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黄堂的第二点意见,我也有同感。目前的情形就是如此,何可人坚持要找回所有的鸡只,彷彿少了一只,就会大祸临头。但究竟是甚么原因,她却一个字也不肯透露,行径可恶得很。
黄堂又在私人意见中表示,那许多不可解释的现象,可以提供丰富的想像力,例如行凶是人类以外的某种生物等等。
我知道他在写下一些意见时,已经想到了“鸡杀人”的可能性。
但是由于这种想法实在太怪诞,所以即使是在私人意见之中,他也不敢随便明写出来,唯恐给人家作笑柄。
我看了他这个意见,倒觉得黄堂的说法并不可笑,反而很值得进一步去探讨,死者的伤口,确实可以是鸡啄所造成的。
问题是,一只公鸡,就算是“九斤黄”,体型庞大,但要一下子在人的头骨上开一个孔,致人于死,也未免叫人难以接受。
我此时的困惑,比黄堂当时更甚百倍,因为不但这个案子是一团迷雾,我还见到了案中的死者,与之交谈,还煮了面给他吃。
这是奇上加奇,奇到了难以设想的地步!
这一天,余下来的时间中,我就一直在这奇上加奇的事上动脑筋,可是不得要领。
一直到了午夜时分,白素、红绫居然都未回来,连温宝裕也没有消息。
我并不为他们担心,只是难以想像他们干甚么去了。看看时间渐近午夜,我想到,何可人定下的找那最后一只鸡的时限已经到了,黄堂那里怎么也没有消息?
正想著,电话铃响起,我一接听,正是黄堂打来的,他语音急促:“何可人坚持要出院,现在,丁真正在和医院交涉。”
我沉声问:“理由是甚么?”
黄堂道:“没有理由,她吵得天翻地覆。我想,真正的理由是,限期到了,那三六五号的鸡,还没有找回来!”
我又问:“丁真的意思是 ”
黄堂道:“丁真同意她出院,医院不同意。”
我想了一想,一般在这样的情形下,若是病人坚决要走,医院最后也必然无可奈何。
所以我道:“她一走,就跟踪,二十四小时,密切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黄堂的声音大是迟疑,他问:“目的是甚么?”
我苦笑:“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这位姑娘的行为,很是异特,所以要监视,你别因目的不明而忽视,要动用最好的人和最先进的仪器。”
由于我说得很是严重,黄堂也不敢怠慢,连声答应,道:“我会用最好的设备和人员,设法拖延何可人返回鸡场,以便我可以先去布置。”
我忙道:“这样最好。”
当时,我也只不过是对黄堂的部署顺口赞许而已。那时,真想不到黄堂的布置,竟会如此精密,令得监视工作进行得无懈可击,当然对解开整个谜团,起了相当重大的作用。
事后,每当我提起这点,由衷地表示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中,(不到一小时),作出这样的布置,真是了不起之际,他就回答:“当然,卫斯理下了进攻令,我这当小卒的,能不拚了命打冲锋吗?”
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且说当时,我放下了电话,心中在想,何可人不顾自己的伤势,坚持要回鸡场去,不知是为了甚么?她腿骨断折,若是手术之后的护理不善,很可能由于骨骼生长不好,而形成跛脚,那对一个年轻貌美的女性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她竟连这一点都不顾,那是为了甚么?
我想了一会,不得要领,电话却又响了起来,接道,对方还没有出声,我就有这个直觉,知道那是白素打来的,所以我立时问:“你到哪里去了?”
果然是白素,她道:“我在小宝的大屋,有一些有趣的事,你快来。”
我道:“我这里发生的事更有趣,且怪异莫名。”
白素道:“好,来了一起说。”
在这两句话之间,我听到电话中有一些古怪的声音传来,可是,一时之间,又分辨不出那是甚么声音,白素已挂上了电话。
我一秒钟也不耽搁,立时飞车前往。一进了大屋的大厅,我就知道刚才在电话中听到的,难以辨认的【奇】是甚么声音了。那是一只母鸡【书】发出的声音,那只母鸡在【网】不断地急急走著,一面走,一面就发出那种声响。
白素正盯著那只母鸡看,不单有白素,还有温宝裕和红绫。
那母鸡的行为很古怪,它不住地在左冲右突,像是想冲出一个牢笼,可是在它的四周,却又没有甚么东西拦阻著它。
我正在疑惑间,红绫先叫了一声:“爸!”
随著她这一叫,我看明白了那只母鸡何以不断如此惶急不安地不住走动的原因了。
原来,红绫的那头鹰,正居高临下,停在头顶的一根构梁之上。
鹰是鸡的大敌,何况那鹰又是非同凡响的神鹰,所以它根本不必有任何动作,只要转动目光锐利的眼睛,望到哪里,那鸡就逃到哪里,但逃来逃去,都逃不出神鹰目光注视的范围。
神鹰的目光,所能笼罩之处,等于是一只无形的大牢笼。
这情形,一如令狐冲根本不必动手,只须目光注视,便令得武当派的两大高手不住左闪右避,腾挪跳跃,如大祸临头一样。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道:“用一只神鹰来欺负一只母鸡,太不公平了吧!”
红绫道:“爸,这母鸡狡猾极了!”
我向红绫望去,示意她进一步解释“狡猾”的意义。红绫道:“若不是神鹰,根本找不到它,也抓它不住。”
这时,我已留意到了那母鸡的一边翼尖上,有一个小小的标志牌,我“呵”地一声:“这是编号三百六十五的那只,是你们抓了来?”
温宝裕道:“我这主意不错吧,叫神鹰出马,去找一只走失了的鸡,那是万无一失的事。”
我道:“是在哪里找到的?”
红绫道:“在附近的一个山洞里,这鸡藏得极好,可是到底给神鹰抓了出来。”
我道:“先让它安静下来,这样不停地动,只怕它会力竭而死 至今为止,我们还不知道这……这些鸡有甚么古怪。”
温宝裕和红绫齐声问:“会有甚么古怪?”
白素则问:“鸡场之行如何?”
我只回答白素的问题,道:“鸡场之行,见到了一个三年前被谋杀的人。”
这句话一出,温宝裕和红绫也一起静了下来。
我把我的经历说了一遍,温宝裕一面听,一面大呼小叫,发表意见。
他的意见,倒和黄堂所说的差不多,说一定是鸡场有一股力量,影响了我脑部的活动。
被外来的力量影响脑部活动,从而有了根本不存在的经历,这种事,白素曾经历过,她也倾向于这个可能,温宝裕更发挥想像力:“飞禽的粪便,会使人产生幻觉。蝙蝠的粪便,就有这能力,甚至会使人发疯。”
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没有发疯,蝙蝠也不是飞禽!”
温宝裕无话可说,知道自己举错了例子。
我道:“由于这只鸡没找回来,何可人坚持要回鸡场去,会发生甚么事,由黄堂负责监视。”
这时,也不知那神鹰用了甚么方法,那母鸡不再慌张地扑来扑去,伏在地上不动。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不等我开口,就知道我要问甚么,她道:“我仔细看过了,看不出这只鸡有甚么特别之处来。”
就在这时,我突如其来地,想起了这个故事一开始时就提到过的问题,脱口道:“你看著它的时候,它是一只鸡,谁知道没有人看到它时,它是甚么?”
温宝裕骇然:“会是甚么?”
我摊了摊手:“我只是有这样的一个问题,并不代表我有答案。”
我一面说,一面向那只母鸡走过去,蹲下身子来,盯著它看。
母鸡却在这时闭上了眼睛 这令得我心中一动,白素在旁道:“看起来像是它不屑和人对望。”
我陡然道:“是不屑和人对望,还是不敢和人对望?”
我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由于我和那只大公鸡,曾在鸡场之中,有过对望的经历。当时,和一只鸡对望,说起来是很无聊的事,但其实我却一点也不轻松,反倒有妖异之感。
由于曾和公鸡对望,所以此时母鸡闭上了眼,我产生了它不敢和人对望的感觉,因为我确知在鸡的眼神中,也会有一些甚么表达的。那公鸡在和我对望之际,就有著明显的敌意。
白素沉声道:“它怕被人看穿心意?”
我道:“或许是。”
在我和白素作出如此怪异的对话之际,红绫睁大了眼,好奇之至。温宝裕则不断打自己的头,表示对我们的话不能接受。
白素皱著眉:“不知道有甚么方法,使它至少可以睁开眼来。”
红绫道:“叫神鹰命令它!”
我和白素一起摇头:“不行。那样,在它的眼中,只会看到恐惧,看不到其他。”
温宝裕终于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喂,你们 ”
我和白素都不理会他,我叹道:“要是公冶长在就好了 历史上,能通鸟语的人,好像只有他一个!”
我这样说的时候,斜睨向红绫。红绫一拍胸口:“神鹰说甚么,我就听得懂。”
白素知道我的意思,笑道:“要是鸟类也有共通的语言,那就好了!”
我苦笑:“你说甚么‘也有’,连人类都没有共通的语言,何况鸟类。”
白素扬眉:“人类未必比鸟类进步,至少鸟类会飞,人类就不会。”
在我和白素说话期间,红绫已向神鹰发出了一些古怪的声音,神鹰也回以同样古怪的声音,显然他们是在彼此交换意见。
红绫对我们道:“神鹰说,它只听得懂鸡只逃命时叫的话,以及母鸡下了蛋之后告诉别人的话。”
我不禁失笑:“那我也会听!”
红绫道:“不过神鹰说,就算它不会听,他知道母鸡会听他的话。”
我不禁大奇:“有这等事?”
我的奇怪,并不在于“鹰的语言”、“鸡的语言”这一方面 任何生物皆有自己的语言,甚至蚂蚁也有;有些生物的语言,甚至已进步到不必发出声音,只是一种无声的交流沟通。甚至连植物,也各自有它们自己独特的语言,鹰和鸡,自然会有语言。
我所奇怪的是,神鹰不是普通的鹰,它曾追随旷世奇人天工大王,见多识广,足可当那个“神”字而无愧。
\奇\自然,那也不能要求它懂得所有鸟类语言,它不识鸡语,不足为怪。可是,那只母鸡,只不过是一只鸡场中养大的鸡,自从蛋中孵化以来,只怕未曾离开过鸡场,它有甚么能耐?就算它是一个天生的语言天才,它又有甚么机会学会鹰的语言?
\书\这时,不但我心中大奇,连白素和温宝裕也想到了这一点。
我们都望向红绫,望她作进一步的解释。
红绫忙道:“我不知道,是神鹰说的,神鹰告诉我,这母鸡极狡猾,不是好东西,该把它送到市场去宰了,不应该留著!”
当我听到一半时,我已开始留意那母鸡,只见它曾迅速地睁开眼又闭上有两三次,这算甚么?是表示它的害怕?它又何以会害怕?它是听懂了红绫的话。
这母鸡,不但听懂鹰的语言,而且,还听得懂人的语言!
我一想到这一点,走过去,一伸手,抓住了那母鸡的双翅,把它提了起来 用手抓住鸡只的双翅近身体部分,这是标准的抓鸡方法。
在我出手的时候,我已准备它反抗 在经过了鸡场之中,和那公鸡的一役之后,我再也不敢对区区一只鸡有任何轻视。
我一提起它来,那母鸡却一点反抗也没有,反常的是它双脚并不缩起,反倒软软地垂了下来。它仍然闭著眼,一声不出。
我冷笑一声:“你是豁出去,不怕死了?”
温宝裕忙道:“你别叫自己入了魔,它只不过是一只鸡。”
我听了之后,心中一凛 此时,我简直已把那母鸡当作是人,才会这样对它说话的。
我自己不觉得怎样,可是旁观者却已感到我的行为“入魔”了。
我吸了一口气,仍然盯著那只母鸡,对温宝裕道:“不是入魔,对付异常的事,就要用异常的办法!”
这时,被我提在手中的母鸡,一动也不动,闭眼垂脚,看来像死了一样。
我又道:“你看到了没有,它在装死。”
红绫、白素、温宝裕一起围了过来,白素沉声道:“这母鸡的情形,如同很多年前,我们遇到过的那只老猫。”
对于白素这个问题,我也想到过了 在卫斯理故事之中,《老猫》是一个很普遍为人知的,所以不必再作介绍了。
我摇头:“情形只怕不同,我不以为它的体内,有一个外星人的灵魂侵占著!”
我一面说,一面抖动了两下,通常在这样的情形下,被提在手中的鸡只,一定会挣扎几下,发出叫声的。可是此际,在我手中的那只,仍然一动不动。
我向各人望了一眼,各人也都诧异之至,红绫道:“神鹰早说过,这母鸡狡猾之至。”
我闷哼:“真的,一日之间,叫我遇见了两只怪鸡,公鸡凶猛无比,母鸡狡猾异常 ”
由于这种事实在太怪,所以我话说到了一半,竟然无以为继,难以说下去。
这次,轮到温宝裕自己入魔了,他道:“小说笔记之中,颇多异物成精的,有没有鸡成精的?”
白素居然并不驳斥小宝的这种想法,道:“《聊斋志异》之中,有一些鸟类成精的记述,鹦鹉、秦吉了等等,不过没说有鸡。”
这时,我脑中很是紊乱,忽然想到,我在鸡场要对付那公鸡之时,黄堂曾说那公鸡是“积年成了精的”。黄堂这样说,自然只是说那公鸡不好对付,不是说那公鸡真的“成了精”。
“成精”,在传说中,有一个特定的公式,不论是甚么生物,甚至不是生物,都有可能成精 “扫把精”如此著名,扫把就不是生物。
成精有一个特定的过程,或吸收日月精华,或积年累月,或受了高人点化等等,但是所有的记载都含糊不清,没有说出一个最重要的重点:为甚么世上那么多狐狸,绝大多数都没有成精,只有少数成了精,可以在大显神通之余,被人尊崇为狐仙呢?
固然,成精要经历一个过程,但是最早的契因,又是甚么?
从来没有人提及过这一点,也从来没有人探讨过这一点。
在成了精之后,不论原来的形体是甚么,公式化的,一律可以化为人形,以人的外形进行活动。人类除非有照妖镜之类的法宝,又或者是有特异功能的高人,不然,无法觉察。
在人的面前,成了精的一切,以人的形态活动;在人看不见的情形之下,成了精的东西,有时会现出他原来的形体来。
我思绪杂乱地想到了此处,突然又想到了故事一开始时就提到的那个问题来了。
我不禁苦笑,因为这问题不会有答案。
成了精的物体,现出原来的形体,这种情形称作“现原形”或“现身” 这个词,早被广泛地应用在语言和文字之中,通常都知道那是甚么意思。
这时,温宝裕提出了这问题,白素又应和,我把鸡提高了些:“你们的意思是这鸡成了精?”
白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突兀地道:“你且放它下来。”
我道:“怕它逃了。”
白素道:“不妨,有神鹰看著,逃不了。”
我点了点头,故意把手再提高了些,才松手。
那鸡直跌向地,落在地上,才抖了抖身子,仍然伏著一动不动。
如果鸡只也有身体语言,那么它分明是在说:“我豁出去了,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红绫和温宝裕齐声道:“真有点怪!”
刚才,我把它提起来的时候,已经清楚地看到,它翼尖上钉上去的标志有著号码,正是三六五号。我在想,何可人特地把这五百六十只鸡,钉上号码,不知是有甚么用意?
总之,这件事发展到如今,每一个情节,表面看来,都是平平无奇,普通之至。可是深一层探索,却又是扑朔迷离,全不可解。
红绫已经有点不耐烦起来:“我们总不能一直看守著它啊!”
我知道红绫口中的“我们”,是指她和神鹰而言,并非指她和我们等人。我还没有回应,温宝裕已经找出了一捆绳子来,我道:“只怕绑不住它,得去找一个铁笼!”
温宝裕道:“有铁笼,我去拿!”
他一阵风也似,卷了出去。
九、监视
温宝裕的巨宅,是陈长青留给他的,规模极大,上下五层,还有地窖,里面甚么都有,有铁笼,也不足为奇。
我仍然盯著那母鸡看,它仍然一动不动。我思绪紊乱,不免又有“入魔”之想:“这怪鸡,要是真的成了精,幻化人形,不知会是甚么样的?”
白素笑道:“当然是一个美女 大多数的妖精都是美女,要不然,妖精怎么在某些女人的语言之中,就成了美女的代名词了呢?”
我又道:“何可人她 ”
我只说了一半,就被我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所以住了口。
白素也怔了一怔,这才道:“你的意思是,何可人她,她……她……”
白素也无以为继,因为这种事,平时在生活中都不会出现,自然用语言也较难表达。
我却已明白了她知道了我的想法,所以用力点头。
白素吸了一口气:“她……发现了那些鸡全成了精?”
我自己也感到那太荒诞了,所以反问:“你看有这个可能吗?所以她才把它们都编了号,把它们送到市场去宰杀,又不让其中有一只漏网!”
白素在思考我提出的这一点假设,这时那母鸡忽然站了起来,又抖了抖身上的羽毛,发出了一串古怪的声响,听来竟然有点像是冷笑。
不管怎样,那母鸡这时的动作,是对我和白素对话的反应,应无疑问。
白素也注意到了这情形,两人互望,都有骇然之色,我道:“它如能懂得鹰的语言,那么,也就有可能懂人的语言。”
白素立即同意了我的说法,她已在向那母鸡问:“你懂我们的话,是不是?你表示一下,懂我们的话,相信对你本身有好处。”
同样的话,白素连说了三遍,可是那母鸡十分可恶,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回忆起当年我和白素一起对付那只老猫的往事,就冷冷地道:“别理它了,等它自己考虑,它要不作表示,一宰了之。杀鸡拔毛,又不是甚么新鲜事,每天被杀的鸡成千上万,谁在乎它这一只!”
我这话,在恐吓程度上也够高的了,可是那鸡仍是一动不动。
一个人不肯说话,或者还可以有办法,可是一只鸡不肯有反应,有甚么办法?
我用足尖轻轻踢了它一下,它顺著我踢的势子,滚动了一下,就像是一堆烂泥。
这时,温宝裕已提了一只铁笼子来,也不知那原来是干甚么用的,此时用来关鸡倒绰绰有余。温宝裕还拿来了一碗水、一碗米,把那只母鸡提了一起放进笼内。
然后,他站起来问我:“放在哪里?”
我心中一动,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就向外走去。温宝裕很是机灵,跟在我的后面,出了大厅,我还转过了一个走廊的弯角,才道:“你可有自动监视设备?”
温宝裕怔了一怔:“有!监视谁?”
我道:“就是那只母鸡,置它于二十四小时的监视之下,要有不断的录影。”
温宝裕大奇:“不能给红绫母女知道?”
因为我要他出来,才对他说这几句话,所以他才有此一问。
我道:“不是!不要给那母鸡知道。”
温宝裕不但现出了古怪之极的神色,连喉间也发出了古怪的咕咕声,他那时的情形,看起来就真的像是一只怪鸡。
我不等他开口,就道:“不要问我为甚么,因为我也不知道,照我的话去做。”
温宝裕吞了一口口水,还是问了一句:“那……母鸡会是甚么?”
我摊了摊手,转身走了开去,温宝裕仍然跟在我的后面。一进大厅,白素就向我望去,我就点了点头 白素自然知道我去布置甚么,红绫就未必明白。
温宝裕提起笼子来向外走去。那神鹰忽然居高临下,飞了下来,在铁笼上停了一停,才再飞向红绫,停在她的肩上,又发出了一阵声响。
红绫道:“神鹰说,那母鸡狡猾,小心别让它逃走了,只怕难以再抓回来。”
温宝裕答应著,我向神鹰看去,问:“它一再说那母鸡狡猾,可有进一步的说明?”
红绫摇头:“我也问过了,没有,神鹰说这鸡和普通的鸡不同。”
我心中想,这鹰,虽然还不至于幻化人形,可是和成精的程度,也相去不远了。
而且,它和鸡是同类,互相之间,自然更易了解,这使我感到自己的布置,不算是甚么空丨穴来风,自然更不能算是入魔。
红绫见自己不用看管那母鸡了,感到轻松自在。我看见她在跳跳蹦蹦,她一跳,肩上的鹰就展开双翅,以求平衡。
我心中一动:“说不定还有劳烦神鹰之处啦!”
红绫有点紧张:“要叫它去干甚么?”
我道:“放心,对它来说应该轻而易举。”
这时,我想到的是鸡场的那只大公鸡,若是由神鹰去对付它,只怕大公鸡再凶猛,也要俯首就擒了,但此际我还想不出有甚么要去对付那大公鸡的理由,所以暂时不说出来。
红绫只是怕我派神鹰去冒险,听得我那样说,也没有再放在心上。
不一会,温宝裕回来,做了一个“一切妥当的手势”,我们也告别离去。
回家途中,我和白素都不说话 通常,遇到了事情发生,我们都会好好讨论。但是讨论也要先有设想,但这件事,我和白素都难以作出任何设想来,试问作何讨论?自然只好不出声,各自思索。
红绫一直望著车外 神鹰不在车厢中,只是随著车子在飞,红绫就是在看它。
白素首先开口:“你想要神鹰去对付那只公鸡?”
我道:“应该说,如果我再到鸡场去,又会面对那只公鸡,我希望和神鹰在一起,那么,比较容易对付。”
红绫笑了起来:“岂止容易对付,简直是三只指头捏田螺,手到拿来。”
她近来在温宝裕处学会了不少粗言俚语,使用起来,倒也得心应手。
白素点了点头:“是需要这样 你想,你上次在鸡场,见到了那何姓老人 ”
我忙道:“那是不知甚么力量使我见到他的。实际上,没有那个人,那个人早已死了。”
白素皱著眉:“见到他是幻觉,可是你做的那些事,也是幻觉?”
我呆了一呆:“甚么意思?”
白素道:“我的意思是,那些你做过的事,只是你以为做过了,还是真的做过?”
我不禁呆住了,则声不得。
上次在鸡场中,我曾把大包的饲料拆了开来喂鸡,也曾煮了面,做了不少事,对我来说,在感觉上,全是“真”的做了。
可是,事实上,我“真”的做了吗?还是那一切,也全是我的幻觉?
如果那一切,全是我的幻觉,那么,在我感到自己在做那些事的时候,我真的在干甚么?如果一旁有人看到我,当时我是甚么样情形?是呆坐著不动,还是真的有所动作,可是手上却一无所有?
这种怪异的情形,实在令人颇感寒意,白素又道:“不能肯定?”
我苦笑:“完全不能!”
白素叹了一声:“我的意思是,那甚么力量若是能支配你的行动,那太可怖了!”
我陡然吃了一惊,以致车子也不正常地跳动了一下。白素所说的情形,不是不可能出现,也确然可怕之至,我自言自语:“是甚么力量,奇*|*书^|^网竟然能令我产生……这样的幻觉?”
白素沉声道:“所以,一定要去弄清楚。”
我点头,问红绫:“你要不要先回去?”
红绫笑:“刚才不是说要神鹰助阵吗?我怎能不趁这热闹?”
我扬了扬手,表示同意,转了一个弯,直赴郊区。
我一面驾车,一面在思索,略有所得,我道:“许多难解的事,其实只是一件。”
白素“嗯”了一声,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道:“在那鸡场之中,有一种古怪的力量在作怪。”
红绫听了,“咭”地一声,笑了出来,我道:“怎么,我说得不对?”
红绫忙道:“对,不过说了等于没说。”
这世界,反驳父亲的,往往便是亲爱的女儿。我道:“甚么说了等于没说?确定了方向,只要把这股力量找出来,就可以解决问题。”
白素倒同意我的见解:“这股力量,不但能使人产生幻觉,而且,还可能杀过人!”
红绫大声道:“我不同意‘产生幻觉’这个说法!”
我也顾不得正在驾车了,转头向她望去,白素也正在望向她。
红绫道:“要一个人产生幻觉并不困难;但是,产生的幻觉,也全是这个人脑部原来记忆的组合变化。不可能像爸那样,见过从来未见过的人。”
她说了之后,忙又更正:“可能见过从来未见过的人,那是记忆中见过的人的组合变化而成,可是不会在幻觉中见到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人。”
红绫的话,听来有点复杂,但也不难理解。
我道:“那么,我的情形是 ”
红绫道:“是一组特定的‘事实’,输入了脑部所形成的。”
我呆了一呆:“你是说,有人设定了一定的情节、会发生的事等等,输入了我的脑部,使我产生有那些事发生过的记忆。”
红绫道:“大致的情形如此。”
我又问:“甚么力量可以做到这一点?”
红绫道:“很多,好的催眠师也能做到这一点 那人明明坐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过,可是一个催眠大师却可以使她以为自己已神游万里。”
白素对红绫的说法,也感到好奇之至:“可以使人产生任何……经历?”
红绫道:“应该如此。人之所以会有种种经历的记忆,全是基于脑部活动,譬如说,一个人登上过阿尔卑斯山,他的记忆之中,就有了这段经历。但如果他看过登山的纪录片,他也知道登山是怎么一回事,只不过那记忆是看纪录片得来的。如果把他看纪录片的记忆删除,那么,他只有登山的记忆,就会以为自己曾登过山。”
红绫不厌其烦地举例,说完之后,又道:“我只是举例说明,人可以把没有发生过的事,当作是自己曾经有过的经历,只要使他的脑部,产生有这样的事的记忆就可以了。”
我和白素都吸了一口气,我们都知道,红绫在和她妈妈的妈妈接触之中,学会了不少知识,她那样分析,自然可以接受。
可是,问题是,甚么人在运用这种力量?
而且,使我有了和何姓老人的这一段经历,又有甚么作用呢?
我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红绫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就发生的现象提出分析 黄堂的两个假设,都没抓到中心。”
我不禁搔头:“要是何姓老人的阴魂不息,那么他应该告诉我谁是杀他的凶手,可是他却又甚么都没说。”
红绫道:“最好到了鸡场之后,有力量影响我的脑部活动,或许可以抓住它。”
我和白素都不出声,这时,车子转了一个弯之后,遇到了一个警方所设的路障,我得下车,一个警官走近来,看到了我,大是惊奇:“卫先生,黄主任正打锣在我你呢!”
他一面说,一面已启动了通讯仪,向黄堂报告。我曾要黄堂到鸡场去监视何可人的行动,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大阵仗。
那警官报告完毕之后,向我道:“黄主任请你去相会,请!”
他向左首一条小路指了一指,示意我驾车驶进去,驶进了那小路不多久,车轮辗过荒草,发出异样的声音,那地方荒僻之极。
不一会,就看到前面停著一辆中型警车,黄堂正在车前,挥动双手。
我驶近去,大声问:“你在这里干甚么?”
黄堂答道:“奉你的命令,监视何可人的行动啊!”
我道:“这里离鸡场 ”
他抢著回答:“一点三公里,是最理想的监视地点。”
我还想说甚么,白素已经碰了我一下:“仪器。”
我“哦”地一声,因为我实在未曾想到黄堂会做如此周全的布置。我下车向前走去,白素和我一起,红绫下了车之后,抬头向天看,发出了一下尖啸声,立刻就有一股风扑下,那鹰也已飞到了。
黄堂吁了一口气:“可找到你了!”
我忙问:“有甚么发现?”
黄堂道:“难说得很,总之很怪异。你先来看看现在的情形,等一会,再让你看早些时的录影。”
我骇然:“你究竟动用了甚么仪器?”
黄堂道:“我在鸡场中,装置了九支微波传递讯息的摄影机,监视处共有九点,相信够了。”
我本来想笑黄堂太小题大做了,可是继而想到种种事情之怪异,也就不觉得太过了。
登上了警车,只见车中有一组仪器,一个警官正在操作。那组仪器的主要组成部分,是九幅对角线约有三十公分的电视萤光幕,正显示鸡场中的九处被监视点的情形。
我看了几眼,已辨出了有鸡舍、有何姓老人的住所等所在。
自然,主要的监视点,是何可人的住所,有从三个不同角度的监视。
这时,我看到的情景,乍一看,很是平常,但看多几眼,却又感到有一股难以形容的,说不上来的令人感到不自在。
看到的画面是,何可人半躺在床上,其时已是凌晨二时,可是何可人并没有睡,俏脸之上,颇有怒容,正在发脾气。她发脾气的对象,却是那举世闻名,早在十多年前,名字已上了世界名人录的大发明家丁真。
她在对丁真道:“你怎么还不去睡?”
丁真的回答是:“我不想睡。”
何可人道:“你不想睡!我可想睡了!”
丁真道:“你管你睡好了。”
何可人道:“你这样睁大眼,守在我的床前,我怎么能睡得著?”
看到这里,黄堂插了一句:“一字不易,同样的对白,他们已说了十次以上。”
我道:“这丁真也真怪,就算你喜欢人家,也不能整晚不睡,瞪著人家看。”
黄堂点头:“何可人说得对,在那样的情形下,谁睡得著。”
何可人改为软言相求:“我知道你不放心我,明天一早再见好不好,隔邻有空屋,你就过去休息吧!”
丁真却也苦苦哀求:“就让我在这里陪你有甚么不好?这里荒山野地,你一个女孩子,也亏你在这里生活,太孤寂了。”
何可人想发作又忍著:“不孤寂,有那么多鸡陪我。”
丁真叹了一声:“唉,鸡怎能了解你的心事!”
我咕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