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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的以为能抓得住我们?”

    小林冷笑道:“你不是说过吗?我们不是普通的警察。”白小舟在心中暗叹,没想到小林平时看起来傻乎乎的,关键时刻还挺有气势。

    忽然眼前一花,缅甸男人已经消失无踪,小林心下大骇,护住白小舟,举枪四顾,忽听白小舟大叫:“小林哥,小心!”他迅速转身,缅甸男人已在眼前。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忽然冲过来,将缅甸男人摁倒在地,缅甸男人抬头,看到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和一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

    现出山魈原形的叶不二一双手掐在缅甸男人的喉咙上,左脚踩住他的胳膊,微微用力:“别动,我不想扭断你的脖子。”

    骨头痛得像要断了,缅甸男人瞪大了眼睛,张开嘴,却一个音都吐不出来。他是降头师,不是降魔师,他有本事让人生不如死,但面对这种古老的非人生物,却无计可施。

    “好小子,我欠你一次。”小林掏出手铐,上前将缅甸男人铐在铁栏杆上,转过身的刹那,年轻的警察脸色猛然一变,举枪喊道:“小舟,快躲开。”

    白小舟后颈窝一凉,侧过头,看见一张狰狞的脸,是飞头!由不得她多想,身子一矮,小林已经开枪了,却不敢真正打在徐莎莎的脑袋上,如果她死了,瞿思齐就得给她陪葬。原本想用枪声逼她后退,谁知她浑不畏死,一口咬在白小舟的左胳膊上,雪白的肌肤瞬间染上黑色,如同墨汁滴入水中,氤氲开来。

    叶不二急了,跳过来抱住飞头,脱下外套一裹,将飞头包了个严严实实,徐莎莎闷声闷气地笑:“哈哈哈哈,又多一个垫背的,我不亏了!有种杀了我啊!”

    这个时候,小林终于确定,这个女人是真的疯了。

    白小舟按住伤口,这一口偏偏咬在左胳膊上,有治愈能力的左手根本够不着,她该怎么办,就这么被降头杀死吗?

    整条胳膊发麻,从刺骨疼痛到毫无知觉,她觉得自己的手臂好像被砍了下来,眼前开始模糊,鼻孔里有温热的东西涌出来,钻进唇中,腥甜黏稠,有铁的味道。

    不,她不能死。

    眼前晃动着小林和叶不二焦急的脸,她抓住他们的胳膊,拼命挣扎,我不能死,我还要去救思齐。

    就在这个时候,她放在怀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急过一声,叶不二本想掏出来挂掉,却看见屏幕上赫然两个字:爸爸。

    小舟的爸爸?不就是那个死在远古遗迹中的人吗?一个死人怎么会打电话?

    叶不二按下接听键,话筒里传来低沉的男音:“念珠。”说完便挂断了,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念珠?”叶不二自言自语道,“什么念珠?”

    白小舟还有些意识,依稀听到“念珠”二字,一把抓住他的手:“念珠……在……口袋……”叶不二手忙脚乱地在她衣服口袋一阵乱翻,终于从角落中摸出一颗黑糊糊的珠子,像是檀香木的,有一股很浓的血臭味。

    “这、这要怎么用?”

    小林急道:“给她含嘴里试试。”

    叶不二也顾不得干不干净了,直接塞进白小舟嘴中,她脖子一伸,珠子哧溜一声顺着食道滚了进去,吓得两人脸色都变了。叶不二带着哭腔说:“小舟,快吐出来,那不能吃!”

    “等等。”小林拦住他,“你看伤口。”

    原本像墨汁一样的黑色已经蔓延到肩膀,如今却在渐渐退去,白小舟也不再挣扎了,呼吸慢慢变得均匀,两人目瞪口呆:“这东西还真是吃的啊?”

    “先别管内服外用了,带小舟去医院要紧。”小林让叶不二将白小舟抱起,自己转身去背徐莎莎的身体,却看见铐在铁栏杆上的缅甸男人不见了,手铐还挂在那儿,吊着一只断掉的手腕。

    竟然断腕逃生,这人太狠了。

    “小林哥,怎么办?”叶不二有些为难,“追不追?”

    小林看了一眼徐莎莎的身体,要是天亮前飞头接不回去,她就真的死了,两害相权取其轻,他按住生疼的太阳穴:“先把她们带回去再说。发文件全国通缉,我就不信他能飞上天去。”

    白小舟睡了一整天,醒来的时候看到瞿思齐正坐在旁边的病床上吃香蕉,见她醒了,瞿思齐嘿嘿傻笑:“小舟,要不要来一根?”

    白痴。白小舟脑子里蹦出这两个字。“你没事了?”

    “我会有什么事?”瞿思齐拍着胸脯说,“你忘了,我有不死鸟一样的生命力。”

    什么不死鸟,是蟑螂吧。白小舟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正好病房的门开了,叶不二提着两只饭盒走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舟,我猜你也该醒了,所以做了点儿吃的,做得不好,别嫌弃啊。”

    白小舟打开饭盒,顿时惊得口水都垂下来了,米饭颗颗饱满晶莹;蒜泥、黄瓜、盐分刚刚好,咸中带了一丝清甜;可乐鸡翅烧得鲜嫩酱红;连最家常的番茄炒蛋都鲜香扑鼻,吃进嘴里能把舌头给化掉。

    “不二,这都是你做的?”

    叶不二点头,瞿思齐捧着自己那碗吃得茄汁横流,口齿不清地说:“不二啊,你要是个女生,我一定娶你,光这做菜的手艺,就秒杀天下所有美女啊。”

    这个吃货。白小舟白了他一眼,看着满脸通红的叶不二问:“徐莎莎呢?”

    “她已经承认那七个女孩都是她杀的了,也不知小林哥跟他说了什么,她答应给思齐解降,但她死活不肯给孟瑜蔻解降,小林哥还在做思想工作。”

    徐莎莎对孟家人恨之入骨,要说服那个疯子,恐怕不容易。

    “那个缅甸降头师呢?”

    “已经发文通缉了。”

    通缉?中国这么大,每年通缉的人无数,真正能抓到的又有多少呢?何况是一个神出鬼没的降头师,如果让他回了缅甸,要抓就更难了。看来真是隐患啊。

    “小舟,”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叶不二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把手机递给她,“你爸爸还活着。”

    白小舟仿佛被人当胸打了一拳,一把抢过手机,看着那条通话记录,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爸爸,真的是爸爸?这个电话号码还是爸爸出国前留给她的,早就打不通了。她想按重播键,手举到半空又缩了回来,她不敢打这个电话,她害怕回应她的不是父亲,而是冰冷而机械的女音。

    她一把抓住叶不二的衣襟,激动地说:“不二,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叶不二将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遍,她惊得瞪圆了眼睛,那颗檀木珠子不是孟瑜蔻给她的吗,爸爸怎么会知道?

    难道……

    她疯了一样跳下床,光着脚跑上楼,冲进孟瑜蔻的病房。那个美丽的女孩此时面如死灰,虽然睁着眼睛,但那双眸子里仿佛蒙着一层塑料薄膜,将她所有的感情都封存了起来,形如槁木。

    身体的石化会变成绝望,将她的灵魂也变成朽石。

    “我问你,你认不认识白修谨?”

    听到“白修谨”三字,孟瑜蔻眼中忽然迸出一道锐利的光,刺破了蒙在她瞳孔上的那层灰,仿佛顷刻之间便由一个将死之人起死回生,焕发了生命的光彩。

    “你认识?”白小舟抓着她的衣服,将她拉起来,“告诉我,他在哪儿?是不是他教了你降头术?”

    孟瑜蔻闭上眼睛,任她如何疯狂摇晃,都不再有任何反应。

    “小舟,你冷静点儿。”叶不二和瞿思齐将她拉开,“她现在这个样子,你叫她怎么说?”白小舟被他们连拖带拉地带出病房,她愤怒地推开二人,无力地靠着墙坐下来,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压抑了许久的情感爆发比起泄洪的洪流亦不遑多让,吓得叶不二和瞿思齐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触怒了红颜。

    她哭得那么用力,仿佛要将这一年多的所有悲伤、痛苦、不安、凄惶都发泄出来。在瞿思齐的心中,小舟一直是个坚强到接近怪物的女孩,但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那些坚强都不过是她用来保护自己的壳,在坚硬的保护壳下面,是一颗脆弱得如同琉璃的心,哪怕轻轻一碰都有崩塌碎裂的危险。

    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头发,说些什么话安慰她,但手生生停在半空,怎么都鼓不起勇气触碰她,亦想不起该说些什么话,他平时那么能言善辩,到了这个时候,却变得笨嘴拙舌起来。

    他心中焦急,又牵动心事,想起自己的父母,觉得一股腥甜从喉头往上涌,鼻子一酸,索性一屁股坐在她身边,也放声大哭。吓得叶不二呆若木鸡,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两个小孩似的好友。周围病房的医生和病人都走出来围观,他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脸颊赤红,恨不得把脸都埋进衣领里去。

    至少,哭也得换个地方吧?

    第三部 第十六章 连环血案

    c市的夏天总是来得很早,还不到六月,已经炎热得只能穿一件短袖了,哪怕现在月上中天,依然暑气不减。草丛里到处都是蛇虫鼠蚁,小指头大的蚊子将潜伏在灌木丛里的两人叮得满头是包。

    两个男孩手中拿着照相机,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几十步外的那座林间别墅,眼中闪烁着贪欲的光。

    “郭伟啊,你的消息可靠吗?”其中一个压低声音问。另一个说:“绝对没有错,这个左教授是遗传生物学方面的权威,以前因为思想太激进,被研究所开除了。听说现在接受了某个秘密组织的资助,在作些恐怖的研究。”

    “到底是什么研究?”

    那个叫郭伟的看了看四周,凑到他耳边说:“人体研究,据说是用活人做实验。”

    “太好了,如果能拍到这个大新闻,咱们就红了。”

    “说不定还能得最佳新闻奖。”两人陷入幻想之中,梦想着自己一炮走红后紧跟而来的财源广进。

    “准备好了吗?”郭伟问。

    “时刻准备着。”两人嘿嘿一笑,毛着腰,小心翼翼地来到别墅后面,从围墙下面的狗洞钻进去,院子里很静,静得有些诡异,连虫鸣都听不见,仿佛这个喧嚣而炎热的夏夜被一道高高的围墙拦在了院子外面。

    两人利欲熏心,这些细节一概不顾,只想着如何爬上二楼,从窗户钻进去。

    “喂,高鸣,后门没关。”郭伟激动得话都快说不清了,真是天助我也。两人在门边看了半晌,确定屋内无人,才推了门进去,开门的刹那,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洪水般涌过来,两人眉头一皱,觉得胃里上下翻腾,差点儿吐出来。

    妈的,难道这里是屠宰场吗?高鸣在心里喝骂,这个左教授到底在做什么变态研究啊。忽然脚下一紧,他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谁、谁、谁,我、我们不是强盗,我们是、是……”

    郭伟忍不住掏出手电筒,往他脚下一照,看见一个血淋淋的蠕动的人,不,那几乎不能算人了,双腿和右臂都被撕下,只剩下一只左手,正紧紧地抓住高鸣的脚踝。

    那人缓缓抬起头来,半张脸已经没有了,狰狞得宛如厉鬼。

    “快跑……”

    话音未落,黑暗中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千万条蛇在爬行。

    在手电筒光的映衬下,两个记者的脸现出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扭曲,仿佛看见了世上最可怕的景色。

    惨叫声划破寂静的夜空,夏夜沸腾了,无数飞鸟从林中腾起,拍打着翅膀冲进苍穹。

    谁也不知道,这个夜里隐藏了多少血腥与杀戮。

    宁楚倩觉得最近运气很背,昨天在公交上丢了一个钱包也就罢了,今天早晨出门又摔了一跤,扭到了脚,虽然没有肿,但脚踝处有一根筋总不对,一走路就疼。最吊诡的是,今天一整天她都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仿佛有一双眼睛在暗处死死地盯着她,盯得她浑身发毛。

    不会是遇到变态了吧?她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掏出化妆镜假装补妆,仔细观察身后,发现一个年轻男人行迹鬼祟。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儿连昨天晚上的晚饭都吐出来。那个男人年纪应该极轻,但模样却长得奇丑,脸上满是褶子,还有些红色痘痕,坑坑洼洼如同月球表面,可谓怎么恶心怎么长。

    宁楚倩汗毛都竖起来了,现在已是深夜十点,街上行人渐少,这个人跟着自己,难不成是意图不轨?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好在她租的公寓离学校不远,不用去钻深街小巷。

    这一路上心里都忐忑万分,好容易到了公寓楼,不知道老天是不是故意和她作对,保安室里竟然没有人,她输入密码,匆匆进了楼,才终于稍稍安心。还好有门禁系统,否则今晚性命危矣。看来一个人住还是不安全,得上网买个防狼喷雾随身带着。

    踏进电梯,她忽然打了个冷战。今天这电梯里是不是开冷气了,怎么这么冷?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电梯里还有一个人,是一个穿着长长红裙子的女人。女人很高,头发很长,站在角落里,低垂着头,电梯的灯老早就坏了一个,剩下的那个很暗,宁楚倩看不清那女人的样貌。

    奇怪,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进的电梯?是楼下停车场上来的吗?可是她明明记得之前电梯一直停在一楼啊。

    一股寒意从心头冒出来,顺着她的脊椎骨蛇一样往上游走,一直钻进她的后脑勺里,让她生生打了个冷战。

    不会是不干净的东西吧?

    宁楚倩头皮发麻,不敢去看那女人,只盯着楼层灯,盼着赶快回家。

    这个时候,五楼的灯亮了。宁楚倩像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连手里的提包都拿不稳了。这栋公寓楼用的是新式电梯,电梯上行中,如果外面有人按电梯按钮,只有同样上行才会显示,这说明五楼有人要上楼,但是公寓楼里为什么会有人从自己住的楼层坐电梯上楼呢?

    只有一个解释,电梯里混进不好的东西了。

    宁楚倩想也没想就按了三楼、四楼的按钮,但奇怪的是电梯居然没有停,一直往五楼去了,她倒吸了口冷气,目光落在光滑的电梯门上。电梯门就像一面稍显朦胧的镜子,映出身后的影像,那个一直垂着头的高个红衣女人正缓缓地抬起头。

    随着她的脸渐渐清晰,宁楚倩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跳动如擂鼓,仿佛顷刻之间就能从喉咙里跳出来。

    “叮”,一声脆响,电梯停在了五楼,门开了,外面站了个人。看到那人的脸,宁楚倩差点儿哭出来,那一脸的褶子和痘痕,明明就是那个跟了她一天的变态。

    “不许伤害她!”丑男对着她的身后大喊,冲进来一把抓住宁楚倩的手,将她拉出电梯,然后朝那个高个女人扔了一把红色的粉末,宁楚倩分明听到一声低低的惨叫,电梯门应声而合。

    “快走!”丑男拉着宁楚倩就往楼道里跑,她脑中一片空白,他要干什么,楼道里又黑又暗,难不成是想……

    宁楚倩吓得失声尖叫,想要挣脱开,无奈丑男的力气极大,任她如何挣扎都无法逃离。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丑男将她拖出了楼道,冲出公寓楼,一直来到大街之上,才终于将她放开,急切地问:“你、你没事吧?”

    宁楚倩满脸是泪,眼睛都被泪水糊上了,脚踝上的扭伤隐隐作痛,带着哭腔问:“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我叫……”丑男支支吾吾了半天,脸一直红到脖子根,“我是谁不重要,你没事就好。快打电话报警,就说电梯里有人吊死了。”

    宁楚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说:“你说什么?”

    被她这么一喝问,男生的脸更红了,低下头去不敢看她:“总之你赶快报案就对了,今晚不要回家,到旅馆住一晚吧。”说罢,将一张房卡、一个钱包递给她,转身就跑。宁楚倩愣在当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钱包不是她昨天被偷的那只吗?怎么会在他手里?

    难道,就是他偷的?那他为什么要还给自己?

    那张房卡是离家最近的一家酒店的,房费不便宜,她呆了半晌,掏出电话报了警,警察显然并不相信什么电梯上吊之类的灵异怪谈,但还是随她去查看,打开电梯的刹那,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那个穿红衣的高个女人还站在那里,警察进去推了一下,她的身体竟然摇晃起来。这个时候,宁楚倩才意识到她并不是个子高,而是吊在电梯里的,细细的尼龙线绕过她的脖子,将她吊起,因光线暗淡,那尼龙线几乎看不见,裙子又长,不仔细看,还真像是个高个儿美女。

    警察们连忙将尸体放下来,粗粗检查了一下,后面说的话让宁楚倩差点儿崩溃:“死了可能有五六个小时了。”

    那么,一具尸体又是如何抬起头来的?

    瞿思齐觉得叶不二最近有些奇怪,平时只要没课,他都会到研究所里整理档案、打扫卫生,可这几天总是不见人,偶尔来一次,还老坐在椅子上发呆,脸上红红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谈恋爱了吧。”秦哲铭品着咖啡慢悠悠地说。

    瞿思齐嘴张得老大,不二谈恋爱?他那种见了女孩就脸红,几棍子都敲不出一个屁来的人,会谈恋爱?

    白小舟从档案堆里抬起头问:“龙老师他们还没回来吗?”

    秦哲铭和瞿思齐都愣了一下,龙初夏、司马凡提、朱翊凯三人去查深山人骨案,算起来有四个星期了,竟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不会出事了吧?

    三人都沉默下来,以前他们经常因查案毫无音信,但一去就是一个月,这还是第一次。

    气氛一时间沉闷得让人窒息,瞿思齐的手机十分懂得审时度势,以高亢的姿态打破了沉寂,他心神不宁地拿起电话,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比纸页还白。

    白小舟紧张地问:“是不是龙老师他们……”

    “不二被拘留了。”瞿思齐白着一张脸说,“小林哥说是涉嫌谋杀。”

    在看守所里见到叶不二的时候,他正低头摆弄自己的指甲,脸颊还红红的,似乎陷入了某种快乐的回忆中。

    “不二,你没事吧?”瞿思齐抓着他的肩膀,吓得语无伦次,“你是不是在里面被什么人欺负了?是谁,我拆了他!”

    叶不二连忙摇头:“小林哥打了招呼的,我没被欺负。”

    “那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没、没什么。”叶不二将头埋得更低,左手轻轻按在口袋上,似乎想隐藏什么。瞿思齐手疾眼快,抓住他的手,将口袋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瞿思齐的下巴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那竟然是一个女孩的照片,长得高高瘦瘦,卷发披肩,容颜俏丽,笑起来有两个甜美的酒窝。

    “还给我!”叶不二脸红得如同番茄,上来就抢,被看守的警察一把按住。那警察个子很高大,板着一张扑克脸,朝瞿思齐伸出手。瞿思齐只得乖乖地将照片递过去。

    “她是谁?”瞿思齐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叶不二沉默了一阵,忽然抓住他的胳膊,万分认真地说:“她有危险,思齐,求你救救她。”

    “不二魔怔了。”瞿思齐将照片往桌上一拍,气急败坏地说,“居然喜欢这么一个女生,跟了她一整天,为了找回她丢的钱包,把一窝的贼都给揍趴下了,还从电梯里救了她一条小命,她竟然说钱包是不二偷的,电梯里的那个女人是不二杀的,简直岂有此理,好心当做驴肝肺。”

    白小舟觉得耳膜被他震得生疼,拿起照片,细细看了一阵:“还是挺漂亮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庸脂俗粉。”瞿思齐不爽地皱了皱眉,将前因后果细细说了一遍,原来这女孩名叫宁楚倩,是凝华学园生命科学院大三的学生。一次迎新晚会上她登台献艺,唱了一首歌,叶不二正好坐在第一排,一眼就喜欢上了,但以他的性格,自然是不敢表白的,只在远方默默地注视就很满足了。昨天一早他偶遇宁楚倩,见她印堂发黑,衰运当头,正是命理术数书里所说的“死相”,心中大骇,连学也不上了,一直跟着她。听说她钱包被偷,竟然什么都不顾了,冲进那群贼的贼窝,给一锅端了,但却鼓不起勇气把钱包还给她,直到发生了昨晚的电梯事件,才终于和她说上了话。可惜好景不长,今天一早警察就上门把他给铐了,怀疑他就是杀人凶手。

    秦哲铭听完,一口咖啡“噗”地喷出来:“换了是我,我也会认为他是变态杀人狂。”

    白小舟问:“小林哥怎么说?”

    “好在不二没有杀人动机,案子警方正在查,只要能抓住真正的杀人凶手,不二自然就能出来。”瞿思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自己惹了一身的麻烦,居然还在担心那个女人。”

    “他想让我们做什么?”

    “他坚信那个女人还会有危险,要我们寸步不离地保护她。”瞿思齐翻了个白眼,“那小子什么时候又开始学相面了?”

    白小舟盯着照片看了半晌,清亮的眸子里映出异样的景象,她睫毛动了动,将照片往兜里一塞说:“我去保护她。”

    话还没说完,小林的电话就到了,这个见惯了大场面的警察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全了,还伴随着剧烈的干呕。好半天众人才听清,他所负责的红衣女的案子,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公寓楼的保安,他兴冲冲地带了人去拘人,保安却死了。

    如果没有亲眼看到这幅地狱般的景象,白小舟一定不会相信人间竟然还有如此惨剧。

    小小的保安室几乎全被血浸染了,就像有人用灌满了血的水龙头彻彻底底洗过一遍似的。血污中夹杂着一些类似于人类残肢的东西,到处都是人体组织,法医可能需要用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分清楚哪是心脏,哪是肝脏。

    瞿思齐只看了一眼就出门吐去了,白小舟好歹是学法医的,站在门口目瞪口呆:“这里发生了什么?炸弹爆炸了?”

    “死了的保安叫沈建国,有人反映,那个吊死的女死者生前曾被他跟踪过。电梯里的摄像头归他管,刚好案发那晚坏了,他有重大嫌疑。”小林捂着嘴说,“本来有两个保安值班,另一个到对面花圃抽烟去了,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就听见一声惨叫,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算起来前后也不过四五分钟,又不是爆炸,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这般惨况?

    “我、我什么也没看见。”花园那边传来语无伦次的争辩声,声线颤抖。白小舟回过头,看见一个穿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抱着胳膊瑟瑟发抖,双腿瘫软,仿佛随时都会坐到地上去,他脸色灰白,看样子吓得不轻。

    “他就是那个幸存的保安?”她问小林,小林点头说:“不过他坚称什么都没看到,恐怕起不了多大作用。”

    “这边有安装摄像头吗?”

    “只有大门那边有一个,还是坏的。”

    白小舟不免有些泄气,这时,一个穿浅绿色衬衣的秃头男急匆匆过来,一边走一边用纸巾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一见小林就扑上来握手:“警察同志,你们可一定要抓到凶手啊,我们这小区向来平平安安的,也不知道最近是中了什么邪了,接连地死人。”说着便往保安室里望了一眼,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双腿开始颤抖。

    “你就是物管的经理?”小林问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递过来一张名片:“鄙人姓李,叫我老李就行了,有什么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林刚要开口,老李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警察同志,我这次过来就是有一件要紧的事儿要说,半个月前我在保安室里安装了摄像头。”

    这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精神一振,老李不敢进屋,朝天花板的角落一指:“经常有业主投诉保安偷懒,我就偷偷安了个摄像头,他们都不知道。”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一盘带子,“这是录像带,只有过去二十四小时的。”

    “足够了。”小林激动得双眼放光,接过录像带,带着白小舟和瞿思齐进了经理室,电脑屏幕上开始播放录影:案发前死去的那个保安一直在办公室里看报纸,看起来颇为悠闲,另一个保安出去抽烟后不久,一个人走进了办公室。

    几人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那是个年轻女人,高高瘦瘦,很是漂亮。

    宁楚倩!

    保安抬起头,似乎想跟她说什么,她径直朝他走去,画面忽然变成了雪花,瞿思齐急了:“怎么回事?”(3-u-w-w)

    “可能摄像头出了问题。”李经理按下快放键,过了大概四五分钟,雪花消失了,画面又变得清晰起来,但整个办公室已经沉浸在血海之中,宁楚倩亦不知所踪。

    众人面面相觑,为什么最重要的一段不见了?难不成这个杀人凶手知道有个摄像头,用了什么方法使它暂时失灵?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也不是不可能。

    “把带子倒回去。”白小舟忽然说,当倒带到摄像头失灵的前一刻,她喊了一声停,“把人脸放大试试。”

    李经理的电脑里没有先进的处理软件,放大后画面十分模糊,但依然可以看到宁楚倩那张近乎残酷的俏脸。

    众人不知道心里为什么会出现“残酷”这样的字眼,那是一张很美丽的少女脸庞,并无一丝狰狞之处,但就是给人一种可怕的寒意,哪怕隔着电脑屏幕,那种压迫感和威胁感依然排山倒海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怪物。众人心中冒出这两个字,脸上早已是冷汗涔涔。

    “果然……”白小舟低声道,瞿思齐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第三部 第十七章 死亡摩天轮

    从经理室出来,白小舟从口袋里掏出叶不二给的照片,用两根指头夹着举到众人面前:“照片里的宁楚倩身上笼罩着一层黑气,里面夹杂着血光,这或许就是不二担心她的原因。”

    白小舟的眼睛可以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而叶不二身为山魈,对异类的感觉自然更加敏感,众人变了脸色,恐怕这位宁楚倩并不需要保护,反而需要保护她周围的人才是。

    见到宁楚倩本人的时候,白小舟愣住了,她有些怀疑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照片里的那个人,若是论模样,那当然是一模一样,但她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黑气和血光,笑容明媚,哪怕和她对望,也感觉不到一丁点儿的压迫感。

    她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学生。

    瞿思齐又拿出自己的协警证忽悠人,宁楚倩很显然被忽悠住了,开口便问:“那个叫叶不二的没事吧?”

    “他现在是嫌疑人。”瞿思齐有些不悦,“还在拘留所。”

    宁楚倩皱起眉头:“我都跟你们说了,他不会是杀人凶手,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瞿思齐和白小舟互望一眼:“不是你说他跟踪你吗?”

    “他是跟踪我,但我相信他没有杀人。”宁楚倩急切地解释,“他一整天都跟着我,哪有时间去杀人啊。”

    瞿思齐没想到她这么通情达理,有些发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白小舟忙岔开话题:“请问今天上午十点半左右你在哪儿?”

    宁楚倩奇怪地看着她:“今天上午我有课,一直在实验室,十二点半才吃上午饭。你们问这个干什么?”

    “有人能证明吗?”

    “当然,整个实验室的人都能证明。”似乎察觉出一丝异样,宁楚倩紧张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们那电梯里不会又死人了吧?”

    “你怎么知道死人了?”瞿思齐问。

    “当我没看过电视剧啊?你们是在查我有没有作案时间。”宁楚倩急了,“我告诉你们,我才不是凶手,不信你们去实验室问,我除了上厕所就没离开过一步。”

    “她没有说谎。”小林带着叶不二走进051号研究所,“我查过了,她的确一直在实验室,其间上过两次厕所,每次不超过三分钟,除非她会瞬间移动,否则不可能犯案。”

    “不二没事了?”秦哲铭问。

    “从保安沈建国家里搜出了很多偷拍的照片,全是女死者的。”

    “那也不能认定他就是凶手。”

    “那变态还拍了两张吊死现场的。”

    “这么说,宁楚倩还是为民除害了?”秦哲铭话还没说完,叶不二就梗着脖子说:“她不是凶手,一定不是。”

    秦哲铭愣住,叶不二的性格一直有些怯懦,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急切地替人开脱。看来,这情网陷得有些深哪。

    白小舟适时地转移话题:“难道又是易容?或者双胞胎?”

    “哪有那么多易容。”小林苦笑,“我查过宁楚倩的身世,她一直跟父亲一起生活,不久前父亲刚去世,他们家就她这一个女儿。”

    “这就奇了,难道世上真的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99down'”

    叶不二很认真地说:“我看过录影带了,那个人一定不是楚倩,楚倩那么善良、温柔,我在拘留所的时候,她还托人给我送衣服和吃的,她说她相信我。”

    瞿思齐气得跳脚:“我看你的魂儿都被她勾走了,那个宁楚倩肯定是个专门蛊惑人的妖怪。”

    叶不二憋红了脸,冲他大吼:“不许你这么说她!”说完,脸上的红霞更深,转身就往外跑,这还是他第一次向朋友大吼大叫,屋中的人都目瞪口呆。

    “不二简直就是疯了。”瞿思齐满脸通红,恨恨地说,白小舟瞥了他一眼:“是你反应过度了吧?要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你喜欢的人的坏话,你难道不生气?”

    瞿思齐一怔,要是有人在他面前说小舟的坏话……

    “怎么,哑口无言了?”

    瞿思齐脸红到了脖子根儿:“我、我跟去看看,免得不二那家伙犯二,干出什么脑残的事情来。”

    秦哲铭老神在在地喝咖啡,然后笑嘻嘻地问:“小舟啊,你是聪明人,有些情感你不是感觉不到,他们俩,你到底喜欢哪个?”

    白小舟差点儿被咖啡给呛死,翻着白眼说:“秦教授,我第一次知道你这么八卦啊。”

    “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白小舟盯着咖啡杯看了半晌,忽然用低得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其实……我是知道的。”

    这一跟不要紧,瞿思齐又被气了个半死。叶不二回到寝室的时候,宁楚倩正坐在寝室门口的花坛上,她穿了一条浅咖色的连衣裙,白色蕾丝凉鞋,一头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膀上,宛如流泻的阳光,泛着好看的栗色。看到叶不二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如木槿绽放,美好得连瞿思齐心里都打了个突,更遑论叶不二了。可怜的山魈少年双腿像生了根一样一步也迈不动,连正眼看她都不敢。宁楚倩主动跑上来,仰着笑脸,也不知道跟叶不二说了什么,叶不二的脸红成了煮熟的虾子,然后被宁楚倩挽住手臂,亲亲热热地拖走了。

    瞿思齐的下巴咚的一声跌落在地,生平第一次看到有美女对叶不二那么主动,叶不二现在的容貌简直可以用车祸现场形容,这位美女眼睛是瞎的吗?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不二这么纯情的社会主义四好少年,绝对不能让他被这个居心不良的女人给引到沟里去。

    叶不二和宁楚倩开始成双入对,如果不是有课,两人便成天腻在一起。这对美女与野兽的组合在凝华学园造成了不大不小的轰动,成为本年度最大八卦议题,甚至有人开了赌局,赌两人的关系到底能维持多久。没有任何人看好他们,但两位事主一点儿都不在意背后的闲言碎语和指指点点,也不知有多少人当着宁楚倩的面嘲笑叶不二,但宁楚倩每次都将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连白小舟都忍不住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否则的话,这位宁楚倩小姐简直就是上下五千年来第一大情痴,千万女性的楷模啊。

    因为担心叶不二,瞿思齐和白小舟轮流盯着二人,到后来连两人都觉得自己有些变态,不过好在并不是完全没有任何发现。

    “宁楚倩身上的黑气越来越多了。”白小舟说,“果然有什么东西缠着她。”

    “我打听到了,明天是周末,他们要去游乐园。”瞿思齐活动着自己的胳膊,“你就瞧好吧,我一定好好看着她,不会让她伤了咱们不二一根汗毛。”

    白小舟斜了他一眼,他兴致这么高,根本就不是为了保护不二吧,是看不过连不二都有女朋友了,他却是光棍一条吧。

    想归想,她自然不会说出来,何况这件事情的确太过蹊跷,万事小心为妙。

    第二天一早,瞿思齐穿上一件不显眼的浅色衬衣,戴上一副墨镜,雄赳赳气昂昂地开始他的潜伏大计。

    相比起精神紧张的瞿思齐,叶不二和宁楚倩倒是自在多了,在路边摊吃了早点,转了几次车,兴高采烈地进了游乐园。烈日骄阳催人汗,瞿思齐跟着他们溜达了一圈,又热又累,身上的衬衣被汗水打湿,黏在身上很是难受。他买了只草莓味甜筒,站在遮阳伞下略歇一歇,一双眼睛却还敬业地盯着对面的摩天轮。叶不二和宁楚倩买了票,正手挽手走上去,他舔着冰激凌,心里有些泛酸,乘凯子不在,他一定要带小舟来坐一次,等座舱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小舟会害怕地扑进他怀里……咳咳,实在不行,他扑进她怀里也行啊。

    正流着口水想入非非,摩天轮突然发出咔的一声轻响,竟是一颗要紧的螺丝帽飞了,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摩天轮的转动开始卡壳,座舱不断地抖动,钢筋开始断裂、崩落,到处都是惊叫声和惨呼。其中一个座舱上的吊索猛地断了,迅速跌落,接着便像是熟透了的果实,座舱一个接一个掉落,鲜血随着破碎的玻璃绽放出妖艳的花。瞿思齐心都凉了,手不由得一软,冰激凌跌落,啪地化开,成了一摊红色的烂泥。

    猛然回神,他才发现那摩天轮还好好的,冰激凌也还在手上,叶不二和宁楚倩正挽着手亲亲热热上去。他心中大骇,不好,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这一会儿行一会儿不行的预言能力,当真是害人不浅。

    他也顾不得什么了,丢下冰激凌就往摩天轮跑,想要把二人拦下来,但已然迟了,摩天轮开始转动,他急得朝叶不二的座舱一边挥手,一边大喊大叫。宁楚倩朝窗外看了一眼,笑道:“这警察跟了我们一早上了,是不是还怀疑你是凶手,怕你杀我啊。”

    叶不二是山魈,最擅长追踪,自然早就发现了这个尾巴,低声说:“他是我朋友。”

    宁楚倩歪着脑袋想了想:“这么说,他是怀疑我是凶手,怕我害你?”

    座舱升得越来越高,叶不二见好友满脸焦急,心中有些发憷,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瞿思齐叫了半天也没人理,转身就朝控制室跑,一把揪住工作人员的衣襟:“摩天轮要出事,快停下来。”

    工作人员吓了一跳:“你是谁?捣什么乱?快放手,再不放手我就叫保安了。”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响,螺丝崩了,瞿思齐预见的惨况开始上演,工作人员急忙去按停止按钮,但为时已晚,瞿思齐脑子轰地一下炸了:不二,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叶不二正在担心瞿思齐那一会儿行一会儿不行的预知能力是不是预见到了什么,座舱就开始抖动起来,惊恐的叫喊充斥着整个游乐场。宁楚倩惊得霍然站起,座舱一阵摇动,又逼得她坐下:“发生什么事了?摩天轮出问题了?”

    “别担心。”叶不二连忙安慰,举头四顾,“有我在呢。”

    宁楚倩死死拽住他的手,脸色惨白,浑身微微颤抖,显然吓得不轻。座舱又是一阵抖动,已经有别的座舱开始断裂掉落,惨叫声此起彼伏,声声催魂。叶不二咬了咬下唇:“楚倩,你抱着头趴在地上。”

    宁楚倩不敢多问,扑倒在地,叶不二攥紧拳头,朝座舱玻璃狠狠砸过去。钢化玻璃哪里那么容易破,但好在他也并非常人,一拳接着一拳,直打得拳头鲜血淋漓,玻璃终于裂出蛛网一般的裂纹。他咬紧牙关,拼尽全力一拳打出去,玻璃应声而碎,碎碴儿横飞,头上的钢筋发出尖锐的声响,座舱摇摇欲坠。他一把捞起宁楚倩,从窗户跳了出去,单手抓住了钢柱,悬吊在半空,几乎与此同时,座舱跌落下去,落地时四分五裂。

    宁楚倩紧紧抱住他的腰,脸色白得毫无血色,冷汗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和着眼泪,转眼就成了大花脸。

    “别往下看。”叶不二双脚用力,攀住钢柱,顺着微微倾斜的钢柱往下滑动,宁楚倩声音颤抖,语不成调:“不二,我们……会死吗?”

    叶不二心头像被钢针扎了一下,涌出血来,生生地疼。他侧过脸来,看着她认真地说:“不会的,我们都不会死。我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受任何伤害。”

    宁楚倩愣愣地看着他,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恬淡又温柔,连那张丑得令人作呕的面容都变得动人起来。

    “抓紧我。”叶不二低声说,同时他手脚并用,灵活地往下爬。忽然一根软索断裂,如同铁鞭一般朝二人打来,宁楚倩大惊:“不二,小心!”叶不二双腿用力,奋力跳到旁边的钢柱上,软索正好打在两人刚刚所在的地方,激起一串火花。

    “好险!”宁楚倩刚要松一口气,那软索又打过来了,像是通了电一般在空中乱舞。叶不二有些发愣,宁楚倩扯了扯他的衣服:“不二?”叶不二立马回魂,小心躲避软索。

    瞿思齐看着这惊魂一幕,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恨不得立刻飞上去将二人救下来,但他深知自己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没有这飞檐走壁的本事,只能急得干瞪眼,在心里骂了一句:消防车怎么还不来!

    叶不二不愧是在丛林里长大的山魈,几个起落之间已经滑到了摩天轮的轴心。就在他一脚踏上去的时候,几颗螺丝崩落,钢柱猛地往下一沉,宁楚倩脚下一滑,竟跌了下去。叶不二手疾眼快,侧身一捞,抓住了她的胳膊,一个成年人下坠的力量惊人,他只觉得左手骨骼发出清脆的声响,如瓷器破裂,剧烈的疼痛顺着胳膊上的经脉蹿上来,他忍不住惨呼,却始终都没有放开手。

    “不二,你脱臼了?”

    “没、没关系。”叶不二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宁楚倩脸上的妆容已经被泪水冲成一道一道的污垢,她愣了片刻,忽然露出惨然的笑:“放开我吧,你一个人一定能得救。”

    “不行!”叶不二说什么都不放,指骨关节仿佛要扣进她的肉里,“别说傻话!”

    宁楚倩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垂下头低声痛哭起来。

    “楚倩,别哭了。”头顶上的叶不二声音兴奋,“消防车来了!我们有救了。”

    此时此刻,警笛声听起来虚幻缥缈,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它像一叶孤舟,划破了哭泣和尖叫的浪潮,乘风破浪,带来了希望。

    连瞿思齐都差点儿哭了。

    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液和血的味道,楼道里满是哭叫声,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因为这场灾难而痛失亲人。

    小林举着一张照片,上面是几颗粗大的螺丝钉,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你们猜得没错,这不是意外,是有人做了手脚。”

    白小舟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几个螺丝钉就能造成这么大的事故?”

    “那个摩天轮本来就年久失修,再加上螺丝松动,”小林脸色阴沉,“没有完全散架已经是万幸。”

    “如果真有人做手脚,他的目的是什么?”瞿思齐说,“恐怖袭击?”

    话音未落,叶不二就从治疗室里走了出来,手上打着石膏,吊在胸前,宁楚倩搀扶着他,二人你侬我侬,亲密无间,叶不二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瞿思齐迎上去,照准他的胸口就是一拳:“你小子,简直不要命了,手还痛吗?”

    “还有些疼。”叶不二憨憨地笑,“不过只要我们都没事就好了。”宁楚倩不满地瞥了瞿思齐一眼:“你跟踪我们干什么?”

    瞿思齐一时语塞,好在他的脸皮厚比城墙,打定了死不认账的主意:“谁说我跟踪你们了?我就不能去游乐场?”宁楚倩不服,还要争辩,叶不二连忙出来当和事佬:“思齐也是担心我们。”

    小林一边摇头一边感叹:“我看不二真是魔怔了,为了那女孩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喂,你说是吧,小舟,小舟?”他推了一下目瞪口呆的白小舟,笑道,“怎么,你也魔怔了?”

    白小舟脸色煞白:“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宁楚倩身上的黑气不见了。”

    楼道里有些昏暗,弥漫着一股乳胶漆的味道,不知是谁家正在装修,电钻声震天响。白小舟在心里暗暗说了句“天助我也”,看了看四周,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万能钥匙,在一扇防盗门前鼓捣了一阵,门锁应声而开。

    “别看现在这些防盗门做得好看,其实根本不顶用,只要掌握了窍门,就没有打不开的。”来之前,小林偷偷跟她传授开门诀窍,让她一度以为这人曾经在小偷里卧过底。

    推开门,屋子里比楼道还要阴暗,她摸索着打开灯,突如其来的明亮令她有些不适应。这是宁楚倩租的公寓,两室一厅,陈设简单,没有怨气所聚集而成的黑雾,普普通通。

    宁楚倩身上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为了照顾住院的叶不二,她暂时不会回来,白小舟便想借此机会好好地查探一番。

    屋中的家什器物都摆放得一丝不苟,白小舟搜得万分小心,怕宁楚倩回来发现了打草惊蛇。宁楚倩的卧室里摆满了书,竟然全是说妖怪的,从小说到民俗文化研究,不一而足,看来这个女孩对中国的妖怪文化有着近乎偏执的热爱。她随手拿起枕边的书,翻了几页,一张照片飘然而下,打着旋儿跌落在她脚边。

    照片上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大概五六岁,趴在一块岩石上,笑容明媚动人,她的身后是一座山峰,被雪染成一片银白,仿若盖了一层厚厚的棉花。她翻过照片,背面写着:1998年,云亭山。

    云亭山?

    白小舟愣了一下,这名字怎么这么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掏出手机,将照片拍下来,又小心地放回去,抬起头,她看见立在角落里的穿衣镜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她头皮一紧,手伸进衣兜,将那把新配的电击枪握在手中。

    镜中映出的是她身后的衣柜,衣柜门紧闭,挂在衣柜上的大红中国结微微摇晃着。

    又没有风,中国结为什么会晃动?

    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身子绷直,放轻脚步,缓缓地往外退。瞿思齐在医院盯着宁楚倩,柜子里的断然不是她,那么,会是谁呢?

    就在快要退到门边,白小舟的精神紧张到快要崩溃的时候,柜门猛然大开,一个身形消瘦的人冲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把西瓜刀,大叫着朝她当头砍下。

    她抽出电击枪,对方的刀还没碰到她的身,便哐当一声跌落在地,那人也跟着倒下来,浑身不断抽搐。

    白小舟出了一身冷汗,仔细看那人,虽然瘦了点儿,还好,还是个人。

    “你是谁?”白小舟高声问,“来这里干什么?”

    那人拼命挣扎着转头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她?”

    “她是谁?”

    那人不说话,白小舟将电击枪的电压调高,那人颤抖得更加剧烈:“宁楚倩!那个怪物!”

    白小舟一惊,将电击枪收回来,那人四肢僵硬,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她抓起他的衣襟问:“你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说她是怪物?”

    那人瞪着一双凸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这人太瘦了,瘦得几乎皮包骨,双颊深深地凹下去,白小舟几乎要以为他是吸毒的。他看了半晌,忽然桀桀地笑起来:“你也是来杀她的?你是公司的人 ?'…99down'”

    “公司?”白小舟皱眉,觉得这件事变得越来越复杂。那人见她分神,猛然将她一推,翻出窗去。白小舟追到窗边,这里是临街三楼,楼下有雨棚,那人正好落在雨棚上,卸去了坠落的力道,在地上滚了滚,一瘸一拐地往街对面跑。忽然迎面一辆车疾驰而来,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如同风筝一般飞起来,在半空中划下一道抛物线,重重地跌进路旁的垃圾回收箱内。

    白小舟大惊,转身就往外跑,冲到垃圾箱边。那辆车已经逃逸,路人都围了过来,有看热闹的,有指指点点的,有掏出手机打电话叫救护车的。那人的双腿软趴趴的,眼睛鼻子里都是血,或许是垃圾卸去了几分力道,他竟然还有一口气在,白小舟扑到他身边,急切地问:“宁楚倩到底是什么怪物?”

    “一定……要……杀了她。”那人每说一个字,喉咙里就喷出血来,“否则……会死……更多人……”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到几不可闻。白小舟伸手去摸他脖子的脉搏,却意外发现一道巨大的伤痕,她忽然觉得浑身发冷,翻开他单薄的衬衣,看到一道恐怖的伤疤,从脖子下开始一直蔓延到肚脐处,那伤痕触目惊心,凸起的肉芽如树根一样纵横交错,就好像他的皮肤和肌肉曾被人生生地撕开过一样。

    开膛破肚。

    白小舟忽然想到这样一个词,而且这样的伤绝不是利器造成的,而是撕裂伤,哪怕是大型食肉动物,也没有这样的力气啊。

    这人所说的一句话猛然间浮上心头:宁楚倩是个怪物。

    难道,是宁楚倩伤了他?

    第三部 第十八章 化身妖魔

    几个小时后,这个人的尸体躺在了研究所的解剖台上,秦哲铭一身白大褂,看着那道伤口感叹:“这么重的伤竟然能够活下来,这人真是命大。”

    “可惜也没活多久。”白小舟在一旁补充。

    正说着话,小林顶着两个黑眼圈进来,将一个文件夹放在两人面前:“他的身份查到了,是 《今日要闻报》 的记者,一年前身受重伤,医院抢救了几天几夜才勉强救活,伤还没完全复原就出了院,一年来下落不明。”

    “是因为什么受的伤?”

    小林的脸色有些难看:“我查过卷宗了,说他是出了车祸。”

    秦哲铭冷笑道:“我阅尸无数,就没见过这样的车祸尸体。”

    “当年是在哪里出的车祸?”

    “水方山,离市区大概三个小时的车程,卷宗里说有人在公路上发现了他。”小林脸色沉重,“这份档案内容模糊不清,我怀疑……”

    “是假的?”

    “当年办这案子的人不是调走了,就是牺牲了。”小林越说语气越低沉,“我怀疑,这个案子没这么简单。你们说,要不要提醒一下不二?”

    “他现在沦陷在温柔乡里。”秦哲铭叹气,“说什么都没用。”

    沉默一阵,白小舟说:“看来,还是得从宁楚倩身上入手,我总觉得她的身世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她父亲不是去世了吗?是怎么死的?”

    “好像是病死的。”小林似有所悟,“我会详查。”他掏出电话,是局里打来的,只听了两句脸色就变了。“那个游乐场出事了,摩天轮的管理员死了。”

    又是血,满屋子的血。

    摩天轮的管理室沦为地狱,自从出事故之后,游乐场就暂时关闭了。游乐场的经理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目光有些呆滞,梳得油光水滑的头发反射着太阳光,将他那张愁容满面的苦脸衬得越发惨不忍睹。

    “管理员已经辞职了。”小林用手帕捂着口鼻,“今天是回来拿东西的。据游乐场的经理说,他看见管理员进了管理室,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也跟了进去,他本来没有在意,但随后听到一声惨叫,赶过来的时候这里就成了这副鬼样子,年轻女人已经不见了。”他顿了顿,又说,“我拿了宁楚倩的照片给他看,他很肯定地说就是她。”

    “他怎么这么肯定?”

    小林指了指大门的方向:“游乐场大门对面有一个摄像头,案发时的确有一个身材容貌和宁楚倩极像的女人进了游乐场。”

    白小舟眉头紧皱:“思齐那边呢?”

    “思齐盯了一整天了,宁楚倩一直在医院。”

    “那就奇了,难不成她会分身术?”白小舟小声嘟囔,小林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但是那个摄像头没有拍下她离开的画面。”

    白小舟一惊:“后门呢?”

    “后门上锁了,而且有门卫。”

    白小舟深吸了口气,环视四周:“这么说来,她还在这座游乐场里。”

    现实总是比理想残酷,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之时,地毯式搜索已经接近尾声,但一无所获,别说一个活生生的人,连一只活生生的老鼠都没有。

    那一刻白小舟站在夜色中,天空沉入幕布,她感觉到了彻骨的冷,就像置身停尸房里,从冰柜中溢出缕缕寒雾,将她层层包裹,一丝一丝,深入骨髓。

    杀了人的宁楚倩,竟然凭空从游乐场里消失了,除了一具破碎得连大腿骨都分辨不清的尸体外,什么都没有留下,就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那个记者临死前的话在她耳边回响,冲击着她的耳膜。

    一定要杀了她,否则会死更多人!

    因案件极其重大,作案手法极其残忍,虽然宁楚倩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警方依然以协助调查的名义拘留了她。原本白小舟以为叶不二会激动,谁知他竟安静得出奇,坐在病床上发呆,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窗外的黄桷树,他看得那么入神,仿佛连灵魂都跟那棵百年老树合二为一了。

    瞿思齐心里发毛,小心翼翼地问:“不二,你没事吧?”

    “其实……我知道。”

    瞿思齐和白小舟二人浑身一冷:“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楚倩身上隐藏着秘密。”叶不二嗓音低沉,仿佛带着一丝哭腔,“从第一眼看到她开始,我就知道了。我也知道,她对我的态度突然转变,一定有什么企图,她那么好,怎么会喜欢上我这样的人呢,可是我不敢去仔细想,我怕……”

    白小舟觉得眼睛有些酸胀,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不二,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突然手腕一紧,叶不二拉着她,祈求道:“小舟,可我真的觉得她有危险,摩天轮的事故一定是冲着她来的,我一定要保护她。”

    “她现在正在去警察局的路上,有警察一路保护,你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一声大叫:“不!”

    两人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着神神叨叨的瞿思齐,后者正抓着自己的头发,脸色有些苍白:“糟了,要出事。”

    叶不二激动地从床上跳下来:“楚倩有危险?”

    “我看到押送宁楚倩的那辆警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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