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灿的大鼓,再度奏响。年轻的鼓手,一边跟随队伍行进,一边用鼓声引领大家有序撤离。鼓手满怀信心,深情击打心爱的乐器,鼓声仿佛黎明前的曙光,照亮人们前进的道路。
六个指头的巨大手掌,无声无息从“海井”里慢吞吞伸出,“啪嗒”一下握住黑漆漆的铁索。弯钩形状的指甲,微微颤动,深紫色的荧光,在夜色中寒光闪闪。可怕的爪子嚣张挥舞,粘稠的毒液“嘀滴答答”往下淌,令人作呕。瞬间,一只巨大的蛙形异兽,从大海中升起,它那样的从容不迫,简直派头十足。它的后背,紧紧靠住漆黑圣坛,它才是蜃城真正的主子。
仰望蜃城大天使巨大的黑影子,敬畏它的凶残和暴虐,懦弱的“白大袍子”们再度纷纷跪拜。随后,他们盘腿打坐,浑浑噩噩,欲仙欲死,沉迷在邪恶的信仰深处究竟难以自拔。他们摇头晃脑,好似无数摇摆不定的钟摆,口中念念有词,频频舞动双臂,一心一意只顾投入修行,妄想荣获那个虚无缥缈的永生泡影。长舌头“呼”一下甩动,轻而易举卷走一名痴迷的“白大袍子”,那是它理想的晚餐。
癞蛤蟆,我的天,不是美丽善良的贝壳仙子?一只吃人的“癞蛤蟆大天使”呀,这可真够呛。吉祥瞪眼望着身旁的哥们陈炜,震惊得说不出话。
“它吃人。”陈炜咬牙切齿地说。望着神情惊骇的老同学,光标假装镇静。这时候,他心似明镜,恍然大悟。他对他们俩低声说道:“瞧啊,它是一只食肉动物。邪教这些人,控制并且豢养它。比方,借助‘埙’的音乐,引诱和训练它吃人。{奇}大海上的蜃城,{书}就是它筑的巢岤。{网}邪教罪犯通过给人‘洗脑’,一番花言巧语,他们将‘猎物’诱骗到这儿,从而达到谋财害命的目的。人和兽,狼狈为j,各取所需。一定就是这样。这阴谋真完美,完美得令人发指。”
“我们破案了,弟兄们。”陈炜赞同地点点头,他暗自握紧拳头。
“生存,还是死亡?”莎翁的这句名言,在吉祥脑海中轰然震响,排山倒海回旋缭绕,愈演愈烈。突然,他发狂一般跳起来,仿佛一道雷电。他冲着“白大袍子”大喊大叫,用脚踢他们的屁股,用手扯他们的袍子,他恨不能当场揪出他们的灵魂来拷打,好让他们猛醒、觉悟,重获新生。
吉祥不禁g情吼叫:“醒醒吧,邪教吃人!一只癞蛤蟆,也值得你们顶礼膜拜?痴迷不悟,痴迷不悟,痴迷不悟啊。”
见此情景,他从背后下手,一把抱住几近疯狂的吉祥,彼此的眼中闪烁晶莹的泪花。光标忽闪亮眼睛,拼命想词儿,他试图劝说他,“没用了,吉祥,这样根本没有用的。他们沉迷于邪教,已然心智丧失,无药可救。自从他们穿上雪亮的白大袍子,走向那个他们以为的永生天堂,他们就已经失魂落魄。大海上的蜃城,就是他们的坟墓,水深火热的人间地狱。蜃城教皇,便是他们的身主。而他们,仅仅只是吃人邪教的牺牲品。”说话间,异兽大天使又一次回到它的“餐桌”上,月光下的夜宴令它心花怒放。
蜃城恐怖的“癞蛤蟆”,晃荡着脑袋,张开大嘴巴,吐出一团浸透消化液的食物残渣,那是白大袍子包裹的人体骸骨和毛发,被丢弃在甲板上,沐浴月光。它虎视眈眈,死死盯住又蹦又跳、又叫又嚷的吉祥。哇,这个青年热血沸腾,活泼又健康,它越看越欢喜。它看中意了。它要吃他。
它冲着吉祥,张开黑漆漆的大嘴巴,好似在得意地狞笑。它露出雪白齐整的牙齿,长长的,尖尖的,一颗颗寒光闪闪,白得雪亮。它咄咄逼人,吉祥震惊得张大嘴巴,他忽然感觉自己的牙齿,一颗颗又酸又疼。他忍不住失声尖叫:“我的妈呀,长牙齿的癞蛤蟆?光标呀,我的‘牙牙’,好疼、好疼。”话音未落,它忽地冲他弹射舌头,一道红光犹如海浪迎面袭击。
哎呀,不得了。陈炜眼尖,抬腿便是一脚扫荡,他迅速把吉祥掀翻在甲板上,顺势又按倒老同学光标。长长的舌头,刚巧从他们身上横扫而过,它像是随心所欲卷起一个小胖墩儿。
异兽天使的长舌头,恶心地蠕动,上下翻腾,“啪嗒啪嗒”响,它活像一条嗜血毒蛇。舌头的尖儿,高高挺立,然后慢吞吞钻进异常宽大的袍子里,舌头上密布的倒刺形状的小毒牙,一根紧接着一根扎进人肉,皮破血流。“啊哟,‘侬’咬我啊?‘阿拉’老适意的,蛮过瘾,‘煞根’啊。”可怜的牺牲品一路尖声惨叫,却不曾挣扎,他很快就被拖回癞蛤蟆的大嘴巴,消失不见了。
“呀,‘伊’是上海人?刚刚被吃掉的小胖子,‘阿拉’上海自己人呀?”吉祥冷汗淋漓,瑟瑟发抖,他恍若魂飞魄散。目睹暴行,感同身受,他只觉得浑身的皮肉,仿佛也跟着隐隐发痒和刺疼。
“快走吧。”光标跳起来,大声尖叫。“癞蛤蟆”吃完,它很快会回来,不容再耽搁。吉祥这个家伙,分明缺心眼儿。眼前,保住“小命”顶顶要紧。他手脚慌忙,冲着老同学挤眉弄眼。两个人心领神会,一齐下手。不由分说,揪衣服,捉手脚,他们牢牢抓住吉祥,他们生拉硬拽强行把他拖离险境。
吉祥一路挣扎,他还牵三挂四,儿女情长,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还哀求、哭喊不已。他在两个哥们手中耍花招,拼命使小性儿,声嘶力竭地喊叫:“放开我!小福儿呢?我表弟,你们看没看见我表弟?我不能丢下他,我得带他回家。”与此同时,逃命的人群仿佛大海落潮,迅速从船头甲板“呼啦啦”退出。空荡荡的甲板,只留下汪嫂的遗体,她那雪白雪白的袍子在海风中飘动。
孤零零,冷清清,她仰面躺在月光下,大睁着双眼,大睁着双眼,大睁着双眼!在她的周围,污血横流,白骨遍地,断肢和尸骸一地狼藉,景象惨不忍睹。白大袍子的碎片,受到海风驱使,一片一片翻飞在喋血之地,宛若梦碎的白色蝴蝶仍然垂死挣扎。那些宣扬邪恶信仰的小册子,散落在它们主人的遗骸旁边。月光下,小册子情同幽灵复活,雪白的书页,在海风中狂乱翻动,“哗啦啦”恰似狂啸。烟绿色的纱巾忽而乘风升腾,它深陷迷雾独自狂舞,鬼影儿似的飘飞在黑沉沉的夜空下。
第二十五章 战鼓嘹亮
若隐若现的鼓声,回旋荡漾在迷雾肆虐的蜃城海域。几只救生艇,拼死挣扎在起伏的海浪间,顽强同逆流展开生存搏斗。乘员们从小艇上眺望不远处的“海市蜃楼”,黑压压,白茫茫,它活像面目狰狞的禽兽,凶残而又狡猾,小心翼翼躲藏在雾气的帷幕后面,贪婪窥视逃生者的动向。那些星星点点的灯火,寥若晨星,散布在蜃城的黑暗角落,一忽儿金灿灿闪亮,一忽儿红彤彤黯淡,它们犹如无数扑闪的锐利眼睛,东张西望,伺机发动猎捕。
灰蒙蒙的水面下,暗藏一双绿荧荧的犀利眼睛,意味深长地眨眼,死死盯住水面上妄图逃生的小艇,船底鲜艳的橙色,在它看来异常醒目,好似存心在诱惑它。饥饿难忍,它缓慢舞动爪子,超级癞蛤蟆庞大的身躯顺水浮游,借助夜色的掩护,它偷偷摸摸向人逼近。
狭小的救生艇船头,一位高大的白人水手迎风挺身站立,雪白衬衫的衣袖高高卷起,他使劲儿挥舞双臂,声嘶力竭地喊叫,竭尽全力鼓励大家加紧划船。“加油啊!加油,加油干!”由妇女、老人和幼儿组成的乘员队伍,在“黄金”号水手的指挥下,齐心协力,努力划船。来自中国台湾的老船工们,俨然成了“逃命小分队”的生力军。他们配合默契,斗志昂扬,然而救生艇却几乎不曾前进,它仿佛是被海面牢牢吸附,“粘”在原处动弹不得。
母亲和她的孩子合力划动一支船桨,幼子娇嫩的小手,轻轻搭住母亲白皙的手背。母亲的手腕子上,蝴蝶花纹的银镯子,反射了月光,一如星辰微微闪烁。母亲温暖怀抱中的幼子,咬紧牙关,尽心尽力划船。胖乎乎的小脸蛋涨得通红,细小晶莹的汗珠子,在他额头和鼻尖上晶莹闪亮。他的神情那么样的专注,一边认真划船,一边聆听银镯子的“叮咚”击响,他的神情模样很像小骑士呢。
“老伙计们,再加把劲儿。加油干,可别给咱老船工们丢人哟。”黄老先生埋头卖力气,热心为同舟共济的老哥哥们加油、鼓劲。那位和他并肩划船的林老先生,憋闷得脸色煞白,累得“哼哧哼哧”直喘气,他仍然咬牙坚持奋力划船。这样的大场面,多么激动人心,他可不能轻易落后,尤其是不能输给身旁那对母子。
每一桨,他都划得尽心尽力。每一桨,他都划得扎扎实实。每一桨,他都力求划出专业水准。乘人不备,他也悄悄地小声抱怨:“投诉,到达香港,我们一定要投诉。活见鬼,这算什么豪华度假游?放狗屁。想不到,还要自己动手划船逃命呀。若要我说,肯定是那条大鱼的肉骨头,惹的祸。冷不丁,招来一只癞蛤蟆,吃人的超级癞蛤蟆,该死的坏东西。”话音刚落,“癞蛤蟆”仿佛闻风而至,它那只巨大的前爪,忽地伸出水面。它僵硬地竖立在月光下,纹丝不动,黑糊糊、寒森森的,然后慢吞吞地原地回转,掌心面对它的猎物,霎时一个猛子恶狠狠地打击,准确捉住救生艇的船尾。
被爪子牢牢擒住的小船,挣脱不能,原地团团打转,它好似一只陀螺,雪白的浪花随之飞溅。人,兽,船,三方僵持不下,一时间势均力敌。“妈咪?!别离开我,妈咪啊?”幼儿尖声惊哭,凶恶的蛙鸣般的吼叫,轰然震荡在漆黑夜空,迅速淹没孩童的哭喊。
蜃城的异兽大天使,它活像疯狂的魔鬼,一起一伏浮游在漆黑海面。哭喊声刺激了它,它的食欲越来越旺盛,它异常亢奋地挥舞爪子,接二连三掀翻几只救生艇。贪得无厌的家伙,绝不会容忍,坠落在罗网深处的猎物轻易脱逃,它是“蜃城晚餐”的尊贵主人。那些可怜的落水者,女人、孩童和老人,他们绝望地拼死挣扎,瞬间就被黑漆漆的海水吞噬。
“黄金”号邮轮的船尾甲板上,人们亲眼目睹这一幕振聋发聩的惨剧,无不扼腕痛心,悲不自胜。正当大家束手无策的时候,突然,大海上又传来一阵凄惨的呼救声。
“天哪,救命啊,救命!”
“来人啊,来人,救救我们?”
“吃人!吃人!它吃人啊!”
一只救生艇,两头被钢丝绳系住,悬挂在“黄金”号船身的外面,不料刚巧卡壳。它高悬在半空,既下不去,也上不来。洁白的海浪高高飞扬,频频拍打船底,“啪嗒啪嗒”响。这只高悬的小船,在海风中摇摆晃动,情同钟摆,它随时可能坠落大海。而它,那只凶恶的“癞蛤蟆”,它正在大海里抬头仰望,它在耐心等待蜃城晚餐从天而降。
情势危急,千钧一发。救生艇里的乘员们,刚刚亲眼目睹大海上的惨剧,一个个惊慌失措,直吓得面如死灰、魂不附体。他们紧紧抓住船沿,争先恐后探出身子,冲着“黄金”号歇斯底里地狂呼:“天主哪,救命!赶快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癞蛤蟆’就在下面,它要吃人啦!”
“黄金”号上,人们面面相觑,惨剧令人措手不及。嘹亮的鼓声,再度奏响。没有人下命令。鼓声,仿佛就是战斗号角。水手们精神抖擞,纷纷投入拯救生命的战斗。他们努力摇动手柄,收拢钢丝绳,想把那只悬空的救生艇重新拉回来。一些人自发参与营救,更多插不上手的人,焦急地聚集在船沿边,纷纷探身张望。白茫茫的迷雾中,一张张汗、泪横流的脸庞,月光中微微闪亮。人们热切期盼,默默祈祷,祝愿危难中的人能够尽快脱险。
救生艇被钢丝绳拉动,开始缓缓向上升,看到获救的希望,艇上的乘员们渐渐安静下来。他们屏气凝神,等待平安降临。
“黄金”号邮轮的船尾甲板,篝火熊熊燃烧。红彤彤的火苗,热切地跳动,仿佛一颗颗深情跳动的心。此时此刻,船上,船下,人们心心相印,共同为生命祝福,静静聆听青年鼓手的鼓声。
鼓声如歌,激昂奔放,瞬间振奋人心,一声声击破黑沉沉的死寂。忽然“嗖”地一声响,血淋淋的长舌高高跃起,它卷起一波海水,黑压压迎面扑向金色头发的女童。一切拯救都已经来不及。女童尖叫一声,情急之下,她索性从救生艇中纵身跳进大海。她那娇小的身影,迅速在漆黑一团的波涛间消失。
长舌,落空。它有些沮丧,迟疑不决,高高地举在半空中,海风中微微晃荡,情同钟摆。巨大的黑影子,随即慢吞吞靠近半空中的救生艇,它那样子仿佛是在思考哩。嗯,那么多鲜活的牺牲品,究竟先吃哪一个?
紧急关头,究竟忍无可忍,深色肌肤的人妖,“呼”一下蹦起来,他决心充当英雄好汗。但见这位“好汗爷”的手中,紧紧抓住一只高跟鞋,那是他刚刚脱下来的。桃红色的高跟鞋,细长的鞋跟在月光中金灿灿闪亮。他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用鞋跟打击那条吃人的长舌头。真是恨死了,他比它更加凶恶。
锐利的铜质鞋跟,好像一把匕首,有力地击中长舌。他看准了下手,拼命扎进它的皮肉,用力搅动,然后往回一拉,顺势划开一道深深的伤口。皮肉翻起的地方,墨绿色的污血喷溅而出,黑暗中荧荧闪亮。阵阵恶臭,扑面而来。
“癞蛤蟆”吃着苦头,它显然受到惊吓,十分地狂怒,立即展开凶猛反扑。长长的舌头,猛地甩起来,鞭子似的恶狠狠抽打船身,救生艇随之剧烈颤动,左右晃动,摇摆不定,一些人站立不稳纷纷坠落。
空中坠落的“白大袍子”们,迎着海风,他们的行头很快充满空气,纷纷舒展开来,宛若朵朵雪白飘零的百合花,飘落在大海上,他们随波逐流。
见此情景,“黄金”号上的人们没有放弃最后的努力,他们仍旧勇敢地继续营救工作。救生艇仍在缓慢上升,好似即将逼近那一轮明月。长长的舌头灵活舞动,它兴致勃勃,血腥味儿使它愈加精神抖擞,它在半空中优雅转身,换个姿势,重新调整进攻策略。
灵巧的舌尖,“啪嗒”一下钩住艇尾,它把它使劲往下拉扯,它是预备要把钢丝绳一举扯断,了事。乘员们见状,决心拼死一搏,他们争先恐后跳起来,奋起反抗。十几把橙色的船桨,狠狠地砸向长舌。异兽大天使眨了眨眼睛,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长舌蠕动,纠缠不休,它是舍不得放弃这顿嘴边的晚餐。
双方彼此争执不下,钢丝绳的接口处突然断开,金属的扣子飞起来,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刹那间,救生艇成了断线的风筝,它紧挨着“黄金”号邮轮,飞快地垂直落下。坠落的小艇,半空中被长舌轻轻拽了一把,轻盈地翻身,底朝天倒扣在海面上,飞溅的雪白浪花迅速淹没落水者。
鼓声在继续,震撼每个人的心灵。激昂奋进的鼓点,排山倒海,回荡在夜空,如同一声声怒吼,一举击穿笼罩人心的迷雾。
不知过了多久,“黄金”号邮轮的灯光,忽然诡异地亮起来。惊呼声,随即响起。黑衣的蜃城卫兵队伍,手持各式各样的凶器,气势汹汹冲上船尾甲板。他们呼啦一下组成包围圈,以武力胁迫众人。
蜃城护法——小福儿,他不慌也不忙,笃悠悠地现身啦。只见他,已然换上崭新的护法行头,大模大样地迈开方步,慢吞吞迎向“黄金”号邮轮的船长。宽大及地的烟绿色袍子,海风中轻飘飘舞动,小福儿的身前身后,笼罩一股子令人作呕的邪气。
这只刚刚成功蜕变的“大蝴蝶妖精”,昂首挺胸,神气活现,伫立在皎洁月光下,他若有所思。他细心整理心爱的袍子,然后慢吞吞地开腔。他的话语呀,仍然是那么样的轻柔温和,绵软如沙,诱人陶醉。他笑吟吟地对船长柔声说道:“哦,亲爱的船长先生,您辛苦了。该歇息了吧?”说着,他突然扬手,宽大滑爽的袖子,顺着他的手臂徐徐滑落,露出白皙的胳膊。在他的手里,握着一把乌黑油亮的手枪,它正对船长郑楠先生的胸膛。
枪?表弟小福儿?哇啊,真不敢相信。人群当中的吉祥,立时惊慌失措,心儿狂跳不已,他禁不住大声喊叫:“住手,小福儿!”
“砰”一声炸响。
小福儿完蛋!吉祥在心中,一声绝望的惊呼,情同海浪在咆哮,他只觉得胸口一阵深深的疼痛。人整个儿变得麻木,手脚冰凉,他简直魂不守舍。他下意识地跟随惊慌的人群,向那位遭到枪击的船长跑过去。
船长倒下了。人们震惊而且悲伤,团团围住受伤的船长,一个个不知所措,无言以对。沉默,饱含慰藉,饱含情谊,也饱含挥之不去的恐惧。“船长啊?”一声凄惨的哭喊,忽然响起,那么样的撕心裂肺,闻之令人动容。白茫茫的迷雾,狰狞飘舞在他身旁,伤心欲绝的青年水手小顺子,情不自禁。
白雾阻隔,吉祥睁大眼睛,望着痛心疾首的一幕,羞愧,痛悔,他究竟无地自容。他涨红了脸,徒劳地握紧拳头,恨只恨他此时此地的无能为力,他是力不从心哪。他无论如何也难以承受,眼前这个严酷冰冷一如霜雪的事实。事实确凿,表弟小福儿他是一个杀人凶手!
凶手,洋洋得意。轻轻地吹了吹枪口上焦黑的尘埃,他漫不经心地把玩手枪。他那纯洁无邪的神情呀,仿佛一个正在海边玩耍的孩童。他淡然地嘀咕一句,说:“美国货,还挺好使呢。”
船长先生睁大眼睛,紧紧盯住水手小顺子,他紧紧握住他的手,他已经说不出话了。这孩子是他的养子,是他一手带大的。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和他亲如父子相依为命,他们风雨同舟。此刻,他心里有许多话,想要交待他。艰难地呼吸,他在等待,努力积蓄每一分力量,他在心中大声催促自己,说:“站起来,赶快站起来。必须完成船长的使命,亲手把乘客送到安全的地方。”
望着那轮明月,他不禁浮想联翩。他仿佛看见,一生曾经的生活画卷,纷纷扬扬在他眼前浮现,仿佛海天之间展翅翱翔的白色飞鸟。他仿佛听见,一生相伴的至爱亲朋,纷纷扬扬在他耳畔低语,仿佛海天之间回旋荡漾的深情歌唱。
意犹未尽,他躺在他孩子温暖的怀抱中,他深情地望着他,渐渐感觉心底平和,他仿佛重获勇气和力量。他微笑着,轻轻摇头,示意他的孩子不必忧伤,泪水顺着苍白的面庞滑落。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岗位,人生最后的拼搏,悄无声息,一如大海汹涌澎湃,他那双紧握的大手松开了。船长走了。
“船长父亲,不要离开我,船长啊?”水手小顺子热泪盈眶,深情地轻声呼唤,他把永眠的父亲搂进怀中。篝火,映红黑人青年泪湿的深情的脸。
众人无语,默默垂泪。一幕悲天悯人的情景,仿佛令时间也望而怯步。不知过了多久,人们才如梦惊醒。在“黄金”号邮轮泛光照明的金色光芒中,人们手拉手、肩并肩,勇敢地迎向凶手。
这时候的小福儿护法呀,老早更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他急得直跺脚,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他温言细语地试图辩解:“别、别、别,请别激动嘛。遇事,千万要冷静。我这也是万般无奈,一切都是为了你们,不要离开永生的圣城。”
“狗屎!”那个名叫“小桔”的少年,失声尖叫,他愤怒地挥舞拳头,厉声反驳,道:“小福儿,快收起你那套鬼把戏吧。邪教,不会再有市场。那么多鲜活美好的生命,毁灭在你们手中。我总算认清了,邪教吃人的本质。我们要团结起来战斗,哪怕失去生命,也决不做蜃城永生不死的恶魔。”他的一番讲话,当场把这位“新护法大人”斥责得面无人色。
气急败坏的家伙,天生顽固,他死要面子。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强打精神,咄咄逼人,面目狰狞地威胁少年。他瞅准他的软弱可欺,知根知底,他眼下吃定他,他要迅速摆平局面,他选择从这个“白袍子”的孩子下手,颠倒黑白。小福儿卷卷袖子,神情严肃,人模狗样地教训人,他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道:“好啊、好啊,小桔?真有你的。让我仔细瞧瞧,你还是你吗?怎么,你还想翻天?你就不怕大天使,降罪吗!”
“哈,哈,哈。”光标再也忍不住了,他用夸张的大声嘲笑,劈头盖脸地回敬他,说:“小福儿呀,别吓唬孩子。真是笑话。哎呀,让我好好瞧一瞧。哦?您升官啦。不错,您居然由‘人道’滑向‘魔道’,从帮凶晋升为凶手,您果然修炼成了披着人皮的妖精。我也是真好奇。怎么一个杀人凶手,可以‘安富尊荣’,获得永生?你倒是有没有听说过,天理报应哪?”
小福儿闻听此言,慌作一团。他扭动身子撒娇,挥舞胳膊,小光脚连连跺脚,他略带哭腔连声嚎叫:“啊,吉祥表哥啊?你的朋友,他们合伙欺负我,你都不管啦?你好狠心哟。”回答他的,是一阵哄笑和口哨声。
小福儿的表哥吉祥,万分惊怕,众目睽睽,他感觉真是羞愧难当。吉祥觉得胃里面,好一阵恶心难受,头脑却渐渐清醒。最近一段时间的所见所闻,那些不寻常的人和事,桩桩件件,在他脑海中迅速铺展,梳理得有了头绪。哎呀,姨父?不好啦。一想起他呀,吉祥就身不由己地微微发抖。他是真的害怕,向表弟亲口证实一个猜测,一个可怕的猜测。
“小福儿,好表弟!就算哥哥我,求您啦。请你务必告诉我,我的姨父,你的父亲,此时此刻,他是否在蜃城?”吉祥是又惊又怕,又羞又恨,他十分胆怯地向他询问。吉祥的神情模样,几近是在哀求他。
吉祥的问题,犹如一针强心剂,扎得他小福儿不由自主打哆嗦。他呀,突然变得冷静。他含情脉脉望着表哥,几度欲言又止,他呆若木鸡。他那张白皙的脸蛋,汗津津地微微闪亮,似笑又非笑,像哭又非哭,他的表情耐人寻味。良久,他神情恍惚,喃喃自语:“你姨父?我父亲?对呀。嗯,让我想一想。啊呀,是的、是的、是的,没错!报告你一个好消息,他早就圆满啦。”
“圆满?什么意思?我亲爱的小福儿,请你把话讲清楚。”吉祥越来越害怕,态度越来越客气,声音却是越来越大,他终于忍不住嚷嚷:“快说,他到底在不在蜃城?”
“嘘!小声点儿。”小福儿神经质地压低嗓音,小心翼翼地对他说:“他当然在蜃城。他就在那儿,瞧啊?”说着,他抬手为他指点方向。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吉祥看见“黄金”号邮轮外,一片漆黑恐怖的大海。一刹那,吉祥感觉都要晕倒啦。
“小福儿……冯福!”吉祥惊恐地一声尖叫,不禁泪如雨下。在他的眼中,冯福那张可怕的冷酷嘴脸,仿佛在迷雾中迅速扭曲变形,起伏波动,白得雪亮,令他愈加看不分明。面前,究竟是人形,还是一具鬼影儿?
“人形鬼影”僵直不动,他的样子倒像是死而复生,获得解脱。良久,他仿佛刚刚才从噩梦惊醒,使劲儿揉揉眼睛,感觉倒还蛮不坏。他的态度缓和下来,突然将话锋一转,恳切地对表哥说道:“亲爱的表哥。你应该,多关心自己的事情嘛。想想看,你和戎蓉的意外重逢,多么神奇。金鹿回头哟。你怎么能够,忍心离开大海上的圣城?离开爱护、保佑你的大天使?难道,你选择和一群‘人类渣滓’,共赴世纪末的灭亡吗?表哥啊,只要你说服你的朋友们,领着大家伙儿皈依宝珠大法。我可以成全你的美事呀,嘿嘿。”
“无耻混蛋。”吉祥指着表弟的嘴脸,气得直掉眼泪儿,人也站立不稳,海风中摇摇晃晃他险些跌倒。陈炜一把扶住他,低声安慰他,说:“吉祥,不要理睬他。‘小妖精’鬼话连篇,那个吹嘘可以让人登上极乐天堂,获得永生的蜃城教皇,他已经被‘癞蛤蟆’生吞活吃了。谎言,不攻自破。”
悔悟的“白大袍子”们声泪俱下,纷纷站出来痛斥:
“吃人的‘癞蛤蟆’,居然被奉为圣城的大天使,真恶心。”
“宝珠大法,分明是吃人邪教,凶恶的罗网。”
“邪教吃人,谋财,掠权,丧尽天良,咱们不是胆小鬼,咱们跟坏蛋拼命!”
“咱们跟邪教,决一死战!”
“决战蜃城!决战蜃城!”吼声一如涛声激荡,霎时群情激奋,众人一拥而上,无数愤怒的拳头,雨点儿一般砸向新护法。“癞蛤蟆”的护法惊慌失措,抱着脑袋连连后退,却不料被袍子绊住手脚,他仰面朝天跌了一个大跟头。丧家犬,鬼哭狼嚎,他大喊大叫:“嗳,嗳,别打脸呀?我那漂亮的脸蛋哟,我的脸,我的脸,护教哪?哇啊,救命!”
听到“小主子”连声哀号,原本缩在一旁看热闹的卫兵们,纷纷挥舞凶器,猛扑上来。寒光闪闪,血肉横飞,十几名水手和“白大袍子”,立即惨死在屠刀下,激起新一轮的反抗。无助的人们,赤手空拳,携手并肩,他们英勇地展开肉搏战。混战当中,双胞胎少年乐手挥舞火把,忠实守卫他们身后的货柜,在那高高的货柜顶上,青年鼓手饱含g情,演奏他心爱的大鼓。一声声激昂奋进的鼓点,如同战斗的号角,激励人们拼死战斗。
枪声,骤然响起。年青的鼓手身中数弹,翻身跌落在甲板上。美国教授先生,身穿护法的大袍子,领着他那帮荷枪实弹的海盗和杀手,疯狂地冲出来。黑洞洞的枪口,正对人群。反抗,暂时被镇压。人们面对凶手,背靠大海,月光下围成大圆圈,人把禽兽团团包围。大家伙儿怒目而视,无声地抗争,他们继续为正义而战斗。
年青的鼓手,安详地躺在那儿。月光皎洁,为他覆盖圣洁光芒,他仿佛在洁白的花丛中安睡。死亡,没能夺走英雄鼓手的浩然正气,他为信仰人类正义而战,舍生取义,英魂万古流芳。在那高高的货柜顶上,阳光一般金灿灿的大鼓仿佛旗帜,傲然屹立在肆虐的迷雾中,它是人们心目中的战鼓。激昂奋进的战鼓声,仿佛不曾终止,依然嘹亮,回音萦绕在心头,给予受困黑暗囹圄的人们勇气、力量和希望。
第二十六章 拷问
她?!穿越迷雾,迎着海风,她沿着血迹斑斑的甲板,一路婷婷袅袅地走来,黑色素缎的大袍子翩翩飘动,“沙沙”作响。她身披金褐色的绸巾,长且柔软,一直拖到地上,丝质的面料在月光照射下,金灿灿发亮,她在距离人群不远处的地方停下脚步,挺身站立在“海盗头子”身旁。她看上去呀,活像成功蜕变的黑蝴蝶,初生了金色华丽的宽大翅膀,难道珍珠小姐今夜将要飞升蟾宫?
蜃城,“黄金”号船尾的甲板上,顿时鸦雀无声,那么压抑而又恐怖的气氛,让人感觉透不过气。此时此地,轮到她登场亮相,美好的时刻,不容再耽搁。宿命如此,她心中百感交集,偷偷深吸一口气,轻轻提起那层罩在袍子外面的轻薄黑纱,悄无声息,就从教授先生的海盗队伍当中闪身“飘”出来。仪态万方的珍珠小姐,云烟般的飘逸和诡秘,伴随雪白迷雾,扑向罗网中央她那心仪已久的猎物,如水冰凉的月华刺激了她的食欲,今儿晚上她也想吃人呢。
汪护法嘶哑的嗓音再度响起,那是一迭声g情亢奋的瞎嚷嚷,他这样对众人叫嚣:“哇啊,亲爱的,宝珠大法的信仰者,祝贺你们梦想成真。我在此隆重宣布,海上圣城,神圣至尊的新教皇珍珠,将为你们大家祈祷祝福,你们统统有福啦。”
人们并肩站立,一言不发,冷眼观察这一只崭新的蜕变成精的所谓“新教皇”。众目睽睽,众星捧月,新教皇珍珠大人,她昂首挺胸站立在中央。在她的身后,由邪教和恐怖分子混合编队的卫队,为她压住阵脚,替她撑起门面。在她的前方,大海的涛声,汹涌澎湃,势不可挡。直面众人悲愤的目光,她内心颤抖不已,罪恶感沉甸甸地重压在心头,她的灵魂紧紧蜷缩,她已然深陷良知的天罗地网,无地自容,表面上她竭力装作若无其事。
她慢悠悠地抬起右手,向众人炫耀她的“宝贝”,在她的纤纤玉指之间,小心翼翼地托起那只美玉的埙。这只埙,非比寻常,只有驾驭它,方才能够驾驭蜃城凶恶的吃人禽兽。蜃城大天使,最是单纯无邪的东西,它只听从埙的古老乐曲的召唤,招之即来,叫它吃谁就吃谁。
月光下的“海市蜃楼”,本是虚无缥缈,荒诞不经的禽兽巢岤,诱惑高悬在心上,欲罢不能。不论是谁,本性贪婪,一旦信仰邪恶,不择手段谋财掠权,苦苦追逐不回头,终究难逃粉身碎骨的结局。此刻她痴迷不悟,她把埙稳稳当当捧在手里,同时她也把决定生死的至高无上的权力置于掌心。有权则贵呀,她对此已然领悟透彻,蜃城的主人便是集权贵于一身的“人之精英”,她是拥有邪恶信仰的超级罪犯,真正超凡脱俗的坏蛋,对此她不禁心花怒放。诚惶诚恐,她把它小心置于胸前,过了很久她仍然纹丝不动。她的神情,那么样的专注,那么样的虔诚,作为蜃城女主人的她,自然要表现得派头十足。
瞧啊,她那些深紫色的长长的尖指甲,在黑暗阴影衬托下,荧荧寒光星星点点闪烁,它们活像异兽天使的爪子。妖里妖气的“母癞蛤蟆”?吉祥这样一想,他的心禁不住“怦怦”狂跳。睁大眼睛,他死死盯住她,他的内心饱受惊吓,刹那间浮想联翩,他仿佛看见,她原形毕露张牙舞爪向他迎面猛扑,如此想象真是触目惊心。
刚刚“登基”的新教皇,十分耐心,努力保持这种令她颇为得意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