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考虑接受你的建议,谁又不想发财呀!他娘的,难怪雨花台天天都有人头落地。”他悻悻地发牢马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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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押走了,只留下几个拷掠追赃。
上官员外郎的犯罪事实有三项:一是接受贿赂,擅改考功左右升黜调免;二是三年前抄没陈御史资产时,隐瞒陈御史寄存的十箱财宝;三是散布妖言,家中私设巫坛旦夕诅咒天地。
证人甚多,其中有奴仆数人;证物也不少,从吏部调出曾经窜改的考功公文就不少于卅件,连巫坛诅咒祝告的祷词黄折也有廿份以上,如何被取走的,谁也不敢问,这玩意应该是祝告毕便立即焚毁的,怎么可能落在锦衣卫的密探手中?反正每件罪状都是死罪,命运已经注定了。
搜查挖掘的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他像是被遗忘了,软禁在门房极感烦躁不安。
先后来了两个人,逼他表态投入镇抚司当差。
镇抚司雇用的所谓桩头桩子数量甚多,私自雇用的也不少,有些是礼聘的,有些则是征用,按才能分类,待遇相差天壤。
他还不配礼聘,属于强迫征用,威迫利诱逼他就范。
他婉转地一再表示,要慎重考虑,不作肯定答覆,希望拖延三两天,等处理一些私人事务再决定去留。
当夜在门房的接待室,躺在壁根下喂了一夜蚊子;宅里面则忙了一夜,拆复壁挖地窟寻找藏财物的秘库。
次日近午时分,人陆续撤出,完成封屋手续,交由五城兵马司的人接管,抄没的大功告成。
他无法知道结果,不知道所谓四件奇珍是否抄到了。
鱼肠剑,武朋友梦寐以求的神物。这把传说中的小宝剑是否真有其物,谁也不去深究,其实品质稍好的尺二以下短匕首,都可以称鱼肠剑或鱼藏剑。
两名大汉押着他,随在撤走的队伍后面离开上官大宅。
大街上行人远避,胆子大的人站在对街看热闹,一个个沉默漠然,似乎对这种事司空见惯不以为奇。
“你可以走了。”押送他的大汉拍拍他的肩膀,神神倒还和气:“赶快拿定主意。你知道该往何处报到,机会不可错过了。”
意思简单明了,要他处理了私人事务,答应投效,前往御道洪武大街镇抚司衙门报到。
“就这样?”他反而一楞,大感意外。
“就这样。”大汉淡淡一笑,丢下他偕同伴跟上前面的队伍。
“他娘的!天杀星好像很重视我,居然大发慈悲没把我整得半死,可能是今天的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的。他的杀星光度也改变了。”他自言自语苦笑,走向返家的路。
王千户与天地双杀星一些重要的人,昨天便离开上官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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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住处的小巷口,几位邻居的妇女,全用充满同情的口吻和他打招呼,令他疑云大起,脚下加快。
看到锁已不在门扣的小屋,他便知道不妙了。
有五个人在屋内等他,包括两位东主和栈房执事。
“你可回来了,还以为你被逮走了呢。”大东主看到他,脸上的忧虑神情舒缓了些:“栈里出了祸事,到处找你不着……”
“不要急,急也没有用。”他安慰众人,心里有数:“定下心善后要紧,发生了些甚么祸事?”
“昨天傍晚,龙江提举司来了一群杂碎,出示好几份公文,又不让人看,说是本栈的案犯了。”大东主本来健康的面孔,成了苦瓜脸:“仓场盗卖案中,有人招出本栈私买了一批盗卖的赃材,硬指东栈仓堆集那批购自九江木料行的桧木桨材,是私买的赃物。”
“我们从来不买来历不明的木材。”执事吴七哭丧着脸接口:“为了证明来源,取出栈单、买卖合同、龙江关榷税分司的税凭。结果,全被取走了,要咱们到公堂诉说分辩。”
“然后来了几个顺天府刑房的人,和提举司的杂碎套交情。江东门的大爷水怪郑江,闻风赶来调解……”
“不要说了。”他苦笑:“我只要知道结果。这种事平常得很,有人在有计画地陷害我们。”
“栈号工场全部没收充公。”大东主欲哭无泪:“多花了五百两银子,不将咱们负责人提堂。另五百两银子转赎,免除枷号十天的罪罚。一千两银子,今早送给他们,才封栈销案。盛昌栈的招牌在我那里。”
“罢了,没查封栈号以外的私产,他们已是网开一面了。”他长叹一声,眼中有怨毒的火花闪烁:“咱们存在钱庄的钱,够不够应收外欠的开支?”
“咱们没有外欠,应收款约在三百两银子左右。”大东主不住搓手:“提出一千两银子,所剩的周转金不足一百两,如何善后?工场的货品原材,一根也拿不出来变卖,应收款一个月以内休想收回一文半文……”
“墙倒众人推,应收款不可能收回来了,提举司那些杂碎,会根据没收的帐册欠军追讨。今天我去筹两千两银子,工人伙计每人发一年工资作遣散费,其余的作为补偿两位兄长的损失。记住,千万要守秘。我设法争取三天的时间,这三天中,本栈号的人,务必另谋生计到镇江找活路。两位兄长必须立即迁藉,愈快愈好……”
“老三,有这么严重?”大东主大惊失色。
“比你所想像的更严重。断退路唆使提举司出面,只是小小的警告,下一步……等他们觉得不需要我的时候,那就万事皆休。”
“你是说……”
“镇抚司的人在玩灵猫戏鼠的把戏。”
“哎呀……”大东主打一冷颤,全身发抖。
“千万不要声张。”他准备动身:“我去打点,你们立即进行善后,切记必须守秘不动声色,小心了,沉着应变度过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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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昌栈只是他掩护活动的洞窟之一,东主与所有的伙计,都不知道他的底细,出了意外随时皆可放弃。
他另有一些知道内情的同伴,暗中处理善后事宜,不需他亲自奔走打点,防备跟监的人摸底,镇抚司的眼线无孔不入,亲自奔走活动非常危险。
他所要做的事,是向一些重量级的狐鼠求助,要求协助平反封栈冤屈事宜,吸引眼线的注意。
傍晚时分,他在一家食店晚膳,叫了三壶徐沛高粱,表示他心情沮丧苦闷。
喝了两壶酒,桌左右来了两个人,一左一右拖出条凳坐下,盯着他像盯着羔羊的狼。
“想开了吗?”右面的大汉狞笑着:“你的朋友真不少,你还真可以称江东门的土地呢!”
他向蛇鼠们求助,瞒不了这些眼线。
“酒肉朋友,多几个也有好处呀!至少急难时可以获得朋友的同情。”他喝了半碗酒,叹了一口气。
“同情并不能给你实质上的帮助,老弟。”
“说得也是。”他又叹了一口气:“总算还有人肯周济十两廿两银。得找人卖屋了,我那间屋子卖卅两银子不会有问题,省用些可以过一年平安日子。算你们狠,是你们出的断后路毒主意。”
“开玩笑,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咱们镇抚司那能管?该是贵栈号得罪了龙江关某些人,所以……”
“是王将军布的棋局?”他大声问。
“你怎么这样蠢?王将军会管下级人员的小事?他忙得很呢!忙着布大棋局。”
“那是谁……”
“是杨爷所授意的。”大汉说:“他很急,迫切地希望你能替他查出怨鬼冯翔的下落,怨鬼牵涉到那三个小女人。你在上元门江滨的朋友,有能力清查幕府山一带蛇窟鼠岤。老弟,不要死心眼,你那家栈号,你的资金仅占三成,还不到两百两银子。跟着我们办事,要不了几天就可以赚个三倍利。”
“我先试试看,明天跑一趟上元门,看我那些朋友肯不肯帮忙,也考验我是否有替你们办事的能力。”他开始布局,争取时间:“那个叫甚么怨鬼冯翔的老乞,本事是不是很了得?”
“他不是老乞,是大财主,江南七鬼之一,非常了得。你要注意,发现踪迹赶快派人通报,千万不可妄动打草惊蛇,那恶鬼伸一个指头,可以要你死三次。”
“他娘的,不要把我看得那么不中用……”
“你也许敢打敢拚,手脚快年轻力壮。我们的人曾经试过你的能耐,认为可派用场,所以要你投效。但比起真正武功了得的人,你算那条葱?如不小心想逞强,你肯定会送命的。不打扰你啦,再见!”大汉离座,确是出于善意地叮咛。
“他娘的,正好解决王家准备前往凤阳那些人。”他暗自嘀咕:“这件事,早就应该解决了。他们一直逗留不走,不知到底有何阴谋。”
他派有人在江对面浦子口渡头等候,准备半途解决这些人。这些人却潜伏在王家,毫无动身的迹象,夜长梦多,不解决难免有些牵挂。绝不能让这些人到凤阳查罗家母女的下落,那会影响他霍山秘窟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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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门至上元门江滨的混世蛇鼠,与他仅算是泛泛之交。
这些下江的混世好汉,与上江的龙蛇也仅保持道上混世的交情,上下的地盘泾渭分明,一旦发生利害冲突,就会三刀六眼解决。所以他想说动一些蛇鼠搜索,真有诚意相助的就没有几个。
花了不少银子,总算请到七个见钱眼开的蛇鼠,答应替他搜寻一个老花子的下落。七个人分为三组,分配地区分头搜寻打听。
他单独行动,不想有人在旁碍事。
动身时已是巳牌初,天色不早了。
他心中有数,在山区一带,不可能找得到怨鬼,这恶鬼的武器丢掉了,头青脸肿十天半月好不了,那敢留在失风现场藏匿疗伤?恐怕早就在市街找地方躲起来了。在市街藏匿反而安全,在山区反而容易被人找出踪迹。
这只是他按常理估计怨鬼的心态和行动,却忽略了进一步查怨鬼在这一带活动情形。
怨鬼把这一带划为做案的地盘,已经有好些时日,必定有良好的落脚处,作为临时巢岤,在隐秘安全的巢岤养伤,比在城内外市街藏匿风险少得多。
山区有不少民居,民居也仅限于在溪谷或山脚附近,并非穷荒莽野,本来就是郊游的风景区。往北的燕子矶附近靠江的一列风景线,暇日更是满山红男绿女。
他像是游山客,循小径逐段找村舍打听,想得到必定自费劲。
在北崮山附近走了一圈,便日色西沉倦鸟归林,干脆就在一处三家村借宿,一天过去了,毫无所获。
他知道有两个人跟踪,更知道两个跟踪者在他借宿之后,便返城去了。
他必须争取三天的时间,让两位东主有办理迁藉脱身的机会。
天黑后不久,山中村民早睡早起,借宿的人当然随俗,关上房门睡大觉。宅主人当然不会过问客人是否睡了,全村黑沉沉星月无光。
一个黑影似流光,越野而走直奔金川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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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时分,王家大院的三进内堂,是唯一有灯光的地方,其他房舍黑沉沉。
自从上次千幻修罗来过之后,这座以往雕梁画栋的内堂,便开始夜间有灯火了,久无人住的内堂已失去往昔的光彩,家俱零落门窗积尘聚垢。
摆了四张八仙桌,内堂成了食厅,卅四名老少男女高手,分四桌进食,酒菜香扑鼻。
上首一桌八个人酒足饭饱,杯盘狼藉。
“准备就位,天色不早了。”那位豹头环眼中年人拍了桌子大声说:“再提醒诸位,就位之后,绝对禁止走动。发现敌踪,也不许离开埋伏位置。不管来的是不是千幻修罗,务必等他入厅才发起攻击,齐发暗器击中了也不许现身,等他死。任何走动的形影,皆用暗器攻击,所以天不亮,任何人皆不许离开埋伏处现身走动,以免枉送性命,记住了没有?”
“白白穷紧张了好几天,那恶魔不会来了,潘爷。”下有一名中年女人说:“可否向杨爷说一声,让咱们早些动身前往凤阳吧!躲在这里烦都烦死了。”
“不许埋怨!”中年人不悦地说:“事有先后缓急,凤阳的事是次要。那恶魔这两天,一定会来的。”
“不见得,他已经到城里行凶,这里……”
“上次他空手而去,必定不甘心。”
“这里他会再来?”
“一定会。今早来了三部车,众所周知,车里载有抄自上官员外郎家窖藏的财物。那恶魔一定知道,消息昨晚就传出运赃的事了,所以那恶魔一定会来的,咱们务必把他毙了永除后患。别多说了,早些准备。”
“这是说,在京都活动的江湖牛鬼蛇神,都会闻风前来打上官家财宝的主意,咱们平空多了一百倍强敌。”另一桌面目阴沉的中年人离座,说的话阴恻恻有不满意味:“老潘,好好准备吧!一定会有机会接待许多朋友的,包括千幻修罗在内。”
“你怕吗?”中年人老潘也冷冷地问。
“怕我还会来吗?”中年人冷冷一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天杀星知道我曾经横行江湖廿年,天不怕地不怕,用重金聘请我做保镖,保护他的权益,我当然会尽力。千幻修罗只是你们京都的地方恶魔,我这个天下之雄还没把他当成丨人物呢!老实说,我还真耽心把怨鬼冯翔引来。
这个鬼精明阴毒,贪财好色,做事不择手段,是天下级的恶鬼;他要是来了,咱们这些人中,很可能有人遭殃。用财来引诱千幻修罗,不是好主意,因为财也可以把其他更可怕的牛鬼蛇神引来哪!”
“少说几句吧!刘兄。”先前发话的女人也食毕离座:“载来大批金珠财宝,而且事先透露风声,铁定会引来各式各样牛鬼蛇神的。所以潘爷说得一清二楚,不管来的人是不是千幻修罗,都要用暗器发起攻击。这是说,计画中已将闻风而来的各路牛鬼蛇神计及了。咱们早作准备吧!希望来的是千幻修罗,结束这里的事,咱们就用不着辛辛苦苦,在这里守株待兔啦!”
“这里的事了,还有其他的事呀!”另有人用大嗓门挖苦:“我们是吃朝廷的粮饷,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千户老爷花重金请你们办事,没有事情你们这些天下级的英雄好汉干甚么呀?吃饱了,干活去吧!要嘴皮子成不了事的。”
显然这人是锦衣卫的官兵,不是聘请来的英雄好汉,所以说话带钩带刺。
锦衣卫的官兵都是世袭的,那些封袭寄名的功臣子弟更是招摇跋扈,对聘请的牛鬼蛇神甚有反感,心理上认为这些牛鬼蛇神们,不配和他们平起平坐,挖苦几句聊可减低心理的不平衡。
如果不算贪黩所得,外聘的牛鬼蛇神们身分低下,但量才为用,待遇比现职的官兵高许多许多,工作的危险性也比官兵高许多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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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黑影出现在王家大宅门楼的广场旁大树下。
初更将尽,天宇黑沉沉似有雨意,星月无光,四野无人,夜空下倍感孤寂。
里外金川门的城门楼也没有灯火,门外大街也罕见行人,在这里也看不到城外市街,树林挡住了视线。
是鬼魂游荡的时候了,初更尽至五更初鸡呜之前,是鬼魂活动的时间;初更之前出现,会被人的阳气冲散,鸡啼之前如不返回阴间,会被天火所焚神形俱灭。
所以,以鬼的形象活动的人,通常在夜间作祟害人,白天则与平常人并无不同,当然白天也害人祟人,鬼不害人而人害人。
这个黑影孤零零地站在黑暗的树下,就具有慑人的鬼形象,披头散发,而目难辨,破烂的衣裤,握着一根五尺长棍,夜风轻吹,散发与破烂衣裤不时扬起,是唯一“动”的物体。
久久,久久,黑影毫无入宅的象迹,站在树下无声无息,像个竖立在田间的稻草人。
在宅外不可能看到宅内的动静,必须纵上宅内的屋顶,才能看到内院诱人进入的灯光。
宅院门外,应该有人暗中警卫,应该有人发现这个黑影,可是毫无动静。
黑影终于离开原地,磷光一闪,蓦然失踪,像是平空幻化隐没了。
磷火徐徐熄灭,这种夜行人的法宝仅能维持片刻。
火光果然引来另一个黑影,接近的速度快极,但到了树下,绿色的火焰恰好熄灭。
也是一个披头散发鬼怪似的黑影,但穿的是衫裙,灰黑色的裙摆飘飘,是个女鬼。先前的黑影是男鬼,破烂的衣裤与泛灰的飞蓬乱发一看便知,走近定可发现,年纪不小了。
“咦!”女鬼颇感意外,似乎无法相信先前的黑影,会消失得如此快捷,的确没看到黑影从何处消失幻没的。
鬼碰上了儿,看谁的鬼道行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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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鬼出现在东院一座楼房的屋顶,远远地眺望正室三进内院厅堂透出的隐约灯光,门窗紧闭,明窗透出的灯光,显得朦胧遥远。
房舍甚多,黑夜间乱窜乱闯浪费时间,找不到人必定焦躁不安,一旦看到灯光,便会不假思索向灯光接近,希望在有灯火处能找得到人。
“他们不像是真正的行家,而我是行家中的顶尖高手。咱们来好好较量神通。”男鬼自言自语:“外围一定有暗哨传递讯息,信号该已传进去了。”
男鬼站在屋脊上,潜伏的暗哨一定可以看到他的,虽则星月无光天色漆黑,应该可以让暗哨发现的。
片刻,三进院的东厢屋顶,突然升起阵阵浓烟,风一吹,扩散相当迅速。不久,火光渐现。
失火。京都的房屋,十之七八是木造的,豪门大宅也不例外,一旦失火,灌救极为困难。同时,一定会引起惊惶,救火的人也将涌到,所有的埋伏也将成空。
不等火舌冲破屋顶,埋伏的人已章法大乱蜂涌而出。
放火,一定会打乱对方防卫网。
目的达到了,男鬼发出一声震天长笑,离开屋脊从楼角飘降,消失在檐角下。
这瞬间,他看到黑影从另一面登上屋脊,速度惊人,而且对方发现他滑下的身影,毫不迟疑跟踪疾下,追的速度加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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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华丽的楼房,二楼外侧不但有廊,外面更建有震檐,下降的技巧佳,黑夜中也不怕失足。
两个黑影在竞技,竞下降的技巧。人毕竟不是鸟,顶檐距地面的高度超过三丈,向下降的技巧不够,不摔死也将跌断腿。
一勾檐口身形内荡,脚从外廊的栏干上穿越,半空中身形扭转面向下,手便搭住了栏干,轻轻一按一拨,还没沉落外廊的双脚急收,身形飞出栏外,落在裳檐上,再一滑一点,出檐口飞跃而下。裳檐高度仅丈五六,一个鼠窃也可轻易地纵落。
衔尾穷追的是女鬼,几乎采同一方式分两段飘降。也许女性的身躯柔软度佳,因此似乎更为灵活美妙,速度也概略相等。
如在白天旁观,两鬼的飘降技巧令人目不暇给,大叹观止,也令人替他们捏一把冷汗。如果檐瓦松动,非摔死不可。
男鬼无意摆脱女鬼,飘落便在屋角和花树丛中飞掠而走,片刻便飞越院墙出宅,从东南角越野飞跃,去势如电射星飞。
女鬼也快得惊人,保持廿步左右距离,衔尾狂追,远出里外,便拉近至五六步距离,追了个首尾相连。两鬼的速度依然不变,女鬼的脚下大约十步中多走一步,所以距离终于拉近了。
男鬼突然止步向下一蹲,打狗棍头柱地尾向上斜伸。
女鬼追势太急太猛,肯定无法应付意外,将被打狗棍贯胸,黑夜中几乎看不见棍影。
即使没有打狗棍,女鬼也会被男鬼绊倒摔得半死。村夫俗子用这种手段捉弄追的人,十之八九会得心应手,平平无奇功效却大,成功与否在于时机能否把握洽当。
生死决于电光石火似的一刹那,决定于超人的反应技巧和功力。
女鬼的超人反应,匪夷所思。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女鬼的左小臂斜沉挡在胸腹的横线上,左脚转脚掌前踹,右脚断然向突然蹲下的男鬼凶猛地飞踢。
她是否看到打狗棍无法得悉,不但右手左脚构成防卫网,右脚断然前踢可以制蹲伏的死命,这是拚个两败俱伤的致命狠着。
这一撞无可避免,肯定会两败俱伤。
蹲下的男鬼与打狗棍,就在行将接触的电光石火俄倾间,突然在眼前消失,出现在前面十余步外,脚步声再起,重新向前飞奔。
男鬼无意要女鬼的命,女鬼根本不可能挡住插小腹的打狗棍。
女鬼冲势加剧,再次狂追。
重新开始,你逃我追。
◇◇◇◇◇◇◇◇◇
王家大院的火势控制住了,金川门外大街的救火坊,来得相当快,四郊都有人赶来救火。
城外的街市称厢不称坊,几位厢长邻长与居民来了一大群,按规定查报,乱成一团。最后由镇抚司的将爷们出面,把乱哄哄的人请走了事。
起火的东院房舍衔接正屋,烧毁了三进院的内堂东厢,幸好救火的人来得快效率高,总算没火化了这座金川门外的华丽大院。
卅余名高手藏匿数天,极为冷静地布网张罗,信心十足要毙了千幻修罗,结果空欢喜一场。
他们曾经看到有人出现在屋顶,火一起,听到震天长笑,毫无疑问是千幻修罗做的好事。
防卫网瓦解,千幻修罗不上当,用火攻示威,依常情估计,走了就不会回来再闹啦!
但这些人显然信心动摇,必胜必成的勇气直线沉落,不愿在王家逗留,经过商量,决定迁地为良,前往城门外大街找民宅安顿,明早返城方便些。
几经折腾,动身时已是三更初正之间,宅中除了王宅的留守奴仆之外,还有三十余名救火人员留驻,监视火场的动静,以防死灰复燃。
出了大宅的私有小径,大道路口距街口约有里余,大道上黑沉沉空庄死寂,夜间不可能有人行走。
卅余名男女向里外的街口举步,一个个怨天恨地,大声诅咒公敌千幻修罗,咬牙切齿发誓要将这位横行京都的大盗化骨扬灰。
气势很壮,骨子里却心中懔懔。
走在最前面的几个人,突然发现十余步外,一个黑影屹立在路当中,断路的意图明显,如不走近,还真难发现是一个人影。
“前面有人……”有人急叫。
“哈哈……”长笑震天,声到人到,打狗棍象尖刀般锲入毫无防备垂头丧气的人丛,也像虎入羊群,点打扫劈所经处波开浪裂。
“哎……啊……”狂叫声与人体倒地声齐起。
谁也没看清打击的武器是啥玩意,也没看清近身的人是不是同伴,便挨了沉重一击,一击便倒地难起。
机伶鬼有福了,一看不对就四散而走,而且避开同伴,以免误把敌人当同伴枉送性命,天色太黑,每一个人影都可能是敌人。千幻修罗幻化为同伴,大有可能。
一冲就散,卅余名高手,一冲便倒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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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啸声震耳,夜间更显得高亢尖锐,黑影随啸声冲入,剑动风雷发,猛扑挥剑追逐的男鬼。
这次,男鬼不逃了。
“铮铮铮……”金呜震耳,火星直冒,风雷声更是慑人心魄,棍风剑气发出惊人的异呜。
打狗棍不是竹制的,上挑下劈来一剑接一剑,黑夜间全凭经验封招,剑势太快太猛烈,连接十余剑,没抓住反击的机会,但也把女鬼逼退了三丈余。
打狗棍本来用于远攻,但抓不住远攻的好机,只能用两端上下近距离封架,居然无法把女鬼的剑震出空门;女鬼御剑的力道十分惊人,攻招之快速猛烈更为出色,长劲与韧力超尘绝俗,不像出于体质柔性的女人手中。
女鬼早有准备,因此取得主攻权,剑一出便全力相搏,内力御剑志在必得。
男鬼却是仓卒间接招,先前的搏斗已耗掉不少真力,在完全守势中,依然能将女鬼逼退三丈余,可知实力比女鬼浑厚些。
不能让走散了的爪牙重聚围攻,男鬼终于抓住机会,一招毒龙出洞点向女鬼的右肋,把女鬼逼退八尺,一声长笑,越野飞掠而走。
“是怨鬼冯翔!抓住他剥他的皮。”终于有人看清男鬼的褴褛身影和打狗棍了,大叫大嚷追出,胆气大壮,先前以为是千幻修罗的怯念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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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天下级的高手排名高低,江湖朋友认定的标准各有不同。
有些三流人物,如果敢在各地闯荡,敢杀敢拚而能闯出一些名气,依然可以名列天下级的人物。
怨鬼冯翔的排名并不高,虽然他是天下级人物。
江南七鬼的名气和武功,都只能算是二流人物而已,所以镇抚司的爪牙一听黑影是怨鬼冯翔,胆气立即提升至峰颠,忘了死伤惨重的劣势,奋起狂追。
只追了三五十步,前面夜色茫茫,草木依稀,男女两鬼影早就不见了,怎么追?
女儿这次无法把距离拉近了。
前面男鬼的身影,一直保持在十步左右,紧追紧走,慢追慢走,脚步声沉重,像是真力将竭,但始终无法拉近一步半步。
冲入一处小坡,遍生及膝茅草,不再有树木,视野突然开朗。
男鬼直奔茅草坪中心,倏然止步旋身,打狗棍前伸,冷然相候。
女鬼已呈现呼吸不稳现象,警觉地在丈外沉静地调和呼吸,像一双石人,双方不言不动暗自行功调息,先恢复精力再说。
天色太黑,虽相距近丈,面对面依然难以分辨面貌,仅可看出模糊的轮廓。
其实即使是白天,也难以分辨面貌,两人的面孔皆涂了色彩斑纹,或者彩绘成可怖的鬼怪面孔,披头散发,连五官也无法分辨,甚至看不出五官。唯一可以分辨的是打扮穿章,能看出是男是女。
“你真是甚么怨鬼冯翔?”女鬼发话了,悦耳的女性嗓音已可听出是年轻的女人。
男鬼不言不动,像具石翁仲。
两人的外型皆狰狞可怖,鬼气冲天。
“为何不回答?”女儿提高声音,有女强人托大的凌人气势。
男鬼丝纹不动,充耳不闻不屑回答。
“我要求你远离京都。”女儿的口吻更托大了:“我京华女魅已经把京都列为活动地盘,京都左近是我女魅的势力范围,不许其他的牛鬼蛇神侵犯我的权益。你必须立即远离疆界,不然你必须死。你走不走?”
男鬼的屹立姿态丝毫不变,以沉默作答覆。
剑伸出了,传出隐隐龙吟,马步沉稳有宗师级气势,以内力御剑而且火候浑雄精纯,剑上才有龙吟声发出,即将全力进击的意图流露无遗。
“回答我的话!”京华女魅怒叱。
没有反应,男鬼依然不言不动屹立如山。
无论是本地的龙蛇,或者意图到京都图谋发展的英雄好汉,谁也不敢夸口把京都画为自己的地盘,京华女魅霸气十足的话,狂妄已极引人反感。男鬼却无动於衷,毫无生气冒火的表现。
得不到回应,这位以女霸自命的女魅怒火冲天,先前追逐了将近一个更次,早已心中焦躁,怒火一冲,杀机猛然暴发,龙吟突然增剧。
“你不是我要的猎物,但你决意找死,那就成全你,让你去做真的鬼……”
话未完,剑影幻化为急电旋光迸射而出,剑一动身形已切入行雷霆一击。
不是一击,而是连绵抢攻的狠招云龙三现,急剧切入的如影附形连续袭击:三处方位、刺削劈三种出剑手法、三种攻击劲道、三种身法变化。
如果一出手便击中目标,一“现”就不再变现了,目标如果承受得了封架从心,当然可连续发招三现五现。
打狗棍几乎同时发动,男鬼双手握棍护住中宫,不再硬封闪烁如电的剑影,仗灵活的身法闪避,配合对方旋动幻现的身法游走,任凭剑法全力发挥。
也像是以身引诱对方发招变招,在满天雷电中穿梭游走,剑光都是迸射的瞬间落空,毫发之差功败垂成。
一声娇叱,绝招再发,七星联珠喷出一连串惊电,一剑连一剑强攻猛压,气势空前凌厉,剑气似风涛,四周气流急剧涌流,草浪一阵紧似一阵。
男鬼仍不还手,左门右移身影如虚似幻,换了七次方位,女魅的联珠七剑,有两剑几乎得手,危机间不容发。
有惊无险,男鬼承受得了如此猛烈的重压。
“铮”一声暴震,最后一剑与打狗棍接触。
人影斜分,各向侧方震出丈外。
“咦!”男鬼第一次发出了声音,稳下马步身形仍在摇晃不定,可知所承受的震力极为猛烈。
京华女魅右脚一软,扭身仆倒,一滚即飞跃而起,手中剑仍传出隐隐震呜。
胜负已判,男鬼这一棍威力惊人。
气流的呼啸声余音犹在,另有一种怪异的潜劲影响气流的流动。
男鬼不见了,是在京华女魅摔倒时走的。
“他……他怎么可能截断我的昊天神罡力源?”京华女魅骇然自语,持剑的手呈现颤抖:“他们都说怨鬼只是武功二流的货色,那不是真的。”
夜空寂寂,人早就不见了,想追也无从追起。
她心中雪亮,追上了又能怎样?
先前她已经追了一个更次,在这一带树林旷野大捉迷藏,她没抓住任何行致命一击的机会。
现在,她该知难而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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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鬼是向北走的,沿大道掠走如飞。
片刻后,便到了怨鬼冯翔被揍的所在,把打狗棍往一株古树洞中一塞,拍拍手满意地离去。
不久,三位镇抚司爪牙匆匆经过,并没停留,像是赶路的夜行客。
破晓时分,城门开启,第一批爪牙涌出。
不久是第二批、第三批……
搜山的人出动了,怨鬼冯翔仍然潜藏在山区,昨晚在王家大院放火杀人,爪牙死伤惨重。死的不多,三个而已。重伤的共有十八名,被打狗棍击中的人,不死也将受伤,而且伤势一定不轻,骨折内绽,废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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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动十万官兵,也无法搜遍山区的每一角落。
林深草茂荆棘丛生,有些地方高岩峻壁,从来就没有人涉足其间。一个机警的老江湖,却可以潜藏在任何一处角落。
每一批爪牙皆在十五六名左右,不可能沿途搜索可疑的山林,只能沿游山小径走动,向民居查询可疑的人,盘诘一些上了年纪又脏又穷的居民。
整座幕府山区上起上元门,下迄栖霞岭,群山起伏,分为数十处风景区。
因此山中民宅小村星罗棋布,无数小径向四面八方延伸,本地居民与游山客络绎於途,不是人迹罕见的荒山野岭。
李季玉所走的小径,是通向观音门的大道,可直抵燕子矶,到观音阁进香。
观音阁也就是以后改建的宏伟济寺(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