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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茵对这位带自己入门的师兄越发感激涕零。

    不久,在刘宗伟的鼎力推荐下,高翔果然找成茵谈过一次,抛给她几个尖锐的问题,成茵早有准备,答得有条有理。

    高翔不置可否,沉吟片刻后说:“芬妮,你才来ast不久,晋升没办法太快,这样吧,我先交一些比较简单的case给你做,慢慢锻炼起来再说,你看如何?”

    这对成茵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结果了。

    满心欢喜地走出高翔办公室,第一个钻入成茵脑海里的念头是,“我是不是该向杨帆表达一下谢意?”

    按理,表谢意这种事用请客最合适,不过成茵自从吃过亏之后,每逢遇到跟杨帆有关的事,心思都要多转几个弯。

    如果她请他吃饭,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故意找借口接近他?

    成茵哆嗦了一下,这个“罪名”她可一点都不想沾。

    但不管怎么样,谢意还是要表达的。

    那天晚上,成茵没再加班,去市区的精品商场给杨帆挑了支万宝龙水笔——她记得他写笔记的时候,用的是一只普通的原子笔。

    她选的这支笔,笔身黑色,盖子处镶了一圈银白的金属,大方简洁又比较低调,很衬杨帆的气质。

    本来打算等哪天杨帆来公司时,装作很随意的样子送给他的,不料等了一个多礼拜,杨帆的影子也不见,倒把舒妍给盼来了。

    成茵没辙,她也不想再等了,道谢这种事自然是越早越好,拖得太晚反有刻意之嫌,于是托舒妍帮忙转交。

    “你直接给他,就说是我谢他的就行了,他懂的。”

    舒妍对帮他们做这种没头没脑的传递工作似乎习以为常了,什么也没问,笑呵呵地答应下来。

    当天晚上,杨帆给成茵打电话,“你要谢我什么?”

    他口气含笑,心情应该不错。

    “你在临江时帮我分析数据的事呗!我那份报告被高登表扬了,而且他还给了我一些独立做事的机会,没有你帮我,哪来这么好的结果。”

    杨帆笑道:“想诚心道谢得请对方吃饭,光送个礼物显得冷冰冰的。”

    成茵讶然,“哈!原来你要求这么高的——我没说不请,是怕你没时间。”

    “吃饭的时间总是有的。”

    “那行啊!”成茵听他不像开玩笑,便也爽快道,“你定个时间吧,我中午、晚上都可以。”

    杨帆当真想了想,说:“明天晚上我没应酬,就定明晚如何?”

    “没问题!对了,要不要叫上三哥一起?”

    杨帆略顿一下,“可以啊!反正你买单。”

    “那就这么说定啦!你喜欢吃什么?”

    “吃的方面我没什么特别讲究,既然你请客,就你拿主意吧。”

    “川菜怎么样?”

    成茵几天前跟着刘宗伟赴一个饭局,里面上了两道四川名菜,她吃过后念念不忘。

    “你能吃辣?”

    “当然能!川菜可好吃了!”一谈到吃,成茵立刻兴奋起来,“你等等,我上网查查,哪家饭馆的川菜比较正宗!”

    第二天晚上,出现在川菜馆门口的只有成茵和杨帆两人,唐晔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这家饭馆的装修无甚特色,但食客众多,不预订甭想吃着,一走进去,迎面扑来的辣子味儿让成茵当场打了个喷嚏。

    “你确定你能吃辣?”杨帆颇有些怀疑地盯着她。

    “能!”成茵拿纸巾擦了擦鼻子,若无其事地答。

    点菜的事由杨帆负责,点的都是这里的招牌菜,辣子鸡、剁椒鱼头、酸菜鱼……

    每次征询成茵的意见,她都是一副口水马上就要下来的样子,不停地点头。

    及至一道道菜呈上来,她的淡定立刻露了馅,吃两口菜就拿手掌拼命给嘴巴扇风,喘气疾如一条小哈巴狗。

    杨帆无奈,给她要来一杯凉茶,成茵眼泪汪汪地把舌头浸泡在冷水中,半天不肯出来。

    “不能吃辣你还跑这儿来?”杨帆不知道是该骂她好还是笑话她好。

    “川菜——好吃——嘛!”成茵含着眼泪,大着舌头回答。

    这样活受罪,显然不可能吃饱,杨帆只得又把服务员招来。

    在一家纯正的川菜馆里点不放辣椒的菜品,听着很像是来踢馆子的,经过再三交涉,餐厅方面答应做一道肉松炖蛋,外加一盘不加辣椒的清炒小青菜。

    接下来,成茵只能怀着无限的羡慕妒嫉恨看杨帆慢悠悠把美味菜肴塞进自己口中。

    “高登开始让你独立做项目了?”杨帆扯了个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

    “嗯。”成茵总算把目光从菜盘子上调转到杨帆脸上,“你和高登是不是挺熟的?”

    杨帆也不瞒她,“我们在芝加哥时做过一年同事。他做事挺有见地的,可惜美国人有时候不太能理解他的想法,他做得一直不算愉快,后来听到ast中国大量招募的消息,就带着太太小孩回国了。”

    原来如此。成茵暗忖,怪道高登对他事事放心,果然是有渊源的。

    新点的两道菜迟迟不来,成茵腹中空虚,而口中灼烧的感觉似乎也已平复,她心痒难熬,忍不住想夹一块鲜嫩的鱼肉来尝尝。

    筷子刚伸出去,就被半空中杀过来的另一双筷子轻轻敲了下手背。

    “好了伤疤忘了疼?”杨帆眼含薄责望着她。

    成茵只得讪讪地缩回手。

    杨帆瞧她那一脸孩子气的馋相,忍不住笑起来,“我忽然想起第一次看见你时的情景。”

    成茵心头一跳,很快也自如地笑,“大哥大嫂结婚那次吧?”

    “对,你和小伟都躲在树上。”

    “不是躲啦!我们是去找鸟窝的。后来你在树下叫小伟,他立刻就下去了,我当时就想,哇!什么人这么有本事,能把个小屁孩管得服服帖帖的?”

    “你当时也是个小屁孩!”杨帆嗤笑。

    成茵想起那时就眉飞色舞,因为每个细节都像刻录在脑子里一样清楚,“然后我就扒开树枝往下这么一瞧——”

    “然后我就看到了一双贼溜溜的大眼睛!”杨帆很顺溜地把下半茬话给截了过去,“你猜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什么?”成茵警惕地盯住他,预感不会是什么好话。

    “树上怎么会藏了一只小泥猴?”杨帆言毕再也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

    “喂!”成茵拿筷子狠狠敲了下骨碟,气愤地大嚷,“太过份啦!枉三哥还老夸你忠厚老实,原来你嘴也这么损!”

    杨帆这一笑仿佛无法自控似的,再难收得住,嘴上不停地说着“sorry”,但想想还是要笑。

    “真的很像啊!你可以自我想像一下。”

    成茵先还气鼓鼓地瞪着他,后来也撑不住笑起来,她当然知道自己长着一双怎样活络又好奇的眼眸,说实在的——还真蛮像的,虽然她死也不会承认。

    杨帆笑够了,才及时往回找补,“其实我真不是损你,这说明你的眼睛很有神采,你说是不是?”

    两人的双眸忽然凝在了一处,杨帆的本意是想在她的眼睛里找出更多具有说服力的细节,不知怎么的,彼此的眼神里就多出来几分微妙的尴尬,他不得不生硬地把目光从她脸上挪开。

    成茵心头也泛起一阵热烫,原来她还是无法与他对视,有种冷不丁触电的感觉,九年的影响实在太深,一时半会儿很难消弥干净。

    她的菜终于上齐,蛋炖得挺嫩,不过隐约还有点辣意,如果不让川菜厨子放辣,毋宁死。

    刚才的回忆犹如在成茵的心田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飘渺柔软,还带着一点湿湿的微凉。

    喝着蛋羹,成茵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二次见面时发生了些什么吗?”

    杨帆摇头,他确实不记得了。

    成茵笑着回忆,“我去帮一群婶姨洗碗,结果反而帮了倒忙,把碗都打碎了,你还过来帮我拾碎片。后来我对你说,我也要像你一样出国留学。”

    两人都沉默下来,再往下的事,杨帆已经想得起来了。

    “杨帆哥,”成茵抬起头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

    她的眼睛圆且亮,黑漆漆的眼瞳一瞬不转地盯住自己,仿佛随时都有把他吸进去的危险。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注视她,看到的却是个完全陌生的女孩。

    他忽然发现,她的眼睛原来这样清澈,这样纯粹,而她就那样毫无保留地凝视着他,等他回答,令他在瞬间有种无法呼吸的窒闷。

    杨帆迟迟不答,成茵眸中的光亮渐渐黯淡了下去,最终化为自嘲的一笑。

    她就是这样,喜欢一遍一遍往枪口上撞,和自己过不去。

    这还用吗?她问这个问题本身,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结束时,夜色已深,天际星光点点,杨帆开车送成茵至她家楼下。

    “以后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打给我。”他能帮到她的似乎只有这些了。

    成茵心里难免凄凉之意,却不想流露出丁点,努力笑了笑,俏皮地反问,“是随便什么都可以问吗?”

    “业务方面的。”他无奈地追补,眼神却是温柔的。

    这个女孩,虽然做事偶尔离谱,却常能在不经意间触到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就比如现在,她明明心里不好受,却还能自如地与自己说笑。

    成茵做个鬼脸,向他道了晚安,尔后推门下车,身姿潇洒。

    每一次,她在杨帆面前转身,都像被从一个幻梦中唤醒似的,心头那层厚重的记忆也会蜕下一层皮,依次淡去昔日的踪迹。

    这对她来说,应该是好事。

    等她的身影湮没在楼洞的阴影里后,杨帆才缓缓驱车退出去。

    他默默开着车,没有放音乐,脑子里也没有什么可以抓得到的思绪,一切都是那么的漫无目的。

    唯有成茵那双有点忧伤却还洋溢着微笑的眼睛,在脑海里时隐时现,挥之不去。

    7-1

    开着会,成茵不时去看电脑上的时间,七点都过了,真不知道这会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得了。

    为了能集中精神,开会前她特意把手机留在办公桌上,这会儿想必妈妈已经追杀过来无数通电话了。

    终于,高翔的讲话进入最后阶段,“我看就到这儿吧。哦,今天时间还早,一直答应大家的部门会餐,不如就今天去吧!”

    大伙儿一阵欢呼,七嘴八舌讨论去哪儿吃。

    成茵举了下手,“高登,我家里有事,能不能请个假?”

    “什么事啊?”刘宗伟奇怪地看她,“什么事不能往后推推?今天难得全部门聚在一起,而且还有好吃的。”

    “还用问吗?肯定是跟男朋友约会啦!”有人笑着替成茵解释。

    “真的假的?”

    成茵正弯腰拔电脑插座,一时没顾得上说话,等她直起腰来时,关于她是去约会的传闻已然成了既定事实。

    “没有的事啦!就是一般朋友而已。”她被众人调侃得脸红,可一时又编不出更合理坦然的借口来。

    “所有男女朋友一开始不都是从普通朋友开始的?”

    高翔体贴地给她挡箭,“别拿芬妮开玩笑了!彼得,芬妮不参加,就由你负责订位子吧!十分钟后,大家楼下集合,手脚都利索点儿。”

    刘宗伟依旧不依不饶,“芬妮,你赶紧去,这事可耽误不得。你还不知道吧,ast在外有个不太好的名声——凡是进来的女孩子百分之九十以上都会成为剩女,搞得现在来应聘的女孩子都少了,你可得给咱公司好好洗洗这恶名啊!”

    虽然是开玩笑,不过大家猜得也没全错,成茵这么急急忙忙地,确实是去赴约的,确切地说,应该是相亲。

    出差归来后,她和谢湄碰过一次头,把出差期间与杨帆的一番交流给挚友复述了一遍,末了还作了特别沧桑的总结。

    “我现在算是彻底把心里的疙瘩放下了,嗯,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的,放过他,也就等于放过我自己。”

    谢湄故作感激涕零状,放粗了嗓音回敬她,“谢谢你,大妹子!我杨某人此生必不忘你的大恩大德!”言毕脸一抹,恢复了严肃,“那你这槽岂不是是白跳了?”

    “也不能这么说,我现在过得挺充实的,再说,我还有一个目标可以努力呀!”

    “找个比他强的男朋友?”

    “说对了一半,我是想找个男朋友,但不是用来跟他比的。我觉得吧,最重要是这人得适合自己。”

    谢湄挥手阻止她再说下去,“好啦好啦!你在我面前发的誓、立的志还少吗?常立志不如立长志,你什么都不用跟我说,我只看结果。”

    于是,成茵回头就去找了她妈,她的相亲大会由此揭开序幕。

    步出公司,成茵才给妈妈把电话打了过去。

    “哎哟,小姑奶奶,我快急死了,你看看这都几点了呀!”周妈妈照例一通抱怨。

    “开会嘛!”成茵边讲电话边站在街边拦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公司的规矩,开会不准带手机的——我先回家一趟啊,妈……”

    “不行不行!”周妈妈断然截下她的话头,“我跟张阿姨约好了,七点半在河间码头等,她已经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你直接去码头吧,我已经在路上了。”

    “可我晚饭还没吃呢!哪有饿着肚子去相亲的。”成茵不乐意了。

    “那你随便找个店面吃一点,总之要快啊!我先过去跟张阿姨会合,免得她等急了。”

    真不知道这群老阿姨怎么会一上年纪就都不淡定起来了。

    “好吧。”成茵敌不过妈妈,嘟着嘴收了手机,她妈只要做事一上心,立刻敬业无比。

    她先打车到一家常去的面包房,买了点糕点和一盒牛奶,一边赶路一边吃,节省时间。她知道自己就算找个餐馆坐下来吃,也会被妈妈接二连三的骚扰电话活活败坏掉胃口的。

    掐指算来,这是妈妈给她捣持的第三个相亲对象。

    头一个妈妈倒是挺满意,可成茵卯足了劲跟对方耗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擦出半点火花来,对方整个一杯寡淡的白开水。周妈妈也是本着多看几个的原则,没勉强她接受。

    第二个是妈妈单位一姓窦的阿姨介绍的,电话里夸得天花乱坠,等见了真人一看,其貌不扬也就罢了,连话都说不连贯。没等成茵有所表示,周妈妈就先怒了,拽了成茵就走,还把窦阿姨劈头盖脸埋怨了一通,让成茵感觉整个就像一出闹剧。

    而这一次,周妈妈吸取前两次的教训后,变得谨慎多了,不仅要了对方的详细资料细细审核,还要了张对方的照片,成茵也看过,不是那种ps过的写真相片,在一所大学门口照的,挺自然,长得也是白白净净挺顺眼,还有那么一丝丝九十年代港台奶油小生的味道。

    与其说成茵是抱着寻郎君的心态去相亲的,毋宁说她纯粹是出于好奇,想去一睹对方的真实尊容。

    到了河间码头,成茵付完钱,推开车门,脚没沾地就听见不远处周妈妈高高扬起的嗓音,“来啦!我闺女来啦!”

    这嗓门替成茵引来好几道诧异的目光。

    成茵大窘,未及有所表示,周妈妈和张阿姨已然奔至眼前。

    “这就是我女儿,怎么样,长得不错吧?”周妈妈得意洋洋地给人介绍。

    “不错不错。”张阿姨长着媒婆惯有的尖锐双眸,目光如利刃,顺着对方的皮肤缓缓游走,叫人心里没拧?br />

    “叫阿姨啊!”

    成茵只得依言唤了张阿姨一声。寒暄完毕,成茵东张西望,试图寻觅到照片上那男孩的踪迹。

    张阿姨像看破了她的心思,嘿嘿笑道:“我们去他家,他跟他妈妈在家等着咱们呢!”

    “他们家在哪儿?”周妈妈比成茵还性急。

    张阿姨抬手指指前面一条小巷,“喏,就那儿,走过去很近的。”

    小巷黑黢黢的,走一段才出现一盏昏黄的街灯。成茵和妈妈跟在张阿姨身后七拐八弯,不久就听到有人在与张阿姨打招呼,“来啦?”语气莫名激动。

    张阿姨与对方交谈了几句,得到指点后,领着周家母女俩继续往前走,很快又遇到另一位指路人,也是中年妇女,语气跟之前的如出一辙,简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成茵有种错觉,她不是来相亲的,是来做地下交易的。

    张阿姨给她们娘儿俩解释,“这条巷子比较绕,我也是第一次来,没人带不好走。不过听说很快就要拆了,像小陈家那样的,说是能拆出两栋房子来呢!”

    好不容易摸到陈家,门口站着位笑眯眯的大婶,成茵猜测,这想必就是小陈的妈了。

    张阿姨给双方做了番介绍,小陈妈那对斜勾起的凤眼没少往成茵脸上身上瞧。

    “小陈人呢?”周妈妈忍不住了,表面是问张阿姨,实际上这问题只有小陈妈才回答得了。

    “在里面在里面!今天有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让他出门呢!”小陈妈眉开眼笑地回答,显然是对成茵很满意。

    陈家是私宅,很进深,小陈妈带着她们越过前厅和一个露天院子,才来到里间的会客厅。

    成茵抬眼一瞧,“哗”地一声,心里先翻了个大浪头,但见客厅两面整齐地各码了一排方凳,右手的方凳上坐了七八位婶姨模样的妇女,一个个带着诡谲的笑容;至于左手那排空着的座位,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给女方来宾留的。

    成茵哪见过这等架势,连周妈妈都瞠目结舌,这是要三堂会审是怎么的。

    “都是街坊,来凑热闹的。”小陈妈笑着解释,又热情招呼她们,“你们坐呀,坐!”

    女方就成茵母女俩,把张阿姨也勉为其难地算进来,也就仨,坐成并排后,顿有势单力孤之感。

    一坐定,便有大婶跳出来给她们泡茶。

    小陈妈借机移步到楼梯口,对着楼上喊了声小陈的小名,让他赶紧下来。

    成茵捧着热乎乎的茶暗忖,世道真是反了,躲楼上的也不再是千金小姐,改千金小伙儿了。

    片刻之后,小陈终于款款步下楼梯。

    成茵要紧转脸去看,目光相触之际,不觉倒吸了口凉气——

    如果他不是把头发剃得很短,如果他不是穿一件乌黑麻亮的皮夹克,如果他开口时嗓子能再细点儿——成茵真能把这个面容俊美却娘气十足的男生错当成女孩。

    这小伙子,长得实在是忒妖孽了。

    小陈仿佛感觉到成茵直勾勾的目光,腼腆地朝她笑了笑,颇具风情,成茵生生被激出个哆嗦来。

    这边小陈妈和一干街坊邻居正在轮流为小陈唱赞歌,张阿姨卖力地笑着,周妈妈的笑容却很勉强,她偷偷凑近成茵,与她耳语,“你觉得怎么样?”

    成茵清了清嗓子,嘴唇不动,声音低如蚁语,不过相信让妈妈听见是没问题的,“还是尽快走吧。”

    周妈妈微微点了下头,开始认真聆听对方的吹捧,以她的厉害,自是不难抓到破绽。

    “啊?小陈比我女儿还小一岁呀!”周妈妈立刻面呈难色,“这个恐怕……”

    “哎哟,女孩子大一岁没关系的,懂得照顾人,将来两口子福气好。”正方一个大婶立刻挺身辩论。

    “不行啊,我女儿自己也是娇生惯养的,将来恐怕照顾不来别人……”

    周妈妈说着,使劲给张阿姨递过去个眼色,后者会意,迅速调整作战思路,灵机一动,笑着道:“愿不愿意得问孩子自己,他们要是对上眼了,咱想拆也拆不散,是吧——小陈,你觉得呢?”

    小陈躲在他妈身后羞涩地笑,“我都听我妈的。”

    成茵真想撕下自己故作淑女的面具顺带就地打几个滚,他这是要演红楼还是要演西厢,用得着搞这么古典吗?

    再说了,就算他有林妹妹或者崔莺莺的潜质,自己也演不了贾宝玉跟张生呀!

    小陈的“懂事”引来大妈们一片啧啧赞叹,“呵呵,这孩子打小就这么乖,从来不自做主张,搁谁家谁家放心!那,那个小周呢——咦,小周人呢?”

    一转眼功夫,成茵不见了——一分钟前,乘着大家辩论的当儿,她假模三道掏出手机来,一边拨号一边就溜了出去。

    好容易脱离“虎丨穴”,焉有再回去之理。

    周妈妈自然知道怎么回事,拉着张阿姨起身就要告辞,双方又吃力地你来我往了一阵后,才算各自撒手。

    毋庸置疑,这趟相亲又失败了。

    7-2

    事后,周妈妈有气无力地对成茵说:“你要是敢接受他,我都不依。他那哪儿是找老婆,找佣人还差不多!”

    一轮轮亲相下来,成茵很快就被恶心着了。

    “妈,以后别再给我牵线了,我受够啦!这根本就跟买彩票对大奖差不多嘛!我的运气又从来都不好的。”

    “丫头,你可千万别泄气啊!”周妈妈赶紧给她宽心,“凡事哪有一步到位就成功的,就说我跟你爸爸吧,在认识之前也都各自看了好多人呢!缘分未到而已,这就叫‘好事多磨’呀!你放心,以后妈妈会更严格地给你把关,不能光看条件或者光看相貌,要一起看!我就不信淘不出个满意的来!”

    可是,甭管老妈怎么游说,成茵就是不肯松口。

    周老爹自然也帮成茵,不客气地奚落周妈妈,“嘴上讲那么多有啥用,你得摆事实,事实呢?你能给茵茵找着好的吗?”

    周妈妈被噎得爆走房间生闷气去了,这个家里,她从来都是吃力不讨好。

    成茵把自己的“古巷奇遇记”绘声绘色讲给谢湄听,逗她笑得前仰后合,“周成茵,你算是撞到宝了!要是我,就先把他收了,再狠狠地虐,过瘾!”

    “你说,我这么浪漫的星座,怎么能用如此庸俗老土的方式来找男人呢?老天爷干嘛跟我开这种玩笑呀!”成茵捧着谢湄的星座宝典哀叹。

    “那也未必。”谢湄否决,“很多夫妻都是靠相亲认识的,幸福的也多,相亲只是个形式而已。”

    “那你愿意接受别人给你安排相亲吗?”成茵反问她。

    谢湄立刻正色道:“我跟你不一样,我对婚姻根本没什么期待,错误的婚姻比一辈子单身可怕多了,看看我爸我妈就知道!我爸现在成天就知道打麻将,对我整个一不闻不问,我妈倒还偶尔打个电话来关心关心我。婚姻给他们留下了什么?不就一多余的累赘和一个怎么看都不顺眼的仇人么?与其结了婚再离婚,在婚介市场成为二手货,我还不如永远单身呢!”

    成茵使劲丢给她一个白眼,“原来你还搞两套标准!我要听你的我不就亏大了!将来我在婚姻城堡里哭泣,指不定你在外面怎么笑话我呢!”

    不久,唐晔也打电话来劝成茵。

    她劈头就给顶了回去,“又是被我妈押来当说客的吧?”

    “呵呵,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她就那么点伎俩,我拿脚趾头也猜得出来!三哥,我劝你省省吧,我彻底地、完全地不相信相亲这种方式了,太可怕了,每来一次都是对我灭绝人性的摧残!”

    “没那么严重吧!”唐晔笑呵呵地道:“多大个事儿!不就相亲嘛,早几年我也不是没干过,其实,你摆平了心态,就当出去看看各色各样的人也是挺有趣的。这种事,得看运气,撞到了就是撞到了,不能说百分百一定要怎么怎么着。还有啊,你妈妈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她一天不帮你落实,你就一天不得安宁,谁让你答应她走这个流程了呢!”

    成茵无语凝噎。

    “你也别太着急上火,首先得有个积极的态度。好人还是有的,就是得耐着性子好好找,三哥这边也会帮你留意着。你看看,我对你的事比对我自己的事都上心吧!”

    成茵这口气稍稍缓过来一些,但依然不抱希望,“你那儿能淘出什么好的来?”

    “再不济,也比那个听话的小娘皮子强吧!”

    成茵扑哧一声笑出来,“倒也是!”

    唐晔说到做到,不出一周,还真给成茵物色来了一个,机关公务员,家境殷实,从纸面资料看,学历才貌与成茵都相当。

    双方交换相片后,均表示愿意见上一面,唐晔义不容辞,鞍前马后地给两人安排了一次下午茶。

    隔日唐晔来找成茵问结果,她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不行不行!我跟他不来电。而且,这人嘴巴太贫、太有表现欲了,说话跟有人要和他抢似的。你想想,我平时就喜欢乱开个玩笑什么的,再找一贫嘴,多闹得慌,又不是去说相声!”

    唐晔也不勉强,“你要觉得不合适就算了。”

    成茵瞅瞅他面色,“三哥,没驳了您的面子吧?”

    “没没,买个家用电器还得货比三家呢,这是一辈子的事,自然得好好挑挑。”

    成茵咧着嘴笑,三哥是她见过最通情达理的人。

    “不过茵茵,”唐晔话锋蓦地一转,“你这一趟趟的人看了也不算少了!品种么也就那么几个,无非高矮胖瘦、斯文的活泼的,就没一个是你觉得还可以尝试一下的?”

    成茵拧眉思索,继而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得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了。”唐晔抿紧了唇,一脸意味深长。

    成茵陡然心惊,“我有什么问题?”

    “你得先给自己定个位啊!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

    “那还用说,当然是有感觉的了。”

    “你对什么样的人有感觉啊?”

    “布拉德皮特!”

    “切,花花公子一个。”唐晔笑着,一双眼睛仿佛要看进成茵的心里,“你是不会喜欢这种类型的。”

    “你又知道?”

    唐晔不语,光盯着她笑。成茵原本也是笑嘻嘻的脸渐渐有点扛不住了,慢慢把目光从他脸上挪开,稍顿片刻,仿佛自己跟自己较劲似的咬着唇低语,“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唐晔忍不住大笑,“我也没说是‘他’呀!”

    “三哥!”成茵又羞又恼,“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唐晔赶紧用手揉搓面部,把笑容抹去,“行行,不开玩笑,咱说正经的。”

    顿一下,他难得也语重心长起来,“茵茵,找对象这事吧,跟吃饭喝水其实差不太多,正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所以,你说要找有感觉的,我一点意见也没有。有人说什么找个你爱的人做情人,找个爱你的人做另一半,我不这么看。不管是恋爱还是结婚,都得找个你爱的人,只有你喜欢他,你才会真心对待他,才会好好过往下的日子,活着也才带劲儿,你说是不是?”

    成茵听得入神,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插嘴问他,“那你找着你喜欢的人了吗?”

    唐晔笑笑,“应该快了。”

    “舒妍?”

    “嗨嗨!说你的问题呢,别扯远!”

    成茵撇撇嘴,说都说不得,看来是真的了。

    唐晔继续道:“我是不论怎样都会支持你的,不过有些事得你自己拿定主意。你喜欢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应该最清楚,否则,旁人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

    唐晔的一番话让成茵辗转难眠。

    他说得句句在理,可成茵却无法为自己找到一个释然的答案。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呢?她难道真的还在被杨帆的阴影影响着?

    她的心里又起了一股煎熬的烈火,如同高二成绩下滑那会儿所感受到的一样,她被再次架上了锅,不想被糊里糊涂地煮了,可是又下不来,真是欲罢不能。只不过那时候是为学习,现在则是为了终身大事。

    她原以为只要自己答应去相亲,她的个人问题很快就能解决,但照此看来,这竟是条磨人的坎坷路,而这条路且有得走呢。

    7-3

    很晚了,成茵下班回家,在厨房里给自己搜罗点儿夜宵。

    妈妈鬼鬼祟祟蹩摸进来,打开冰箱,拎出一袋小汤圆,“豆沙馅儿的,你最爱吃,今天下午我特意上超市给你买的。”

    平时厨房的工作都由老爹一手打理,妈妈自从撂开手之后,厨房门等闲不踏进来。

    无端献殷勤,必有猫腻。

    果然,汤圆才下锅,妈妈的问题就一个一个抛过来了。

    “茵茵,这个星期六有空吧?”

    成茵不露声色地接招,“星期六啊,要赶一个活儿,得加班。”

    “那晚上呢?”

    “会加到很晚,时间现在也说不准。”

    “哦——”妈妈略作沉吟,一反常态没有咒骂吃人肉不吐骨头的万恶资本家,保持和颜悦色继续问:“那星期天呢?”

    “星期天休息啊!”

    妈妈脸色一喜,“正好,秦阿姨给介绍了两个小伙子,我见过照片了,都不错,打算这个周末约日子让你过去看看。”

    这秦阿姨不知道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还俩!老妈真是越来越见多识广了。

    “不去。”成茵淡定地把汤圆从锅里捞出来,“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不耽误休息,就是去喝个茶,打个照面而已,累不着你!”

    妈妈一边说,还一边细心地给她拿来调羹。

    “妈,实话跟您说吧,我觉得相亲比上班还累——心累!”

    妈妈的脸这下终于拉长了。

    成茵就等着她赌气走人撒手不管,她也好松口气。这两天她也想明白了,与其脑子里像拉着一根皮筋那样紧绷绷地,她还不如学谢湄,多过几天潇洒日子呢,反正缘分该来的时候总是会来。

    妈妈没有转身离开,却跟她卯上了。

    “你今年25岁了,还有俩月就过生日,过完生日你就26啦!你怎么一点危机感也没有?”

    “不是26,是25,周岁。”成茵纠正她。

    “那是外国人的算法!咱中国人就讲虚岁!妈妈在你这个年纪,娃都三岁了!”

    “现在大城市普遍的结婚年龄,女性都在三十岁左右,结婚早您知道意味着什么?”

    妈妈冷眼看她,“什么?”

    “意味着读书少!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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