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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指尖的一小块黑色,渐渐冷嘲:真的很脏。他因此放弃了描完“蝶”字的打算,踏着沉重的步伐,往家所处的楼屋走去,边走边搓动手指,如此来往数回,那里逐步重归鲜红。在夏胡水亮的眼中,坑脏依旧。

    转过一个小弯,眼前就是家所处的单元了,他稍微放松心情,学校的事顺利解决,算是个比较好的开端吧。

    猛然间发现楼梯口旁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这个人还很被夏胡所熟悉。“他怎么来了?”

    “终于等到你了。”叶辰笑着迎了上来。

    夏胡说:“你跑来我家找我?”

    叶辰摸了摸头,说:“今天你没来班里,也没请假,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有必要吗?”

    “我认为有必要。”叶辰认真地极肯定地说。

    夏胡玩味似的看着他,“哦?那刚才我家没人吧,你说说看,你是什么心情。”

    “我很担心。”

    “就这个?”

    “当然不止这个,还有很多方面的,我到处胡思乱想。”

    “想到什么了?”

    “我想到……”

    “好了,别说了,我不想听。”夏胡笑着打断他,“我没事,你放心好了。”

    “我现在不想回家。”叶辰说,他话里的隐藏意思是希望夏胡能邀请他留下来。

    夏胡品出味道来了,不过他并不打算给叶辰这个机会,“不回家你还能去哪里,回学校啊?”

    叶辰觉得有点不大好意思了,“我是说,我想上你家玩玩。”

    夏胡听了,板起脸,“看样子你还没吃过午餐吧,我已经吃饱了,你快去吃吧,饿肚子可不好。”

    叶辰说:“我们可以一起去啊!我最近发现了一家甜点店,味道很不错的,一直想带你去,苦于没有机会,现在一起去好吗?”

    夏胡不满地说:“什么叫带我去?我不可以自己去吗?还有,我对甜点已经不敢兴趣了,一闻就想吐。”

    “你生病了?”

    “是是是!”夏胡嚷嚷,“你烦不烦啊!”

    “你上午去的是医院吗?”叶辰依旧在那里喋喋不休。

    “这个三八。”夏胡想,他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叶辰说:“我在关心朋友。”

    “关心朋友?”夏胡冷笑,“有你这么关心的吗?”他背过身奇去,“是不是要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你才满意。”

    叶辰无话可说。许久,他才轻轻地说:“我只是不想你一个人难过,为了那晚的事。”

    夏胡有刹那的感动,可他的话语还是一向的冷淡,“你都知道了?也好,所有人都知道了。”

    “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心彻底变冷。

    “那么,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夏胡看着他的眼睛说,“在你看来,我是个什么人?请不要敷衍我!”

    “你像只蝴蝶,你就是蝴蝶。”

    “蝴蝶?”夏胡如同经历了什么好玩的一般,大笑,“你说我是蝴蝶?哈哈……从没有过家,左右逢源的蝴蝶?……笑死我了,你还真的说了句真话,高明,透彻!”

    叶辰听得一身冷汗,“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蝴蝶是指……”

    “滚。”

    “你听我解释。”

    “滚!”

    叶辰听出了这个字里暗藏的风暴。无奈,只好黯然离开,临走时他发誓说,“我一定会解释清楚的。”

    夏胡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可心情激动之下,什么也控制不住了,包括理智和情感。

    “算了,就这样吧,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无须我再说一次。”夏胡对着空无一人的楼道,柔声说。

    他似乎被抽空了力气,只有一点点地爬上楼。

    第17章 潮汐2

    到凌晨1点了,夏胡打开卧室的门看向客厅,那里依稀有灯火的影子,他打量了一会儿,就走到转角处。壁灯还是没有熄灭,放射出点点柔和的光,把一片小小的角落照亮。这个家在夜间一向没有保持壁灯明亮一整夜的习惯,这么就说明了:夏之,和他一样,无法安然入睡。

    等了一下,夏胡轻轻走进,才看清楚那里有个模糊的影子。夏之坐在沙发上,背脊微微向前倾斜,正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烟,对比起以往,这已经是极低的频率了。香烟前头的红火镶嵌在周围的烟雾里,明晃晃的,异常显眼,这也算是一种光源,污染的光源。

    夏胡轻呼一声,就问:“爸爸为什么还不睡?”

    “我在准备明天的东西。”

    “明天不是还有时间吗?”

    “你要学会,能提前做的事,尽量早些做完。”

    “哦,”夏胡默默应了,“那你收拾好了?需要我帮忙吗?”

    “收拾衣物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不会帮你的。”

    “那你说你收拾什么?”夏胡有些摸不着头脑。

    “指南!”夏之拿起摆在茶几上的一张纸,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字迹,“你明天要用的。”

    夏胡更加迷糊了,“什么指南,给我的?”

    “你去北京后要怎么做,我都写在上面了。”

    夏胡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快步走近,从夏之手中接过那张纸,粗略看了看,马上震惊了。这完全就是夏之为他制定的整个看病步骤,精确到每一小时。但这并不是他震惊的主要原因:

    夏胡抬起头,“你,不打算陪我去?”

    夏之闻言,挑了挑眉,淡淡地说:“我东拼西凑,费用刚刚好够你一个人,而且,这是考究你自主生存能力的一个机会。”

    “你吓唬谁?”夏胡愤怒地说,将手里的纸张揉成一小团,“每一步都被你计划精确了,还谈什么‘自主生存’?再说了,你以为整件事真的会如你预测的那般?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就是因为有变数,所以我才说这是一次‘自主生存’。”

    夏胡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真的不去?我不相信你的工作会让你忙到挤不出一星期的时间陪我一起去北京。”

    “不是这个问题,你知道的,我一直没有工作。”夏之靠近他,无比严肃地说,“是你无法想象的原因。”

    “笑话!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

    “那是会让你恶心的理由。”终于说了实话。

    夏胡觉得自己忽然像是被一泼冷水当头浇下,四肢冰冷。

    时间,由此过的很慢很慢。

    “乖,快去睡吧,明天早上9点的火车,别起不来了。”

    夏胡低头避开了刺眼的灯光,也低低地问:“你刚才同我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夏之说着这个词,脸上闪过一阵无奈。

    两人又没有话可以说了。

    夏胡在不断地猜想,那些所谓的恶心的理由到底是什么,这些东西纠缠着他,让他不得安心。他想逼问,可要问的又实在说不出口,他恐惧夏之冷漠地拒绝,也厌恶自己的彷徨,懊恼到最后也没有一个结果,恨自己太轻易的让步,也曾骄傲地相信,一个人照样会做得很好很好,还可能会更好。

    想着想着,不知何时他才发现夏之已经离开了,就叹了口气,摇摇头,独自回房间去了。

    一进门,正对面的是一张合影。一家三口,在镜头前浅浅笑着,无法让人怀疑其中所蕴藏地喜悦与幸福。他记得那是父母结婚十五周年纪念日所补充的婚纱照,看相片中的他们,即使年近四十,也显得格外青春美丽。

    “水晶婚,crystalwedding。”

    夏胡静静地看着,觉得无比的讽刺。

    忽然想到了很么,他拿出随身携带的镜子,目的是从自己的脸蛋上仔细寻找母亲的影子。

    很像,真的很像!不管是那细细弯弯如新月般的秀眉,还是那挺拔的小鼻子,等待等等,都无一不是母亲的杰作。夏胡的眼睛潮湿了,他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个他一直故意忽略的问题,上天没有给他想要答案。

    让他松了口气的是,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夏胡有理由相信,当他成为真正的女孩后,她可以诠释,什么才是世间美的极致。

    夏胡好像忆起了什么,走过去坐在床上,抱起枕头,歪着脑袋向里摸了摸,小心地捡出一把小钥匙。再将书包倒挂,接着是一阵哗啦啦落地的声音,一堆书本夹杂其他的东西纷纷落下,躺在地板上。他在地上翻了翻,从中找到一个碧蓝色的小盒子,笑容慢慢浮起。

    夏胡小心翼翼地捧着它,放在眼前仔细端详,有细小的花边缠绕一圈,围成一个心形,整体而言,这是一件非常普通易见的事物。但是盒子里暗藏着的,在夏胡心里,有着难以言喻的分量,并不依价格而轻易定位。

    他将手里拿着的东西对准钥匙孔,轻轻地插入,悄无声息地,盒子盖倏地打开了。

    它盛放着一条紫水晶手链!

    那本是事想送给安泫的礼物,可现在,他打算留给自己。

    大小形状不一的八颗紫色水晶,被一银链串联,散落在各个方位,高雅而不显俗套,多个镜面反射着亮晶晶的光彩。

    它意味了互相谅解,以诚相待,并保佑人们万事如意,岁岁平安;它可以唤醒真爱。

    它或许不贵重,但我们可以称它作“完美,”只属于夏胡自己的高贵。

    夏胡花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它安放在左手腕处,微微摇动间,尽显美丽,它和夏胡雪白的皓腕,相得益彰;它和周围的光彩,交相辉映。

    “从今天起,你属于我,我赐予你新的名字,‘真夏’,为唤醒我真正的夏天。”

    手腕上一阵轻微的凉意袭来,在冬天这个寒冷的季节,也别有一番滋味。

    他带着满足的笑意,渐渐如梦。

    新的一天,值得所有人得期待,不管是故事里的,还是故事外的。

    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很久很久。

    第18章 潮汐3

    早晨6点半,床头的闹钟准时响起了欢快的音乐,把夏胡从梦境拉回现实。眼前闪了又闪,夏胡才逐步适应几秒内突变的亮度,将整个世界展现在眼前,他伸手在闹钟身上一拍,“啪”的一声,它不干地拉长最后一节音调,就此成了哑巴。

    “看你还怎么叫!”

    夏胡半眯着眼,双手向后撑着床铺坐起,靠在床头,他慢慢地放松全身的神经关节,伸了个大懒腰,吁了口气。

    又是全新的一天,可今天似乎意义特别的重大。

    他晃着那小小的美丽的头,柔软顺滑的短发散落洁白的床头罩上,干净得可以细数其中的丝丝寸寸。过了不久,当仅存的睡意完全散去后,夏胡才开始起床穿戴。偶尔间留意到左手上相比以往多出来的手链,又带着欣喜细细欣赏一番才肯罢休。这样一来,就折腾了小半个小时,已经快7点了。

    平常我若这个样子,不知道会迟到多少次!夏胡想到这些往事,又想象学校大门这时侯应是人来人往的样子,有些难受。我们的同学总是换了一批又一批,到底有多少是可以常驻在记忆里的呢?不管是伤痛还是欢笑,当一个人换了不同的方式思考后,可能这些难忘的事情,一样会轻若尘埃,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吧。他想到这,下定决心,他现在梦的是擦肩而过,而不是面对面的驻足后,欲言又止。

    让一切随风而逝吧!

    夏胡开心的笑了,银铃般动听悦耳。

    上卫生间把一整夜的分泌物清理干净,他来到餐桌前,那里放着一纸便条,一张信封,有一个四方的大盒子压在上面,周围散乱地摆放着一些杂物。夏胡有预感到什么,把便条从信封下抽出,不出意外地,是夏之的笔迹。

    “女儿:

    我先走了,别问我去哪。最起码在你回家里来以前,我是不会回家的,所以家里的电话,你在外也不必打回来了,我会主动联系你的。

    看到那个盒子了吗?那是我专门为庆贺你新生买给你的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读到这里,我想,以你的聪明,应该明白了——我们家并不缺钱,我昨天给你说的,也只是稳住你借口而已,你尽可怪我,欺骗了你,一个人独自离开。

    我也知道,把你一个人丢弃在孤单的城市里,很不负责任。可你若希望我为你付出些除物质之外的额外责任,你可能要失望了,很抱歉现在我实在无法为你做这些,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一切都只能依靠自己,在此,我献出作为一个父亲,最最诚挚的祝福——祝你平安。

    还记得昨晚我给你的指南吗?我知道你是不会丢弃它的,你想证明自己做的比我安排的要好,是么?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到,但现在不是可以任性的时候,我可以明确地说,你一个人很不安全,易生变故。再次,若你还认我这个做父亲的,我恳求你,不要意气用事好不好?倘若你受到任何伤害,都是我们无法承受的。还原一个美丽健康的你,是我们最大的梦想!”

    夏胡看到这里,终于忍耐不住,轻声抽泣起来,泪水打湿了信纸,模糊了视线。他擦了擦泪,眼睛一阵酸涩,有着轻微的疼痛,但目光依然专注,片刻不离:

    “写到这里,我很激动。你知道吗?你快要从一个小伙子变成一个大姑娘了,我们都相信,你将来是很美很美的,比那些电影明星还要漂亮迷人!你一直都是最棒的。

    我想我要告诉你一些家里的事了,关于你妈妈的。我不希望你变得像你妈妈一样,她太冷漠也太理智,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有很大一部分是她感染的,等明白过来时,已经是后悔都来不及了。呵呵,人啊,就是不能只顾眼前,当初我为了离她近些,把自己改造得像她一样,可最后才悲哀地发现,越是想靠近,离得就越远。做真实的自己,才是最好的……”

    要怎么做,才能被所有人认可呢?夏胡很为这个问题苦恼,他不懂,就算今后非要以女人的身份生活,他同样不想受任何人的约束。从另一角度说,他开始渴望了解女人的世界,女人的生活,对于是否要参与,去刻意模仿、做作,以及对男人的态度上,他还没有统一的应对措施。

    管他呢!以后我会怎么想,那是以后的事情,总之,我是绝不会凭此来故意伤害他人的。

    “此间的过去和未来,就像烟花一样灿烂,一样的五颜六色,遗憾我不能和你一起观赏她盛开的瞬间,可她最美丽的时刻,我们一家人一定会一起共同庆贺。”

    最美丽的时刻,是我成为新娘的时刻吗?谁又会是我的丈夫呢?他迷乱地想。

    “以感恩的心,来接纳温暖;以虔诚地心,来面对祝福;以聪敏的心,来选择方向;以坚强的心,来斩断荆棘。”

    这些……我都能做到吗?爸爸,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其实,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的。

    “宝贝女儿,想好名字了吗?我们没和你商量,擅自帮你取了一个,‘夏蝶’,怎么样?喜欢吗?”

    夏蝶,夏蝶,蝴蝶。蝴蝶是美丽的象征,蛾子却从不讨厌人喜欢。为什么不把我叫做“夏蛾”,我一直是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公平,什么是公平?仅仅因为我的外表,就把蝴蝶送给我,是不是太轻率了?

    “如果你不喜欢,你可以拒绝,我们只是想给你个惊喜……”

    喜欢,我很喜欢,我只是害怕,自己会辱没了她的美丽,自己的污点会让命运将你们给我的翅膀剥落,此后再也无法自由地飞翔,只能无奈地从云端跌落,尽管我不愿意。

    “好了,看了这些,你的肚子饿了吗?快去吃早餐吧,不吃早餐对肠胃不好的。”

    我不饿,真的不饿,还能有什么比这更能使我忘记一切烦恼呢?我只想躲在屋子里久些,这样我才不会过早地面对他们异样的眼光。

    纸张如一只蝴蝶,轻飘飘地脱离手掌的束缚,飘啊飘的,来回荡了几次,落在夏胡的膝盖上。

    他趴在餐桌上,尽情地哭泣。

    ……

    ……

    夏胡打开盒子,呼吸瞬间顿住了,那华丽的机身,优美的纹路,无不在显示出它的高贵和优雅——最新款的索爱,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夏胡迫不及待地将放在一边的sim卡擦入,开机——电池是满的,爸爸充过电了,真细心。要知道,几天的火车,有了它的陪伴,确实可以消去不少寂寞。

    他把衣服杂物等装进书包里,背着它走出家门。

    到大路上时,他招了招手,“计程车。”

    临进时,夏胡再回头看了一眼熟悉的小区,在安静的天空下,静谧温婉,美丽的双眼里流过溶溶明月,点点流萤,最终归于平淡。

    “城东火车站。”他轻轻地说,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再见。从现在开始,我叫夏蝶。”

    第19章 霜雪1

    今天很冷很冷,下着小雪。面对这种快入魔的天气,大多数人愿意选择窝在家里,享受被窝和家庭的温暖,无忧无虑地度过这一天。就算他们有各自的烦恼,也可以在欢乐中暂时放下,转而拾起满满的热情。而这个社会的规律却注定着总有这么一群人,要冒着严寒的天气,忙碌奔波。

    计程车平稳地行驶在通往城东火车站的公路上,驾驶员的技术很好,车子的性能也不错,总算是给这一段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烦闷的旅途带来些安慰。

    很难得的,车内的某些角落不时喷出一团团的暖气,左右飘荡着,避免人们受冻的同时也使这座车厢里缓缓酝酿出了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气氛。坐在后座的乘客此时正微闭着眼,两手交叠在胸前,身躯微微蜷缩着一团,像极了一只假寐的小猫咪。

    车窗外的景物一幕幕掠过,司机一手掌握方向盘,另一手自然而然地点燃了打火机,蓝色的小火苗雀跃地舞动着,离嘴边的香烟不到一厘米。就在它们即将两相触碰时,后座的乘客轻微地挪动身子,在后视镜里看得分外明显。

    司机犹豫了,手晃了晃,火苗偏离了烟头,被摆动产生的微风熄灭。他舔着嘴唇,再一次拨动它。

    只听“嚓”的一声,小孔中立马喷出明黄的火焰,竖直燃烧起来。司机小心翼翼地放松油门,车子开始慢慢减速,在这种纯直线型的轨道上,是几乎不需要控制方向盘的。这使他得以空出两只手来,点上一根烟,好好享受一番尼古丁的芳香,驱驱萦绕在心口的闷气。

    前面的一辆车也在减速,并且减得比他还厉害,这让这个老练的司机吓了一跳,连忙踩刹车,牢牢握住方向盘,控制拐弯。这一紧急动作之后,火机也因此跌落在一旁。

    “真该死,怎么忘记这里有个十字路口了?”司机在方向盘上狠捶了一下,把车停在路口前,前面是刚减速的那辆车。这时候的红灯正亮着,车流横着穿过,阻断了道路。

    他拾起掉在地上的打火机,三两下就把叼在嘴边很长时间的香烟点燃,丝丝烟雾立刻从烟蒂上飘荡而出,转眼间就传遍了小半个车厢,打算继续蔓延。

    司机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就要大大地吸上一口,好让口腔里充满那熟悉的烟草味。

    只是司机马上顿住了,还匆匆把烟头掐灭——因为那个贪睡的乘客不知何时已经清醒了过来,而今正睁大着眼睛,透过前镜看着他。

    “你醒了?就快到了。”司机打了个哈哈,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一直没睡。”

    司机说:“我记得我曾搭载过你。”这是转移话题的技巧。

    乘客说:“好像是的。”

    司机这回真的惊讶了,他仔细瞧着乘客那美丽的脸,恍然大悟,“啊……我记得了。”

    乘客笑了笑,“是啊!谢谢你了,这次也是。”

    “谢什么啊?”司机有点儿兴奋,是的。要知道计程车司机平日里是很闷的。在工作时的乐趣之一就是陪乘客聊天了,所以他很乐意将谈话进行下去,“你是湖高中的学生吧,听说那高中是很好很好的。”

    “确实很不错,学风很好。”乘客点点头,转而变得有些伤感地说,“可惜我现在已经不在那儿读书了。”

    “怪不得,现在应该还是上课时间吧,你自己就一个人出来了,还是去火车站。”司机有些鄙夷,他认为这个学生一定是违反校规而被学校开除的“问题学生”,因为这种社会现象实在是太多了,他不自觉地就把这一类事情和今天的乘客联系上了。

    “在外面要好好努力了,别再给爹妈丢脸。”

    “我会努力地……咦?等等,你说的‘再’是什么意思?我有过给我爸妈丢过脸吗?你知道?”

    司机暗自后悔,自己一时心直口快,可能说了些不该说的了……

    不过还是有转机的,只听他补充说:“啊,不好意思,我指的是我那个不争气的侄女,犯了错被学校劝退了,下海打工,现在完全是……唉,怎么说好呢……”

    乘客不做声,他想笑那女孩的痴傻,不懂珍惜在校的机会,一再错过眼前的珍贵,反而去追逐那些脏兮兮的泡沫。在他看来,这完全是舍本逐末之举。

    司机继续说着,甚至还带着笑,“她不漂亮,竟然梦想做公主,你说她蠢不蠢?”

    其实他根本就没这么个侄女,一切都是假的。当编造的谎言自以为收获了意料之外成效时,便会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特别是对象还是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人,撒谎后无需承担任何后果,还能向对方体现自己的高明和透彻,何乐而不为呢?

    “你不知道,她稀里糊涂地跟一个下岗工人跑了。那工人也是个禽兽,把她的肚子弄大后就再也不管她了。哟,我可怜的侄女,还能怎么办,她只有跑回娘家哭诉,最后还是把孩子打掉了,唉……一家人的脸都让她给丢光了。”

    乘客不由得在心里冷哼,看着那个显然有些得意忘形的司机,开始担心自己的安全来。

    说归说,他驾驶的技术还真不赖,一路不停地超车,大约快接近终点了。乘客抱着书包,只觉得手中的物品,似乎重了千钧,快压得他喘不过起来。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乘客忽然变得饶有兴趣地问。

    “这个,啊这个……”司机的思路一时间卡住了,反应不过来。

    “这种笨女孩,若关心太多了,自己也会变笨的。”乘客笑呵呵地说。

    “就是就是!”司机深以为然地点头,“我已经几年没有她的消息了,可能是随便找个农民工嫁了。挺可惜的,很有志气的一个女孩子,只能落到这步田地,女孩还真是命苦。”

    乘客也在一旁陪着叹气,谁说不是呢?

    “话说回来了,小伙子,你这是要上哪去啊?”这才是司机真正关心的问题,毕竟对方实在是太漂亮了,不得不惹人关注,甚至还妄想着插一手。

    “北京。”乘客懒洋洋地说。

    “大城市啊,是去那里读书吧?”司机没有注意到的是,自己本来对于对方目的的判断,已经完全被自己所打破了,以至于问出这个问题来时,一点别扭感也没有。

    “看病。”

    “哦?你的家人应该在车站等你吧。确实,看病就是要去大城市,那里的医生才是真正的权威。”司机又找到了新话题,开始自作聪明地猜测起来。

    乘客干脆懒得理他,继续咪上眼睛,做自己的小懒猫去了。

    司机在一边自说自话了一会儿,发现久不应答,转过头去,看到了熟睡的他,宛如睡美人般圣洁无暇。他被这个绝美的景象震住了,再也说不出一句胡话来。

    轻柔的音乐声缓缓响起,催眠了谁谁?

    车子继续向前进,与前一刻不同的是,这里安静初晴。

    ……

    ……

    “谢谢了,师傅。”乘客对着司机轻轻鞠躬,“您的速度很快,节省了我不少时间。”

    司机看着他,在苍茫的雪影下,尽情地绽放着属于她的美丽,如一朵白色雪莲,柔弱中带着倔强。

    “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鬼使神差地,司机问了这么一句。

    乘客愣了片刻,才腆着脸说:“夏蝶,夏天的蝴蝶。”仿佛不堪重负似的,他转身就跑,一下子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再也寻不到了。

    留给司机的,仅余一抹羞红,却比雪后的朝霞更可爱。

    第20章 霜雪2

    他脱离车厢的束缚后,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台阶前。他气喘吁吁,心如鹿撞,好似亲自将什么天大的秘密曝光一般,既刺激又惊险。即使依然很担心听众的反响,精神反而轻松许多:下一个这样子的决定,不难嘛!

    “唉,谁叫你多嘴地勾起了我的苦处呢?哼,第一个倾听我吐露新名字的人,算你走运!”

    他甩甩脑袋,拾级而上,进入城东火车站的大门。

    一开始步入这里,他似乎感到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再不复片刻前的平静安宁。暗潮涌动,人群彼此接踵而至,到处都是行李箱拖动的声音,各种不同类型的轮子同时摩擦着瓷砖,叫着细细的噪音,组成一曲杂乱无章的交响乐。

    它的音符千千万万,音阶万万千千,胜在变化,败在变幻。

    永无休止地弹奏,不为注定的零观众,只为这已经永久成为了车站存在的一支。

    夏蝶寻了个周围人比较少的位置坐下,拿出电话,数字显示出现在才8点过,火车还未到站。他玩了一会儿手机,总感到兴致缺缺。他这才领略到,一直想要的东西就这么轻易地获得后,也许并没有想象中的要美好。当最初的兴奋慢慢平复,所余留的,只有第一次的点滴。

    夏蝶在心里默默地可惜,捧着它摆在眼前,脸上偶尔露出遗憾的神情。

    不再喜欢!

    他带着前所未有的挑剔而专注的目光检查一遍,得出结论:机身太厚,体积太大,太难操作,甚至外壳上还有一道细细小小的刮痕。

    他恹恹地把电话放回衣袋里,为打发时间,开始观察起来往的旅人,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独来独往的他们,面无表情;成双成对的他们,相互微笑;三两成群的他们,喜笑颜开;成群结队的他们,愁眉苦脸。

    这很好解释,一个人独自面对自己时,是不需要带上情绪的;而笑容和苦容,往往需要一起分享和共担。

    他由此想起司机所说的那位“侄女”,不知道她属于哪一类人,哪一类人中又有她那类人?

    可能都有吧,至今还不知道我现在自己一个孤家寡人,算什么?其实我也不想一个人的,现实的残酷或许可以逼迫我就此孤独下去,但无法阻挠我寻找一起飞翔的同伴。

    他想通了这一点,心情变得豁然开朗起来,连时间的加速流逝都没有察觉。

    直到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悠然的鸣笛声——又有火车进站了,夏蝶有些迫不及待地竖起耳朵,接下来的广播果然没有让他失望——温柔的女音,殷切地响起,“通往北京的火车现已进站,批次为k501,请各位本程旅客坐好登车准备……”

    可真的到了这一瞬间,夏蝶反而害怕了,他极为不舍,不舍这个生活了17年的城市。

    爸爸说以后不让我再回来,决定我可以偷偷地自己回来,毕竟有些事儿,是无法轻易忘掉的。

    “就算你是真的为我好,也别想这样就随便抹杀我的过去。”夏蝶轻咬着嘴唇想者。

    “通往北京的火车现已进站,批次为k501,请各位本程旅客坐好登车准备……”

    夏蝶打开书包,翻到了夹在英语课本中的车票,可书包里有一个小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力。他看着它,温柔地笑了起来。

    他一把抓住他,慢慢展开,笔迹和今早夏之的留言同出一辙。

    “到火车站后,记得去买些好吃的路上吃,火车上的东西很贵的,也很不好吃。就凭你那张挑剔的小嘴巴,小心在车上被饿死……”

    夏蝶看着看着,眼睛渐渐亮出如水般的润泽,荡漾起粼粼波光。他想起昨晚初看这张纸时的态度,立时为那个自己感到羞愧不已。

    手里紧紧捏它,夏蝶在心里说:“现在没有时间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挑剔的。”

    “开往北京的火车还有1分钟就要离站了,请还未上车的旅客抓紧时间上车,以免给您的旅行带来不便……”

    “有了你,我不会再恐惧,因为有你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看着我,也祝福着我。”

    ……

    ……

    不知为何,夏蝶一上车,就有了些许难过的感觉。因路途比较遥远,坐的是卧铺,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强迫自己入睡,可怎么也办不到。

    “怎么了?不舒服吗?”隔着夏蝶身边的是一个身穿西装,流着一头短发的青年。他盘腿坐着,正在摆弄膝盖上的一台笔记本电脑,“滴滴答答”的键盘操作之音接连不断地响起。

    “是不是我吵到你了?”他一边道着歉,一边作势要关上电脑。

    “没事的,你忙。”夏胡看着他小声说,带着一脸的希翼,“可以让我在一边看吗?”

    “当然没问题了!”青年笑着说,一脸的阳光。

    “谢谢了,我正想找点事转移注意力。”

    “你是不是晕车啊,吃药了没?”

    “第一次做火车,可能有点不适应。现在说了会儿话,感觉好多了。”

    “第一次吗?”青年左右看了看,说,“看样子你应该是一个人,那我想给你讲些一个人坐火车需要注意的,你要听吗?”

    “恩,好的。”

    “火车上注意的是看好自己的财物,也就是说贵重物品需要随身携带。像手机啊,相机啦,笔记本电脑等等,总之呢,就是需要最大限度地保证财务的安全。”

    “火车上小偷很多?”

    “恩,多得数不清。”青年对着夏蝶做了个可怕的表情。

    “这样就行了?很简单嘛。”

    “还有很多。比如热水和厕所,每节车厢两端都有。”

    “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火车上的盒饭很难吃,最好吃自己带的。”

    “这个我是知道的。”

    “再有就是一些内务用品,如牙刷啊毛巾呀什么的,记得要带全,这些你的家人应该都替你准备好了吧……”

    “等等。”夏蝶抬手阻止青年的话,赶紧检查自己的书包,发现东西果真一应俱全。他开始由衷地感激起夏之的细心来,自己收拾时只顾着一股脑儿把放在餐桌上东西全带走,相比之下,欠考虑的实在是太多了。真不敢想象,倘若这一切完全由自己一个人打理,会是个什么鬼样子?

    “继续说!”

    “最后一点,尽量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哪怕他看起来再亲切,再善谈。”说到这,青年才抬过头去看夏蝶,惊讶地发现他正掩着嘴偷偷地笑呢。

    “我算陌生人么?”他小声咕哝着,也跟着夏蝶笑了,“有这么好笑吗?”

    青年再补充一句,“你笑得真好看!”

    这下子夏蝶笑不出来了,他恶狠狠地盯了青年一眼,说:“不许说我好看。至少,现在不行。”

    “那什么时候行?”青年忽然来了兴趣,这句话里是什么意思?

    “什么时候才可以光明正大地展现自己呢?我也很想知道啊!”夏蝶默默地在心里想。”

    “我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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