳下来的。直升机在他们的头上做了一个盘旋,就远去了。许三多带着自己的枪械和三十公斤负重全力在水库里拼命上浮。他那几个同室,都在他的周围。

    袁朗在快艇上从他旁边驶过,他对他说:

    集结点在十公里外的东岸,九点方向,我在那边等你们!

    然后箭一般去远了。

    旁边的吴哲,两下就超过了他,回头说:许三多,游得不错!

    成才却在一边感慨着:没想到吧,第一次游泳就是十公里武装泅渡!

    拓永刚有点觉着奇怪,他说你们家乡没水吗?

    有!两尺深!

    许三多忽然呛了一大口水,边的几个看见了都争先恐后地游开了。

    十公里的武装泅渡呀!吴哲和拓永刚从水里爬上来的时候,早已筋疲力尽,然而成才和许三多还在水里挣扎着。而要命的是,岸上的齐桓,这时又大喊了一声:

    改变集合点!十三公里外六点方向集合!

    但没有产生怨言,纷纷地就跑开了。实际上袁朗这一套把戏,都已经顺理成章了。这一次被扣分的只有许三多和成才两人。

    打坦克的那一天,拓永刚第一个头上冒烟。

    下一个!袁朗吼道:对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手来说,单兵轻武器对抗一辆坦克不是什么问题,二战和中东战争的后期就出现了很多老手,一次战役单兵摧毁数辆坦克。关键是隐蔽,找死角,任何东西都有其软肋,冷静的找出这块软肋,最关键是怎么做到冷静。

    坦克上的射手和炮塔在不停地转动着,他们仍没有发现自己的对手。

    一个人影从近在咫尺的位置扑了出来,直插坦克的右后。看来他一直就在那里潜伏着。射手调转枪口,但那人已经抓住车体,进入机枪的死角。

    那就是许三多。他稳稳当当斜挂在坦克侧甲上,如附在坦克上的一块钢板。

    副射手终于决定去掉这个讨厌的心腹之患,端着冲锋枪想爬出炮塔,许三多的手从侧甲上升了上来,一支手枪对着刚才记忆中的概略位置打光了所有子弹。

    许三多翻上坦克时那两名射手只好冒着白烟眼睁睁看着他,然后许三多有条不紊地把一个手雷扔进了坦克驾驶舱里。

    浓烟滚滚的坦克,就这样停下了。

    加分!

    袁朗称赞地喊道:

    最成功就是攀上坦克前的潜伏,快压到他身上才开始动作,心理素质极好。

    第三名受训者就有点缺了德了,第一枪就收拾了坦克射手,第二枪打在坦克天线上,第三枪打在驾驶潜望镜上,第四枪打掉了想重掌机枪的副射手,第五枪打掉了车长潜望镜。

    坦克索性停了下来,炮塔嗡嗡地转动着,就是找不到目标。

    看不见的射手,有条不紊一枪枪打坦克的外挂油箱,直到那个部位冒出白烟,车长被迫下车手动灭火。结果当然是车长也冒了白烟。至此,坦克已经失去战斗力了,但那把看不见的枪,仍在跟那辆左冲右突的坦克对抗着。

    袁朗笑了:好了好了,算你赢了!

    这时,枪声才停了下来,可仍然没有动静。

    袁朗有点无奈:41,你很狡猾,你刚才站起来的话,我会因暴露扣你一分。现在出来吧,不扣分了。

    成才和他的狙击步枪,这才从树叶和野草的遮盖下站了起来。

    潜伏在各处的士兵跟随着跑步集合,有被打挂了的,也有完好无恙的。

    很少见,袁朗说41,你把你的特长发挥得很好。

    成才笑了笑,说:这把枪真好!

    四十二人有十一个通过今天的测试,这个成绩我很满意。你们今天能征服坦克这个有形的障碍,那是因为你们先征服了自己心里无形的障碍:恐怖、惊慌、先入为主、高看了对方而发挥不出自己的潜力。袁朗看看那大部分冒烟的人:对另外的人,我只好说,你们得多点努力不管是在死老a还是在哪里。

    吴哲也在冒烟的行列里。

    到这时,很多名字的后边,已经是负数分了。

    齐桓在那些名字的很残忍地写上了淘汰两个字。

    拓永刚的名字就在淘汰里。

    他已经换回了原来的那套迷彩了,而且给自己别上久已不戴的中尉肩牌。

    他拿起收拾好的行李,看了看同室的那三人,大家的神情都很复杂。

    跟你们认识很愉快,这几个月处得也很愉快。可是我不要你们送我。

    吴哲有点感伤,他说我们会想你的。

    拓永刚看看许三多和成才:再见。两位小老弟和步兵老大哥。

    成才怔了一下,因为拓永刚第一次这么叫他们。

    他对拓永刚说了一句:再见。

    许三多则用力地点着头:一定会再见的。

    拓永刚却一脸的苦笑,他说41和42,我回空降兵就把这两个数字写在墙上,好教自己知道,什么叫作踏踏实实。

    拓永刚头也不回地出去了,顺手带上了门。

    三人在屋里只有呆呆地看着。

    我也想退出。吴哲忽然说道。

    成才感到很惊讶,他说:可是你已经通过了绝大部分的测试了。

    我是总分第十一名,说白了其实是现在的最后一名。我这辈子做习惯了no1,第一名。

    人老做第一并不是好事。许三多说:有时候拿不到冠军,可回头我发现进步更快。

    我的记分册上只剩下两分,只要一次行军掉队就能扣到负数。我觉得很吃力,这地方不适合我。吴哲说。

    成才说分数是一定要抢的,可分数不说明什么。

    忽然,吴哲笑了。如果在以前我肯定走,可现在,我还真有点恋恋不舍。因为有两个步兵团来的小士官,他们做出了很多让我惊讶的事情。我这个书呆子玩意是喜欢玩精神力量的,我习惯在上下五千年纵横十万里找我的精神力量,我就想搞清楚,这两个小士官也没有读书破万卷,他们的精神力量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我决定留下来,研究研究他们。

    许三多笑了。成才也恍然大悟地笑了。

    只剩下十一个人了。

    队长铁路在翻阅着他们的成绩单和简历,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他看了看在旁边等着的袁朗,说:说实话,你那套暴君计划让我看了都摇头,我这些天一直在等着你那队人马起义。四十二人居然没有一个人退出,这让我惊讶。

    那四十二个是一个比一个更加要强的人。袁朗说。

    就这么定了吧,铁路合上成绩单:死老a以后又多了十一条汉子。

    袁朗毫不客气地从铁路的桌上拿了一支烟,点上,然后沉吟道:

    必死者,可杀也;必生者,可虏也。

    铁路说什么意思?

    袁朗说:我可以凭我的冷静干掉那些跟我拼命的人,凭我的勇敢俘虏那些贪生怕死的人,我真正害怕或者说我真想要的,是那些热爱生命却勇往直前的人。

    我还不知道你是个真正的老兵油子?我是说你怎么会想起来说这句话?

    袁朗说突然想起来的。

    铁路想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主意?

    袁朗说:我不放心,我要能一起出生入死的人。

    好,我决定上报通过了。

    两人都真真的感到有一种痛快。

    只剩下了十一个,看上去有点凄凄切切的味道,尤其是他们列队进入饭堂的时候。看着那空空的饭堂,他们愣了一下,然后,他们把平常的方桌挪开了,换上了一张可容十多人的大圆桌。这一天的桌上,放满了丰盛的菜肴,还有酒。

    袁朗满面春风地进来了。

    他说对不起,因为拿些东西所以有点晚了。

    他拍拍许三多:我坐你旁边好吗?袁朗一坐下就冲着一个学员叫他开酒,让他表演一下徒手开瓶的功夫。

    然而大家都觉得很不对劲,觉得袁朗今天怎么不像袁朗。

    终于有人想通了这是为什么,说报告教官,我是11。

    不,你现在叫连虎了,许三多,你也不再是42,你叫许三多。

    也就是说,从现在起,剩下的人已经不再是符号,而又成了人了!

    袁朗看着眼前这些对他一直怀着戒心的人说:你叫成才,你叫黄自强,你叫吴哲,你叫佟立国,你叫薛钢……以后,你们在任务中也许会用代号,但在自己的地方,你们都叫自己的名字。

    人们好像一下都反应不过来了,都像是不相信有这种好事。

    袁朗拿出了一摞狼头臂章放在桌上:刚才是拿它们去了,你们的臂章,以后你们都得佩戴自己的军衔,对了,还有,欢迎你们成为a大队的一员,十一个死老a。

    仍是沉默着。

    袁朗奇怪了:为什么不开酒?我还以为你们会欢呼呢。

    几个兵拿手指就捏开了啤酒瓶盖,默默地给众人倒酒。

    你们不相信我?我会开这种玩笑?或者说我把你们训傻了?

    吴哲站了起来:报告教官,人经历太多的坏事就有不相信好事的权利。

    袁朗哈哈大笑:怎么讲?我做了很多坏事吗?

    您让我们做的事情,我们自己都想不到居然能做到,这就是说您是一流的教官。可我们对您也不得不提防一两手了。

    那怎么办?袁朗说我已经不是你们的教官了,我本来想做你们这支分队的分队长,可你们现在不信任我。

    您保证您不会再蒙我们吗?

    袁朗毫不犹豫地说:我保证。我们今后是要在一个战壕里作战的人,我绝不会蒙我的队员。

    吴哲终于缓缓跟袁朗碰了一杯,说:我很希望做您的队员。

    这话说完就炸了窝了,众人把摇晃过的啤酒当灭火器一样互相喷着,袁朗着了一身的啤酒花子。

    让许三多和成才开心的是,他们同乡同校同学同一届兵同一辆车同一个连,如今又同做了死老a。

    第十五章:落 魄

    作者:兰晓龙

    你辛辛苦苦踏过每一步,可前边路上总有个什么等着你,让你忽然就觉得以前的遭遇都不算什么。

    以前,照了钢七连的习惯,把这叫做挑战,可这次不同,这次你没法叫它挑战,别人的那条命不是给你形成挑战的用具。

    不能当它是挑战就是说你放弃了,用吴哲的话来说叫人格崩盘,用大家都用的话叫落魄或者潦倒。

    我想知道在老a的报告里是怎么写的,一纸文书,连事故算不上,一级士官许三多毙敌一名云云,因此甚至会考虑我的立功嘉奖。

    所以剩下的只有我自己,一遍遍地把那个镜头在眼前回放,清醒的时候我很宽慰,我知道出于本能完成的那个战术动作是无可挑剔的,确实没有别的选择,但是在若睡若醒的时候,我悚然惊起,我杀了一个人,抛开其他一切不说,就这么简单。

    这种事情你是只好抛开一切来说的,当有个人眼睁睁在你跟前流失了生命。

    吴哲说人生中有股向下引力,这回我是相信了。

    那段时间,我天天让自己处在一种半睡半醒之间,然后悚然惊起,我似乎是有意为之,希望在哪一次的悚然惊起中找到一个解释,后来我连这种希望也放弃了。

    老a的一切规则忽然变得一文不值了,我睡得很晚,起得很晚,吃的被齐桓嘲笑为猫食,错过了大部分的日常训练。

    他们……我是说我的战友,那些老a们对此表示宽容,这让我感激,有时候我觉得他们表现出来的不仅是宽容,还有理解,这又让我吓了一跳,难道他们都有过同样的经历?

    不管了,总之后来我们再也不交流这类话题,别去交流创伤,这是个实用的规则,有时候我想起袁朗,他说出来的很多这类事,都当成半开玩笑,那么那些不能当成玩笑说出来的呢?

    我终于能确定的事情,就是他们在这上边经历得要比我多,经历多到不需要再说了,只有我这样没见过什么的人,才在这里叨叨说自己的故事。

    ★二级士官许三多

    齐桓的哨声又响了。

    许三多成才吴哲三个,用一种发狂的速度在屋里收拾行李,将所有的东西打成背包。等到吴哲一手拎包,一手抓着几本书冲出来时,十一个人已经全部站在自己的屋门口。每个人都拿着自己的行李。

    吴哲被齐桓骂了一句:拖拖拉拉。

    报告,应该提前通知!吴哲给自己寻找道理。

    多大个事情?换个房间而已嘛,搬到对面就是了,还要提前通知?立正!稍息!以我为基准,成纵列队形向右转!只松了一天,连步子都不会走了,世界上哪有不会适应队形的兵?

    其实那队形也没怎么的,他习惯地训,大家习惯地听,队列向楼梯口走去。

    许三多走在队尾。

    苦苦三个月,对剩下的这些人来说,不就为了搬到对面的宿舍去吗?

    走廊上的老兵讪笑着,议论着,看着每个房门口都站着的那个刚通过测试的新人,只要不在队列中,大多数兵其实比百姓更爱看热闹。新人仍是列队的,老兵是散散漫漫在一种休息状态,这就分出了高下。

    齐桓没有站他们这一边。

    他说你们是新人知道吗?用你们最不爱听的两个字,菜鸟!立正!

    十一条汉子抽搐般狠狠地立正着。

    背包!半拖半挂的成什么样子?

    于是所有的人将包捧在手上。

    齐桓明显是在延长这份难受的时间,半天后,才让他们走进屋里。

    条件是改善了,屋里只有两张床,而且不再是高低床。桌上还有录音机和一台复读机。桌上和墙上贴满了各种武器的三面识别图,看上去如齐桓一样,冰冷得没有半点人味。

    许三多和齐桓是一个屋。

    夜色下来了,齐桓从外回来,看见许三多还站在窗边出神,便问他,这么黑了,怎么不开灯?许三多连忙起身开灯去了。齐桓拿起一本书,翻了两页,又扫一眼许三多。

    齐桓说以后就是同屋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我是不会管你的。

    许三多说是。

    随你便吧。齐桓继续翻他的书。

    许三多又走到了窗边,他一直在看着远处丛林掩映的野战机场,一架直升机如凝固在半空,几名练习直升机降的士兵正在从空中滑下。

    在老a的这三个月里,许三多经常跟自己玩一个游戏:闭上眼睛,以为自己还在步兵团。

    齐桓把头从书堆里抬起来:别羡慕。

    许三多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现实:什么?

    你看着那直升机不是很想上去吗?我告你不用羡慕,最近得动。

    怎么个动?

    动就是……齐桓想了想又严肃起来:不该问的不要问。

    他又回到了他的书堆里。轰轰的直升机引擎声越响越近。

    齐桓没有瞎说。

    几天后,他们就进入了一个真正的战场,直升机的引擎声轰鸣着从头上远去,而远处机枪的扫射震响了山谷。齐桓许三多和一个队友正在丛林中飞速穿行,近距的流弹尖啸着划过,一排枝叶齐刷刷地倒了下来。

    许三多很快知道齐桓说的动是什么。不再是演习,一个贩毒集团在边境上和武警已经对抗了三天,他们用毒品换来的武器精良得出奇。队长说这是真正的战斗任务,真正的意思就是空中飞行的弹头真的能置人于死地。

    许三多肩上的步话机在聒噪着,里面传来激烈的枪声和通话声。

    ……一号,游击五号在b4接火!完毕!

    ……游击七号f1机降成功!完毕!

    ……四号少多事,三号用不着你支援!完毕!

    齐桓忽然一把扑倒许三多,两个人影滚进了树丛,那名队友也扑进了树丛。几乎就在咫尺的距离,两名武装人员灵活得如猿猴一样跑过。许三多下意识地举起枪,齐桓一手摁住了。瞬息工夫,那两人已经没入丛林。

    齐桓头也不回: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联系线人,找出毒品窝点……许三多有些赧然:尽量保持隐蔽。

    齐桓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摘下步话机,说道:一号,游击二号潜入c3区,展开下步行动。完毕。

    轰的一声爆炸声远远传来,许三多身子微震一下。

    齐桓回头看了他一眼,说士官同志,你不会怯阵吧?

    许三多摇摇头:他们还有炮?

    小六零炮,小炮弹还没个拳头大,小ks。士官同志,射击潜伏,一招制敌,除了这子弹真能把你打死,这跟平时训练有啥两样吗?

    ……报告,没有。

    齐桓点点头:你去c4区,和头上绑红布条的人取得联系,他是线人,把他带回来。

    ……我自己?

    线人靠不住,谁硬靠谁,两天打下来,我怕他又靠回去。总不能把三个人全装进去。

    齐桓看许三多的眼神居然有点幸灾乐祸,甚至有点缺德,许三多木木然点点头:不能。

    绝对不要暴露我们的具体位置。

    是。

    许三多刚跑开两步,齐桓又想起什么的样子:步话机留下。许三多一愣:那我就跟你们失去联系了?齐桓说事在人为,没这玩意一样打仗。我不想它让人缴后监听咱们说话。许三多只好拔下步话机,交给队友,起身钻进了丛林。

    许三多回过头来的时候,齐桓等人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只有枪声仍在远远地响着。

    他忽然猛跑了几步,侧身滚进了丛林。一个手持美式枪械的人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许三多知道有人是在追踪,可他刚刚把枪举起来,那人的脑袋便像长了眼睛似的缩了下去。

    两人于是僵峙住了。

    许三多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地发着抖,终于,他松开了。

    那人的头上,束着根红布条。许三多一看就知道,那是齐桓所说的线人。线人也将扳机松开了,他冲着许三多努努嘴,示意许三多跟着他,便跟着他,往身后的丛林深处走去。

    山谷里有几处似乎早已废弃的窝棚,许三多跟着那个线人警惕地摸了过来。走到窝棚前线人站住了。许三多刚一过来,就被一推,推进了窝棚里。

    线人的汉语显得有点生硬,他说我开的条件,你们答应了?

    许三多有点茫然,他看着他,他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条件。

    线人突然拉动了枪栓,使劲在许三多胸口上杵着:我知道,你们反水了!

    许三多下意识地握住了枪,但他随即放开了。他知道他不能还手。他只能瞎蒙他。他说:

    现在你可以跟我走,杀了我,你没地方去,

    线人犹豫了一下,垂下了枪管,他说:没答应条件,我不跟你们走。

    许三多应承着:答应你了。

    线人使劲看着许三多。他觉得眼前的许三多不会撒谎,因为许三多的脸上十分的真诚。

    但线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有点怀疑,他说你骗我!你们狡猾!

    许三多使劲地比划着手势,说无线电联系不上,我,专门来告诉你,答应你的条件!

    线人想了想:你是多大的官?你说话算数?

    许三多说:很大的官!我说话肯定算数!

    有多大?线人问道。

    许三多咬咬牙,说:我是指挥官,command!

    骗我!不是command,你年青!

    许三多情急之下,急忙拍了拍自己那副二级士官的肩牌:中校!看见了吗?two!two!我是中校!

    线人很认真地看了看,似乎得到一个巨大的保证:中校很大。

    许三多终于松了口气:跟我走吧。

    线人反而退了一步:还有事要办,我。还搞不清毒品藏在哪,他们不信我。

    许三多愣住了,这实在是个太要命的理由。

    线人比划着说:告诉我位置。以后我去找你们。

    我们在附近保护你,你出来就能找到我们。

    你不相信我?不信你,我也不信。

    我没有地图。

    我有。线人掏出了一份高比例的军用防水地图,放在许三多面前。

    许三多一时有点发愣。线人说,画出你们的位置。找到毒品就去找你。

    许三多从很近的距离上看着线人的眼睛,拼命想看出来什么,对方似乎傻子一样的眼神让他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是觉得不祥。许三多在地图上画了个很大的范围。

    线人顿时火了: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你根本不明白我的意思!

    许三多沉着地说:我们不会在一个地方呆着,我们随时都会帮你!

    线人急了:你坐着!你别过来!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是上百公斤的毒品,在我的国家是要用上百条人命来换的!

    许三多的眉头皱起来了。他说在我的国家注定要被销毁。我讨厌这种东西。

    线人瞪着许三多,眼神瞬间变得十分的强硬。他终于点点头:你等着,有个东西,你看了就会相信我。他刚一转,背后的枪机轻轻地响了一声。

    线人回头一看许三多的枪已经对着他,立即惊叫起来,他说你干什么?

    许三多说:现在我不相信你了,我现在就带你回去,强行的。

    线人说为什么?许三多说不为什么。因为你在骗我,你刚开始很消极,现在又很积极,而我接到的命令只是带你回去。线人愣了一下,终于笑了,这时候终于可以看出他是个狡黠之极的人。那线人汉语一下变得流利之极,他说你不也在骗我吗?二级士官先生。

    许三多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右手的枪紧紧地对准着线人,左手掏出第二枝枪对准了窝棚的薄壁:叫他们不要乱动。

    线人说没有用的。现在对着这个小草棚的枪至少有十枝。

    他的话不假,几柄刺刀已经轻轻挑破了窝棚的薄壁,可以想见,后面还有几个黑洞洞的枪口。许三多一动不动地僵峙着,一直到线人有恃无恐地从他的手里把枪拿下。

    帐篷里的武装人员装备果真很好,轻重武器,夜视仪器一应具备,如果穿上军装,你会以为他们就是军人。许三多的脸上,已经被他们捂上了一块又一块的湿毛巾。旁边的两个人在使劲地挟住许三多,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许三多并没怎么挣扎。线人看看旁边的秒表,已经跳到了两分三十秒。但从许三多绷得铁紧的身形,可以看出,他已经忍耐到了什么地步。线人终于无奈地摇了摇头,让人把许三多脸上的毛巾拿开。许三多终于长长地吸进一口气,然后整个帐篷里都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

    他瞪着线人,那倒没有什么仇恨。

    许三多不太懂仇恨。

    线人说你已经折腾我们两个小时了,如果只是要面子的话,你早就可以说了。

    许三多也筋疲力尽了,对方的刑讯虽然没有伤及肢体,却需要极强的体力和意志来对抗。

    但线人不肯如此死心:他们……或者用你们的话说,你的战友在哪?

    许三多看着他,没有回话。

    ……他们对你可不怎么样,要不然,不会让你独个儿来送死。

    许三多看着他,还是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这种人,韧得出奇,意志很强,我也知道你们对付刑讯的办法,顶过一分钟,再顶过一分钟,坚持就是胜利,坚持到你们自己都不相信的程度。干嘛坚持?因为当你们的兵不容易,走到今天全是流血流汗一步步踩出来的。我现在就问你,你的坚持什么用也没有,你还坚持吗?

    那线人踱来踱去,他找到一个很近的距离上看着许三多,嘴里说,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杀了你,再在你身上塞上一些毒品,你到死都说不清,你这辈子的努力全部白费,你还坚持吗?

    许三多根本就没有表情,这让问话的人大为激怒,他从弹药箱上拿起一把手枪,顶着许三多的头扣动了扳机。

    没有枪响。

    许三多重新睁开了眼睛。

    线人笑了,说我忘了装子弹。

    他慢慢把一个弹匣装进去,拉栓上弹,存心让许三多看见,让许三多听见子弹上膛的轻响。许三多瞪眼一直地看着。

    砰的一声枪响……地上的一个酒瓶爆开了。

    现在来真的了。说吧,你的……线人很有些嘲讽地笑笑:战友,他们的位置。

    许三多怔怔地看着那个对准他头部的黑漆漆的枪口。

    你只是个二级士官,你超不过二十二三岁。什么叫春风得意?大概你这辈子也没尝过吧?你大概还没有过女人?你多半是个农村孩子,你去过多少繁华的地方?你花过多少的钱?大概连我这个外国人都游遍了你们的中国,进出着五星级的饭店。你呢?十万块钱对你来说就是神话了吧?你觉得公平吗?你命都不要了在这硬挺什么呢?你可能有很多幻想,你也幻想你在战场上光荣牺牲,可你保证没有想过要这样被人打死。

    说着,他的手指上也在加压。他似乎很高兴让许三多看见这个。

    跟我们走吧。我肯定你会比以前活得好十倍,说真的,我以前也是受过专门训练的军人。

    许三多突然接过了话,他说不管你是哪国的军人,你真他妈的给军队丢人。

    线人愣了一下,对旁边的人示意道:吊起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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