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单单煮了碗咖喱饭,还没端到桌子上,他已经站到了前面。
“那天……是我不对。”他垂头拦在门边,深呼吸,深呼吸,深了三道呼吸后,又说:“那天的话,可不可以收回去。”
“哪句?”她绕过他,继续往桌子那边走。身后半天没声音,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耳边一道轻风,他快步来到她身后,踩着她的影子——
“又乐……我很抱歉,是我不对,我不该丢下你离开,不该说你不可理喻,我……”
桌子很快就到了,她打断他的话,语调平静:“dano,你想说什么?”
身后沉默。
“又乐,我错了还不行吗?”他已经放下骄傲来道歉了,她要打要骂要哭都ok,他已经准备好了。
“你没错。”
这么说,也就是还在生气……他闷闷地抓了抓自己的短发,烦乱火起,大迈一步倚到桌边,凶神恶煞地瞪她。
也许是灯光的关系,他的脸色铁青,凶凶的表情让人不改恭维。就在她以为他要吼什么的时候,他果然开口——
“对不起。”
“……”
“对不起,可不可以请你收回那天分手的话。”
摆这么臭的脸,就是为了说句对不起?这么勉强,一点诚意……
也、没、有!
傻瓜!歪头一笑,她清晰、缓慢地给出回答:“不、可、以。”
“……为什么?”
耸耸肩,她绕过他进厨房,手臂突地被一股力道向后拉扯,猝不及防撞进某人怀里。耳朵里当然也免不了某人有点低气压的吼叫:“你阿米巴原虫袭脑了吗?”
“……”
“又乐?”
她叹气,为什么这个骑士对他人彬彬有礼,对她就又吼又叫?
“你、才、阿米巴原虫袭脑呢。”她轻斥,实在忍不住,抬手捏他的脸,很全力的那种,“dano,你知不知道,每个女孩子都希望自己是骑士的唯一。无论我多大方,无论是先小人后君子,对于我的骑士来说,我也希望自己是……唯一的……”
他呆呆看她,盯了半天,蓦地将她揽进怀里。
“而且,我也不大方……”她的声音从他怀里传出来,闷闷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说前一刻他心中浓云密布,全是乌的,现在,听着她的声音,就算是抱怨,只一刹,他心中的乌云被完全粉碎。
原来……只要她肯和他说话,他也会高兴啊……
分手这种事,很正常,他也习惯了,大不了以后再遇到喜欢的类型,再交一个女朋友嘛。他也想过,如果这一次放手,以后,他和又乐还是……
还是……
朋友?
漆黑的夜里,这个词跳出脑海,心头却无端郁愤起来。他不想和又乐做朋友,不想,一点也不想。最初的交往的确是被ank怂恿,他未必动心,甚至,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动的心,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迷她什么,就这么不知不觉爱上了。
很糟糕吗?
这他倒不觉得。大概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着迷吧。两个人的事,管他是不是氢氧原子呢。
爱情,有时候就像小雨时微湿的路面反射的街灯,迷迷糊糊,朦胧不清。尽管它朦胧不清,人间的男男女女却早已深陷其中。
或许,就在她拉着他的手冲凉水的时候,就在她细心为他擦烫伤膏的时候,薄荷的凉意从指尖传来,一路弥漫,通达全身,也……入心好久。
紧紧抱着她,紧紧地,紧紧地……然后,他又发现一个事实:把她拥在怀里的感觉,不是一般的好。
被他抱得有点闷,她轻轻推他,“喂,你不是饿了吗?”
咖啡的香味回荡在小小的房间里,他的肚子很配合地响了一声,他倒没什么所谓,放开她,脚尖一转,倚着桌子将她锢在怀里,不急于填肚子,“又乐,我们现在谈实际问题。”
“什么?”
“那,又乐,你可不可以用‘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
“……”
“我们都有一点积蓄,但不多,对吗?”
她点头。
“如果要买房子,我们一起住。”他强调后一句,得她点头后,才接着说:“就算我们不能一下子拿出几十万,我们可以先付首期,再分期还款,尽可能将银行贷款的年限拉短一点,可不可以?”
她还是点头。
“这样,我们就有自己的家,可能不大,但一定干净,一定舒服,一定自在。这样……你愿意吗?”
她定定看着他。
寂寞是人的本性,是选择习惯它,还是寻找同样的种类去冲散它?井底之蛙或许并不需要知道天有多广,也不必新奇世界有多奇妙,朝生暮死,谁说不是一种幸福呢。
无知的幸福。
有人知道了,宁愿扮无知,有人不知道,营营追求、探寻,哈,终于知道了,却又开始后悔。
他的话很现实,完全不浪漫,可是……
她真的真的很动心。
井底之蛙的爱,很简单,易满足,仅此而已。
“嗯……”轻应着,呼吸中,满是他的味道。
这样,算是冷战结束?
微微昂着头,她心跳加快,有点莫名的期待。通常,恋人表明彼此的心迹之后,都会……都会……都会都会都会……
“啾!”低头在她脸上吻了一下,蜻蜓点水似的。他愉快地笑弯了眸子,又温柔又帅气,当然也不忘补充一句:“我爱你。”然后,放开她,摸着肚子坐下来,“吃饭。”
“……”
他还真是……不浪漫啊。
第10章
五月末的小饭馆。
晚餐高峰期过后,店内只剩下一桌客人。厨房里,虞叔南在斩鸡,敲得砧板咚咚响,像人间凶器。顾牧站在一边,正拈着肢解后的鸡块研究。
斩斩斩。唉!
斩斩斩。唉!
虞叔南每斩三下,顾牧就叹一声。
“小牧,这鸡……有什么问题吗?”
顾牧提着两只鸡腿,不可思议地大大一叹:“鱼腩哥,我们居然天天吃霸王龙的后代。”
“咦?”
“那、那、那、鱼腩哥,这期的《幼稚朝代》上有人写了一篇文章,以基因论证——鸡是霸王龙的后代。”
虞叔南一声不吭,放下刀,力拔山兮地举起单柄铁锅……
砸?
不会,他也就举举而已,精神上感受一下项羽的气势。
“鱼腩哥,小老板真大方啊。”顾牧不知自己在鬼门关绕了一圈,抛开被切成块状的霸王龙的后代,他蹭到门边,拉开一道缝偷窥。外面的那桌客人是dano的朋友,听说是为了给那名长发美女饯行。他还听说,长发美女叫姚水洛,曾经是dano的恋人。小老板前段时间明明说和dano分手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和好如初,害他有点跟不上步伐啊……
咚!
哎哟!痛痛痛……
补充一点,他跟不上的不仅是小老板的步伐,还有小老板推门的速度。
“小牧,怎么啦?”提着空酒瓶的劳又乐一进厨房,就见顾牧捂着鼻子转圈,得到的回答,自然是顾牧飙泪的苦笑。
将空酒瓶放好,她回头,顾牧的脸突然放大在眼前,摆明吓人,“小老板……”
“怎……怎么?”
“那个姚水洛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说什么?”她皱皱眉头,不明所以。
“她是dano的前任女友耶,小老板。”顾牧神神秘秘,扭扭捏捏,“通常前任遇到现任,都会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现任:dano他啊,以前怎么样怎么样,有什么什么缺点,什么什么优点,什么什么伤心事,最讨厌什么……对了,前任还会给现任一点警告式的建议,比如dano有严重的心灵创伤,既然他爱的是你,那她就把他交给你了。”
劳又乐怔了三秒,嘟嘴,“没有啊,我和水洛基本上没什么交谈。”
“为什么?”顾牧不解。
“因为没有共同语言。”
“……”眼皮抽筋了五秒,顾牧竖起大拇指,“小老板你有性格!”
“又乐怎么了?”前一分钟的话题主角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只空碟加入厨房小空间。
顾牧瞟瞟身边的女子,见她一脸的事不关己,无奈,他摸摸鼻子,讪笑,“没什么,我和小老板正在讨论霸王龙的后代。”
“霸王龙?”柳秋沐皱了一下眉,随即明白过来,抿唇,他歪头,“小牧,《幼稚朝代》你还是少看一点。”
“为什么?”
“你胆子小。”柳秋沐毫不给他面子。
一边的女子想到什么,呵地笑出声。
顾牧脖子一硬,“谁……谁说我胆子小。”
“昨天啊,不就是树丛后站了一个人,那个人的脑袋正好露在树丛上面,又正好在我们经过的时候开口说话,嗯……不知是谁躲到我后面不停地叫‘说话的头颅,说话的头颅’。”柳秋沐一点讽刺的味道也没有,虞叔南抱臂靠在桌上,也是不停地点头。
小牧这家伙喜欢诡异故事,偏偏遇到一点风吹草动就吓个半死。真不明白他胆子和他的大脑为什么不成正比。
被呛声的顾牧鼓了半天腮帮子,挤出一句:“dano你为什么不怕?”
“我心中有爱,所以我强大。”
“……”
呵……劳又乐揉眼,怀疑他身后出现了火焰形的圣骑士,金戈铁马,直冲大散关。
虞叔南抿抿嘴,转身,将肢解的霸王龙后代装盒放冰柜。没听到没听到,他什么都没听到……
脸色正了正,柳秋沐不再玩笑,看了看身边垂头闷笑的女子,他向顾牧求证:“小牧,你的厨师课程上周毕业了,对吧?”
“嗯。”顾牧点头,“学完了。我的目标是先成为一名蛋糕师傅,再成为一名中厨。然后再研究一下各国不同风味的菜式和调料,哈哈……鱼腩哥,以后我们一起出美食书,怎么样?”
“抱负伟大。”虞叔南笑着赞许。
得意了几分钟,顾牧突然垮下脸,“可惜读书的时候我没有妙雅那么好的成绩,不然……”
柳秋沐摆手打断他,“小牧你已经很厉害了,我的厨艺分是零耶。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特长嘛,一个人的理念和信仰,和他的成绩没什么关系。”停了停,不理顾牧一脸感动,他要确定一件事,“你这段时间不会请假了吧?”得到摇头的回答,他转向虞叔南,“后天拜托了,叔南。”
虞叔南歪歪唇角,套上青蛙大嘴隔热手套,冲他张了两下嘴。
他明白dano拜托他什么。
雨季过后,初夏莅临。
清爽晴朗的一天,闹铃一响,熟睡的男人“腾”地从软被中坐起来,闭眼,呼吸,30秒醒神后,他掀被下床。
大概是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过于刺耳,惊醒了他的两名室友。一人抱着大号软枕,一人抱着气槌,同时拉开门。两双惺忪睡眼彼此一瞪,两人不约而同走向沙发,以无脊椎动物之姿圈地一块,欣赏早起室友的忙碌。
“dano今天有约会?”横在沙发左边的谢定铭有气无力地开口。
“啊……”储奉封闭着眼睛点头。
简单两句对话后,厅内安静下来。
一分钟后,一身清爽的柳秋沐走到沙发边,抽出储奉封怀里的气槌,在友人脑袋上一人敲了一下,“shell,ank,今天不许打我电话。”
谢定铭,“嗯……”
储奉封,“早餐……”
“桑椹酱配吐司,还有牛奶,都在冰箱里,你们自己搞定。”他将气槌塞回储奉封怀里,拿了钥匙,出门。
一道细细的掩门声后,厅内再度安静下来。
静……静……
两位没睡醒的俊美男子在沙发上翻个身,缓缓睁开眼,只是,原本都能放电的勾魂眼睁得不是很全,半阖半开,四目无神。
谢定铭瞥了储奉封一眼,突道:“ank,一个男人一生中只爱一个女人……”
“那是不可能的。”
“一个痴情的男人一生中只爱一个女人?”
“那更不可能。”
“一个痴情的男人一生中只爱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天方夜谭。”
厅内,第三度安静下来。
如果柳秋沐听到他们的话,大概会让他们滚出地球或滚到神话时代去,再不,就是说他们dna异常,螺旋体走失……只是,出门的柳秋沐听不到友人无神又无题的对话,他满脑子想着的是即将度过的一天,和又乐一起。
开车驶过木棉道,他的美丽女友未来老婆正等在末道的那颗木棉树下。清爽的夏装,墨绿色的背包,一柄奶油狮凉扇捏在细白的小手上,摇啊摇,摇啊摇……
“又乐!”
玩着凉扇的女子闻声抬头,低低一笑,迎上。
不知道这名骑士在未来会不会专属于她一人,可她还是……舍不得他。
那晚他跑来叫肚子饿,不知为什么,明明她有一肚子幽怨的,却因为他那一句“又乐……我饿了……”消失殆尽。真不明白这个男人,居然摆出比她还委屈的表情,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也让人……让人……
爱得牙痒……
坐上车,她福至心灵地问了句:“dano,你爱我吗?”
“现在,是。”
“你发誓这辈子只爱我一个?”
“现在,是。”
话说完,悠扬的铃声响起。
电话!
凉扇掩面,笑成d字嘴的奶油狮正讽刺地嘲笑他。
哼,为了又乐,他没什么做不到。
摸过手机,拆下电池,ok.
“真的不接啊?”她有点不安,怕真有什么重要事情。
“不接。”拉开笑得太夸张的凉扇,暖暖的吻落在她脸上,“今天我们约会。”
后记 又见系列
很佩服花雨小编,找准了时间,在我交完一个故事而下一个故事未开稿的中间段丢来“鱼饵”——系列哦系列哦,“棋乐无穷”系列哦!
彩不彩的,我好像还是头香。和泉水编辑沟通了一下,行,骑士吧。
ok,某针开始腹黑提纲,可我越腹越觉得这个故事只能沿着黑暗的道路进行。不行不行,现代是够现代,可温馨在哪里?轻趣在哪里?因此,腹黑提纲被我完全否定。
好不容易提纲ok了,书名又开始轰炸我的脑细胞。
相爱,要么男主角先动心,要么女主角先动心,要么一见钟情,所以,《棋逢对手》、《棋鼓相当》可以做书名吧?很适合一见钟情的情节。不然,《棋开得胜》,《只取棋意》,以一方先动心为切点?
脑细胞爆炸半天,觉得《棋痴》做书名不错,取意为“下棋的白痴”,或者说是“不会下棋的白痴”,虽然念快了有点像“其次”@_@,但是、请、千万、不要念成“其次”。
为了藏拙,故事中我尽可能避免描写下棋或厨艺,实在是,非我强项。
总体而言,这个故事写得算是比较负面吧(作者偷偷以为,读者若没发现,完全可以不理会,只当作者恶趣行了)。特别是故事进行时,正值中国多事之秋,只感觉,在地球的怀里,人类就像井底的青蛙一样。
有人比喻人生是一次旅途,车站停停,旅客上上下下,走到终点,人生也就结束了。我倒觉得,人生只是一口井,我们就是井底的青蛙,我们看到一片天空,我们努力地沿着湿漉漉滑溜溜的井壁往上爬,想看一看井外的天空有多大。我们爬一段,滑一段,又爬一段,又滑一段,井外的神秘和广袤吸引着我们,让我们忘了低头看一看曾住过的那片井水。
它清澈,透明,沁凉,甘甜。
当我们爬出井外,看到一望无垠的天际,骄傲会有,自豪不缺,只是,我们依然要找一片水域去生活。
无论跳得有多高,无论天空有多广袤,青蛙需要的生活空间,其实也只在方寸之间。当发臭的小溪和满是油污的池塘根本无法生活时,青蛙会怀念它曾经生活的那口井。在井底,天空纵然很小,可那片水域却如此清澈,如此甘美,如此醇甜,如此如此的令人……
魂梦相随。
well,你可以把以上当成作者的变态之言,也可以把它当成劳又乐的一点感慨。
最后提一提,在《浪漫生物纪》的后记里我提过,华歆赏、陶凡九、奚空桑的故事是正纪,所以啦,“关氏生物研究所”以后大概还会浮一浮水面》^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