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朱子皱了皱眉。“延到明天不行吗?”
“对方说会来不及。而且还是透过社长拜托的,实在没办法推掉。”
“拒绝这种无理的要求,是永原先生您的工作吧?”
“请别这么说。我可不想被炒鱿鱼哇。”
这么悲惨的真心话从永原这种老实人的口中说出来,倒也不致令人起反感。
朱子很清楚:永原本人对夏美的健康是相当关切的:这跟善于算计的安中可是截然两样。
“那么,您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呢p”
“我在等她下来哪。──不过……”
永原说着看了看手表:“咦,已经过了三十分钟啦?”
“这很正常的;何况她还是一个人。──我这就上去看看。”
“拜托你啦。再不走可就真的来不及啰。”
朱子走进电梯里。
“什么嘛!又搞这种事!”
电梯门关上之后,朱子自言自语地发着牢马蚤。
就算是只有五分钟的访问,因为要拍照的关系,所以化妆、选衣服、做头发这些麻烦事可是一件也省不了。然而,来作访问的媒体当然不会了解这种情形。
“只要几分钟就好──”
“只照一张而已,不用十秒钟的──”
说得可轻松,但是事前的准备少说得花上一个钟头。
尤其是疲倦的时候,化妆会老化不好,便挤出来的笑容也不自然。──假如可能的话,其希望今天可以让她什么都不要做,好好地休息一下。
朱子虽然对其他的歌手或偶像算不上熟悉,不过跟着夏美在摄影棚、录音间到处跑的时候,也见过不少明星。
现在的这些歌星跟艺人,特别是被称作偶像的这群小孩们——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小孩──”,朱子一眼就看出夏美与他们不同的地方。
跟夏美同年龄的明星们,一旦出了镜头,就开始闹脾气,把不愉快一股脑都发泄在助理身上。
相形之下,夏美显得稳重多了。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巨星地位与他人不同;不过朱子宁可相信不仅如此。
“真羡慕你哇,带了一个好脾气的。”
常常有其他艺人的助理这么对朱子说。
当然,夏美遇到不痛快的事情时,也会议一些负气的话;不过绝不会不顾一切地乱发脾气。
就这一点而言,夏美的确有着大人般的成熟。工作就是工作,夏美的举动态度似乎这么表示着。
也因为如此,朱子才一直不想离开夏美。
──朱子走出电梯,急急地往房门前走去。
“夏美小姐──你在哪里?”
朱子开门走进屋里。
开门的那一刹那有风吹的感觉;大概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开了吧。
不过,现在又不是顶热的季节。
“你在哪里啊?──夏美?”
没有回答。
一定是睡着啦,朱子想道。
答应一声“马上就去”,却又睡着了,也是常有的事。
没关系,让永原等好了。反正,本来就是硬要赶鸭子上架的人不对。
卧室的门是开的──朱子不禁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床上还乱七八糟地留着睡过的痕迹,但是夏美却不见了。
“在洗澡吗……”
朱子走过起居间,往浴室走去。
半路上,朱子瞥了阳台一眼。落地窗果然是开着的,窗帘随风微微摇摆着。
因为怕被人看见的缘故,夏美很少走到阳台。
万一夏美住在这里的事被知道了,歌迷和摄影师一定会络绎不绝,到时候就别想过好日子了。
因此朱子也一直很小心。
朱子轻轻敲了敲浴室的门:“夏美小姐?──可以进去吗?”
没有回答。而且也听不见水声。
该不会沉着洗着,就在浴缸里头睡着了吧……。
“夏美?──要进去啰。”
朱子悄悄地推开门。
──呈现在眼前的是令人不敢置信的景象。一时之间朱子呆立着动弹不得。也不知过了多久……。
夏美倒在洗脸怡前面,在浴缸的旁边蜷成一团。
她身上还穿着朱子出门前看到的蓝色t恤和牛仔裤,左手满是血迹,浴室的磁砖上一片赤红。
而在那滩血泊里,躺着一把剃刀。──她割腕自杀了。
“夏美!”
朱子好不容易回过绅来,跑过去蹲下,呼唤着偶像的名字。脸色惨白的夏美一直闭着眼睛,动也不动。
“夏美……啊,居然做这种傻事!……到底是怎么了嘛!”
镇定下来!现在一定要冷静!
朱子自己对自己说。──我本来不是以当护士为志愿的吗?这种时候怎么可以慌张呢?
朱子探了探夏美右手的脉搏。──还在跳,她还活着!
朱子连忙抓来一条毛巾,紧紧地缚住夏美割伤的左手上臂部。
“快叫救护车!”
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客厅里,朱子一把抄起电话。
──还得考虑要送到哪个医院。
必须是在这附近,足够可靠的医院才行。
朱子连忙用对讲机和一楼的总机联络,把永原叫了土来。
──没一会儿,玄关的门便打开了。
“喂,还没准备好吗?”
一个悠闲的声音传了过来。
“永原先生,夏美割腕自杀了。”
永原一脸迷糊样。
朱子继续说:“救护车马上就会来的,请您先到下面去等。我想,应该送到大医院比较好。请您赶紧想想有没有什么比较合适的医院。”
“喂,你在说什么?什么救护车、医院的──”
“请您过来看一下。”
朱子一把抓住永原的手,便把他拖了进去。
“喂──会跌倒的!我还穿着鞋哪!”
永原抗议着。可是,一看见浴室里的情形,他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到底要送到哪家医院呢?请赶快想想!”朱子催道。
“啊……。这这,这真是不得了……”
永原已经脸色发育了。
“是否要拜托一下社长,请他帮忙安排医院的事比较好呢?”
“喔,对对对。──我就去打电话。”
永原一边在嘴里叨念着不得了、不得了,一边往起居间走去。
朱子跪坐在磁砖地板上,俯身看着夏美。
好可怜……。一定是太累了。
“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对我发泄不就好了吗……”
朱子轻轻拨着垂在夏美额头上的发束。
然后──夏美的眼皮颤动了一下。
“夏美……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朱子轻声说道。
夏美睁开了眼睛。但是眼神的焦点漫散,不知有没有看见朱子。
“夏美──“海……”
一个声音从夏美的肩问泄出来。
“啊?”
朱子连忙把耳朵凑过去。“你说什么?”
夏美的唇间断断续续地泄出如微丝般的声音。
“海……的深处……”
然后,又闭上了双眼。
海的深处?──是什么意思呢?
应该没有听错,的确是那样说的。
“──是的,──是的,我明白了。”
永原的声音从起居室传了过来:“──真对不起。──是的,得赶紧想个对策。”
何必跟那种人道歉呢?朱子想道。如果要道歉的话,大家都应该向夏美道歉才对。
朱子注意到逐渐接近的警笛声。──已经来了吗?
“永原先生,”朱子说道:“救护车来了。”
“我知道啦。──社长,救护车好像到了的样子。──是的,到时再联络。──那么,请等我的消息。”
永原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真是的……我只要一看到血,腿就软了……”
“谁都会这样的。”
朱子说:“请先下去跟救护人员说明好吗?”
“好的好的。”
永原连忙跑了出去。
朱子走到阳台上,往下看去。救护车停在公寓前,身穿白衣的救护人员纷纷走了出来。
看到他们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样子,不禁令人有点生气;但是再想想,这封他们而言,不过是日常的例行工作罢了。
朱子做了几下深呼吸。──这下非得一直跟在夏美身边不行了。
正打算回到屋里时,朱子的眼睛忽然被一部停在马路上的机车吸引住了。
是所谓的迷你机车。──就是昨晚跟在车子后边那种。
可是,那样的机车随便往路边一看都有好几部,应该不值得大惊小怪吧。
朱子踩着坚定的步伐,往浴室走去。
找寻经纪人听别人谈话的时候,通常会听漏重点的部分。
“星泽夏美──”
当这个名字跃进本堂千绘的耳朵时,她正在回家路上的电车里。
一起回家的近子是个大嘴巴,因此千绘还听得见别人交谈的内容,倒也真稀奇。
“所以啊,不是就像我刚刚说的吗,实在有点奇怪对不对;还有,那个家伙──”
嗯嗯嗯,有理有理。千绘虽忙不迭地点着头,却连半句近子的话也没听进耳里。
星泽夏美怎么啦?
当然,星泽现在是家喻户晓的“全民”偶像,听到有人谈论她一点都不奇怪。
不过,方才听到的那种语气似乎不大对劲。虽然没听见对话的内容,但从语调上判断,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暧,要不要吃糖?”
千绘打断近子的话。
“嗯。”
千绘从书包里掏出糖果盒来。这样就可以让近子的“广播”暂停放送了。
“──这下电视记者可有得忙啦。”
“还用你说,一定闹成一团哪。”
正在打屁的是两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子。──果然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原因还不清楚吗?”
“搞不好是神经病发作噢。虽然长得那么可爱,谁知道现实生活里是什么样子。”
“该不会是失恋吧?”
“因为失恋就要寻死?她恐怕没那么纯情吧。”
寻死?这个意思是──千绘心里一惊。星泽夏美死了?
“喂,你不是最迷她的吗?”
“明星这种东西,只不过是被塑造出来的虚象哪。我迷归迷,这一点可是明白得很。”
“你真无情呀。”
“不过,她居然会自杀未遂……看来她到底还是个“像人”的人。”
第三章
自杀未遂!千绘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时,近子又张开了嘴巴:“对了,那个呀──”
千绘忍不住不顾朋友的话头,转向两个大学生问道:“对不起,请问你们说星泽夏美怎么了?”
大学生们吃了一惊似地望着千绘:“──嗯,她用剃刀割腕自杀;刚刚新闻才报出来的。”
“割腕……”
千绘小声复诵着。“──那么,情况怎么样呢?”
“还不知道哪。不过照刚刚新闻的说法,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
“是吗?”
千绘松了一口气。“真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没关系。你也是夏美迷吗?”
“我哥哥是她的忠实歌迷。”
千绘说着又道了一次歉。
“──千绘,怎么搞的哇?”
近子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没什么啦,只是有点在意而已。”
千绘说着,转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星泽夏美割腕自杀。──现在各种传播媒体一定都为抢新闻而挤破头吧。
──老哥昨天晚上才偷偷潜入她的公寓阳台上,录下了那卷奇怪的歌声,然后第二天她就自杀了。──这只是偶然吗?
可是──如果不是偶然的话……。
“那,你是说因为我的关系啰!”
克彦哇哇叫道。
“我有那么说吗?”
“不然你是什么意思?我什么都没做哟!”
克彦呕气地往床上一倒。──千绘坐到椅子上,说道:“瞧你发这么大脾气,果然是作贼心虚嘛。”
克彦狠狠地瞪了妹妹一会儿,然后耸了耸肩膀,眼睛看着天花板。
“可是……我录音的事情,她又不晓得。”
“哦?”
“当然呀!被发现的那时,我马上就把随身听塞入口袋里头。手里拿着那玩意的话,就不能从阳台跳到安全梯嘛。”
“是吗?──可是,她不也看到老哥你了吗?”
“拜托好不好。”
克彦笑了笑:“我那时才没那么悠闲哪。”
──从阳台飞跳到安全梯的那一刹那,阳台的落地窗打开了。克彦回头一看,夏美背对着室内的灯光站在那里。
两人的眼光接触。──夏美应该也看见克彦的身影了。两人暂时就这么对望着。
克彦无法忘怀她那一瞬间的表情。那并不是平常熟悉的“偶像星泽夏美”。
同样的脸孔,肴起来却像是另一个人。
那副表情应该如何形容呢?──不止是单纯的惊吓而已;看着克彦的那双眼睛之中只有短暂的讶异,随即变成了难以形容的表情。
因此,克彦迷惑了……。
“总而言之,老哥也很担心她吧?”千绘问道。
“当然了。”
“那么,咱们就去探病吧。”
“见不到的啦。”
“咦,去探她的病才算忠实歌迷啊,不是吗?”
“医院周围一定被记者挤得水泄不通,你要怎么进去?”
那奇怪的表情……。
一般而言,对擅自侵入自家阳台的“无聊男子”,一定会怒目相向吧!
但是,夏美的表情却没有半点怒意。而且,还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地──克彦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那种样子说是因为获得解脱,而表示感谢也不为过。
当然,这也许只是出于克彦想像。少做这种一厢情愿的解释!──搞不好会这样被骂吧。
但是,夏美的那种反应,确实不正常,所以这里头必定大有文章──这一点是跑不了的。
“──喂,千绘。”
“干嘛?”
“她在哪一家医院?”
“要去吗?”
千绘两眼立刻发亮。
“假如,我真有怎样──就是说,假如我做的事真的对她造成了什么影响的话,那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可是你能帮上什么忙?又不是医生。”
“不是你一直煽火叫我要去的吗?”
“当然,非去不可!”
千绘点了点头,“我也一起去!”
坐在椅子上的大内朱子,头猛然往前一倾,便一下子醒了过来。──坐着坐着就睡着啦。
不过,大概也只睡了十分钟吧。
朱子站起来,探身看着床上的夏美。
夏美闭着双眼,平静地呼吸着。──似乎已经稳定下来了。
朱子不禁松了一口气。
当然,刚送到这里的时候,就知道投有生命危险了;不过还是无法令人放心。
输血之后,好像还发了一点烧。
搁在病床上的那只左手,裹在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绷带里,看在眼里实在令人心疼。
“可怜的孩子……”
朱子自言自语着;这已经不知是第几遍了。
夏美到现在还没有恢复意识──当然也是由于注射了镇静剂的缘故,所以一直没办法问她自杀的动机。
不论如何,日复一日累积下来的过度疲累必定是原因之一,朱子这么认为。
正好趁这个机会,一定要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突然有人敲了病房的门,把朱子吓得几乎跳了起来。──怎么有这么没神经的人!
如果是哪个不识相的记者,轨一脚把他踢出去!朱子义愤填膺地想道。
打开门一看,安中常务站在那里。
“啊,您终于来了呀。”
朱子半讽刺半责备地说道。打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安中这还是第一次来医院。
“我很忙!”
安中粗声粗气地说。“人怎样了?”
“您去问医生比较清楚吧。”
安中一听,怒火往上冒:“我在问你!”
“这里是医院哟。请您安静一点可以吗?”
朱子毫不示弱。
就算被炒鱿鱼泡在所不惜;面对气势凌人的安中,朱子毫无惧色。
“好吧。──医生在哪?”
“请去问那边的护士小姐。”
“不能马上出院吗?”
“怎么可能这么快──”
“你怎么不看好她呢?为了这件事,搞不好她的演艺生命就要完蛋啦!”
朱子一边按捺着冒上来的怒气,一边展开反击:“为什么她会这么做才是问题吧。谁也不可能全天候二十四小时都一直跟着她呀!”
朱子本来以为安中会跳起来大吼大叫,出乎意料地,安中却逃避似地别开了眼光。
按着,安中看着病房的门,问:“她说了什么吗?”
“啊?”
“关于自杀的原因,她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因为打了镇静剂的关系,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是吗?”
安中叹了一口气:“那么,我去找医生谈谈。”
说着举步就要走开,忽然又止住了脚步,转头对朱子说:“夏美就拜托你了。”
朱子听见这话不禁楞了一下。
安中的态度怎么忽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呢?最后那句话,听起来好像是“真的”在关心夏美的样子。
夏美有如公司的摇钱树,安中平常当然就很在意她。可是,那是出自切身利害的关心。可是方才安中的那句话,却似乎怀着超乎于此的意味……。
朱子想着想着,又轻轻地打开病房门,想回到病房里。
正在朱子尽量不出声地合上门的当儿──。
“朱子……”
忽然传来的声音,又让朱子吓了一跳。
“──哇,吓死我了。你醒啦?”
“嗯。”
“觉得怎么样?”
“好像──还昏昏的。”
病房里没有开灯,因此是一片昏暗。
“再睡一下吧,现在还是半夜呢。”
“哦……”
夏美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正以为她又睡着了的时候──。
“对不起。”
夏美轻轻地说。“现在一定很乱吧?”
“我本来还以为我会吓到昏倒呢。”
朱子开朗地说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想要什么吗?”
“我想喝水。”
朱子把装了水的杯子递了过去;夏美稍稍抬起身子,慢慢地喝着。
“要不要吃东西?”
“现在不想,谢谢。”
夏美把还剩一半水的杯子又送了回去,开口问道:“电视跟杂志的记者有来吗?”
“满坑满谷的。”
朱子点了点头:“现在大概走了一大半吧?不过每家都留了一、两个人;反正就是要死缠到底的样子。”
“哦。”
夏美微微笑了一下。“变成新闻焦点了。”
“是啊,这下那些杂志可不愁没得写啦。”
“──刚才的声音是安中先生吗?”
“是啊。居然挑这种时间来,真伤脑筋!”
“他说了什么吗?”
“就是问你怎么样啦,这一类的……。”
朱子说着往夏美靠了过去:“说太多话会累的哟。明天再说,好不好?”
“哦……”
夏美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朱子。”
“什么事?”
“真对不起。”
“别在意了。总之,现在先好好睡一觉吧。”
“嗯……”
──过了一会儿,夏美似乎又睡着了,发出丁规律的寝息声。
朱子打了个呵欠。
也许是安心了的缘故吧,忽然觉得睡虫上身了。要不要在沙发上躺一会儿呢?想着想着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朱子走到窗边,往下看。
还是老样子,有好几部车子停在那里。──不外是电视公司、周刊杂志、报社之类的车吧。
为了一个小女孩,在这种三更半夜,还守在外头……。这些大人也未免太拚了吧。
辛苦你们啦,朱子心里暗笑。
远处,传来了救护车的警笛声,声音好像逐渐靠近这家医院。
这家医院本来就是急诊的专门医院,专门处理各种紧急伤患。
已经看见救护车了;果然是朝这里来的。──一闪一闪的警示灯把路面照得一片通红。
等到车子开进了医院,从各媒体的车阵里,有人跑出来打听是怎么回事。
总不会又有偶像明星要住院吧。
朱子离开窗口,轻声慢步地走出病房,来到走廊。
大概因为有急诊的关系,走廊的尽头喧攘了起来;护士们也快步往楼下冲去。
安中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
“怎么了吗?”
被朱子一问,安中的眉皱了皱。
“正跟医生讲到一半,说有急诊就又跑掉了。──不过,医生说夏美大概没什么要紧的。”
“请让她好好休息几夭吧。”
朱子说:“这是个机会。要是不趁着这次让她恢复精神的话,同样的事情一定会再度发生的。”
“这可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哪。”
安中说着耸了耸肩。
看来,安中又回到原来“铁算盘”的样子了。
“那么,要如何跟媒体说明呢?”
“我正在为这个头痛哪。”
安中叹了一口气:“总而言之,自杀未遂这种事还不至于损害夏美的形象;但是,公司的形象恐怕会大大地下降。”
这也是你们自找的啊,有什么办法。朱子在心中暗道。
“为了这件事,原来预定上的电规节目全完了;还有最最要紧的演唱会恐怕也会受影响。”
“不能拿这种事怪她呀。”
“我知道啦。”
安中苦笑道:“你好像夏美的守护神。”
“我自己也这么认为。”
“反正──任何人问你任何事,你都不要表示意见。明白吗?一律拒绝回答喔。”
“好的。”
“公司会选择适当的时机发表正式声明。人家问起的话,只要这么说就成了。”
“我明白了。”
“永原呢?他人在哪?”
对了,倒是一直没看到永原的人影。
朱子已经把永原给忘了。
“那家伙!这种时候怎么可以不在夏美身边呢?”
安中一脸不快地说。
“也许是看到了血,觉得不舒服吧?”
“打电话到他家看看。”
“现在是半夜呢。”
“没关系。能让他悠闲地休息列明天吗?要商量的事可多着哪。拜托你,叫他马上过来。”
你自己不会去打电话吗?朱子实在很想这么说。但是转念一想,这样未免太孩子气了。于是走到一楼去打电话。
大门口边上,轮值的医生和护士正在为了方才送到的急诊病患忙成一团。
朱子不情愿地走到公共电话边,拨了永原家的号码。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之后,传来一个爱困的女声。
“喂……”
“啊,永烦太太吗?我是负责照顾夏美的大内。”
“哦,你好──。”
“您先生在吗?麻烦请他听一下。”
“咦?”
对方似乎很困惑的样子:“他不在呀。几个钟头以前才打电话回来,说今晚要一直待在夏美小姐住的医院……”
“说要一直待在医院?”
朱子吃了一惊。
夏美入院的时候,永原的确是跟着一起来的。不过后来为了要应付蜂拥而来的媒体记者,就一直没回病房。
“那么我去问问看好了。对不起,这么晚还打扰您。”
朱子挂掉电话。
这可怪了。──永原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挤进车内的偶像明星“出去!出去!”
好大的力气,这真的是女人吗?克彦和千绘被护士从医院的大门推了出来。
“真是的!”
千绘瞪着克彦:“都是老哥你啦!居然在这种时候乱叫一通。”
“喂,你知道她要给我打的是什么针吗?”
克彦苦着一张脸回头看了看:“那个护士小姐约力气还真大哪;该不会是女子摔角选手出身的吧?”
“别说蠢话好不好。”
千绘伸了个懒腰:“人家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妙计,都被你糟蹦了!”
当然,开门见山地走到医院的服务台问:“请问星泽夏美的病房在哪里?”的话,人家是不会告诉你的。
于是依照千绘出的主意由克彦扮成紧急病患,打一一九叫救护车,要求送到目标的医院。
计画顺利进行,两人就这么混进了医院里。但是一看到护士拿着不知是啥药剂的针筒走过来的时候,克彦便慌慌张张地叫道:“没事了!我已经好了!”
这一下引来了人家的怀疑,不一会儿真相大白之后,两人便理所当然地被赶出来啦。
“哎,还好只被骂了一顿而已。”
千绘说道:“万一报到学校,可是会被退学的呢。”
“这个主意是你出的吧。”
“咦,不是因为老哥你说无论如何都想见她一面的吗?”
“可是,我──”
两个人正吵得不可开交的当儿,忽然──。
“你不是本堂君吗?”
一个男人说。
克彦吃惊地回头一看。──一辆破兮兮的小型车里,有个挂着眼镜的瘦男人正摇下车窗看着他。
“啊,仁科先生。”
“为了夏美的事跑来的吗?”
一个二十七、八岁,带着几分疲惫的青年人,从车里走出来。他看起来有点纤细而神经质,并且散发着一股满不在乎的神气;另外,还有一双焦点似乎不在这个世界的眼睛……。
简单说的话,这个人给人的印象,就是那种因为生活而没有当成诗人的文艺青年。
“呃──这是我妹妹,千绘。”克彦说道。
“你好,我是c时报的仁科。”
“啊,哥哥提过你的名字,你是负贵采访星泽夏美的记者吧。”
“是啊。昼夜不舍,风雨无阻,每天都追着一个十七岁的女孩跑。”
仁科的语调里透着几分苦涩。
“又要守通宵吗?”克彦问。
“嗯。等天亮就有人来换班了。──怎样,要不要一起去喝杯咖啡?”
“你可以走开吗?”
“反正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状况,走吧走吧。”
给仁科这么一说,克彦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三个人把车子停在一边,走进了附近的家常餐厅。
大概因为处在干道旁边的关系,这家餐厅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现在虽然是半夜,里头却有不少客人。
三个人细细地咀嚼着点来的三明治。
“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吗?”克彦问道。
“不知道。──看她那种忙法,恐怕也没有失恋的机会吧。一定是累过头,就精神崩溃啦。”
仁科丝毫不盛兴趣地说。
第四章
“那么,没有进行调查吗?”千绘问。
“反正明天经纪公司一定会召开记者会的嘛。到时候照着写一写,报上去就好了。”
仁科满不在乎地说道。“要是随便乱挖新闻,搞不好人家以后就把你列入拒绝往来户。万一变成那样就惨啦。”
“啊……。”
千绘一副泄了气的表情。
克彦当然是在跟着夏美到处跑的时候认识仁科的。倒也不是因为发生过什么事件而认识,只不过常在夏美上电砚还有开演唱会的时候碰过好几次面,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混熟了。
一般来说,克彦并不喜欢演艺新闻的记者和播报员这类人。谁会喜欢这些脸皮厚不可测的家伙呢?
但是,仁科是这群人之中的例外。既不会死皮赖脸地硬缠,也不会在记者会前为了抢位子跟人家打破头。
也因为如此,仁科一百都没有要飞黄腾达的样子;不过他本人似乎对升迁也完全不感兴趣。
仁科总是一副以自己的职业为耻似的冷漠样。
“你们好像刚刚才从医院里出来嘛?”仁科说道。
“嗯,是的。”
千绘把利用救护车混进医院的计画,源源本本说了一遍,让仁科笑翻了天。
“──哇,太厉害了!你们实在比我有干劲多啦。”
“结果还不是失败了。”
克彦不好意思地说。
“不不,你们既不为抢独家新闻,也不为钱,只是单纯地担心星泽夏美的安危,和你们一比,我们可差得大多啦。”
仁科打了一口呵欠。“──只要迷迷糊糊地在外面待一待就有薪水可拿,记者这一行实在是太好干啰。”
说归这么说,仁科的脸上可是清清楚楚地写着:干这一行简直是逊毙了!
“请等一下──”
忽然在医院的走廊上被人叫住,朱子回过头来。
朱子正是要回夏美病房的路上。叫住她的是一个穿着睡袍的瘦削女子,一看就知道是院里的病人。
“啊,请问有什么事吗?”
该不会把我当成护士了吧?朱子想道。
“你,是不是那个──假如不是的话那真抱歉──星泽夏美的助理小姐?”
“嗯,是的。”
“果然不错!”
女子点了点头。
也许是头发乱糟糟、又一副憔悴的样子吧,这个女子看起来怕有四十五、六了。
“难怪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对不起,请问您是哪一位?”
“啊,抱歉,只顾着自说自话……。──我叫做安中贵代。”
“安中……。那,您是安中常务的──。”
“我是他太太,现在在这里养病。”
“啊,我不晓得……”
朱子连忙点头,行个礼:“我是大内朱子。”
“对对,我就记得是这个名字嘛。──夏美小姐还好吗?”
“嗯,伤势已经稳定了。”
“那就好……”
安中贵代有些暧昧地说道。
夏美会送到这里来,大概是因为安中对这家自己太太住的医院比较熟的关系吧。不过,安中对太太在此住院的事却只字未提。
“已经住好久啰。”
贵代说道。“简直觉得自己变成这家医院的主人啦。”
“您是哪里欠安呢?”
贵代没有回答朱子的这个问题。
“我先生有来这里吗?”
“安中先生吗?您马上就可以见到他的。”
“他来啦?哟,我居然都不知道。”
贵代的脸色立刻变了。朱子心想:哇,糟啦,看来似乎不说比较好的样子。
就算已在医院住很久,趁这个机会去看看太太不是理所当然吗?这下已经很明白了:安中和太太之间的感情,恐怕是好不到哪里去。
“我先生在哪里呢?”
贵代试着装出冷静的样子,但是脸色已经僵掉了。
“呃──我想,应该在夏美小姐的病房里吧。”
“麻烦你带我去好吗?”
虽然很有礼貌地说着,可是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虽然不甚情愿,朱子还是领着安中贵代来到夏美的病房前。
安中就在走廊上。──看起来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安中先生?”
朱子开口招呼道;安中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是你啊!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咦?您不是要我打电话找永原先生吗?”
“这个我知道!我说的是夏美!”
“夏美小姐?”
朱子反问道。
“对啊!她不在病房里!”
“我不晓得啊,我刚才在下面打电话。──安中先生,您不是一直待在这里吗?”
“我──”
安中说到一半,忽然注意到了在一旁的妻子。“贵代?你在这里干嘛?”
“我才想问你这句话呢。”
贵代冷冰冰地说道:“来这里了,也不去看我一下,你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东西!我是在忙公事哪!”
“就算再忙,总不会连到我房间走一走的时间也没有吧?”
“你给我听好!现在可是非常状况!”
朱子一点也不想听安中夫妇在这里吵架,便走进病房里。
灯是开着的,床上空空如也。
会去哪里呢?不是明明睡得好好的吗?
朱子回到走廊上。
“少给我废话!要不是我拚死拚活地工作,你能在这里过舒服日子吗!”
“什么叫舒服日子?你以为我喜欢住医院啊?”
眼见两人吵成一团,朱子连忙插嘴说:“请等一下!──安中先生,夏美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怎么知道,刚才进去看时,她就不见了──”
“得快去找她!她刚自杀未遂,搞不好又到什么地方寻死了!”
“啊,是、是吗?”
安中一反平时的冷静,这会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