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阵骂声如连珠炮般迎面而来,克彦不禁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没自己的事。是一部小型汽车和机车相撞在一起,两个司机正吵得不可开交。
骑机车的是个穿着皮裤的年轻人,小型车的司机看起来则像是什么商店的老板。
“哎,两位冷静一下,有话好说嘛──”
警官伤脑筋地说着。
“开什么玩笑!我这部车可是拿来作买卖的,给你一撞还得了!”
“叫什么叫,这么烂的车!早该报废啦!”
“你说什么?混帐家伙──”
说着,就要动手打人。
“住手!喂!”
──克彦回到夏美身边把事情说了一遍。
“太好了!我还以为……”
夏美抚着胸口。“那,我们走吧。”
两人走过转角,方才那两位仁兄还吵得难分难解。
“就是这一家。”
眼前是一栋传统的──其实最近已经不太容易看得到了──日式木造建筑。
当然,近年建的木造房子通常都极尽华丽之能事,不过这一栋例外──它只是看起来古老而已。
两人推开玄关的格子门,走了进去。
第九章
“有人在家吗?”夏美问道。
“来啦。”
马上就有人答应了。出来的是一位胖胖的、一团和气的女性。她身上的黑色套装,若起来有点紧。
“啊,夏美小姐!我差点以为是哪里来的陌生人呢!打扮成这样子,真的教人认不出来。”
“对不起,我打过电话,可是好像没有人在,所以就冒昧地直接来了。”
“不,我才要抱歉呢,刚刚因为忘了买个东西,临时出门去了;来,进来吧!”
说着一眼瞄到克彦:“啊呀,这位是谁啊?”
“我是她的歌迷之一。”
克彦非常谦虚地说道。
“因为发生了一点事情,所以才麻烦他帮忙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新出道的偶像明星呢。请进请进!”
凭这一句话,克彦就喜欢上永原滨子这个人了!
“永原先生突然遭到这种事,您一定──”
三个人在铺着地毯的榻榻米房间里坐定以后,夏美开口说道。
“我想你很清楚我和他的事。虽然说不上有什么悲伤……。唉──这么一个好人,实在太可怜啦。”
滨子端山茶来,说道。
“丧礼什么时候举行──?”
“遗体还在警方那边呢。大概要花个两三天吧?还有解剖验尸这些事嘛。”
夏美点了点头:“我想──我可能没有办法参加丧礼了,实在很对不起。”
“没关系,不用在意。而且,你现在的处境也很麻烦吧。”
“有人想谋害我呢。”
“什么?”
滨子本来就很大的眼睛,这下瞪得像铜铃一样了。
夏美把在医院发生的事情说明了一遍。
“──因为这样,我才逃了出来。”
夏美跟着说:“事实上应该到警方那边去说明经过的;可是,我想他们一定不会相信我说的事。我又那样不告而别──”
“是啊,别想靠警察了。”
滨子皱了皱脸:“虽然没有公开,可是警方一定把你当作嫌犯啦。”
“是的。”
“警察也来过这里好多次啰。”
滨子说着,脸色变得更难看了。“那个叫什么来着的──仓──好像叫做仓仓的刑警──”
“古土十土?”
克彦不由得复诵了一遍;就在这时,玄关的门锵啷锵啷地开了。
“对不起,永烦太太在吗?我是刑警门仓──”
一个温温吞吞的声音传了进来。
应该就是这里吧:千绘四千张望着。
这里是代代木公园的一角。──是个没什么人走动的地方。
已经向夏美问清楚地点了,也知道对方是年轻的女性。
本来以为一来就可以碰到的,但……。
也许对方临时被什么事耽搁了。先等一下吧。
千绘一屁股坐在水泥花坛上。
“──愈来愈不明白啦。”
不知是女生特有的冷静或是,冷酷──总之,千绘并不像老哥那样迷夏美迷得昏了头,因此能够客观地看待事态的发展。
当然,千绘也希望能帮上星泽夏美的忙。可是同时又觉得夏美所说的话不能尽信。
在医院发生的事应该是真的吧;尤其是在屋顶上差点被杀的部分。可是,接下来夏美从医院里逃出来的那一段,似乎有点问题。
或许一般人在那种时候,都无法冷静地判断;但是,在想到自己会被怀疑之前,发现尸体时应该会反射性地出声求援吧?
然而,夏美却没有那么做,反而立刻从医院逃了出来。──这是为什么呢?
另外,警方并没有通缉夏美。照理说夏美跟这个案子有重大关系,至少也应该列为证人;但是警方似乎连类似的动作也没有。
看来,警方“真的”并不怀疑夏美。
但是,夏美却一副坚信自己会遭到怀疑的样子。──为什么呢?
一定是有某个原因吧!或许是夏美可能有杀害永原的动机。因此,才不向警方投案,要凭自己的力量找出凶手吗?
──还有一点,夏美之所以从医院逃出来,显然并不是因为被怀疑为杀人凶手,而是另有其他的理由。
至于是什么理由,千绘也不明白。或许夏美有某些非得出了医院才能做的事吧。
对于千绘来说,整个事件还有许多悬疑待解的部分;而克彦则完全没去想那些。
首先,是克彦录下来的夏美的歌声。
如果那的确是夏美本人唱的,那么,为何夏美要故意隐藏自己的美妙歌喉,故意唱得那么差劲呢?
而且,那首咏叹调似的曲子有什么涵义吗?
然后是夏美割腕自杀的事。这又是为什么?
应该是认真地想要寻死吧。可是,现在却还活得好好地,跟着克彦走来走去。
如此一推论,千绘愈想愈觉得那是在作戏。
“这样讲未免有点太毒了吧?”
千绘自言自语道。
可是,推理是不能讲人情的,这个可能性暂时还无法否定。万一页是在作戏,那也得问问基于什么理由才……。
总而言之──这一切乍看之下单纯得很,事实上一定内幕重重。绝不是什么一看就通的事情──只有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好像有人走了过来。
来了吗?抬头一看,显然是弄错了。来的是个男的,怎样也不会是大内朱子吧。
男人四十岁上下,长得一副凶相。
千绘转开视线,男人却停下脚步。
千绘只好又看着男人,问:“有什么事吗?”
“星泽夏美……”
“咦?”
千绘吃了一惊,“那么,你是大内朱子小姐的──?”
“果然不错。”
男人点了点头:“长得还真可爱哪。”
“啊?”
千绘两眼直眨。
“乖乖她跟我来吧。”男人说。
“我在等人呢。”
“我那边也有人在等你哪。”男人说。
一把亮晃晃的刀子抵住了千绘的小腹。
“知、知道啦。”
千绘绿着一张脸说道。
这辈子还没进手术房挨过刀呢!如果被这样的“外行汉”一刀刺入腹部,那下场可就不敢想像……。
千绘被男人押着走了出去。
“──请问,刑警先生,”
永原滨子一边把茶端给门仓刑瞥,一边问道。“您是不是认为夏美小姐是凶手?”
门仓一副意外的表情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不──只是──有点这么觉得而已啦。因为,您来这里这么多次,一直问夏美小姐的事……。”
“这只是办案的例行调查而已啊。”
“是这样吗?”
滨子也自己坐了下来,“那么,今天您要问什么?”
“我要事先说明──”
门仓话锋一转:“警方绝不会单凭着直觉,轨判断某个人是嫌犯而迳自进行调查的,希望您能了解。”
“呃……”
“虽然确实存在少数这种人,但是,无论如何,我个人绝不会这样草率!”
门仓挺起胸膛,正气凛然地说道。按着,打开记事本:“星泽夏美喜欢吃什么?”
在里头听见这话的克彦和夏美不禁面面相觑。
“搞什么啊,那个警察!”
克彦说道:“这种事跟办案有什么关系吗?”
“嘘!别那么大声。──我也不知道哇,天晓得这个刑警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门仓还在继续向滨子问东问西:“义大利面、拉面、荞面……。原来如此,凡是面类的食物她都喜欢啊。”
嘴里说着,一边在记事本上奋笔疾书。
“拉面也有很多种,她喜欢的是碱拉面、味噌拉面、还是叉烧拉面?”
“这个,应该都还好啦……。可是,您问这个要做什么呢?”
“也许在这些小事里,隐藏着解决案子的关键也说不定哪。”
“啊?可是──”
“她比较喜欢吃甜的还是辣的?”
门仓一本正经地往下问。
“这……。她是属于不会发胖的体质;而且年纪还轻嘛,总是喜欢吃甜食。”
“日式点心跟蛋糕,哪一样?”
“她应该比较喜欢蛋糕吧。”
滨子已经摆出一脸认命的表情了。
“原来如此。”
门仓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写着,“那么,接下来谈谈穿着方面──”
“刑警先生,”
滨子说道:“假如您连她内衣的颜色都要问的话,我想您不如去问它的助理大内小姐比较恰当巴。”
“哦?”
门仓猛点头:“不过,证人必须以复数为原则。──那么,她的内衣是什么颜色?”
──在回答之前,滨子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绑错人啦“日本的警察要都像那样,不就糟了吗?”
滨子一副担心样。
“的确。”
克彦附和道。
门仓整整待了一个小时才走;克彦和夏美光在里头听,都觉得累昏了。
“万一他真的像这样跑去问朱子我穿什么颜色的内衣,一定会被一拳打出来。”
夏美也是一脸苦笑。
“他在想什么呢?”
“别想啦,想了也是白费工夫;毕竟不可能去问他嘛。”
滨子说道:“那,我们刚刚讲到──”
“我想知道,是否有人有杀害永原先生的动机。”
夏美说道。“警方一定也问过了吧?”
“是啊,不过我当然说没有。──一般的末亡人应该都是这样讲的吧?要是说有的话,不就等于承认自己的老公是个惹人怨的家伙吗?”
这个人还真会想,克彦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不不,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
“我跟永原只是形式上的夫妻这件事,也不可能一一跟警察说明哇。”
“嗯。──这么说,您心中是否想到什么了?”
“这个嘛……。我也没办法肯定说是谁。”
“其中的原因之一,应该是有关我跳槽的问题。”
“是吧!我听永原先生说过这件事,当然他也叮咛说这是非常秘密的事。那个人一向很谨慎的。”
“我很少跟永原先生有私下相处的机会,所以还没听他详细说明这件事。──不过,好像已经确定了什么。是不是?”
“好像是。就在四、五天前,他似乎为了这件事还很得意呢。”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让松江先生成安中先生知道吧?”
“照我想──应该没有。”
滨子说着偏了偏头:“当然,他也不会明白地跟我说的。”
“总之,永原先生认为他做的事并没有被发现──”
“我想是吧。”
“可是──”
克彦插了进来:“这能形成杀人的动机吗?”
“不能说没有。”
滨子说道:“人只要在气头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算是平常头脑冷静时绝不会做的事,也一样做得出来。何况,这件事牵涉到一大笔钱;夏美一旦跳槽,几十亿的收入就要流到别家公司去了。这足够形成杀人的理由啦。”
是这样吗,克彦想着:要是我的话,无论有多少钱摆在面前,我也不可能去杀人的。──哎,如果只是杀一只蟑螂倒还可以考虑考虑。
“您还有其他的线索吗?”夏美说。
“这个嘛……。是有,不过我也不敢肯定就是了──”
滨子迟疑了半晌。
“是什么呢?”
“那个人哪──好像,这一阵子开始对女性也有兴趣。”
“真的?”
夏美似乎十分意外的样子:“有那样的事?”
“当然啦;这年头有很多人不论男人或女人都好。──不过我是不会那样的。”
第十章
“那么──换句话说,永原先生有了女朋友,是吗?”
“我想是吧。前些时候他还带着一身香水味回来呢。当然也可能只是普通的交际应酬而已,可是,当我半开玩笑地说:“你是不是交了女朋友啦?”的时候,他居然神色慌张得不得了,还百说“哪有这种事!”……。那副欲盖弥彰的样子,怎么想都令人怀疑哪。”
夏美点点头:“那么,您知道对象是谁吗?”
“这我就不晓得了,我也没兴趣知道。”
滨子耸了耸肩。
“这样子吗……”
夏美想了一下:“──那么,永原先生原来的恋人是哪一位?”
“你说男的吗?这我也不晓得哇。”
“是怎样的男人,或是做什么事的……任何事都好,您知道些什么?”
“我们两个都尊重对方的隐私,所以找从不过问。”
“说的也是……”
夏美一副泄气的样子。
“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你是说,因为永原交了女朋友,原来的恋人就吃醋了,是吗?”
“我想是这样。”
“这也是有可能的;特别是在这个圈子里头,独占欲和嫉妒心都比寻常恋爱的男女来得更重。”
“有没有在遗物里找到什么呢?”
“我整理过了……”
滨子想了想:“可是没有发现有关这方面的东西。何况,这里一向都是拜托欧巴桑来打扫的不是吗?当然不能留下什么让人发现便会引起困扰的东西嘛。”
“那么,可能在公司啰。”
“嗯,是有这个可能。我还没去公司看过。”
过了一会儿,夏美说道:“──我明白了。真是谢谢您。”
说着低头行了个礼。
“不用客气。不过,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呢?处境这么困难……”
“总是要想办法搜寻线索,然后把凶手找出来……”
“要小心哪,没人可以代替你哟。”
“谢谢。”
夏美微笑着。
克彦不禁轻叹一声。在萤光幕上的熟悉笑容,这时又出现在眼前了。
“──不在呢。”
来到约定的地点,夏美四下张望着。
“那小鬼,该不会跑错地方了吧?”克彦说道。
如果这话给千绘听见了,少不得又是一阵娇嗔吧。
其实,身为兄长的克彦才是不折不扣的路痴;千绘每次都拿这一点来嘲笑他呢。
“可是,朱子也没有在这里。──嗳,你可以先在这里等一下吗?我去打个电话看看。”
“嗯,好哇。”
像这么简单的事,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夏美走了好一会儿,总算找到了公共电话。
按下公寓的电话号码,马上就接通了。
“朱子吗?是我!”
“夏美!真是对不起!我一出门就被记者逮到了,要是赴约的话一定会被跟踪的,所以只好随便去买了个东西就回来啦。”
“没关系,我了解的。”
“那么──要等晚上再约别的地方吗?”
“嗯。其实我要说的事跟这有关;你手边有没有公司的钥匙?”
“啊?有呀。”
朱子惊奇地问道:“问这个干嘛?”
“今晚来公司一趟,我想要调查一些事情。”
“可以是可以……可是,你打算怎么做?”
“到时我再说明。今晚,十二点见。”
“半夜吗?”
“只有那时才没有人在哇。”
“知道了;我会想办法赶过去的。”
“拜托啦。你要保重。”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哟。”
朱子说着笑了笑。
──夏美回到克彦等待的地方。
“什么嘛!原来这样。”
克彦听过夏美的说明,说道:“千绘那小鬼一定是等得不耐烦,就先跑掉啦。”
“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啦。那,要先回我家啰?”
“嗯。等到晚上再出来。”
“我跟你去。”
“不行啦!要等到半夜呢。”
“为了你的事,我随时都能奉陪!”
克彦还真是服务到家。
“──怎么搞的?”
回到家,克彦不禁疑惑了起来。“千绘那小鬼,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千绘和母亲雅子都不在家里。
“没关系嘛。一定是半路上绕到哪儿去逛啦。”
夏美说道。“十六岁──啊,年轻真好。”
“这么说太奇怪了吧。”
克彦笑道:“她只比你小一岁呢。”
“我已经老啦。”
夏美坐在沙发上,说:“人一旦有了工作,一年里就会老好几岁了。”
“是这样吗?”
“等到你出社会的时候就明白啦。”
克彦苦笑着:“被比我年纪小的女孩这样说教,还真奇怪哇。──啊,对不起,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
“我了解的。”
夏美微笑着说:“小孩总有一天要长成大人。在那之间,每个人都要过一段艰苦的适应期。”
“可是,我觉得你比我要成熟多了。”
克彦认真地说。
“我想,成熟与否,与年龄的增长关系不大,反而受经验的影响比较大。假如从这个观点来看的话,我曾经穷过、也赚了钱、有自己的工作、看遍了成丨人世界的种种冷暖。──这些经验已经足够让我变成大人啦。”
她是多么辛苦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呢?克彦想着。
在萤光幕上的她,感觉上和实际年龄相当符合;但是这么接近的时候,那张洗尽铅华的脸看起来就十分成熟了。
现在想来,有关夏美的过去──当然是属于个人隐私的部分──克彦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双亲是何许人物?有没有兄弟姐妹?本来住在哪里……这些都没人知道。一般都认为,这是公司为了营造神秘感而刻意隐瞒的。
但是,她之所以会有这份与十七岁毫不相称的世故,恐怕就是因为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辛酸吧!克彦想。
“呃──你想不想喝咖啡?”
“好哇,谢谢。”
“那,等一下哦。”
克彦兴冲冲地走到厨房煮开水。
咖啡一滴滴地透过滤纸落下来时,克彦忽然听见了旋律声。
那是夏美。──她正在哼着的,正是那时克彦在阳台上录下来的那首曲子。
那是什么歌呢?克彦一直想问,但是,夏美已经事先要求过不要问了。
被她那么一说,反而变得无论如何都想知道。
对了──用不着问她为什么要故意装出糟糕的歌喉,只间她唱的是什么总可以吧。
克彦把咖啡杯放在夏美面前,故作试探地说道:“那首歌,满好听的。”
“咦?”
夏美一脸困惑。
“刚刚你在哼的那个旋律啊。是什么歌呢?”
夏美慢慢地啜了一口咖啡,然后说:“那是一首悲伤的歌;是歌剧里的咏叹调。”
“果然不错!我就在想会不会是那样的歌──”
“啊,你知道这首曲子吗?”
“不──倒也不是啦。”
“我从小就很喜欢这首歌。”
夏美的视线移向远方:“只是很少有机会能听到歌剧,所以……”
“可是──”
话才讲到一半,电话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克彦不禁在心里暗骂一声。
一定是千绘。那小鬼,晃到哪儿去了……。
“喂,本堂家。”
克彦拿起话筒说道。
“喂。”
跟千绘的声音天差地远,是个男的。
“唔?”
“克彦是哪一个?”
“我就是──请问您是哪位?”
“这你就甭管了。”
“啊?”
这是在干嘛?克彦心想,该不会是恶作剧电话吧?
“她,暂时在这儿,由我们替你保管了。”
“她?──你说的“她”是谁?”
“少装蒜,你心里有数。”
“我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算了,你给我等着。换人讲。”
──对方暂时安静了下来。按着似乎有什么在沙沙作响的样子。
“喂。”
是千绘的声音。
“怎么是你──”
克彦的话马上被打断了:“克彦兄吗?我是星泽夏美。”千绘说道。
“喂,千绘你──”
“我被人绑架了。”
“你说什么?”
克彦瞪圆了眼睛。
“不过还好,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克彦兄,听明白了吗?”
“喂,假如这是在开玩笑的话,回来就有你好看的!”
“克彦兄,对方似乎是为了让我没办法出席那场演唱会,才把我关起来的。只要过了时候,就会放我回去──他们是这么跟我约定的;所以不用担心。”
“喂……”
看来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克彦不禁脸色发育。“你是说,他们把你跟夏美搞错了──”
“是的。那,你都听懂了吗?绝对不要来找我。”
“喂,你──”
一阵呻啦咚隆的声音,又轮到男人讲话了。
“听明白了吧。你的她出我们暂时保管了,你就不用太担心啦。”
这能教人不担心吗!
“喂!等一下!你们到底要把那小鬼──不,夏美──怎么样?──喂!”
电话已经挂断了。
克彦整个人都呆住了。──刚刚的电话是真的吗?不是听错了吧?
“怎么啦?”
夏美关心地走过来问道。
“呃──这──”
“刚刚不是说把谁跟我摘错了吗?谁?──是千绘吗?”
克彦点了点头,说:“她被人绑架了。”
夏美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要怎么办呢?一定是知道了我恨朱子约定的地点,才误把她当成我──”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不认得你长什么样子。”
“这种事就先别管了!”
夏美在客厅里不停地兜着圈子。
“奇怪。──为什么那个人知道我跟朱子约在那里见面?”
“说的也是。”
克彦说道:“那位叫朱子的,可以信任吗?”
“绝对可以!”
夏美马上回答:“何况,不是刚刚才跟她通过电话的吗?假如她有参与绑架的事,不会没发觉绑错人的。”
“哦,说得也是啊。”
“不要这么轻松好不好,你妹妹有危险呢!”夏美严厉地说。
“那小鬼没问题的啦。她一定会照顾自己的──”
“对不起。”
夏美吸了一口气。“──因为我的缘故,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我还对你那么凶……。可是,究竟应该怎么办呢?”
“嗯……这还真伤脑筋哇。”
克彦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绑匪说,过了演唱会的日子就放人,是吗?”
“好像是吧。”
“那么──还有一个礼拜。可是在这之间,也许他们会发觉绑错人了……”
“是啊。”
“假如这样的话……那他们会把千绘怎么样呢?”
“应该会放回来吧?”
克彦还真是处变不惊得有点过头。
“怎么可能!──可是,就算说是弄错了,对方也没有要求赎金的理由……”
“要是他们发觉绑销人了,一定会再来打你的主意。”
“先别管我!你妹妹的安全比较重要!”
“那可不行!”
克彦斩钉截铁地说。
跟寻常的态度不同──个性里毕竟也有顽固的地方。
“那小鬼没有透露自己的身分,自愿当了你的替身;所以──我当然很担心她,可是要是我让你去找她的话,那小鬼一定会宰了我的。”
夏美直直地盯着克彦看。那对眼神里,饱合著严厉但温柔的热烈情感。
按着,夏美突然紧紧拥住了克彦。克彦一时不禁面红耳赤,整个人好像要化掉了。
虽然这种场面不知在梦里出现过多少次,可是一旦变成了现实,还是无法立即适应。而且──这不是基于爱情的拥抱,而是出自感谢,克彦也很明白。
“──谢谢。”
夏美缓缓地放开克彦:“你跟千绘对我真好。”
“当好人也不吃亏哇。”克彦笑着说。
“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吧。”
“啊,对对。”
“──总之,千绘的事他们大概也没有再查;可是──为了让我没办法开演唱会,居然连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夏美陷入了沉思。
“呃,还有一件事──”
克彦诚惶诚恐地问道:“今天晚上要怎么办?”
夜里的办公室十二点二十分,朱子好不容易才到达目的地。
“谢谢!”
付了钱跳下计程车,她才舒了一口气。
为了谨慎起见,她先在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下车,再往公司的大楼走去。夏美大概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吧?
一个像是刚从酒吧里出来的醉汉,和朱子错身而过。
公司所在的大楼算不上气派,只是一栋八层的杂居楼房罢了。
这一带尽是一些挤成一团的低层建筑。因为已经是半夜了,四下安静无声。
朱子稍微加快了脚步。
虽然已经尽量算准了能赶上的时间才出门,还是被一部不知躲在哪里的机车盯上了,结果连换了三次计程车,绕了老大一圈才到达这里。
“真是的,那些人实在太闲了!”
朱子不禁口出怨言。
看见大楼了。──当然,每一层都是黑漆滚地没半点光。
制作公司在这栋大楼的三楼和四楼,足足占了两层。
但是,最初的公司只是占据三楼一角的一个小房间,随着夏美的走红,公司的面积也跟着愈来愈大。
前一阵子公司还传出要另觅新址的消息;不过由于财务困难的关系,这话已经没人提了。
当然,假如一周后──不,六天后夏美的演唱会圆满成功,现场专辑和录影带能够大卖的话,公司要搬家自然不成问题。但是──要是演唱会被迫取消,这个办公室将会不保──换句话说,就是公司非倒不可的意思。
总之,这是个“难以预测”的世界。其中自有乐趣,一旦踏入这个世界,就难以自拔……。
朱子走到大楼前,四下张望了一会儿。──没有半个人影。
会到哪里去了呢?虽然迟了二十分钟,依夏美的个性不可能就这样回去了呀。
何况夏美并没有公司的钥匙,要等地只能在外头等。
朱子想,再等一下看看好了。
话说回来,夏美到底来公司干什么呢?
因为隶属这家公司,夏美不会没来过这里。但是,一个月顶多来个两三次,坐一坐就走了。
这里毕竟是洽公的地方,本来就没有艺人的事。因此,夏美究竟要来这里做什么,朱子完全不能理解。
十二点四十分了。──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传来了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个年轻的男孩──怎么看也不像是夏美。
朱子又望了望手表。
“──你是大内小姐吧。”年轻人说。
“是的,你是……?”
“你一个人吗?没有被跟踪吧?”
“放心啦。可是,夏美小姐──”
年轻人把手举了举,从对面大楼与大楼间的小巷里,冒出了一个人影来。
“原来在那里呀!吓我一跳!”
朱子舒了一口气。
“对不起,因为你一直没来,所以我们就跑到附近去喝咖啡啦。”
“真是认不出来呢。”
朱子打量一下夏美的样子,笑着说。
“这些衣物都是借来的。”
“嗯,比起那些只会戴墨镜的,这个打扮要有品得多了。”
克彦心想,千绘假如听到这句话,不知会多么得意哇。
夏美把克彦介绍给朱子。当然,没有提千绘的事。
“──我跟你约在那里见的事,还有谁知道吗?”夏美问道。
“没有哇,家里就我一个人而已……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钥匙在吗?那我们走吧。”
克彦想道:看来朱子并没有参与绑架千绘的事,如果知情的话,不可能否定得这么爽快的。
三个人走上漆黑一片的楼梯。
“──这里没有灯吗?”克彦问道。
“这栋大楼的管理员小气得很;他说,白天够亮就不用灯了,晚上则就着霓虹灯的光也可以看清楚脚下,所以……”
朱子说明着。
“可是,如果霓虹灯也熄了的话呢?”
“他大概想自己来带路吧。”
“啊?”
“那个人啊,头秃得有两百烛光那么亮喔。”
几句话下来,克彦立刻对朱子产生了好感。
比起夏美,朱子看起来就像护法金刚一样又高又壮;虽然看起来有点凶,不过却是个好脾气的女孩。为何夏美对她那么有信心,此刻克彦完全理解了。
“要到三楼去吗?”朱子问道。
“四楼。永原先生的办公室在四楼吧?”
“是啊。──夏美,你到底来这里有什么事呢?”
“找东西。”
“找什么?”
“我也不晓得是什么。”
“那我恐怕帮不上忙啰。”
朱子不禁苦笑。
已经到了三楼。还要再爬一层一样乌漆抹黑的阶梯。
第十一章
楼梯很窄,而且暗得伸手难见五指,所以朱子、夏美、克彦排成一列,依序往四楼走去。
最后一个上来的克彦忽然觉得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停下脚步回头一看──三楼办公室的大门,隔着一层厚厚的不透明玻璃,看起来格外明亮。
那是什么声音?──似乎是从门里头传出来的呢。
大概是我多心吧……。
朱子和夏美都已经上去了。克彦想道:我可不要一个人被留在这儿哇,连忙追了上去。
“真的好暗呢。”
朱子说道。“──我马上开门,等一下哦。”
喀嚓喀嚓,传出金属相触的声音。
“这钥匙孔好难找哇。──啊,有了。──咦?”
“怎么啦?”
“奇怪了。──门没上锁呢。”
“不可能吧?”
“真的哇。本来想要开的,结果却锁上了。再转一次──看,就是这样。”
门开了。
“真的哪。──怎么搞的,一定是谁忘了锁门就走啦。”
“总之先进去再说吧。我来开灯。”
“等一等。”
夏美阻止道:“这样会被外面的人看见的。摘不好会被误认成小偷呢。”
“本来就很像嘛。”
听克彦这么说,夏美忍不住噗哧一笑。
克彦这话当然不是刻意说的,不过却意外地把凝重的气氛一扫而尽。
“手电筒应该装在门边吧?──啊,就是那个白白的、在发光的东西,对不对?”
“这个吗?──里头有电池吧?”
朱子取来按下开关;手电筒看来虽然不大坚固,灯光还是流泄了出来。
“记得不要朝窗子照。──永原先生的办公桌在哪里?”
“呃──我想想看……”
朱子蹙起眉头想了想。
“没有特别注意过,所以记不大起来。──应该是在墙边。可能就在对面……大概是靠中间一点的地方吧?”
“嗯,好像是哟。”
朱子一边照着脚下的路一边向前走去。
“小心喔。──东西堆得乱七八糟,电话线拖得到处都是,可别绊倒了。”
在克彦的想像里,演艺传播公司就是一个乌烟瘴气的肮脏地方。感觉上,娱乐事业发达的话,办公室应该也很现代化,──像美国吧──,娱乐事业十足现代,但是在日本却不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