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烟说话时看着他的那双眼睛,御衡北总觉得有一种他说不出来的忧郁在里头。
今天是多云的天气。凌晨的时候下了一场雨,直到早上6点多才停。晚烟知道。因为她一夜没睡。
开始下雨前打了雷,她躺在床上用遥控将窗帘拉开。从二十二楼的房间窗户看向外面,雷电劈下来时,趁着电光闪耀,她看见暗沉的天幕里原来有一层层很厚的乌云。
后来雨就下下来了。不再打雷闪电了,她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没得看。所以只用了耳朵来听雨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终于天亮了。雨也渐渐停了。晚烟趁着郑浩然还在熟睡,便提了伞出门。没想到在街上随处走遇到了御衡北。倒也很意外。
御衡北见她穿着随意,便问:“今天没有上班?”
晚烟说:“我已经辞职了。现在是无业游民。”
御衡北面露惊讶之色。不过他也没问具体什么原因。“吃早饭了么?”
“还没。”
“走,一起吃早饭去。”
“好。”晚烟说。她见他手里提着一袋的东西:“这是什么?”
“这是要送给我一位老师的糕点。绿豆饼和红豆饼。这家糕点店经营三十年了,我那位老师和我谈起,那时候他常常骑着自行车来买。我刚听说他已经退休在家了,所以今天想去看看他。”
“这样常见的糕点,反而显得有人情味。”
御衡北笑了一下。“要不要尝一块?”
“这是盒装的,缺了一块不好看。”
“没关系,我留了一盒给自己吃的。有绿豆和红豆的,我叫店家把两种饼拼成一盒。”他打开一个盒子,“这边是红豆的,这边是绿豆的。你要哪种?”
晚烟挑了红豆的。
御衡北说:“红豆的甜。”
“对,我喜欢吃甜的。”
御衡北将车开到一条老街道。正是早市的时候,沿街的小店已经开张,路边有人摆着水果的摊子,蔬菜的摊子;卖牡蛎的小贩正在把一颗颗大牡蛎撬开壳,取出牡蛎放进一个盆里。景象鲜活热闹,生气勃勃。
晚烟跟着御衡北走,在一家担仔面店前停下。御衡北说:“度小月担仔面。就是这儿了。”
晚烟跟着他进去。两人拣了一个地方坐下来。
御衡北抽了纸巾给她擦擦桌面,说:“这家店是一对台湾夫妇开的。应该有二十多年了吧。我念小学的时候就有了。”
“你以前在这附近生活?”
“嗯,”御衡北低头笑了一下,“念小学的时候。后来初中就到c市念书了。跟我爸妈一起生活。我外婆偶尔会带我出门买菜。买好了之后就来这家店吃早餐。碗就这么小。”他用手比了比大小示意给她看。“一碗两碗是不够馋的。吃了两碗之后我擦擦嘴巴问我外婆,我能不能再来一碗。”
“网上不是有过话题,叫外婆带大的孩子。我也是我外婆带大的。”
“现在他们都在c市生活,快八十的高龄了。”御衡北摸摸下巴,笑说:“应该想不到我会来这里再吃碗面吧!”
“我外公八年前去世了,外婆四年前也走了。”她说。
“人老了,最后都是这样……”
晚烟淡淡一笑:“我外公和我外婆都是病死的。本来,可以活得更长寿。”
“嗯,生老病死。”
“是啊,生老病死,一晃也这么多年过去了。亲人离世这样的事,我一直都没办法面对,也想不通。”晚烟舒一口气,“算啦,都过去了。”
两碗小小的面来了。精肉屑和碎猪肝制成的卤酱,再放一些香菜,两枚熟虾,一点蒜酱,一点虾卤,就成了这家店的特殊风味。
“快尝尝!”
晚烟说:“果然只有台湾人做的台湾小吃才比较地道。不过这家店的风味比台湾本土的特别。”
“特别在哪里?”
“这面里有家乡的味道啊。”晚烟莞尔一笑。“老板是台湾人,做自己家乡的小吃,肯定会有思乡的情绪在里头。”
御衡北见她吃得开心,说得开心,心情也很愉悦。追求她是不可能了,但做朋友也是很好的一件事啊。这样想来,相处起来也会更加自在吧。他夹起面,呼呼地吹着热气,吃着自己碗里的担仔面,心里想,原来是因为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桌上的碗堆了六七只,两人才停住。这时晚烟的手机响起,郑浩然焦急的声音传来,“你去哪里了?一大早起来就不见你在房间!”
“我和朋友在外面吃早餐呢。”
“你不要骗我。”
“我没骗你。不信,我叫他来听。”晚烟把手机递给御衡北。她委屈地说道:“你帮我证明一下。”
“喂,你好。”
……
电话转到晚烟手上,“我没骗你吧。我现在就回去了。”
“我来接你,你在哪里?”
“不用来接,我自己坐车回去就好。”
郑浩然坚持。
御衡北对她说:“叫他不用来,我送你回去。”晚烟把他的话转给郑浩然。晚烟挂了电话之后,御衡北说:“你这位朋友也知道?”
“嗯。他和我不一样。他们全家都移民到那边去了。”晚烟丧气地说,“你们不要这样对我,我又不是小孩。”
“但是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就出门了?”
“郑浩然还在睡觉啊。我又不想吵醒他。”
“走吧,我送你回去。”
到了酒店门口。晚烟见到郑浩然站在那儿。她和御衡北都下了车。比起电话里的焦急和责备的语气,此时郑浩然温和多了:“一大早就不见人。”
“我到街上走走,就碰到我朋友了。他叫御衡北。”
打过招呼之后,御衡北因为和退休老教师约了十点见面。于是他就开车离开了。
电梯里,晚烟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郑浩然摸摸她的脑袋:“傻丫头,这干嘛要道歉。不过以后不许一声不吭就消失了。”
“你放心啦,我不会消失的。我要是真的消失了,也不会让你们这么快找到的。”
郑浩然生了气:“你再说这种话!”
☆、第八十五章 生死未卜
电梯里,晚烟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郑浩然摸摸她的脑袋:“傻丫头,这干嘛要道歉。不过以后不许一声不吭就消失了。”
“你放心啦,我不会消失的。我要是真的消失了,也不会让你们这么快找到的。”
郑浩然生了气:“你再说这种话!”
晚烟被郑浩然一声低喝而闭了嘴,盯着脚下的鞋尖看。郑浩然弯下腰看着她:“哑巴了?”
“浩然,我是不是越来越没用了?”她低低的说,“每天面对我这样的人,应该也会烦的吧?”
“什么叫‘这样的人’?哪样?干嘛说话用这种自贬的语气?”
“没有没有,不说了,不惹你不开心了。对了,卫岚的表妹,卫淇要订婚了。我周六开车回去参加订婚宴。”
“好,我给你准备好车。”
***
晚烟起床的时候,郑浩然收拾好了东西坐在沙发上。等她睡醒。醒了之后郑浩然便出门了。晚烟洗了个澡,换好衣服,收拾了一点行李也出门了。
从f市开车走高速要三个小时。晚烟到酒店停车库提了车,等到车内冷气足了,她就开车上路了。
万里无云的好天气,阳光很强烈,也意味着户外的温度起码到了三十八度。晚烟想,卫淇将订婚宴设在晚上御景会所的户外场地真是不错的决定。
行车两个小时,手机铃响,晚烟用蓝牙接起,手稳稳地操纵方向盘:“喂?”
御衡北说:“卫岚昨天打电话给我,说半个月后要给你举办一个离职欢送会。我亲自策划了几种方案,已经发到你邮箱,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离职欢送会?”晚烟笑着说,“她的小心思倒挺多的。我都行,御景会所的老板亲自策划肯定很不错。”
她继续说:“我今天回来了。还有将近一个小时就到了。”
“要不晚上约卫岚出来一起吃饭然后讨论这件事?”
晚烟欣然应允:“好啊,主意不错。那晚上见啊。”
“那行,我来预约餐厅。晚上七点行么?”
“嗯,好。我到了c市先回趟我哥家,再出来见你们……”
……
“嗙!”突然一声巨响。前方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升腾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一辆装有18吨面粉的货车发生了爆炸。
行驶在前方的车辆紧急刹车,却已经来不及,一辆辆车相继撞上去。
“啊……”情急之下晚烟打了急转弯,车头侧着撞了上去。紧接着,排在晚烟后面的三辆轿车也追尾了。轿车的后面跟了一辆物流大货车。笨重大型货车行驶速度极快,此刻已避之不及,刹车踩到底都没有办法减速。往前猛地撞了上去。直接将前一辆丰田汽车卡死在车底下。
晚烟的车在追尾车辆的中间,物流大货车撞上来,造成了严重的二次撞击。御衡北在电话里听到了她的尖叫声,巨大的撞击声,玻璃破裂声,车辆喇叭声。电话挂着,还保持着通话,御衡北脸色惨白,他冲着电话吼道:“晚烟!你还在么?!回答我!林晚烟!林晚烟!”
无人应答。因为晚烟当下就陷入了昏迷。
御衡北慌张极了。拿了车钥匙就冲出家门。车灯亮起,车子迅速上路。他想,肯定是出车祸了。
御衡北再打晚烟的电话。电话线路是通的,只是无人接听。他打开车上的广播,调到交通频道,一个车友打进热线,告诉主持人在距离高速收费站两公里的地方发生了爆炸,现在现场情况非常混乱。交警已经赶到现场。路段已经全面封锁,提醒车友不要再往那条高速路走了。
主持人继续说着路况如何。有现场的车友陆续打进热线来说着最新情况。御衡北听到“客车司机被甩出车窗,当场死亡”。他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泛白,一次次深呼吸着,大口大口的呼气。尽力保持冷静。
御衡北连闯了几次红灯,有没有被拍到,会不会被吊销驾驶证已经不在他关心范围内了。
他到了现场才知道车友说的现场混乱是怎样的混乱。浓烟滚滚,一股物品被烧焦的刺激气味扑面而来。消防车还在灭火,交警维持着现场的秩序。伤亡人数很多,救护车才刚到不久。没有伤势的乘客和司机都在帮忙。帮忙砸开一辆侧翻的客车,将受伤的乘客救出来。御衡北焦急万分,他到处找都找不到晚烟在哪里。他甚至不知道晚烟的车是哪一辆。
残阳如血,黑烟弥漫,四周嘈杂,御衡北不知向前跑了多远,终于看见那辆黑色轿车。破碎、挤压、扭曲。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御衡北死死地盯着驾驶座上的人。他的眼眶血红。愣了十几秒,他冲过去,喊着晚烟的名字。有两个人正在试图砸开扭曲不成形的车门,将人救出来。
可是不行。卡的太死了。其他人听御衡北喊晚烟名字,便知道他是这位女司机朋友。一人说道:“我去问问有没有铁锤之类的。”
没一会儿那人便找来了一把大铁锤,将整扇车门砸下来。终于。御衡北从车里把她抱出来。
血。她的脸上全是血。头发因鲜血而糊在一起。任凭御衡北怎么叫,她都没哼一下。御衡北的一颗心猛烈跳动着。他颤抖着将手放在她的鼻下。
御衡北闭上眼睛,哽咽了,声音喊到嘶哑:“医生!这里有个孕妇!医生在哪里?!”御衡北抱着晚烟走了数十米,终于,救护车从绿色通道开到跟前。
救护车上,御衡北脑袋还是嗡嗡的。他看着护士给晚烟戴上氧气罩,做血压测试,清理皮外伤。
医生问:“孕妇怀孕几个月了?”见御衡北愣着,医生又问了一遍:“孕妇怀孕几个月了?”
御衡北低哑道:“……应该有六个月了。”他抬起头,看着医生:“……她会没事么?”
医生忙着给晚烟做检查,没理御衡北。护士回答他:“患者目前休克过去了。你是患者家属么?”
“不,我是她朋友。”
医生说道:“通知家属到医院来,病人需要马上做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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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君:我最对不起的人是晚烟。
如标题,她生死未卜。
晚安。
凌晨3:17存
(18日20点,一更)
☆、第八十六章 一生所爱
医生问:“孕妇怀孕几个月了?”见御衡北愣着,医生又问了一遍:“孕妇怀孕几个月了?”
御衡北低哑道:“……应该有六个月了。”他抬起头,看着医生:“……她会没事么?”
医生忙着给晚烟做检查,没理御衡北。护士回答他:“患者目前休克过去了。你是患者家属么?”
“不,我是她朋友。”
医生说道:“通知家属到医院来,病人需要马上做手术。”
御衡北拿出她的手机,上面滴着晚烟的血。而且已经没电关机了。御衡北翻出自己的手机,打电话给卫岚:“晚烟出车祸了。在高速上被撞了。我和她现在在救护车上。”
“严重么?”
“休克了。”御衡北说,“知道晚烟家人电话么?”
“我打电话给她哥哥。在哪家医院?”
“市一医院。”
挂了电话,护士递给御衡北一条白色的毛巾,“擦一下吧。”
御衡北看了看自己,衣服被汗水和血水浸透了。他用毛巾擦了擦手臂,“胎儿能保住么?”护士摇头:“这个你得问医生。”
御衡北转而问医生:“孩子能保住么?”
年轻的医生带着口罩,他摇摇头说:“这个不确定。她伤的太重,而且失血过多。”
终于到市一医院。这家医院是离车祸现场最近的车祸急救定点医院。这次车祸伤员都运到这家医院救治。此刻急诊这边人来人往。医生护士脚步匆匆,家属的哭声喊声又急又大。
御衡北目光一刻不离晚烟,她的眼睛紧闭,脸上血迹被擦掉,可见被玻璃划破的伤口。而她的下半身,一直流着血。又将身下洁白的被单染红。
晚烟被送进手术室十分钟后,御衡北听到一阵脚步声。走在最前的是林晚成,他问:“我妹妹怎么样了?”
“已经送进去了。”
卫岚抓着御衡北的手臂激动地问道:“怎么会出了车祸?她哪里受伤了?严不严重啊?!”
御衡北说:“伤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看下医生怎么说,关键是内伤重不重。”
林晚成一脸肃穆地问:“这是她的血?”他看着御衡北身上。御衡北点头。这时,医生推门出来下达手术同意书和病危通知单。林晚成果断的签了字,只是看着那病危通知单上,他犹豫了。
“晚成……”徐稀言看着林晚成犹豫的样子,她叫了他一声。
林晚成签了字。“打电话给爸妈,叫他们来c市,就说……晚烟出了点车祸,可能伤到骨头了。叫他们来看看。”
“嗯,好。”
“等等!”林晚成叫住她,“记住,就说可能是骨折之类的。往轻了说,不要吓到爸妈。”
“知道了。”
来之前,卫岚打了林晚成电话之后,第二个电话打给了程池。
程池那时还在公司。他比以前更经常留在公司加班。接到卫岚的电话,他心里乱急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坏消息令他在来时的路上差点和前面的车追尾。
程池看到三号手术室的指向箭头。
走廊尽头坐着一群沉默的熟人。他大步走去,向那盏亮着“手术中”的红灯靠近。大家看到他来,谁也没说话。因为谁也没心情说话。
他问:“她怎么样了?”
“刚推进去做手术。”卫岚说,“程池,晚烟怀孕了。你知道么?”
犹如晴天霹雳!
“你说什么?!”
“御衡北说的,她怀孕六个月了。医生刚才也确实说她怀孕了。只是现在这孩子可能保不住了。”卫岚说到这里,哽咽了:“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单……晚烟她……可能会不行。”
程池踉跄了两步,靠在墙壁上,面如死灰。他背过身,头死死的抵着手臂,压抑的低吼一声,一拳一拳打在墙上。极其痛苦的说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像是不知疼痛,拳头打的出了血。又红又肿。
“程池!”徐稀言赶紧上前一步,扶住站不稳的程池。他甩了甩头,手扶着额头。急火攻心的他觉得头晕目眩。
忽然,“噗”的一声。他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怎么吐血了!”
“没事吧?”卫岚问。
他摆手,“不用管我。没事。”
护士从里头出来,看了看在座的人,问道:“谁是病人的亲属?病人大出血,血库告急。需要紧急输血。”
林晚成上前一步:“我是她亲哥哥。”
护士说:“好的。请随我来。”
程池坐在医院蓝色的塑料椅子上,弯着腰,深深的将脸埋在手心里。
“小烟……我们离婚吧。”不久前,他对她说。
“哪位同学被球砸了?”大三运动会时,他在操场见到她。她的鼻子塞着纸巾,和他讲话。模样又窘又好笑。
“我觉得感觉还不错。”这是毕业后,两人住在一起。“第一次”之后,她又是脸红又是心跳,却说了这句话。
“我可以原谅你,因为我爱你。”谎言被揭穿后,她第一次和他说原谅的话。或许从那时开始,她的心里已经埋下了许多不快乐。
“虽然是假的雪,但两个人牵着手,走在节日的街头,其实挺浪漫的。”那一年圣诞,他们在一起后第一次她过生日。那天他们去看了人工降雪。即使落下来的只是泡沫,程池永远忘不了那么美的圣诞节。有她,有雪,还有爱情。
“小烟,我不想造成一生的遗憾。我不想在老了之后,回想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是现在放开了你的手。”在梁静家里,他曾这样对晚烟说道。现在想来,比起最大的遗憾,程池最大的过错是没有及早放开她的手,而是贪恋与她在一起的美好。
“我以后就是程太太啦!”求婚那天下了雪,她戴上了他送的婚戒,笑得很灿烂,很开心。
甜蜜与辛酸,像海浪将他温柔地包围。
她怀了他们的孩子,却一直隐瞒着。而他主动和她提了离婚……现在,她躺在手术台上,随时都有可能……走掉。程池心里难过到忍不住流了眼泪出来。
这么久过去,门上的灯终于暗了。医生一身疲倦走出来,大家围了上去询问。
“非常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
明月君:周末没更新。
我在想结局。
让爱将两个人距离最近时化为灰烬。
也许这章就是结局。也许。
☆、第八十七章 流产、截肢
甜蜜与辛酸,像海浪将他温柔地包围。
她怀了他们的孩子,却一直隐瞒着。而他主动和她提了离婚……现在,她躺在手术台上,随时都有可能……走掉。程池心里难过到忍不住流了眼泪出来。
这么久过去,终于有一个医生一身疲倦走出来,大家围了上去询问。
“非常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疲倦的说道。
程池红着眼睛看着医生,不可置信,情绪激动快要失控:“你说什么?!”
医生深深的呼了一口气,“非常遗憾,孩子没有保住。在送来的途中就停止呼吸了。”
“怎么会这样!”卫岚急道。
医生说道:“病人的左腿受伤严重,另一位医生正在做手术,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可能……膝盖以下需要做截肢手术。”
程池仰起脸,缓缓抬起一只手遮住脸。
林母激动的说道:“医生,我女儿不能截肢!医生……求求你……我给你跪下了,我女儿不能截肢!她会痛苦死的……她这一生都毁了!我给你跪下了医生!不能截肢啊……”林母哭得伤心欲绝,双膝向下时昏了过去。
“妈、妈……”徐希言喊道。
“快,扶着坐下来。”医生说道。
“医生,我的孩子,到底怎么样了?你给我这个老头子一个准话……”林父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恐怕会昏迷不醒,她伤得太重了!”
“好、好……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似乎晚烟还有一口气在,所有人都感到了莫大的感恩。
程池哑着嗓子:“医生,病人的左腿,保的住么?”
“截肢,是最坏的结果。目前,还没到这个地步。我们希望家属能做好心理准备,情况不是非常乐观。一切都看李医生的手术。”
她的手术还在继续。但其他手术室那边传来的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声。因为……有人死掉了。悲伤绝望的哭声生生折磨着这边的每个人。
……
经过一夜的抢救,晚烟的命终于从鬼门关那里捞了回来。在黎明之际,她的生命像是进入了永恒的黑暗中。早上五点钟,她被推出来又送进了加护病房,观察24小时。
隔着玻璃,晚烟躺在洁白的被单上,盖着医院洁白的被子。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她脸上的伤疤被贴了纱布,额头上也缠了一圈的纱布。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面容惨白,紧闭的双眼让她与这个世界隔绝起来,似乎她正在另外一个世界。
林晚成对同样守了快十二小时的卫岚和御衡北说道:“谢谢你们,回去好好休息。爸妈,你们回去休息吧。医院这边没地方睡。我留下来照看她。”
“我要留在这儿看着我女儿。我不走。我坐在椅子上,我不睡。”林母憔悴地说道。
“妈,你刚才昏倒了,应该回去休息。我在这看着,有什么事我会处理,你和爸随希言回去睡一觉。”
最后其他人都走了,留下程池和林晚成。
程池站在观察窗前,纹丝不动。眼睛盯着她,目光从她的额头,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巴扫过,最后停留在那平平的小腹上。
程池难掩痛楚,难过的无以复加。
“为什么要瞒着怀孕的事?”程池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问林晚成。“她想自己生下来?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她就是偏执。”
“是我对不起她。我该下十八层地狱。”程池说。
“除了隐瞒结过婚这件事,你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林晚成说,“只是,我不明白的是,既然你爱我妹妹,怎么又会和高云上床?”
程池苦笑了一下:“我说我被她下药了,你相信么?”
“下药?”
“听起来很匪夷所思对么?我怎么会想到我朋友孙敬笑带来的小学妹会在我的饮料里下迷幻药?”程池说,“刚到美国不久就圣诞节了,孙敬笑看我没什么社交活动,便趁着圣诞节带我去派对。也是那时候和高云认识。那次派对之后,孙敬笑某天来我家玩,把高云也带来了。后来孙敬笑有事先走了,高云说肚子不舒服,我就让她在我家休息一下。谁知道她趁我不在客厅的时候把迷幻药下到我的果汁里。”
“你是怎么知道她下药了?”林晚成问。
“两个月之后有一天她跑来和我说怀孕了。孙敬笑质问她是不是把药下到了我的水杯里。高云就承认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我是见多了,只是被一个女人设计了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碰到。叫人打掉孩子这种事我还做不出来。她想和我结婚。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同意了,因为……”
程池说到这,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之后点到高云的博客。博客里有高云的相册。程池点了一张照片给林晚成看。
林晚成仔细看了两眼之后,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林晚成迟疑开口:“……她?”
“长得很像晚烟是不是?”
林晚成点点头:“有几分像。”
“所以,你能理解我的心情了么?”程池说,“高云不管是样子还是说话的语气,甚至连发型,都和晚烟很像。于是我就把她当成小烟对待。原以为就这样下去了。只是,高云始终不是烟儿。我要的是晚烟,不是一个和她很像的人。”程池看着林晚成,“没想到跟你说了这些心里话。”
林晚成说:“我知道你也是没人说了才会和我说。”
林晚成和程池比肩站在玻璃窗前,看着病床上躺着的晚烟。“她运气不好,碰上了这样的车祸。但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程池,有些事,你有权利知道。但不是由我来说。晚烟醒了之后,你亲自问她。不管她说了什么,我希望你不要怪她。”
“关于哪个方面的?”
“她坚持要和你分手的隐情。以及,其他的事。”
“包括她去澳大利亚的那一年半?”
“嗯。”
程池无奈说了一句:“她真是隐瞒的滴水不漏。”
林晚成说:“除了家里人,没有人知道。卫岚也不知道。晚烟自尊心强,不愿意别人知道。”
程池说:“我认了。不管她瞒了我多少事,我都认了。我等她自己开口。”
林晚成说:“你不要怪她。同时,你也不要自责。性格决定命运。她这样就是会吃苦头。”
***
从医院回到家,卫岚一身疲倦。眼睛也是哭的红肿。她到卫生间洗了一把冷水脸。卫岚回来的动静吵醒了唐远。唐远起床来到卫生间,问她:“晚烟怎么样了?”
“昨天下午接到电话,我以为只是小车祸。没想到……差点……晚烟她差点就不行了……”说着,卫岚哽咽了。
“这么严重?”
“她怀孕了,孩子都快六个月了。现在没掉了。等她醒来,这又是一个打击。”
“居然怀孕了六个月?”
“她瞒着所有人。”卫岚说,“之前见她一点都不像怀孕的样子。”
“她有意瞒着就不会让你们知道了。”
“难怪她主动申请调到f市去,又说上完培训班就辞职。原来是打算好了。”
唐远从后面抱住卫岚,下巴放在她头上轻轻的摩擦。卫岚推他:“我全身粘腻腻的,脏死了,还没洗澡,你别靠近我。”
唐远看着镜中的卫岚。继而看着镜中自己的眼睛。那眼神里有一种深不可测的东西。他在心里对卫岚说:“只这一次,请你原谅我。”
他放开卫岚,说:“洗澡吧,我去给你拿衣服。”
唐远拿着卫岚的换洗睡衣到浴室门口,卫岚打开门,伸出一只手将衣服接过去。唐远隔着一扇毛玻璃门问她:“卫祺明天就订婚了。你什么时候再去医院?”
伴着水声,卫岚答到:“我下去会再去一趟。”
“我和你一起去。”
“你说什么?”水声哗哗,卫岚问道。
“我说,我和你一起去医院看晚烟。”
“哦、哦……好。”
唐远回房间给唐崇锡打了一个电话:“爸,唐治的订婚典礼该提上议程了。”
————————
明月君:有点脑容量不够用的感觉……
更新了这一章,就做好了挨砸的准备!来吧~
☆、第八十八章 秘密揭晓
外头依旧是盛夏,暑气炎炎。太阳像是要把大地晒裂似的。病房里的空调在角落静静的输送着冷气。
已经一个月过去了。由程池做主,在林家全家人都同意的情况下,将晚烟从市一医院转到了一家私人医院。
她依然昏迷不醒,右手臂上插着输液的管子。护士每天都来给她全身的伤口换药。脸颊的,额头的,两边手臂的。她流产之后,每天有专门的护理来给她按摩排恶露。而左腿也因为受伤严重而打上了石膏。
至于流掉的那个孩子,半个月之前程池和晚烟的家人委托医院进行焚烧。焚烧之后,医院的人将骨灰装进骨灰盒交给程池。他将骨灰盒抱在怀里,坐在椅子上,全身都颤抖着,咬着牙,很难过。胸腔里的那颗心被越绞越疼。疼的程池没忍住,酸了鼻子,红了眼眶。
这场葬礼由程池自己一个人完成。他穿了一身纯黑的西装,戴了墨镜遮住他哭过的眼睛,也遮掉他悲伤的神色。他开车来到多艘游艇停靠的码头,一个人踏上了自己的游艇。
他将游艇停在几百海里外的海上。站在甲板上,他将墨镜摘下,吻了吻黑色的骨灰盒。“爸爸爱你。”他轻闭双眼,长睫湿润,嗓音低哑深沉:“保佑你妈妈平安,亲爱的孩子。”
盒子被装进一个密封袋子。他将密封袋子放进装有石头的箱子里。一并沉入深蓝的海里,让他和晚烟的第一个孩子从此长眠于这片海下。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时,程池起床洗漱完毕就会来到她的病房。拿起立在琴架上小提琴。他每天都会拉上一个小时的小提琴。拉的曲子都是她喜欢的名家名曲。
晚烟现在住的病房是一个套房。除了病人住的房间,还有一个外间。摆设简单,一套皮沙发,一张吃饭的圆桌,以及微波炉等常用的小电器。
一个月来,程池日常起居都在这个不大的外间里。除了重要的会议要去公司开,其余时间都在医院陪着晚烟。
林母看着晚烟一直昏迷不醒,心里着急,常常忘了晚烟不能进食而熬了补汤亲自送到医院来。到了医院看到晚烟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才叹了一口气。林母将汤倒在碗里,清亮亮的汤水面上浮着一层极薄极薄的油,闻着香气就知道很滋补。她唤来程池:“这汤你喝了吧。”
“您和……嫂子喝吧!”
茶几上摆着一台黑色笔记本电脑,一叠整齐的文件夹,一个马克杯,一床被单折叠的很整齐放在沙发尾上。这就是他现在全部的生活了。林母看着这一切,心里也挺动容的,语气温和说道:“别推辞了,过来吧。”
程池以为晚烟的爸妈知道他们已经结婚的事,至少会骂他或者指责他,没想到二老知道了以后挺平静的。或者说经历了晚烟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有的事也没有精力去计较了。
夜里,程池洗过澡之后,穿着宽松的t恤,休闲的裤子,在病床旁的藤椅上坐下。灯影里,他英俊的脸轮廓分明。高高的眉骨,挺直的鼻子。膝盖上摊着一本《小王子》。
他说:“今晚念你最爱的《小王子》。”他清咳两声,拿起温热的绿茶喝了一口,“今天嗓子有点哑,不知道念起来好不好听。”她喜欢念书给人听。这个爱好到后来演变成只喜欢睡前念书给他听。现在变成他每晚念书给她听。坚持了快一个月。
“小王子说:她的身体将我包围,照亮了我的生命。我不应该离他而去。我早该猜到,在她不高明的把戏背后隐藏着最深的温柔;花朵的心思总叫人猜不透。我太年轻了,不明白该如何爱她……”
他的声音很低沉,有磁性。像是海浪轻轻吻着干净湿润的清黑岩石。又温柔得像一缕阳光。程池念完起身,在晚烟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程池抚摸着她的脸说:“晚安,宝贝,早点醒过来。”他的唇停留在她的双眼,“早点醒来。”
第二天早上八点。上早班的护士到病房例行换药,查看输液情况。这时候程池已经起来。他都是护士换药的时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