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行家。”
“不错。”太虚玄女的笑又变了,又妖又媚。
“剑确是好剑。”
“不错。”
“剑锷不是用来挡架的。”
“不错。”
“你不打算还给我了?”
“不错。”
“我是有意让你试手的。”
“你……”
“你的道行,应该可以御发飞剑。这把伪造鱼肠,确是可让行家练作飞剑的。我要让你全力发挥所学,看你到底有多少神通,然后剥光你牵到汉王府,再向汉府的人勒索十万金珠。赶快行动,我等不及了。”
攻心为上,这是制敌的手段之一。但他这番话决非有意攻心,而是实实在在的威胁,声如洪钟,神采飞扬,可怖的大花脸,焕发出妖异的慑人心魄气势,剑一起,杀气迸涌,光芒眩目,令人心胆俱寒。
把宝刃送给对方使用,未免匪夷所思,如果没有十成必胜的把握,谁会做这种蠢事玩自己的命?
太虚玄女脸上妖媚得意的笑容消失了,大太阳当顶依然感到寒意。
“你……你……”太虚玄女打一冷颤,似乎觉得手中的鱼肠剑会咬人,想丢却又舍不得放手。
“或者,你给我十万金珠赎命。”李季玉继续在心理上施压:“你这个仙女似的人间尤物,可值十万金珠。”
“你休想,你……”太虚玄女像被蝎子螫了一钩,不假思索跳脚尖叫。
剑光破空射到,势如电耀电击,无形的潜劲压力,在剑动时使猛然及体了。
铮一声狂震,剑气激荡,太虚玄女连人带剑斜飞出丈外,像在狂风中飞舞的蛱蝶,火星飞溅出三尺以上,可知撞击力的猛烈程度。
剑光斜掠,有如飞出一道光幕,向四美女激张。
四美女怎敢接?两面飞纵躲避,像惊散的鸦。
飞舞中的美妇抓住好机,凌空反扑剑排空疾下,幻化为青虹指向他的背心,真像从天空乘风下凡的仙女。左腕的魔铃不再发声,这一招有如突袭或偷袭,化不可能为可能,按被震飞的情景估计,根本不可能突然折向反扑的。
可是,没料到四美女不敢接招。
千幻修罗的身影,突然加快前冲,速度增加一倍,冲出丈外倏然转身。
太虚玄女毕竟不是仙,不可能继续向前飞,身形下沉,弓腰沉腿飘落,狠招天龙行雨半途而废,失去攻击目标,下面千幻修罗已不在落点上,却在八尺外等候她飘落,那把重剑似乎正向她发出死亡的召唤。
千幻修罗可怖的死面孔,出现扭曲的狞笑线条,简直就是活的魔鬼,剑势已把她完全控制在威力圈中,只等她的脚沾及地面。
“我给你拚了!”她厉叫,剑翻腾着脱手向千幻修罗飞旋而降,左手的魔铃急响,在脚将沾及地面时,连鞘的鱼肠剑一振,剑鞘飞出,精光闪烁的剑身一挥,布下一道护身光墙,脚恰好沾地,反应之快,无与伦比。
单足沾地不作稳下马步的打算,顺势下挫、斜仆、滚翻、跃起……
一连串火辣辣变化万千的自救举动,发挥了精妙的、无与伦比的令人目眩技巧,武功与经验圆熟的结合,产生了化险为夷奇迹似的功能。
千幻修罗的反应,比她似乎更胜一筹,左手以小幅度外挥,竟然把罡风虎虎飞旋而来的长剑,轻轻地拨得折向而飞,疾进一步,抓住了鱼肠剑的剑鞘。
“好!”千幻修罗喝采,贴身了。
她恰好滚了一匝,飞跃而起。
这次,她无能为力了,精力已耗掉七八成,身躯的灵活性大打折扣,身形沉落,右肩冷流及体。
她踉跄脚踏实地,脸色灰败,浑身香汗淋漓,薄绸的衣裙沾满滚动时沾满的尘土,胸、背、两腋,汗水晶莹可看到里面所穿的彩绣胸围子,曲线玲珑极为养眼,凹凸分明撩人情欲
沉重锋利的剑,压在她的肩上,剑锋触及粉颈,寒流传入驱走身上剧烈运动所产生的体温。她的护体神功,不可能抗拒锋刃入颈。
剑的压力好沉重,双脚有点支撑不住。
只要千幻修罗一拖剑,她的头可能离颈飞起。
左手的鱼肠剑,可说毫无用武之地。
四个美女远在两丈外,救应不及,也毫无抢救的机会,个个惊得花容失色,僵在原地尖叫。
“我要十万金珠,不然你将人头落地。”千幻修罗凶狠冷酷的嗓音,她感到像是魔鬼向她召魂:“或者,把你牵入汉府,卖给那位贺参赞。”
“你……你……”她绝望地语不成声。
“你不必寄望驯象门那些爪牙来救你,我保证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我千幻修罗不是浪得虚名的威震天下剧盗。更不要寄望平江土地那些混蛋赶来救你,他们已被汉府护卫与锦衣卫的将军力士所包围,插翅难飞,只等就擒上雨花台法场。你给不给?”
“天杀的恶贼,我那有十万金珠。”她把心一横,豁出去了:“我遨游天下期间,那些大豪大霸小气得很,打发一二百两银子,就惶诚惶恐请我走路。而我有十几个人,一天的开销最少也得三十两银子。
平江土地这个号称天下第一富豪的儿子,客客气气请我协助,也仅送了五百两银子,捉你的赏金五千两银子,必须一手交人一手交银。我如果有钱,我会跑遍天下到处打抽丰?你是见了鬼了,居然要勒索我十万金珠。十万金珠会把你压死的,你去死好了,呸!”
她发起泼来,还真缺乏泼的本钱,人长得漂亮,健美婀娜每一寸都是女人,与其说她愤怒放泼不要命,不如说是打情骂俏来得恰当些。
“你反而被我捉住了。”千幻修罗被她逗笑了,伸手夺回鱼肠剑:“好吧!就算你没有十万金珠,那就算五千两好了,你可以向平江土地借贷,给他三分利,他一定借。还有,你擒欧阳慧的赏金是多少?说!”
“何必呢!阁下,不要逼我。”她失声长叹:“那小丫头不值半文钱,平江土地天胆也不敢捉她。”
“你撒谎!”
“真的。捉她是我的主意,而且因此而产生私心。平江土地不可能助我打根基,小丫头能。我的如意算盘是利用她引出小霸王,再利用小霸王查出你的下落,我认为有把握捉住你,带了小丫头和五千两银子重返山东,她可以助我重建玄女坛。
我的如意算盘对平江土地不利,所以没将打算告诉平江土地,这个土地如果知道我的打算,不赶我走才怪!”
“你的野心不小,哼!”
“人如果没有野心,与草木禽兽有何不同?与行尸走肉和一群蝼蚁有何不同?阁下武勇绝伦,做剧盗未免委屈了你,以你的勇冠万军的气势,结合我的翻天覆地才华,我俩并肩联手,定可开创……”
“去你的!你还在做白日梦。”
“每个人都有希望,有梦想……”
“你做你的白日梦吧!别在我身上打烂主意。”千幻修罗收剑后退:“把欧阳慧交给我,我用她找汉府敲一笔金珠。我曾经抢劫汉府两次,他们如果不愿赎人,我抢,不怕他们不肯。”
“这……”她也向后退,退出安全距离外。
“你如果不肯,我就用你去交换。”千幻修罗双手叉腰屹立像魔王,怪眼狠盯着她:“萧教主,你在打主意弄鬼了,千万不要做笨事,你不会再有第二次幸运。你冰雪聪明,难道就不知道我让你自由的用意?
任何时候我都可以制住你,先制住再谈要求岂不省事?你一有异动,我一定杀死你。我不是好人,其实你人并不坏,我真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那就和我并肩联手。”她高叫:“你我是天造地设的好搭档。”
“闭嘴!去把欧阳慧带出来。你做你的白日梦,我的梦中没有你。去,我替你的人解禁制。”
“错过机会,你会后悔。”
“你少唠叼好不好?我做事从来不后悔,即使做错了也不后悔。你不想把人交给我?”千幻修罗沉喝。
“你凶甚么?”她瞪了千幻修罗一眼,扭着小腰肢向农舍走,两名美女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不久,两位美女挟持着欧阳慧,跟在太虚玄女身后出门。
欧阳慧神色有点委顿,走路似乎有点儿不稳,以一个被囚禁挨过揍的人来说,气色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所有的男女都排列在一旁,气色反而没有欧阳慧好。所有的兵刃都丢在一起,不许众男女取回。
欧阳慧看到鬼怪般的千幻修罗,大吃一惊。
“人交给你了,祝你发财勒索成功。”太虚玄女气冲冲地说:“普通手法制了气海,你可以疏解。”
“你过来解。”千幻修罗一口拒绝:“我一个男人,在女人的小腹摸来摸去,那还像话吗?”
“解了她会逃走……”
“她逃不了。”
“好吧!反正那是你的事。”太虚玄女抓过欧阳慧,毫无顾忌伸手在脐下探索。
欧阳慧的目光,一直在千幻修罗的双目中转,眼中有疑云,弄不清千幻修罗为何与太虚玄女和和气气打交道,不像是敌人。
“赶快离开平江土地那些人,他们会迁怒你的。”千幻修罗说:“萧教主,今后最好找地方安顿下来,好好过日子,不要再做白日梦了,你还有多少精力与时间,去完成你的希望与梦想?。
你若再这样浪迹天涯,到处向豪强打抽丰,早晚会赔了夫人又折兵,幸运不会永远都眷顾你的。”
“不要你管。”太虚玄女脸上的表情丰富。
“我才懒得管你的闲事呢。”
“到处打抽丰也不错呀!遨游天下没有钱寸步难行。连孔圣人周游列国时,也到处打抽丰,他是打抽丰的祖师爷,有时运气不佳身无分文,所以在陈国断粮。”
“胡搞。”千幻修罗笑叱:“你最好不要断粮。”
“那就和我并肩联手,或者找仙境合藉双修……”
“又在做白日梦了,哼!”千幻修罗打断她的话,向欧阳慧招手:“欧阳小姐,跟我走。你必须听话安分些,我要带你回汉府,勒索他们十万金珠,你就是我勒索成功的保证,走吧!”
欧阳慧本来惊疑莫定,弄不清两人打交道的用意,她先前以为妖妇把她交给千幻修罗,让千幻修罗凌虐她。
突然她听出某些征兆,凤目中疑云尽消,甚至涌上怒意,狠盯着太虚玄女,也流露出要扑上的跃然欲动气势。
“你想向我撒野?大胆。”太虚玄女发觉她的神情不对,提出惊告:“你最好打消日后向我报复的念头,下次可不会有人从我手中索取你的。”
“你只会用鬼伎俩播弄她,凭武功你最多只能支持廿招左右,一定会被她在你迷死人的、舞得出神入化的娇躯,刺三五个剑孔。
她当然不会跳萦尘舞,又不是男人,不会欣赏你的舞技和魔鬼般的美丽容貌,绝不会怜香惜玉剑下留情。”千幻修罗抓住欧阳慧的右腕,扭头向太虚玄女似笑非笑,语气中透露不杀太虚玄女的真正原因:“避免日后她找你的唯一良方,是离开京都,有多快就走多快。她一日到汉府,你就走不掉了。”
他拉了欧阳慧昂然离去。
欧阳慧仍然一步一回头,狠盯着太虚玄女目光凶狠,每一回头都有扑上的行动流露,有两次几乎挣脱被扣住的手。
劝架的人一定要有强制把人分开的能力,才能连拉带扯,把厮打的人拉开,搞不好反而被厮打的当事双方,殃及池鱼当成攻击的目标。千幻修罗等于是劝架人,只好连挽带推,改拉为拥强制欧阳慧离去。
“我在江湖等你。”太虚玄女在两人的背后娇叫:“做强盗辜负了大好头颅,你有举剑傲啸天苍的才华气概,我等你和我并肩联手,开创不世事功,我等你。”
“你做梦。”欧阳慧扭头尖声大叫。
◇◇◇◇◇◇◇◇◇
站在小径开阔处,便可看到驯象街的街口。
千幻修罗举剑扭动剑身,反射强烈的日光,发出一声震天长啸,同时也把欧阳慧向前推出。
“你干甚么?”欧阳慧讶然问。
“发讯号,发你平安脱险的信号。”千幻修罗停止发啸,但仍继续扭动剑反射日光。
“伊啊……”驯象卫传来回啸声。
片刻,一匹健马出现在街口,那是至聚宝门的大道,骑士在飞驰就道时,又发出两声短啸,在尘埃飞扬中,向京城飞驰。
相距仅一里左右,目力佳的人,甚至可从人影的轮廓中,分辨出街口的人是谁。
“如果我发出连续的短啸,而你又不在我身边,就表示援救失败。我不出现,不但表示援救失败,而且我也遭到不幸了。那么雨花台刑场,将有不少男女人头落地,因格斗而死的人还不知有多少。”
千幻修罗收了剑,一面将挂搭在背后的遮阳帽戴上,续道:“贺二爷已率领亲军,把平江土地那些人堵死在三处大宅中,只等传讯的人到达,你的吉凶,决定了他们的生死,总算……”
欧阳慧大叫一声,转身双手一张,扑上抱住他的腰,把他撞得立脚不牢,冷不及防仰面便倒。扑上抱住他时,在他的颈脖又咬又吻。
他那能运劲抗拒?乖乖让身躯倒下,跌落在路旁的草丛中,没系带的名贵遮阳帽,被压得报销了。
“你……你……果然是你来救我……”欧阳慧兴奋得又喊又叫,压住他在他可怖的面孔又吻又咬:“我……我好高兴。这两天我……我时时刻刻都在想你,还……还真觉得你就在我身边,不知是真是假。我……我好像确曾摸触到你,只是一触到你就消失了,我……”
欧阳慧形如疯狂,压住他在他身上扭动,双手在他身上搂抱抓拉,最后g情地亲吻,丁香妙舌直向深处探索,吻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也陷入g情中,两天来的焦急忧虑一扫而空,理智的堤防迅速崩溃,反把欧阳慧压住,狂野地拉开胸襟,在羊脂白玉似的酥胸,投下狂风暴雨近乎蹂躏性的热吻,身外的一切似乎已不存在了。
“你……是我……的……”欧阳慧紧抱住他的头揉动,痴迷地喃喃低唤,发出一连串含糊的呻吟。
四野无人,这里炎阳似火,他俩却不觉得阳光可厌,这里是他们的天地。
◇◇◇◇◇◇◇◇◇
午牌已过,宅内的人心焦如焚。
平江土地不怕死,但他怕苏州的家所面临的噩运。
他的十余名亲信心腹,却是真正的亡命勇者,一个个磨拳擦掌,准备兵刃暗器,迎接即将到来的惨烈搏斗。
他们不会束手就擒的,这就是闯荡江湖豪气的具体表现:宁为玉碎,不要瓦全。
重要人手集中在大院子里,准备迎接破门而入的第一波攻击。
大院子的左首是垂花门,攻击者如果不从对面的南房登屋入侵,就必须从垂花门攻入,在广阔的大院子拚个你死我活。
扼守垂花门,定可换取可观的代价。人手不足,不可能分区防守,也无险可守,必须在大院子里开始与结束,在这里作英雄式的诀别。
“我好后悔,不该太过信任这些江湖龙蛇。”他站在距垂花门不远的一株桃树下,拍打着树身,本来红光满面的面庞,消失了红润的光采:“一个个皆自以为是,各有打算心怀鬼胎。本来约定好了的,侦查出千幻修罗的下落,事机成熟再鸣鼓而攻。可是,他们却各行其事,各有主张,根本不能统一行动。太虚玄女自以为是神仙,能神机妙算,我同意她利用小霸王,怎知她居然打汉府那位欧阳慧的主意?京都四大皇子中,汉府最不好惹,她……罢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若愚,你一定要设法赶回武当报讯,早作应变准备,不能参予搏斗死在这里。”
\奇\年轻人周若愚一身劲装,显得英俊威武,脸色沉重,但毫无怯容。
\书\这位武当的第三代俗家弟子,奉命至苏州沈家,暗中保护沈家的安全,跟随平江土地第一次到京都。
\网\年轻人没受到人间丑恶百态的濡染,具有可贵的、但不值分文的正义感,对师叔平江土地的作为,不以为然却又无可奈何,所以极少与平江土地走在一起,仅在一旁留意动静而。
上次平江土地与王千户,在淡粉楼教坊宴会,他就在街上游荡,不知道楼内发生刺客事故的内情。在楼外的停车场,莫名其妙被李季玉所打倒。
他是余十舍的门人,余十舍是沈万三的女婿。
论辈分,平江土地是他的师叔,师叔的所作所为,他只能在心里反对,生死关头,必须并肩站。
“走不了的,师叔。”他冷冷一笑:“生有时死有地,命里注定要死的,神仙菩萨也无法慈悲救苦救难。偏偏屋漏又遭连夜雨,行船碰上顶头风,王将军就在昨晚出事伤势沉重,无法前来干预缓颊,似乎已注定咱们该遭此大劫。”
“罢了,恐怕谁也难逃大劫。”平江土地长叹一声:“要来的终须会来,在数者难逃。就算王千户来了,也阻止不了汉府的人。奇怪,他们在等甚么?”
“等我们精神崩溃,斗志全消,便可减少重大伤亡。师叔,让我指挥天罡大阵吧!也许能掩护你突围出困,你主阵一定脱不了身。”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能脱身吗?唉!”
垂花门外奔入一名大汉,奔走如飞。
“那些人要老爷出去说话……”大汉远在廿步外便高叫:“军……军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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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前的院门外广场占地甚广,三方各有三列盔甲鲜明的甲士,弓上弦刀出鞘,只要主事人一声令下,便会破门而入。
正面旗门下,贺二爷与三位护卫全副戎装,鸳鸯战袄外披甲戴胃,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左右,是八名穿大汉将军制服的侍卫。再外侧,十六名手擎三弩方弩手。再外侧,是卅二名左手拥盾,右手持雁翎刀的校刀手。
那股萧杀的气势,胆气最壮的人也会胆寒。
一步步向前接近,身材有点肥胖的平江土地,像被牵往屠场的老牛,神色惊惶双脚有点颤抖,显得孤零无助,双脚似乎绑了一千斤重,练轻功所需的铁瓦或沙袋,迈动显得十分困难。
上百双凌厉的怪眼,皆向他集中,压得他透不过气来,气慑心虚,愈接近愈感到心寒,大太阳下他仍感到寒冷,最后浑身开始发抖。
屠门、抄家,令人不寒而栗。
老天爷!不要来第二次了。
第一次,他老爹鬼迷心窍,筑城超前完工,比皇帝所督办的工程早三天完成,已经够蠢了,居然高兴得忘了生辰八字,不知自量急于邀功,荒谬地要求犒军,蠢上加蠢激怒了皇帝朱元璋,龙颜大怒全家进了天牢。
抄家的结果,拥有京都半座城的产业易主,朱元璋发了一笔空前庞大的意外财,天下第一富豪在世间消失,空前绝后的大财主充军边塞,财产一空。
距列阵十余步,他脱力地缓缓跪下了,俯伏在地浑身战抖,像一个等候判决的死刑犯似的。
“起来,过来说话。”贺二爷嗓门像打雷,还好并不凌厉。
他打了一冷颤,磕了四个响头,艰难地挣扎而起,脸无人色战抖着低着头向前艰难地举步。
“沈文度,你可知罪?”贺二爷厉声问。
“求……求二爷开……恩……”他又跪下了。
五年前他走绝世人屠的门路,不时往京都跑,奔走绝世人屠与公侯家,扮送财童子,曾经与贺二爷应酬过,不算陌生。汉府的人并没仇视他这个人,反而有点同情他,认识的人都对他保持三两分客气。
绑架汉府的人,如果是出于他所授之意,那简直是死有余辜,以往汉府中他没有半个敌人。
这次来京献宝,发生淡粉楼杀妓事故之后,情势才发生变化,汉府的人才不再敷衍他了
“起来。”贺二爷不愿多受他的礼:“你知道欧阳小姐的身分吗?”
“二爷,如果我……我知道,天打雷劈。我……我发誓,我不知道所发生的事,求二爷开恩。”
“现在说任何理由皆无意义。今天,你非常幸运,你已经错误地踏出死亡的第一步,幸而没踏进血腥地狱。今后,千万不要再踏出错误的第二步,我在看着你,你给我小心了。”贺二爷减低压力:“你等着看结果,活罪难饶。”
“二爷……”
“滚!”
他如逢大赦,确也知道已受到大赦了,兴奋地跪下磕头,等磕完头抬头一看,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有重见天日的感觉。贺二爷已转身离去,官兵正在撤阵缓缓移动,街两端看热闹的人潮,正缓缓退去。
他仍然执迷不悟,继续走错误的路。
两年后,与绝世人屠同时走向雨花台刑场,同伴有王千户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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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小径不时有人行走,毕竟不是寻欢作乐的地方。
g情逐渐降温,欧阳慧终于能够控制情绪了,但仍然依依不舍地亲吻李季玉的壮实胸膛,不想放松拥抱。敞露的双峰挺秀酥胸汗光闪闪,更增几分撩人的魔力。
李季玉毕竟是曾经在脂粉阵中打过滚的人,还能控制泛滥的情欲,温柔地推她脱出拥抱,挺身坐起在她的酥胸亲了一吻,再替她整理衣襟。
“再不走,就会有乡民掂着锄头来赶啦!”李季玉一面将丢在一旁的剑和百宝囊,用布卷在一起,轻抚她红潮未退羞笑极为动人的面庞:“得先改装,我们从聚宝门进城送你回家。”
“我不要。”她草草整妥又皱又脏的儒衫,扭着小腰肢拒绝:“到江东门,我要住到你家里去。季玉哥,我跟定你了,你不愿沾惹汉府,那我就跟你。”
“老天爷!贺二爷会剥我的皮……”
“他才不敢管我的事呢!”她得意地说:“连我的爹娘也懒得管,所以我南北两边跑。我不要做一个关在高楼大厦里的平凡妇女,要做一个自由自在,不受世俗捆死的女豪杰。等我老了,厌倦了,就跟我师父在泰山深处结庐清修,很可能修成仙呢!”
“笨蛋想法。”李季玉拉了她手回到心诙:“你师父是那一种仙?”
“家师早年是泰山碧霞元君庙的碧霞观主。小时候随我娘到泰山进香认识的,寄在家师名下。那时当地的人,叫天仙娘娘庙,家师也被尊称为仙娘。后来她老人家云游沂山,在沂山住了一段时日,把我带去练武修道。
那真好玩,你和山永、森林、花鸟虫鱼,都浑然一体了,好自在,好逍遥,你爱做甚么就做甚么。只要你喜欢,有甚么不可以?与我家那些繁文缛节,动辄得咎,走一步路都得中规中矩的世俗生活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她在李季玉的牵领下,一面走一面向往地娓娓倾谈:“所以我一直就在家里表示,将来要修仙。年轻时过一段放浪形骸的女豪杰生涯,厌倦了再摩顶放踵修仙回归自然,不受世俗拘束,我要为自己而活。”
“等你成了家……”李季玉忍不住插嘴。
“要家做甚么呢?”她打断李季玉的话:“人总是会死的,谁也不知道是否真能修成仙,这只是一种出息念,一种寄托。泰山的汉柏其实早晚也会死的,人活不了多少时日。季玉哥,我好喜欢你,但我并不想用家来拴住你。你知我这种人,比普通人死得快,能快快乐乐在一起欢聚当然惬意,不得不分手时也不必悲伤,只要我心中有你,那怕是天各一方,毫不影响你我的情谊,是吗?”
“你是一个反世俗的女怪人。”李季玉苦笑:“你没看破世情,被残酷的世俗吓得变性吧?”
“也许吧!所以我在淡粉楼……”她一脚踩在一个土坑缘,向前一冲,因此语音含糊。
“你说甚么?”李季玉没听清她的话,急急抱住了她。
“没甚么。”她把话撇开:“这条小路通向何处?”
他俩早已离开至驯象街的小径,向北沿小溪右岸的小路北行,沿途草木葱翠,暑气全消,草木挡住了视线,不知身在何处。
“在前面改装,再绕聚宝山进城。我这鬼样子,那能走驯象门大街?”
聚宝山与山侧的梅冈,本来是市民郊游的胜地,但本朝定都之后,把附近的戚家山作为刑场,山顶平坦,就是雨花台所在地。
从此,聚宝山的游人绝迹了。
“老天爷!你怎么扮成千幻修罗?”她大惊小怪:“幸好你骗得了那妖妇,妖妇就是胁迫我招引你,以便对付千幻修罗的,她其实对千幻修罗深怀戒心。”
“只有扮千幻修罗,才唬得了那妖妇。”李季玉一语带过:“昨晚有十几个或二十个千幻修罗,杀入王千户黄家井街大宅杀人放火,都城正在沸沸扬扬大捉匪徒。我在郊外扮千幻修罗,不会有麻烦,在城里就危险了。”
“咦!昨晚……”
“这两三天所发生的事故,你回去就知道了。哦!你怎知道是我?”
“你能瞒得了我呀?”她快乐地哈哈笑:“我留意你的眼睛,再留意你的口音,当时就明白了,不然我敢乖乖跟你走?那妖妇有那么多人手,吹牛说是活仙姑,日口声声要捉千幻修罗发财,居然被你这假千幻修罗兄住了,你用甚么手段吓唬她的?”
“京都的人众所周知,千幻修罗露面,反抗者格杀毫不留情。我亮剑说要砍光她们,她敢冒全军覆没之险?”李季玉信口胡诌:“她们毕竟不是不怕死的亡命,碰上敢杀的凶神恶煞,我能找得到她们,她们连挺剑上的勇气都消失了,只好乖乖把你交出啦!”
“那妖妇说和你并肩联手,甚么意思?”
“她要求和我结伴。”
“她休想,哼!”她爆发似的跳脚叫:“你是我的,谁都不许打你的主意。日后休让我见到她,我非宰了她不可,一定。”
“咦!你吃甚么飞醋?”李季玉扭头拧拧她的鼻尖笑问。
“你……”
“她要的是千幻修罗,不是我小霸王。”
“哦……”她脸红耳赤,尴尬地羞笑。
◇◇◇◇◇◇◇◇◇
他俩在一家农舍歇息。
由欧阳慧先进去打交道,要了一罐香油,在小溪旁让李季玉洗掉脸上的油彩,这才一同进屋,以免把农舍主人吓坏。
农舍主人替他俩准备丰富的午膳,杀鸡剖鱼果蔬新鲜极为可口。
历劫归来恢复自由,由心爱的人救出险境,欧阳慧不理会是否有人在旁,连进膳时也几乎偎入李季玉怀中,用手撕鸡往李季玉口里送,心花怒放喜气洋洋,浑忘三天来所受的委屈羞辱。
农舍主人知趣,一家人回避不打扰他们。
“小慧,有件事想要拜托你,不知道你肯否答应。”即将膳罢,李季玉用平静的口吻说出。
“季玉哥,除非你要求我上天摘星星给你,任何事,我都会全力以赴。”她正色说:“毕竟我还没开始修仙,当然不知道是否能成仙,只有仙才有能力摘天上的星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啦!”
“妖妇是平江土地聘请的人。”
“那死罪囚可恶,本来我对他毫无成见,甚至有点尊敬他。我知道他是武当弟子,他老爹是张大仙十余名得意门人之一。他该死,他竟敢……”
“掳劫你是妖妇自作主张所造成的,他虽有风闻却不曾参予。”
“你要我放过他?”
“他被千幻修罗,劫走了预定献给绝世人屠的十件奇珍异宝。”李季玉答非所问。
“知道的人多得很呢!他当然不甘心啦!难怪要请人对付千幻修罗,妄想夺回珍宝。你的事……”
“与他有关。除了珍宝之外,他托镇抚司苏州分司的人,用卫风快船运送几十名秀丽的童女,运到京都准备与奇珍异宝,一并送给绝世人屠。
卫风快船在常州逗留,不知发生了些甚么事。船共有三艘,如无其他意外,三五天之内,可能抵达龙江关码头。”
“那该死的死囚。”她咬牙切齿咒骂。
“绝世人屠最喜欢童女,也喜欢凌虐童女,这十年来,天知道有多少童女死在他贡院街大宅内?小慧,我既然知道了,感到心酸……”
“我感到愤怒。你的意思……”
“我没有能力救这些可怜的女童,你能,冲我的份上,伸慈悲的手拉她们一把。这件事只有汉府有人出面,才能救这些可怜的小女孩。”
“交给我。”她义形于色,凤目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汉王殿下武勇绝伦,功业彪炳。也许他为人暴躁野心太大,缺点甚多,但瑕不掩瑜,生平不好女色,最恨凌虐弱女的人。贺二爷可以代汉府出面,直接封船查究女童的来历。要不,我去找宁国长公主。
长公主的长子梅顺昌是中府都督同知,次子梅景福是旗手卫指挥使,有充足的人手,可用快船与急报,自水陆两途追监,自常州至龙江关水陆两途,两天内即可建置监视站。船一靠码头,立即封船逮捕再知会锦衣卫。”
宁国长公主,是永乐大帝的妹妹。驸马梅殷名满天下,永乐三年被谋杀。公主目下守寡在家,仍有影响永乐帝的潜力。
梅家是拥皇太孙的主将,与皇太子关系不密切,很可能已看出皇太子将不久于人世,因而拥护皇太孙。
在朝廷的激烈权力斗争中,必须拥护最强最具潜力的一方,一旦站错了边,便注定是大输家,下场悲惨。
“唷!你神通广大得很呢!”李季玉的话有调侃味,几乎想说出她郡主的身分。
宁国长公主是她的祖姑,靠山稳得很呢!
汉王世子是自拥派,不但设法陷害他老哥皇太子,也不断攻击他侄儿皇太孙,想自己坐上龙座。
欧阳慧如果仅是汉府的人,就很难获得宁国长公主的人协助,可知她不是汉府的人,仅在汉府作客而已。
“要想办好某件事,就得利用各方可用的力量去完成。我在汉府的确有相当的影响力,你是不是对汉府有反感?”欧阳慧不安地留意他的脸色变化:“汉府要我设法争取你投效,以便建立结合地方龙蛇,在外围活动的网线,牵制镇抚司防止他们过度膨胀。其实,汉王世子不在京,争取你的念头并不积极,不会用不当的手段对付你。如果你觉得不妥,我去找都察院的人出面处理。”
“小慧,你别误会。”李季玉坦然的笑意让她安心:“我对汉府并无成见。我这种人只与有利害关系的镇抚司打交道,对官场的事避之唯恐不及。所以,我请你出面,对抢救女童的事,只有你才有处理的能力。当然,我也可以唆使一些江湖亡命下手,那会把事情闹大,难以收拾。不要多心,好吗?”
“那我就放心了。救人如救火,兵贵神速,我一回去就火速着手办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对你有信心,你一定胜任愉快。你说得对,要想办好某件事,就得利用各方可用的力量去完成。我想通了,独木不成林,利用各方的力量才是上策。尤其是分外的事,亲自去兜揽实在不聪明。
女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