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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吗?”

    “没有,8点半左右给我打了个电话。我告诉他那两人已经走了,他很失望似地咋起舌头来。不过他又说如果二人再来的话,希望我能立刻告诉他……”

    “那你知道他的联系地址吗?”

    “他给了我一张名片……”

    小暮稍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问道:

    “那你为什么没把这事告诉给警察呢?”

    虽然是轻声地一问,美加却猛地低下了头。她又习惯似地叉起胖乎乎的手指,然后再分开。

    “你是不是从那人手里得到报酬了?”

    “他临走时随名片一起给了我5000日元,我想还给他,可是他硬塞给了我……”

    “是吗?”

    “不过我家老板娘在这些事情上要求很严,若对警察说了,那可不得了了……”

    美加说这话时,方言味儿更浓了。说完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你的名字来!”

    然后小暮问起那个男人的联系地址。

    “好像也是个报社记者,不过没听说过那家报社的名字。”

    美加从连衣裙口袋里掏出了名片。她果然是想告诉小暮真实情况才来到大门旁等他的。

    名片上印的是“《新化学通信》记者、波多野勇七”,左下侧印着报社的地址——东大久保及电话号码。

    “《新化学通信》……”

    小暮突然嘴里念叨起来,这是由于大意外了。他并不是不知道这家报社的名字。《新化学通信》虽说是化学工业方面的专业报纸,但因为资历浅,又没有强有力的资助后盾,所以仍属于二流、三流的小报。

    小暮于去年到警视厅下属的俱乐部之前,曾当过三年的流动记者,那时因食品公害问题曾有机会接触过这家报社的记者,不过不一定与名片上的这个人直接见面过。不管怎样,专业报纸的记者竟然在追踪一位妇女的婚外恋?那也太……

    小暮预感到将与一个个性鲜明的对手打交道,不由得感到很兴奋。

    4

    每当肚子里发出咕噜哈噜的声音,恭太就自然地加快脚步。现在,他全力以赴地推着自行车。假如最迟7点50分之前回不到家的话,就没有功夫吃完早饭再去上学了。班里有几个小朋友已买了手表了,而恭太还没有买。因为刚才从训练场出来时看过时间了,所以大致能估计的差不多,现在已差不多7点45分了吧。

    今天早晨是提前从家里出来的,路上却碰上了《日本新报》的记者,结果结束训练时比平时还晚了一些。

    附近有好几个小朋友与他在同一个训练场练剑,不过都不与他同路。恭太将自行车放在了芜藏寺下边,所以回去的时候也自然是孤单一人。

    他飞速穿过青梅街,一口气骑到富士见池旁边。但是,当骑到这个由高高的石头墙砌成的葫芦状的细长的池子周围时,他不得不下车推着走了,因为石台上的路很窄,还到处都有大窟窿,稍不留神就有掉进池子里的危险。

    在练马区、杉并区的西部与东京都周围的保谷市、芜藏野市接壤的南北走向的一带地区,有几个相当大的池子。自北有石神井池、三宝寺池,稍微往西一点有富士见池、善福寺池、井之头公园水池等等。在上社会学课时,恭太在地图上学习过这里的地形,并且他和朋友经常到这一带骑车游玩,所以比较熟悉。每个池子都被秀丽浓密的树林包围着,每到清晨或傍晚时分,这里很少有人光顾,所以显得特别清静,很难让人联想到这是在市内。

    就拿这个富士见池来说吧,可能是时间太早的缘故吧,虽然恭太每周三次来回路过这里,但是几乎遇不到什么人。这一是由于池子周围太窄,机动车无法通过;二是因为这里地势太洼,上班的人经过这里去车站并非捷径。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恭太就是喜欢一个人走这条别人不常走的路。

    富士见池与善福寺池不同,池边几乎没长什么草丛。水池四周砌了一圈白色的石头墙,因而整体上显得有点冷漠。只有在西武线上行驶的电车,透过周围的树林,不时地传来呜呜的吼叫声。

    当恭太听到肚子再次叫起来,从腹部涌起饥饿感时,便更加用力地向前推起车来。过了这个水池,再加把劲儿,马上就能将热乎乎的饭菜填进饿瘪了的肚子里了。

    若在平时,这个时候早就吃了早饭了……不过,奇怪的是恭太并不因那个叫小暮的记者耽误了自己的时间面埋怨他。相反,尽管自己并没着意去想,但是心里总觉得有一种“自己与大人进行了平等的对话”之后的充实感。

    当他走近细长的池子中央的白铁桥跟前时,突然从池子另一侧的杂树林里传来了沙沙的树叶摩擦声。池畔与树丛之间是一块带状的泥泞和草丛地带。树叶的摩擦声好像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恭太有点紧张,因为他怕狗。

    果然是一条大狗,棕色的毛,脏乎乎的。它一出现在路上就露出了满目凶光,然后擦着恭太身边跑过去了。

    他斜视着远去的那条狗,松了一口气。当他转过脸来时,发现在前方10米远处的桥这边站着一个人。那人戴着墨镜,高高的个头。

    恭太一瞬间觉得很意外。如果那个人是从桥上走过来的话,早就该看见了。是因为自己光注意那条狗了吗?不,那人不是从桥上走过来的,肯定是从小树林里出来后跨过草丛,突然出现在路上的。

    恭太继续往前走,那人也朝恭太走来。只见他戴着灰色鸭舌帽,身穿深咖啡色茄克衫。那晃着膀子走路的姿势有点儿像小流氓。

    那人走到恭太跟前停住了脚步。恭太心想:他是不是问路呢?不过对方站得离自己太近了,所以他有点不知所措。那人好像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因为他戴着深色墨镜,所以看不见其面部表情。他的鸭舌帽戴得很低,帽子下面的头发低垂到前额上,更使恭太看不清其面孔了。

    那人没有问路,而是移动着尖下巴,来回打量着恭太和他身边的自行车及捆在车架上的竹剑。

    “你是到善福寺公园上面的训练场练剑的吧?”

    “是的。”

    “这是回家吗?”

    “是的。”

    “你急着回家吗?”

    “因为还要去上学……”

    恭太心想:又碰上新闻记者了吧?他刚要起步,那个人伸手就按住了车把。

    “其实我想让你帮个小忙,你不必担心,用不了多长时间。”

    他突然加快了说话的速度,没等对方回答便接着说:

    “刚才在那里发现了一件可疑的东西。”

    他朝树林里指了指。

    “我想最好是给警察汇报一下。不过,我去喊巡警,你给我先守一下,行吗?”

    “你说是可疑的东西?”

    “嗯……太沉了,搬不过来。”

    说着,他已踏进了草丛。

    没办法,恭太只好放稳车子,心想忍一会儿再吃饭吧,勉强赶得上去上学就行了。到底是件什么东西呢?好奇心终于战胜了饥饿感。

    那人回头看了恭太一眼,然后快步向树林深处跑去。树林不算太深,但是茂密的树枝还是遮住了太阳的光线,里面突然变得幽暗起来。脚底下有许多树叶沾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那人走到一棵格外粗的银杏树旁边向恭太招手,然后盯着树另一侧的根部往下看。恭太心情紧张地往前靠近。

    当恭太从那人身边伸出脖子看时,那人猛地转过身来,冷不防用骨瘦如柴的手堵住了恭太的嘴。一瞬间,恭太被按倒在满是枯叶的地面上。他用帆布鞋的鞋后跟蹬着滑溜溜的地面,碰到了树根部。

    那人压在恭太的身上。恭太拼命地挣扎着,对方用膝盖和臂肘猛力地压着他。恭太的嘴被严严地堵着,喊不出声来。由于呼吸困难更增加了他的恐惧感,恭太眼看就要窒息了。

    恭太拼命地摆起头来,那人把手掌松开,却又抓住了恭太的脖子。恭太被牢牢地压在地上,无论如何也动弹不了了。恭太眼前的这个人皮肤黝黑且脏乎乎的,墨镜后面瞪着一双古怪的眼睛。他喘着粗气——就是他,这个人肯定就是那个杀人犯!

    脑子里一闪过这种直感,恭太开始从嗓子里发出嘶哑的惨叫声。他的喊叫声正好被经过树林外侧的电车的鸣叫声给淹没了。

    第三章 假寓

    1

    “你是在发抖啊!”

    各务彻夫对麻子体贴地耳语道。

    麻子轻轻摇了摇头,不过当意识到自己埋进各务怀里的上半身在发抖时,她更加用力地搂紧了对方的脊背,脸也紧紧地靠在对方的白色衬衣上。她闻到了对方身上散发着的气味,这是男人的清洁的体臭味和有点类似于桅子味的刮脸化妆水散发出的令人陶醉的香味……

    各务也再一次紧紧地抱住了麻子。

    一瞬间,两人的头脑内简直成了一片空白,他们完全陶醉于同一切现实隔绝开来的幸福之中。

    当两人再次分开时,麻子眼里不知不觉地又噙满了泪水。

    各务望着麻子,用手指尖轻轻地拭去她那白皙的脸颊上挂着的泪珠。每当幽会时麻子动不动就掉泪,各务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了。不过今天她脸色苍白,看上去顾虑重重,这引起了他的不安。

    这里是靠近井之头公园的一家小型旅馆里的一个单间。秋天的红彤彤的夕阳透过绣着花边的窗帘洒进室内,从窗外偶而传来干燥的风声。

    今天是自在善福寺的芳鹿庄共度一宿之后的第6天。根据各务大学里的课程安排及麻子的实际情况,平时两人最少10天才能见一次面。可是麻子今天就往各务的学校里打了电话。因为今天是星期六,她约好了与早下班的各务在这里碰头。’

    以前麻子给各务打电话时,语气总是非常温柔,可是这一次却一反常态,这不禁令各务心里忐忑不安。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麻子搭拉着眼皮,屏住呼吸回答道:

    “我好害怕。”

    然后用依赖的目光看着各务,接着说:

    “我总觉得好像我丈夫全都看出来了……”

    “他对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并没有说什么,不过……近来他看我时,不知为什么好像在冷静地观察我……”

    这么脱口一说,”麻子又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心里紧张起来。丈夫桂木谦介目前正集中精力致力于群马县e工厂的公害纠纷问题。他身为总公司的总务部次长兼工厂次长,在这类问题上不会不成为众矢之的的。

    另外,就他本身来说,从公司买地建厂时起,一切都是由他一手操办过来的,对于公害这类的问题,恐怕他比公司内的任何人都敏感得多。正因为如此,自从今年2月份开始因设备操作失误引起矛盾激化以来,他就是回到家里也神情紧张得简直就像面对敌人一样,甚至就连那双锐利的眼睛深处也总是流露出异样的激丨情。

    然而,麻子最近开始意识到,近来丈夫的眼神有时目不转睛地在自己身上停留很长时间,真有点不可思议。而且,其他的时候,比如看电视或眺望院子里的树木时,虽然他心里总挂着公司的问题,但是只要他看见麻子,他的思绪好像又全集中在麻子身上。这难道是由于某种特定的疑虑而造成的吗?

    想来也真令人觉得好笑,以前麻子一心扑在丈夫身上,希望换取丈夫的感激或安慰的话语,哪怕一点点也好,然而当时丈夫的视线总是漫不经心地从麻子身上一扫而过。可是,一旦麻子感情转移,开始游向一个秘密的世界时,他却非常细心地观察起麻子来,简直就像准备审讯犯人一样……

    麻子面带愁容地将目光落在了榻榻米上。各务默默地注视了麻子一会儿,然后“哈哈哈”地很勉强地爽声笑了起来,接着又说:

    “因为你这人太胆小了,是心理作用吧。我们这么小心,别人根本不会发觉的,而且你丈夫现在根本……”

    他正想说你丈夫根本就没空儿注意你的情况时,却不由得又闭佃不说了。身为麻子的秘密情人的各务也在同一公害纠纷中担当着一个重要的角色。万一这事败露了,恐怕会使问题深刻、复杂到若干倍。这个问题也会直接关系各务自身的处境。

    当初,纠纷双方通过县卫生部向各务的教研室提出对共立电化工厂周围的地下水进行分析的邀请时,他感到不知所措。尽管他人很正直,但是若可能的话,他真想给予拒绝。那是今年5月份的事了,当时他与麻子之间的事已经发展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并且,他当时已经知道麻子的丈夫在这个问题上可以说是站在代表公司一方的立场上。

    但是,群马医大在当地是唯一的一所国立医科大学。尽管现在教授缺员,但该校的公共卫生学教研室长期以来已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就是在全国范围内也得到了好评。以工作的角度来说,他们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这次地下水分析的邀请。而且,抛开与麻子之间的关系,一种非干不可的责任感也在支配着各务本人。

    他与该教研室的助教等四名工作人员根据气体色普法进行了地下水分析,并且通过尽量参考有关胺类化合物研究的先例进行了慎重的研究。三个星期后他们写出了研究报告。

    其结论是:共立电化公司的工厂废液中含有的环乙胺是造成最近农作物急剧受害的原因之一。这一点自然是可想而知的,但不能断定它是唯一的或是最大的因素。一句话,其结论定为“合成公害”。

    受害者联络协议会一心想把共立电化公司定作主要攻击对象从而向其索要高额补偿,这个报告可以说对他们是极为不利的,而对于公司这一方来说却再好不过了。

    当这个报告公布后,麻子曾有一次用极为担心却又很委婉的措词问过各务:这次的报告内容是否有麻子在里面起过作用?哪怕只有一点点?

    当时他直率地望着麻子的眸子,用平稳的语调回答道:

    “你根本不用操心,若不放心的话,我详细地说给你听。从当地的地下水中,当然化验出了环类盐酸盐、炭酸盐,另外还化验出了醋酸、己酸等酸类物质。而且,还有三氯乙烯、三氯乙烷、各种农药等等。三氯类及农药是由共立电化公司附近的几个小型化工厂生产出来的,而且这些药品对于植物和人体等具有与环类同样的害处。这样的话就是数量的问题了。确实从分析的结果来看,环类盐约有200ppm,量最多。不过,另一方面,环类具有在土壤中分解非常快的特性。综合这些条件考虑的结果,应该视为所有物质的合成公害最为合适。”

    经各务这么详细一解释,麻子好像暂且放心了。

    “本来当生物作出某种反应时,尽管这种反应是由各种各样的原因引起的,然而其反应的方式是很单调的。好比人的咳嗽,从病理学上来讲,咳嗽的原因是各种各样的,但是人体只作出咳嗽这同一反应。反过来说,仅靠咳嗽本身就来推断引起咳嗽的真正原因,实在太困难了。……”

    “……”

    “受害者团体对这次的分析报告当然是不会满意的,对于新闻记者来说也是不能接受的。他们对于任何事情总想弄个一清二白,因为这样就容易打动人心。尤其对于公害这类问题,人们总认为越严越好。……但是,一回到学术问题上来,毕竟还是应该纯粹地着眼于研究对象,绝对不能下没有确凿证据的结论。我总认为这是我们的良心……”

    各务此时对麻子说的这番话并没有任何谎言,但是社会上的人及新闻机构不见得以完全肯定的态度来接受各务他们的分析报告。眼下,受害者一方正在攻击群马医科大与共立电化在背地里搞联合,也许还有不少局外人对此持怀疑态度。

    据说,联络协议会对各务等人的分析报告不满,正着力向东京大学发出再次进行地下水分析的邀请。

    在这节骨眼儿上,万一各务与麻子的关系被世人知道了!——其桃色新闻恐怕肯定会使他们两人,另外还有桂木谦介,陷入身败名裂的境地。

    突然,这种预感从他心中掠过,这事说不定有一天会发生。各务抱着麻子的肩膀,微微地移动了一下身体。

    如履薄冰的感觉或许正是这样的。他也深知自己只要与麻子分手就没事了,但自己在感情上无论如何也办不到。他已经37岁了,可直到今天才开始切身体验到这种不可思议的矛盾。离开了麻子,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真无法想象该如何生活下去。30岁的时候,他对恩师的侄女多少有些好感,于是就结婚了。可是生来病弱的妻子,连个孩子也没给他留下,两年后就匆匆离开了人世。从那之后,他没有再婚,与当过东京某大学的副教授而今已退休的父亲还有母亲三人继续生活在一起。

    与青梅竹马的麻子分手已过了大约20年。20年来,他感到生活得很空虚,简直像生活在超现实的环境中。现在再设想一下今后失去麻子的生活,将和过去的20年有什么不同呢?最近各务有时心想:自己的人生不是靠一种无形的自然的纽带与麻子牢牢地结合在一起的吗?

    如果硬要和麻子分开的话,反而会使他自暴自弃,结果会一无所有。想到这里,他打算将自己的行动正常化。今后小心点就是了,今后也将继续这样,只要小心谨慎的话……!

    “哎,你别说了。”

    各务用手抚摸着麻子的嘴巴,让她看着自己。

    “好不容易才凑到一块儿,不要再提一些令双方都不愉快的事情了。”

    各务用嘴唇舐了一下麻子的鼻子尖,然后又进行了长时间的接吻。他们相互拥抱着倒在了榻榻米上。麻子任凭对方抚弄着,可是她仍然带着忧郁的目光,盯着各务的胸部。

    “怎么了!今天总觉得不大对劲儿啊!”

    “……”

    “你又发现什么令人放心不下的事了?”

    他本来没想让她答话,只是带着半分挪揄的语气问了问,而麻子却意外地说:

    “对。”

    “——?”

    “是上一次在电话里给你说的那件事……”

    啊!各务终于想起来了:在劳鹿庄分手后的第二天,麻子曾给他往学校里打过电话,告诉过他在善福寺发生的杀人事件以及她在芜藏寺旁边的坡路上遇到的情况。她还胆怯地说当时遇到的那个男人说不定就是杀人凶手。

    但是各务却说:“哪能呢?”结果就一笑了之了。他从报纸上知道了该事件,不过他单凭常识就简单地认为这种偶然的情况太少了。另外他还觉得不管怎么说也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许正是出于以上这种心理,他才对此付诸一笑就过去了。

    他就此把那件事忘得无影无踪了。

    麻子直起身来,用认真的眼神注视着他。

    “我还是认为那个人与本案是有关的。”

    “你怎么又……,”

    “有人正在打那个孩子的主意。”

    “什么?”

    麻子将手提包挪到跟前,从里面将一份叠好的报纸取出来然后打开了。这是她家订的《日本新报》的10月9日即三天前的晚报。

    小学生遭袭击——习剑归来的路上

    各务盯着麻子用手指着的标题下面的一段消息读了起来。内容写的是——9日早晨7点50分左右,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学生在习剑归来的路上,途经练马区关町富士见池旁边时被一个二十五六岁、头戴鸭舌帽、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的高个子歹徒带进了一片小树林里。歹徒正欲施暴,正巧碰到一名正在巡逻的警察从池子旁边路过,歹徒丢下孩子后慌忙逃跑了。

    “——k君惊恐地说:‘这个人我从来没见过,当时我想他要杀我了。’今年夏天曾在该现场附近发生过流氓袭击单身行走的女性的事件。石神井警察署姑且将此作为一起精神病患者的犯罪案件,现正在着力进行搜查……”

    “这里所说的那个k君,就是那天早晨我遇到的那个小孩。我读了这则消息后,觉得很蹊跷,就到了所说的那个习剑场上打听了一下。果然从善福寺公园经过芜藏寺旁边去训练场的,是一个姓久藤的小男孩。并且,我还听说,自从私人银行家凶杀案发生后,好像警察向那个孩子打听过各种各样的问题。”

    “然后呢?”各务尽量用平静的语调催促道。

    “他和我一样目击到一个男人从院子里跳了出来。不,应该说,那个孩子离那人更近,看得更清楚一些。我所以说读到这则消息觉得蹊跷,是因为我想那个人可能就是杀人犯,他是不是想把那个孩子杀死来进行灭口呢?”

    “但是……报纸上写着袭击少年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高个子男人,少年说从没见过面。而你却说过你见到的那个人年龄还要大一些,而且个头儿也不太高。”

    “嗯,上次我是这么说过……但是也不敢断定。就连那个孩子,记得也是否准确呢?……说不定用鸭舌帽和墨镜打掩护……而且,就算是其他人,说不定和凶手是同伙的。”

    “噢……不过,总之,若是那样的话,警察听了那个孩子的话,不是正在搜捕吗?”

    “可是,这上面写着他们认为是精神病患者的犯罪行为……”

    “这可能是因为与上一个事件的所辖警察署不同,所以开始作了这么一个解释。但是若有关系的话,当然马上就会注意到的,因为警察比我们神经过敏得多。而且,为了利于搜查,有时也会在报纸上故意隐瞒一些详细情况。”

    “是吗?”

    麻子有一个习惯,因什么事情感到害怕时,总爱把长长的上下睫毛挤在一起,频繁地眨起眼睛,就像在发抖一样。

    “我总是担心得不得了。杀人事件才过去两天就发生了这件事……”

    “什么意思?”

    “如果事件刚发生后,警察询问那个孩子时,他能详细说出那个人的长相特征,且警察能予以理睬的话,就会提前采取什么措施来保护这个孩子的吧。我想就是犯人也不会采取那么危险的举动……”

    “那么你是不是认为那个孩子的话没有得到警察的充分重视呢?”

    “不是吗?”

    “嗯……”

    各务把视线移向了夕阳西下的窗外。

    警察究竟在多大程度上相信小孩子的证词呢?无论是在搜查犯罪分子阶段,还是在审讯阶段,这常常是一个争论的焦点问题。对于各务来说,这虽然是一个专业外的问题,不过他觉得近年来即使是年龄非常小的幼儿的证词,作为证据而被采用的例子正在逐渐增加。二三年前,一辆送幼儿上学的班车轧死了一个刚从车上下来的小孩,最高法院只是把当时在场的4岁和5岁的两个小孩的证词作为决定性的证据对汽车司机作出了有罪判决。这一消息,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他印象中好像自此以后还有类似的情况。他还记得在某一杀人事件中一个仅仅2岁的幼儿作的证词,曾被作为重要证据之一。

    话又说回来,这件事到底还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吧。即使是小学三年级学生,如果证词含糊,当然其证据的分量就会降低。其结果,警察就不会考虑到作为目击人的孩子的人身安全。这些情况也是可想而知的。

    “不过有这次的事件,警察也不会放任不管了吧?”

    “可能是吧。”

    麻子仍在盯着自己的指甲看。她那瘦削的脸颊,突然令各务想起小学时代的她来。平时她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很文静的少女,但是偶尔一旦说出话来,就咄咄逼人,显得非常厉害。

    “也许是我把事情光往坏处想了……不过,因为上面写着今年夏天在富士见池出现过流氓事件,想不到连警察也简单地认为是那类事件了。并且,罪犯和畑山事件的那天早晨的那个人在年龄上也不相同,这样的话,会不会被作为无关事件而被忽视掉呢?”

    “……”

    “另一方面,由于罪犯又一次被那个孩子看到了其长相,所以他会不会趁警察还没把这两个事件联系起来之前,再次打算切实实行将孩子杀人灭口的计划呢?”

    “嗯……”

    各务不知不觉地又起双手。起初他打算对麻子的担心一笑了之,但不知不觉中也被她的认真劲儿给吸引住了。若是属于好担心的麻子的杞忧的话就算了,可是女人凭直感有时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洞察力。他开始心跳起来,觉得这已不是一个抱着家丑不可外扬的态度就可以蒙混过去的问题了。

    麻子先抬起了头,目光变得更加顾虑重重起来。

    “彻夫,如果,如果我亲自出面,就那天早晨发生的事给警察提供证词的话……我是个大人,警察是会相信我的吧。因为我还比较清楚地记着那个人的面部特征。怎样的话,当那人值得怀疑时,把我的话和那个孩子的话结合起来,也许就会作出那人的画像来。不管怎样,那个孩子的安全肯定会得到保护的。“

    “但是,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就很有可能一切真相大白。正因为她是重要的目击人,所以警察为了证实麻子的谈话,就会详细询问其前后的行动吧。若把芳鹿庄那一夜的事实说出来的话——当然,麻子会请求他们不要把自己的秘密公开,但这秘密能被保守得住吗?这事能瞒得住嗅觉敏感的记者吗?……各务心里非常悲观地预测着。不仅如此,警察说不定还要要求他书面作证,问他那天早晨7点多走出芳鹿庄时是否也发现了一点儿什么线索。

    那么,两人的关系一旦泄露出去,最后……这一事实很快将被视为共立电化与群马医科大相互勾结的证据。那样的话,桂木也好,各务也好,都将失去各自的社会地位。到那时恐怕各务和麻子再也不会像这样呆在一起了……

    麻子也深深地理解这一切。

    她又低下了头。最终,她用嘶哑的声音说:

    “我按你说的办。我现在还什么也没决定,我想和你商量之后再……”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看到麻子的眼梢几处又滚出了泪花,各务果断地说:

    “观望观望再说吧。”

    “可是万一这期间那个孩子发生了什么不测……”

    “十有八九没必要担心。我说过多次了,警察不会把想法全都写在报纸上。他们有他们自己的主见——好吧,这个问题就交给我了。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的确,为了转移麻子的苦恼,各务才下了如此的结论。但是,自己最终不还是打算家丑不可外扬吗?——自责的利剑刺向了各务本人的胸膛。

    2

    如果自己就这样继续保持沉默的话,那么那个少年岂不就会被人给杀了吗?

    麻子虽然尽量克制自己,心想也许自己考虑的太多了,再这样下去的话,自己就要变成神经病了,但是她又无法从中解脱出来。她渐渐被一种本能的恐惧感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各务身边的时候,她本打算把一切都交给他来处理,自己把这一切都忘掉。可是走出旅馆上了出租车,只有她一个人时,焦急与自责的心情比以前更厉害了。由于刚才与各务暗自呆在一起时太陶醉了,所以现在反而更使她倍受自责。

    无论如何,目击者就是她本人。确切地掌握当时的情况和气氛的,也只有麻子一人。从中作出什么判断来,可以说仍然是麻子的义务。各务只不过是间接听到的,他把事情看得那么简单也许是不无道理的。而且,必须承认,他只是个学者,也许是太脱俗了吧,不免具有不懂世故人情、处世慢慢悠悠的一面。

    万一那个孩子有个三长两短,能肯定说自己没有责任吗?

    想到这里,她就再也坐不住了,冲动得恨不能现在就让出租车停下来,然后奔赴最近的派出所。

    然而,想着想着,眼前又浮现出各务和丈夫的面容来。这么一来她又觉得自己受到了狠狠的一击,然后又重重地落在了座位上。

    沿路两旁的房屋在窗外一闪而过。学校及教会的尖塔状高层建筑也时隐时现。身后的天空中挂满了浅粉红色的晚霞。当车子越过通往石神井的十字”路口后,两旁房屋之间的树木开始映入眼帘,不时还能看到农田。不知哪里在焚烧树叶,弥漫在空气中的烟雾飘过树上的黄叶,朝着黄昏时分的空中散去。这风景着实令人感觉到了秋天的味道。在东京西部边缘地区,仍能目睹到昔日武藏野的风貌。

    想来与各务在一起也已经有一年了……

    麻子突然忘情地陷入了一片感慨之中。

    不,确切地说,她开始认识各务彻夫,是在30年前两人一个上幼儿园、一个上小学的时候。当时,两人都住在被战火焚烧后的西久保巴町,可能是近处小孩少的缘故吧,他俩虽年龄相差4岁,却每天都在一起玩耍。

    这对童年的小朋友来往了近10年。后来,彻夫的父亲调到新渴大学任副教授,他俩就相互分开了。

    两人再次相遇,是在12年前麻子与桂木谦介举行结婚典礼的那天晚上。在东京都内一家饭店举行完披露宴之后,麻子和母亲正在大厅里站着,这时各务他们前来搭话。说来也巧,那天晚上各务和父亲一起来到同一家饭店参加一位熟人举行的宴会。开始,他的父亲认出了麻子的母亲,可能是因为过去两家是相处不错的邻居,且老人的模样都没什么大的变化,所以就认出来了吧。老人们开始进行寒暄的同时,彻夫和麻子也相互认出了已变成成丨人的对方。各务告诉麻子他们家已于很久之前就搬回了东京,现住在三鹰台。

    当时如果有一方只是一个人在场的话,肯定就相互认不出来了;那么,两个人的人生也许永远不会再交织在一起。麻子现在对这种命运的安排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后来两人再次邂逅是在去年的9月份。

    去年10月1日桂木谦介升任总公司总务部次长,麻子提前半个月左右就先自只身搬到了位于石神井的公司住宅内,为的是委托人装修房子、整理院子。

    有一天她从离家最近的石神井公园站乘坐西武线电车去池袋购物。

    下午2点左右,她乘上了返程的电车。当时正值学生考试期间,车上挤满了人。麻子两手抱着一大摞裹着商店的包装纸的日用品。

    电车快进站时,在紧靠车站的一个道口处,不知怎的突然来了个急刹车,麻子身子一摇晃,几个小包裹从胸前掉了下去,散落在车内的地板上。

    这时一个身穿灰色西服、手抓着吊环站在她身边看书的男子弯腰帮她把东西拾了起来。

    此人就是各务彻夫。

    这个时候,两人几乎立刻在同时认出了对方。各务与12年前出现在大饭店大厅时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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