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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王啊。”李博士说,“好好照顾小舟,别的事就不用管了。”

    话还没说完,那两个抬假萧晨尸体的保安便脸色苍白地冲进来,惊慌失措地说:“博士,不好了,尸体失踪了。”

    “什么?失踪了?”李博士闻言脸色大变,跟着他走了出去,这么劲爆的消息,瞿思齐自然不想错过,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白小舟本来也满腹好奇,却不得不躺回床上,在王护士给她换药的时候,她回想起那个假萧晨,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她不像是人类。

    但是,她的身上没有黑气,也不像是妖魔鬼怪,那么,她究竟是什么呢?

    “我们把假萧晨的尸体送到解剖室里,就放在萧博士的旁边。”保安解释道,“可是刚转了个身,尸体就不见了,真t门,那尸体不会是被人下了什么药,人间蒸发了吧?”

    李博士瞪了他一眼:“净胡说,还下药呢,我说过多少次了,武侠小说里的东西不要拿到现实里来,更不要当借口。”

    保安被他骂得没脾气,只得说:“博士,我们发誓真没离开一步,就在门口说了一会儿话。”

    “没人进来过?”

    “别说是人了,连苍蝇也没有。”

    瞿思齐抬头看天花板上的通气口,李博士说:“别看了,这里的每一个通气口都上了锁,除了检修队队长,没人有钥匙。”

    “这就奇了。”瞿思齐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此人懂得穿墙术?”

    李博士一边苦笑一边摇头:“连茅山术都出来了,茅山术的传人都快死绝了,穿墙术失传有五百年了吧,要真有这么一位高人,我倒是很想会一会。”

    瞿思齐摸着自己的下巴,压低声音继续自言自语:“不愧是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净是无法解释的怪事,才进来没一会儿,我都要以为自己不正常了。”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又跳过了一分钟,白小舟闲极无聊,忽然想起外公的笔记,她从包里掏出那本古老的笔记本,原本只是想当小说随便看看,可是翻着翻着,竟然翻到了“件”,她一下子来了精神。

    那是民国二十二年,河南有个猎人上山打猎,打到了一只奇怪的鸟,它的形状像猫头鹰,却长着一只脚,生着猪尾巴。猎人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便提着它回了家。正好外公卫天磊到山里找一种珍惜的草药,到他家讨口水喝,一进门便看见屋里挂着这只鸟,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连忙问这鸟是在哪里打到的。猎人自然如实相告,卫天磊越听越心惊,叹道:“可怜啊,天下将有大祸。”猎人吓了一跳,再加上卫天磊本来就气质非凡,宛如世外高人,他自然不敢怠慢,忙跪下求问原委。卫天磊摇头说,那只鸟在 《山海经》 中有记载,是一种上古怪鸟,名叫趾踵,是一种不祥之鸟,传说它一旦出现,天下必将有大瘟疫,而打死它的人,全家必有大灾,甚至可能死无全尸。猎人吓得连连磕头,求问解决之法,卫天磊连连摇头,说无法可解,转身就往外走。猎人抱着他的双腿不许他离开,两相争执之下,院子里的老母鸡竟然孵出了一只小鸡,但它像是受了惊吓一般逃开了。卫天磊朝鸡窝里一看,窝里有一只半鸡半狗的怪物,还长了一张人脸,不由得大喜,对猎人说,你真是走运,“件”竟然诞生在你的家中,你家乃至整个天下的灾厄都能破解了。并问附近的村子里有没有算命算得特别准的人,猎人说正好有一个,是个瞎子,卫天磊叫他立刻请了来,一见到那瞎子,“件”便开始说话了:“趾踵沉于天麻水中。”说完便死了。卫天磊忙上山采了几棵天麻,熬了一大锅水,将趾踵扔进锅里煮,一直煮了三天三夜,几乎把那只怪鸟煮化了方才罢休。之后,猎人将怪鸟汤泼在门前的地上,那块地立刻隆起一个包,草木皆枯,再也长不出任何植物。

    这个故事讲完之后,外公还在下面附了“件”的简略介绍,白小舟只看了一眼便神色大变,将笔记本一合:“难道……”

    瞿思齐靠在单面玻璃窗边,看着里面正在受审的成弼,这个年轻的研究员抓着自己的头发,紧张得几乎要崩溃了,一直重复着同样几句话:萧晨不是他杀的,假萧晨他不认识,枪只是用来防身的。

    保安科长是个很高大的中年男人,隔着厚厚的制服都能看到他身上隆起的肌肉。他站在瞿思齐身边,目光锁定在成弼身上,若有所思。

    “胡科长,你觉得他真是间谍吗?”瞿思齐试探着问。

    胡科长沉默一阵说:“现在还无法下定论。”

    “如果他是间谍,为什么要杀死假萧晨?又是谁偷走了假萧晨的尸体?”瞿思齐自言自语道,“真是扑朔迷离。”

    瞿思齐觉得自己走入了一个迷宫,左右奔突,却找不到那条出去的路。

    “科长。”一个保安走进来,脸色有些难看,胡科长瞥了他一眼问:“什么事?”

    那保安看了看瞿思齐,凑到胡科长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胡科长脸色骤变,抬起头来看了看瞿思齐,看得瞿思齐像被人大冬天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小哥,”胡科长说,“跟我来。”

    他的表情太严肃,瞿思齐不知道该不该跟过去,不会一出这门,就被一群五大三粗的保安一拥而上,按在地上了吧。

    但他还是去了,也没有想象中的危险。胡科长将瞿思齐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小心地关上门。瞿思齐注意到那门上除了电子锁之外还有一把古锁,叫不出名字,但非常复杂,胡科长用一把奇形怪状的钥匙给它上好了锁,转过身来冷冷地盯着他。

    “胡、胡科长,你带我来这里有什么重要的事?”瞿思齐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胡科长说:“别紧张,我只是想问问你,你用异能看见成弼打死萧晨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不妥?”

    “对。”胡科长加重了语气,“仔细想,任何你觉得奇怪的事,都说出来。”

    瞿思齐歪着脑袋想了半晌:“要说奇怪,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之前我从来没有靠接触尸体看到过幻象。”

    胡科长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打开电脑中的一个软件,看起来像心电图。“我们中心关押着几个精神力很强的异能者,曾经发生过异能者以精神力操纵研究人员大开杀戒的事件,从那之后我们就安装了一种监测器,专门监测精神力。这条稳定的波浪线就是你的精神力,而同一时刻在那个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在使用精神力,他控制得很好,几乎与你的精神力重合,但在快要结束的时候,他还是露出了马脚。”

    瞿思齐凑过去,果然看到波浪线快要结束的时候有另一条线跳了一下,他像被当胸打了一拳,胸闷气短,惊得说不出话来:“难道我所看到的幻象并不是真的,而是有人故意让我看到的?”

    “当时解剖室里只有为数不多的一两个研究人员,你能想到是谁吗?”

    瞿思齐抬起头,满脸不敢置信:“那个人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我的大脑中,除了是个精神力极强的高手之外,还必须是个我极其信任、对他毫无防备的人。”

    两人四目相对,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诧异。

    李博士!

    “李博士。”白小舟拿着吊瓶架子,来到解剖室门外,屋子里只有李博士一人,他正拿着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切割着萧晨的肌肤,像在画布上作画。

    “你不好好休息,来这里做什么?”李博士的衣服上染了血,看起来有些面目可憎,“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那个假萧晨的尸体呢?”白小舟急切地问,“还在不在?”

    “被偷了。”李博士说,“我们正在排查,相信很快就能找到。”

    “找不到了。”白小舟笃定地说,“我刚才记起,以前曾在外公的笔记中看到‘件’的详细记载。‘件’这种怪物,总是伴随着灾难诞生,它们在出生之后会对‘先知’,也就是有预言能力的人说出一句话,这句话就是解决灾厄的关键,说完很快就会死去,死后不足一刻钟,尸体就会消失无踪。”

    李博士一愣:“你是说,那个假萧晨是……”

    “我认为她不是什么间谍,她就是‘件’。”

    “不可能!”李博士说,“我从来没听说过‘件’的样子长得像人类。”

    “‘件’并没有自己特定的形状,它会模仿着自己还在卵中时,身边常见之物而形成。它通常在家禽中诞生,所以样子一般都是鸡、鸭、狗之类的四不像。但是这个‘件’刚生下来就被带到了研究中心,身边常出现的生物只有人类,确切地说,只有萧晨。”白小舟看了看解剖台上赤裸的女尸,“这样一切都可以解释了:‘件’的下落;滚落在地的架子又回到了桌上;只能从里面打开的门被打开;所有的一切都串成了一条线。”

    李博士皱着眉头,来回踱步,良久,他忽然转过头来看她,眼神有些怪异:“如果你的猜测是正确的,‘件’为什么来找你?难道你也是‘先知’?她对你说了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来找我。但她什么都没有跟我说。”白小舟急着解释,“要不然我早告诉你们了,还用等到现在?”

    “这就说不准了。”李博士的语气变得有些阴阳怪气,“你虽然是051号研究所的成员,但你进研究所的时间并不长,你的母亲失踪,父亲似乎背着一些耸人听闻的案子,你叫我如何信你?”

    白小舟急了:“如果我真要骗你,何必来跟你说这些?”

    “我们迟早会知道假萧晨就是‘件’,你半真半假地做一番解释,就能打消我们对你的怀疑?”李博士冷笑道,“小姑娘,你还太嫩了。”

    白小舟从他的眼神中察觉出一丝危险的味道,转身想走,被他一把拉住,扯到了胸内的伤口,痛得她满头冷汗。

    “说,‘件’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李博士激动地抓住她的双肩,“否则我就只能把你交给保卫科长审问了,他是狱警出身,有得是办法对付你。”

    “放手。”白小舟被他抓得仿佛肩膀都要脱臼了,刚刚接好的肋骨像是立刻就要散架,“痛,放手!”

    一声闷响,李博士的表情猛然一窒,缓缓地倒了下去,他的身后站着那位年轻貌美的王护士,手中拿着一个镇纸,吓得脸色惨白。

    镇纸从王护士手中滑落,她惊恐地说:“我打了李博士,我完了,我一定会被炒鱿鱼……”

    白小舟拉了她就往外走:“你先回护士站去,我会跟上级解释的。”

    王护士只能不停地点头。

    “你知不知道思齐在哪里?”

    “好像听说被保卫科胡科长叫去了。”

    “保卫科在哪儿?”

    王护士往西边一指:“你要去保卫科?不怕被抓个正着?”

    “我怕什么?我又没做亏心事!”白小舟仗着有051号研究所和楚先生这个后台,胆子颇大,与王护士分手之后,刚走了没多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步子一顿。

    奇怪,王护士为什么要帮她?萧晨死后研究中心里到处都是间谍的传闻,难道王护士不怕她是间谍?

    第三部 第十一章 谁是间谍

    想到关键处,白小舟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转身就往回走。正好胡科长和瞿思齐到了,白小舟匆匆向他们说明了实情,待回到解剖室时,王护士正手拿针筒站在李博士身边,脸上布满阴霾。

    胡科长本想冲上去将她制伏,她却灵巧地从衣服里掏出一把微型手枪,对准三人:“别过来,我的宝贝可没长眼睛。”

    “你对李博士做了什么?”胡科长脸色冰冷。

    “我和他是志同道合之人。”王护士笑道,“你们失去了‘件’,也没能得到预言,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胡科长从她眼中看到了决绝,以极快的速度冲上去,身手矫健,几下便将她手中的针筒和枪夺了下来,她哈哈大笑:“太晚了。”

    说罢,头便垂了下去。

    胡科长摸了摸她的颈动脉,摇头道:“她已经死了。”又去摸李博士的脉搏,“没有心跳了,快去叫医生来。”

    抢救了两个小时,李博士始终没有救活,他就是间谍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在研究中心里像瘟疫一般蔓延,人心惶惶,不知道有多少机密泄露了出去,或许这个研究中心已经不安全了。

    胡科长及时向上面汇报了这件事,上面将研究中心暂时交给他全权处理,很快便会派接管的人来。成弼因此洗清了嫌疑,胡科长准许他回自己的实验室,却不许他随意走动。

    “你的伤没事了吧?”成弼关切地问。白小舟躺在病床上,心中不忿,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她真是倒了大霉了,龇了龇牙,没好气地说:“多谢关心,还死不了。”

    成弼松了口气,挠头道:“没事就好,李博士竟然会是间谍,真让人不敢相信。”顿了顿,他又解释道,“因为之前那把枪是我父亲的遗物,我才随身携带,可惜现在不能拿回来了,我还要被炒鱿鱼。”

    “以你的才学,在哪里不能得到重用?”瞿思齐在一旁跷着二郎腿,一边喝咖啡一边说,“说不定还会有更大的作为。”

    成弼苦笑道:“这里虽然危险,但是有很多可研究的对象,对于每一个研究人员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机会。”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可惜,‘件’死了,我们还是没有得到预言。”

    “何必在乎什么天灾和预言?”白小舟说,“这些事情往往是信则有不信则无,我向来不赞成这种不问苍生问鬼神的做法。”

    成弼耸了耸肩:“在这里工作久了你就会发现,世上真的有很多事情无法用科学去解释。”

    “这可不像科学家说的话啊。”

    “历史上有很多科学家到最后都变成了神学家。”成弼眼神灰暗,“正是因为他们对这个世界了解得越多,才越明白自己有多渺小,才越了解自己对这个世界知道的有多少。他们往往比一般的愚夫愚妇更加尊崇自然。”

    白小舟看着他,良久,问:“那你相信有鬼吗?”

    “鬼?那要看你怎么解释这个‘鬼’了。”成弼笑道,“对于未知的东西,我从不轻易下结论。”他站起身,“好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我也要去收拾东西,等新领导来了,问清楚情况,我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待他走远,瞿思齐放下咖啡,附在白小舟的耳边说:“小舟,那个‘件’临死前,很可能留下了预言。”

    白小舟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曾经看到过幻象。”他说,“我看到警笛轰鸣的时候,萧晨在电脑里面写了些什么,或许我所看到的根本就不是萧晨,而就是‘件’。”

    白小舟激动地说:“那留在电脑里的不就是……”

    “预言!”瞿思齐一字一顿,声音虽轻,语气却用得很重,白小舟奇怪地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告诉胡科长?”

    “你觉得胡科长可信吗?”

    “这……”白小舟迟疑了一下,谁也不知道研究中心里究竟有多少个间谍,他们只能谁也不信。

    “你打算怎么做?”白小舟问。

    “找到‘件’留下的预言,出去后咱们亲自告诉楚先生。”

    白小舟想了想,这是唯一的办法:“好,不过你可要小心些,别让人当间谍逮起来。”

    瞿思齐哈哈笑了两声,拍胸脯说:“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白小舟嘴角抽搐了两下,鉴于他以往的斑斑劣迹,她还真不能放心。

    瞿思齐从病房里出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朝萧晨的实验室快速走去。没走几步,便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说:“瞿思齐,你要去哪儿?”

    “胡科长。”瞿思齐马上换上一副笑脸,“我这不是闷得慌嘛,所以想到处走走,见识见识所里的‘非正常人类’。”

    胡科长板着脸,他那张脸上仿佛永远都不会有第二种表情:“跟我过来。”

    瞿思齐只得乖乖跟他去了办公室,胡科长阴沉着脸说:“监控系统坏了,技术部正在检修,在监控修好之前,所有人的行踪都将记录在案。”

    “什么?”瞿思齐吃了一惊,“监控系统坏了?什么时候的事?”

    “李博士被杀之前就坏了。”一说起这个人,胡科长的脸色就很难看,“一定是那个女间谍干的好事。不过不用担心,最多还需要半个小时,监控系统就能完全恢复。”

    瞿思齐若有所思,抬起头望着窗户上所放的那一盆仙人球,它顶部有一团小小的红,看起来像开出的美丽花朵。

    他突然露出一个笑容说:“您放心,不会出什么事的,就算真出了什么事,还有我们呢。”

    实验室里的灯似乎坏了一个,发出丝丝的电流声,明明灭灭,给这间原本就染了血的房间更加增添了一层恐怖色彩。

    灯光明灭之中,一个身影扯掉黄色警戒线,走进一地狼藉的实验室,打开了桌上的电脑。他的十指在键盘上跳跃,似乎在硬盘中搜索着什么,屏幕的蓝光映照着他的脸,显得有些狰狞。

    “你在找什么?”

    那人被这清脆的女声吓得魂飞魄散,蓦然回头,看见白小舟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自己。

    “成弼,你到底在找什么?”白小舟重复着自己的问题,成弼笑道:“原来是你,吓死我了。我是来找一些文件的,那些都是我的研究成果。”

    “但这里禁止进入。”白小舟指了指门上悬挂的指示牌。

    “如果让他们知道,他们肯定不会让我带走那些文件。”成弼哭丧着脸,“但那些是我半辈子的心血,我不能没有它们。小舟,拜托你,你就当没看见好吗?我拿了资料就走。”

    “原来你是在找研究资料,我还以为你在找‘件’留下的预言呢。”白小舟点头,“那你找吧,我就不打扰你了。”说罢转身欲走,却又像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说,“其实之前思齐就趁着监控系统损坏,把电脑里的预言都删了。那东西放在电脑里,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件’真的留下了预言?”成弼惊诧地说,“她都说了些什么?”

    “抱歉,这是机密。”白小舟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都记在这里呢。放心吧,丢不了。”

    成弼望着她,眼中迸出一丝凶光。

    “胡科长,你说那段有问题的灵力监察系统会不会出错?”瞿思齐坐在旋转沙发上,一边转着圈儿玩一边问。

    “绝对不可能出错。”胡科长认真地说,“这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技术。”

    “如果有人刻意更改了内容呢?”

    胡科长沉默,眼中的色彩更加阴沉。

    “而且监控系统坏得太及时了不是吗?”瞿思齐伸出脚,在桌上一蹬,沙发刷地一下往后滑了过去,正好抵在门上,胡科长急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瞿思齐不理他的愤怒,自顾自地说:“我一直在想,当时到底有没有人侵入我的意识?我得到了两个结论:一、的确有人侵入了,李博士是间谍;二、根本没人侵入,其实我当时看到的,正是事实,萧晨是成弼杀的,成弼就是间谍。”

    胡科长沉吟片刻:“你有几成把握?”

    “本来我一成把握都没有,但是刚才你叫住我的时候,我突然有了九成把握。”瞿思齐身子微微往前倾,“或许混进来的间谍,不是两个,而是三个,这最后一个,或许拥有着所有监控系统的管理权限,可以轻易让它‘坏掉’?”

    静。

    气氛忽然变得很怪异,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对望着,就像两大高手在比拼内力,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良久,胡科长忽然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小伙子,你的想象力倒是不错。不过,证据呢?没有证据,谁会相信你的话?”

    “口说无凭,自然没有人会相信。”瞿思齐说,“不过假的终究是假的,如果那台仪器真的被人做了手脚,应该是能查出来的吧?到时候请工程师自己检查一下,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胡科长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有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在弥漫,瞿思齐感到一股压力迎面而来,面前像忽然多了一道无形的水泥墙。他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得仿佛一触即断。

    忽然,胡科长笑了:“既然如此,就让他们来查吧,真金不怕火炼。”

    瞿思齐愣住,他没有想到胡科长会是这样的反应,难道是他猜错了,胡科长根本就不是间谍?

    “小伙子,这里发生了这么多事,也难怪你会胡思乱想。”胡科长看着他,淡淡地说,“这次我可以既往不咎,不过我不希望有下次。你可以出去了。”

    瞿思齐深深地望着他,默然不语,良久,他站起身,往外走去。走到门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说:“胡科长,你觉得成弼能够顺利拿到‘件’留在电脑里的预言吗?”

    胡科长的脸色蓦然一沉,眼中迸出一丝杀意。

    成弼从宽大的白色大褂下面拿出一只手套,那手套制作得就像是野兽的爪子,他无声无息地将手套戴上,身形跃起,一掌朝白小舟的后背击来。

    就在掌风带着千钧之力袭来之时,一个人影忽然从旁边闪了出来,那一掌正好打在那人的胸膛上,那人被强大的冲击力抛出去,重重地撞在钢铁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然后,一群人猛然间拥进来,十几把九五式突击步枪齐刷刷指着成弼的胸膛,他惊诧莫名,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些仿佛神兵天降的武警。

    “凯子,你没事吧?”白小舟惊慌失措地扑过去,将为自己挡了一掌的朱翊凯扶起。朱翊凯忍着痛,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解开外套,露出里面贴身穿的一件马甲,那马甲很厚,看起来像是用某种竹子劈成细细的丝编织而成。“这一掌好厉害,幸好我穿了家里祖传的避水衣,不然,吾命休矣。”

    武警缓缓朝成弼靠过去,大声命令他不要轻举妄动。成弼忽然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嘴角流出一丝血渍,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不好,他服毒了!”武警们一拥而上,“快,快叫医生。”

    白小舟正想过去施救,被朱翊凯一把拉住,压低声音说:“他不值得你为他暴露左手。”白小舟皱了皱眉,缄默不语。

    几个医生正紧张地对成弼施救,白小舟静静地看着他们,良久才道:“不知道思齐那边怎么样了。”

    “不用担心,司马老大早就候在门外了,出不了差错。”

    “喂,思齐,醒醒。”司马凡提用力拍打瞿思齐的脸。瞿思齐努力睁开眼睛,觉得浑身没有一处肌肉不痛:“胡科长呢?”

    “这就要问你了。”司马凡提提着一把九五式,蹲在他面前,“我们听见你惨叫了一声,就冲了进来,你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而那个姓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瞿思齐仔细回想,刚才他说完最后一句话,胡科长就动了,他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变化,身体就挨了重重一击,飞了起来,撞翻了实木制作的柜子,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瞿思齐看了看四周,这房间虽然有窗户,但外面的城市风景不过是假象,用来缓解长期在地底下工作的压力,换言之,这是一间彻彻底底的密室,而门外,司马老大早已等候多时。

    胡科长究竟是怎么出去的?

    瞿思齐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难道胡科长会穿墙术不成?

    “看来这个姓胡的是个厉害人物。”司马凡提拍了拍他的背,“你能活着已经很不错了,不用太自责。”

    瞿思齐并不自责,他只是很想知道,为什么胡科长没有杀了他。

    其实,在进入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之前,他们就已经知道这里隐藏着间谍,这个间谍可能是任何人,所以他们谁都不能相信。

    瞿思齐摸了摸手腕上的那块表,这是司马老大交给他们的特殊通信器,以使他们和外面始终保持着联络。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他们设下了局,将间谍一个个地引了出来。

    只可惜,牺牲了李博士。这在他们的预料之外。

    瞿思齐从办公室里出来,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之中,周围来来去去的每一个人都像是放慢了镜头的电影,无声、默然。

    这种感觉很糟糕,会使人无法信任身边的每一个人,陷入巨大的阴谋与猜忌,他第一次深刻地感觉到做卧底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只要走上了这条路,便永无宁日。

    “思齐。”朱翊凯和白小舟走过来,“听说胡科长跑了?”

    瞿思齐没有回答,耳朵里有些耳鸣,仿佛长鸣的警笛,连小舟二人所说的话都听不见,只看见二人一开一合的嘴唇。这种感觉令他非常烦躁,也不知是从哪来的怒火,只觉得像要把自己燃烧成灰烬。

    “思齐?”白小舟察觉出他的异样,轻轻按住他的肩膀,“你没事吧?”

    瞿思齐粗重地喘息,除了自己的心跳,什么都听不到。天地忽然开始旋转起来,他双膝一软,跌倒如玉山倾。

    “思齐!”二人脸色骤变,忙将他扶起来,却看见殷红的鲜血自瞿思齐的鼻孔和耳朵里流出,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划下一道道刺目的鲜红。

    二人的心都凉了一截,朱翊凯连忙抱起他就跑,发了疯似的到处找医生。研究中心的医护人员将他推进了手术室,二人颓然地坐在对面的空实验室里,心急如焚。

    “不要担心。”司马凡提说,“这里有全中国最好的医生。”

    白小舟抬起头来看他,司马凡提的额头仿佛短短几个小时就多出了一条皱纹,眼中的焦急比谁都要炽烈。

    作为051号研究所的老大,他背负了太多东西,这个时候如果连他都垮了,那就真的没救了。

    医生推门出来,三人连忙围上去问:“大夫,怎么样?”

    医生戴着个黑框眼镜,脸色凝重:“伤得非常重,五脏六腑都有或多或少的破损,我们会尽力,但是你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三人的心仿佛一下子浸在了冰水里,那一掌竟然将他的五脏六腑都震破了,这个人的实力究竟有多可怕?

    司马凡提一拳打在墙壁上,刚毅的脸颊覆盖上一层冰霜:“可恶,我不该让他去冒险。”

    “老大你无须自责。”朱翊凯沉着脸说,“何况这种时候,自责也没有用。”

    白小舟咬了咬下唇,径直朝手术室走去,朱翊凯一把拉住她:“你要干什么?”

    “救思齐。”

    “别冲动。”朱翊凯压低声音说,“等手术做完。”

    头顶上的日光灯散发出惨白的光,白小舟站在冰冷的灯光下,觉得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而那扇近在咫尺的手术室门,此时看起来却很遥远,远得仿佛隔绝了生死。

    她翕动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她能够听到自己在说什么。

    她在叫着他的名字。

    思齐。

    “后来怎么样了?”051号研究所里,龙初夏跷着二郎腿,一边喝茶一边问。朱翊凯耸了耸肩,端起桌上的青花瓷茶杯,用茶盖细心地将漂浮在茶水上的茶叶扫开:“医生说,伤得太重,救不活了。”

    茶香缭绕,将龙初夏的面容映出一种神鬼莫测的神采。“哦。”她喝了一口茶,又问,“预言呢?”

    “在电脑里找到了,现在的妖怪不得了啊,都会玩电脑了。”

    “妖怪也要解放思想,与时俱进嘛。”

    “是啊。”

    二人悠哉游哉地喝着茶,坐在一旁的瞿思齐终于看不下去了:“喂喂,你们有点儿同情心好吗?虽然小舟救了我一命,但医生说我还需要半年才能完全恢复,现在我每一个内脏都在痛!”

    “怕什么,你不是有小强一样的生命力吗?这点儿伤算什么。”

    瞿思齐咧了咧嘴:“我不跟你们说,我找小舟去。”说罢,转身进了休息室,白小舟躺在床上,打着点滴,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一种神秘的美。

    她已经昏迷了整整五天了,左手力量的使用非常耗损体力,但沉睡这么久,却还是第一次。

    瞿思齐体贴地为她掖了掖被角,哭丧着脸说:“小舟,快醒醒吧,你再不醒,我就晕了来陪你。”

    “思齐。”朱翊凯靠在门边,叹息道,“医生说了,她体力耗损过度,恐怕还要睡上个十天半个月。”

    瞿思齐倒吸一口冷气:“那么久?”

    “这还只是保守估计。”朱翊凯紧皱了眉头,“不过我跟家族里的一位长辈要了个方子,他是老中医,说只要喝几服药,就能醒过来。”

    “那你还等什么,赶快去中药店抓药啊。”

    “这些药有些难搞。”

    瞿思齐一把抓过药方:“什么,黑狗血一盅?虱子25克?蚂蚱十只,还要水田里的?”

    “而且这十只蚂蚱必须都是母的。”

    瞿思齐一咬牙:“好,我去捉!你照顾好小舟,等我回来!”说罢,他夺门而去,朱翊凯立刻换上了一副奸计得逞的笑脸,在床边坐下。一直沉睡的白小舟忽然坐了起来:“我们这样戏弄他,不太好吧?”

    “谁叫他逞能,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朱翊凯说得理直气壮,“让他长长记性也好。”

    白小舟想了想,表示同意。

    可怜的瞿思齐,接下来的几天都泡在水田里,忍受着嗡嗡乱飞的蚊子,拿着个碗口大的网,到处捉蚂蚱。

    第三部 第十二章 七具女尸

    深夜,明月皎洁,校园中已经熄灯了,但依然能够看到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往寝室走,洋溢着青春的魅力与热情。

    八个打扮时尚的女生有说有笑地走进宿舍楼,她们刚刚庆生回来,身上弥漫着刺鼻的酒味,有个似乎喝醉了,被另外两个女生扶着。宿管阿姨没有过问,这栋楼里天天有人过生日,总会有那么几个烂醉如泥的,她早已见怪不怪了。

    女生们回到寝室,将喝醉的那个放在床铺上,都累得仿佛散了架一般,匆匆洗漱完毕便睡下了。

    这个夜晚比平日里要安静,连蝉鸣都很少听到,只有树叶的沙沙声,像某人踩在满是枯叶的草地上所发出来的声响。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喝得烂醉的女生醒了,她酒意还没有退去,朦胧之间仿佛看见对面床铺的女生从床上站起来,动作僵硬地往门外走去。

    “莎莎,你要去哪儿啊?”她模糊不清地问了一句。那女生停下步子,似乎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回答,径直开门出去了。

    睡意太浓,她并没有深究,翻了个身,又睡了。这一次,她睡得很沉,一直到天亮。

    她是被撞门声吵醒的,一睁开眼便看见学校的保安带着警察冲进来,她不解地揉着眼睛:“一大早的,什么事啊?”

    所有人都用恐怖的眼神盯着她,她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睡意去了大半,环视四周,看到一片刺目的红。

    血。

    到处都是血。

    这间小小的寝室里,到处都溅满了鲜血,就像泼上去的油彩似的,而她的身上也溅满了血,甚至将她的被子都浸透了。

    恐惧如同炸弹一般在她的胸膛里炸开,短短的一个晚上,她便落进了地狱里。

    阿鼻地狱。

    白小舟穿着白大褂,手中抱着一个笔记本,一边看着解剖台上的尸体一边做记录。这次法医系又有一批尸体进来,堆得跟小山似的,男生们都被叫去搬尸体了,教授便吩咐女生们在教室里做解剖记录。

    “喂,你们听说了吗?江南音乐学院出事了。”八卦是女孩子们的天性,周围的女生们忙问:“出什么事了?好像是死人了,对吧?”

    “死了七个。”挑起话头的女生用七根指头比画了一下,“我表姐是那学校的老师,她跟我说的,一个寝室的女生,死了七个,都死得非常惨,也很诡异。据说她们躺在自己的床铺上,身体被切成好几块,但是却没有抵抗过的迹象,尸块也放得非常整齐。”

    “哇,那简直就是行为艺术啊!”

    “可不是嘛。不过,最离奇的是,那寝室里还活了一个,这个幸存者那天晚上明明也在寝室里,却没有发现其他人被杀,还是警察把她给叫醒的。”

    “她不会就是凶手吧?”

    “一个女孩,一夜之间将七个女孩分尸,不太可能吧?”

    “这件事,邪门就邪门在这里了,江南音乐学院虽然宿舍管理得不严格,但是这楼上楼下可都是住了人的,将七个女孩分尸,怎么也要弄出点儿声响吧,可就是没人听到任何动静。”

    “是死后分尸吗?”

    “no!”那女孩做了个夸张的手势,“我姐跟宿管阿姨很熟,阿姨告诉她,那几个女孩都是活生生被分尸的,说不定分尸的时候还是清醒的呢。”

    “那她们怎么不喊啊?”

    “要不怎么说这事儿邪门呢?”那女生像是想起了什么,侧过头来问,“小舟啊,你平时不是就喜欢这些血腥离奇的事儿吗?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白小舟愣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给了她们这样的印象,她似乎从来没跟她们提过研究所里的事吧。

    “这个……没看到现场和尸体,不好说。”她话还没说完,女孩们又开始唧唧喳喳聊起别的话题,譬如哪个商场又打折了,哪个牌子的唇膏又便宜又好用之类。白小舟和她们聊不到一处,只能继续观察尸体,可是就在低头的刹那,解剖台上的尸体变成了一个被肢解的女人,面部表情极为扭曲,手脚都从肘关节和肩关节处截断,躯干也从腰部被砍断,伤口整整齐齐,不像是切肉,倒像是切的土豆。

    白小舟悚然一惊,后退两步,再看时尸体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哪里有什么被肢解的女尸。

    幻觉?

    “小舟。”白小舟回过头,看见风风火火闯进来的瞿思齐,瞳孔蓦然一缩。他的身上缠绕着黑色的雾气,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你刚才去过哪里?”她劈头就问。

    瞿思齐一愣,压低声音:“回051号研究所再说,有新案子。”

    当看到051号研究所解剖台上的尸体时,白小舟感到浑身发冷。

    那具年轻的女尸被肢解,面容扭曲,身体已经被擦洗干净,长长的头发如同水藻一般流泻下来。

    她,就是刚才幻觉中所见到的那具女尸。

    白小舟揉了揉太阳穴问:“她是?”

    “听说江南音乐学院的事情了吗?”法医教授秦哲铭坐在旋转沙发上,用烧杯喝着咖啡,“她就是受害者之一,名叫田莉丽。这个案子太诡异,上面决定由我们来调查,另外六具尸体还在警察局里,随时都可以调来。”

    白小舟俯下身认真观察尸体,目光被田莉丽的脸深深吸引。田莉丽的脸部肌肉扭曲成不可名状的模样,但表情并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没错,就是兴奋,嗑了药之后的那种兴奋。

    “她的毒理学检查出来了吗?”

    “出来了。”秦哲铭从桌上拿起一份资料,“一切正常,除了酒精含量有些高之外。”

    白小舟仔细检查了伤口,种种迹象表明,田莉丽被肢解时还活着。一个人在极度的兴奋当中,痛觉会减轻,就算受了伤也可能会浑然不觉。但要让一个人活生生被肢解,那得需要多大剂量的兴奋剂啊!

    普通的酒当然不可能让人如此兴奋,白小舟开始相信,这个案子果然很邪门。

    “难道是中了某种术?”瞿思齐捏着下巴说,古代中国,方术曾经极为流行,其中以汉唐为盛,后来朝廷明令禁止,才渐渐衰败,但民间依然有许多方术流传下来,有治病救人的术,自然也不乏作祟害人的术。

    “我查到一些资料。”叶不二捧着一本又厚又黄的书走进来,“书里记载,南洋有一种降头术,用刚死婴儿的尸油制作头油,抹在头顶,可以让人发狂,或者极度兴奋,曾有人因为中了这种降头,在马路上疾奔三天三夜,最后体力衰竭而死。”

    秦哲铭一愣,起身查看田莉丽的头顶,扒开海藻一般的头发,可以看到她头皮上长了一些红色的小点,说:“像是过敏引起的,小舟,拿镊子来。”

    白小舟连忙将镊子递过去,秦哲铭取了一些头皮组织做实验,瞿思齐乘机说:“小舟,走,跟我去警察局,见见那位幸存者。”

    “她在警察局?”

    “是她自己要求的。”瞿思齐挤了挤眼睛,“自从案发过后,她的精神就有些不正常了。总说有人要害她,只有警察局里是安全的,赖在警局不肯走,要是硬拉她,她就寻死,再加上她的爷爷曾是个警察,因公牺牲,警方没有办法,就暂时安排她住在杂物间里。”

    白小舟一下子来了兴趣,一个寝室八个女生,死了七个,剩下的这个,不是积了八辈子的阴德,就是凶手,不知道她是哪一种?

    “你们说话注意一点儿,别刺激到她。”司马凡提领着二人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尽头角落里的一扇房门前,敲了敲门,好半天里面才传来细若蚊蚋的嗓音:“谁?”

    “是我。”司马凡提轻声说。

    “司马警官?请进。”

    司马凡提推开房门,房里很阴暗,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一个女孩缩在床上,抱着自己的双腿,瑟瑟发抖:“他们是谁?”

    “他们是我的同事,有些事想要问你。”司马凡提尽量放柔音调,将一瓶可乐递给她,“这是你要的饮料,喝点儿压压惊吧。”

    女孩接过可乐,猛地灌了一大口,用猜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二人:“你们想要问什么?”

    “那天晚上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女孩往膝盖里缩了缩,“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死,半夜只醒过一次,看见一个人影从徐莎莎的床上起来,出门去了。”说到这里,她的身体抖得更加剧烈,“那人一定就是凶手,是他杀了她们,可是他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她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他究竟想要什么?”

    司马凡提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别怕,这里是警察局,警察叔叔能保护你。”

    白小舟瞥了他一眼,还警察叔叔呢,人家又不是哄三岁小孩。

    “孟瑜蔻。”白小舟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想起这女生的名字,实在是太拗口,“那天晚上你们很晚才回寝室,是去做什么了?”

    孟瑜蔻像被电击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她,眼中满是惊恐:“我、我们只是出去聚会,那天是我生日。”

    白小舟想了想,说:“我记得你的生日是八月份吧?”

    孟瑜蔻目光有些闪烁:“八月份放暑假了,没办法庆祝,所以那天补上。”

    “你们去了哪个餐馆?”

    孟瑜蔻摇头道:“我记不得了,那天发生了好多事,大家都死了,死了。”她的目光有些涣散,茫然地盯着虚空,嘴里喃喃道,“只剩下我了。”

    司马凡提朝二人使了个眼色,带着二人出来。“别再刺激她了,她的精神很不稳定。”

    “她的话前后不符,自相矛盾。”瞿思齐说,“你们真的相信她?”

    “她的体重还不到一百斤,怎么能将七个女孩肢解?何况尸体伤口那么平整,肯定是高手做的,她恐怕连杀只鸡的胆量都没有。”

    瞿思齐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司马凡提。“老大,你好像很护着她嘛。”话没说完头上就挨了一拳:“她爷爷是我很尊敬的一个老警察,我当然要多照顾点儿。”

    白小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良久,她才低声说:“她身上除了黑雾和血腥气之外,还有一丝腐臭气。”

    “和尸体共眠了一个晚上,难免。”

    “不,不是刚死之人的尸体,而是死了很久的腐尸。”白小舟皱了皱眉,“我觉得,现在查出她们那天晚上回寝室之前究竟干了什么,才是问题的关键。”

    这个时候,一个穿警服的中年警察带着一个女人走过来,那女人长得很漂亮,身上裹着绿色皮草,化着精致的妆容,满身珠光宝气,一看就是阔太太。

    只是这位阔太太满脸的愁容,眼角还带着泪珠。司马凡提迎上去问:“邢队,这位是?”

    “这位是李澜李夫人,瑜蔻的母亲,来接女儿回家的。”中年男人解释道。

    司马凡提松了口气,孟瑜蔻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万一她在警察局出点儿什么事,那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有家人来领,自然皆大欢喜。

    门一开,李澜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扑过去抱住缩成一团的孟瑜蔻:“蔻蔻,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孟瑜蔻像受了莫大的惊吓,将她往外推:“你是谁?走开,我不认识你。”

    “蔻蔻,我是妈妈啊!”李澜抹着泪,“你怎么连妈妈都不认识了?作孽啊!”

    司马凡提看着纠缠的母女,皱了皱眉头:“邢队,那真是她妈妈?”

    “这还有假?”邢队说,“我跟瑜蔻他爸认识十多年了,哪能不认识他爱人 ?'…99down'唉,好好的一个家庭,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把人家孩子一辈子都毁了。”

    白小舟看着惊慌的孟瑜蔻,她会是凶手吗?如果她不是凶手,那么这件事将在她的心里留下一辈子的阴影;如果她是,那她就太可怕了。

    演戏演得如此之真,她的城府得有多深啊?

    李澜好说歹说,终于把女儿劝回了家。孟瑜蔻好几天水米未进,连路都走不稳,上车时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白小舟见了,忙上前去扶,孟瑜蔻扶着她的手,乘机将一件东西塞进了她的手中。

    “谢谢。”孟瑜蔻侧过头来,对着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白小舟愣住,看着车子疾驰而去,张开手掌,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颗珠子。

    那是一颗念珠,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像是用沉香木做的,香味里带着一丝苦,上面雕刻着一个她不认识的字,看起来像是某种符咒。

    孟瑜蔻将这颗珠子给她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向她传递什么信息吗?

    “这好像是奇楠沉香嘛。”瞿思齐凑过来,“只是颜色有些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颜色太深了,奇楠沉香没有这种黑得发红的颜色。”

    白小舟像是想到了什么,凝神细看,上面缠绕着丝丝黑气,又细细闻了闻,除了香味之外,还有一丝血腥味,只是那味道极淡,被香味一压,几乎闻不出。

    “是血。”白小舟惊道,“这珠子在血里浸泡过!”

    “这好像是降头术里所用的一种符咒。”叶不二在电话那头认真地说,“不过……我忘了是什么符咒了,容我找找。”

    白小舟挂断电话,正好下课,学生们从教室里鱼贯而出。看到这么多年轻漂亮的妹子,瞿思齐自然不能错过,一马当先迎上去,拦下一个穿着白毛衣的女孩:“请问,你是王鹤吗?”

    女孩抬起头,推了推她鼻梁上厚厚的镜片:“请问你是?”

    “我们是警察。”瞿思齐亮了亮他的协警证,看到“协警”两个字,名叫王鹤的女孩眼中多了一丝疑惑:“呃,我最近没有帮人代考四六级。”

    “不是为了这个。”瞿思齐额头上一排黑线,“你认识孟瑜蔻吗?”

    王鹤神色骤变:“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去问她自己吧。”说着转身想走,瞿思齐连忙上去将她拦住:“我们只是想问几个简单的问题,请你配合。”

    “走开!”王鹤一脸不耐烦,“警察了不起啊,你烦不烦?”

    瞿思齐扬起猥琐的笑容:“既然你这么不配合,我只好去请校方出面了,顺便跟校方谈谈你帮人代考的事。”

    王鹤的态度一下子软下来,半带哭腔地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听说你本来是住出事那个寝室的,半个月前刚申请换寝室。”白小舟问,“能说说为什么吗?”

    王鹤目光闪烁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跟室友处不好。”

    见她不肯说实话,瞿思齐吓唬她:“这桩案子的凶手盯上那个寝室很久了,不知道他到底是只认寝室,还是只认人呢。”

    王鹤像被电击了一下,身子微微有些颤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我换寝室,是因为那个孟瑜蔻太奇怪了。”

    “怎么个奇怪法?”瞿思齐趁热打铁,“详细说说。”

    “本来她挺好的,家里虽然有钱,但不炫富,对人也好,不过自从上次她从缅甸回来,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都阴沉了。我半夜睡得很浅,很容易醒,有次我醒过来,看见她盘腿坐在自己的床上,也不开灯,双手在胸前比画,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就跟武侠小说里的练功似的。她还有一个小罐子,是搪瓷的,说是从缅甸带回来的好东西,谁都不许碰。”

    “你知不知道那罐子里装的是什么?”白小舟忙问。

    “不知道。”王鹤摇头,“可能是玉石一类的东西吧,她妈妈在缅甸那边做玉石生意,她本人也很喜欢玉石,所以身上总是带着玉石挂件。”

    “你问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问过,她说她根本没有做过,是我在做梦,还到处去说我的坏话,造我的谣,说我有精神病。”王鹤说,“我忍不下这口气,有天晚上装作睡着了,偷偷地准备着照相机,等她半夜起来‘练功’。我抱着相机等了很久,没想到竟然睡着了,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什么东西扫在脸上,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孟瑜蔻正蹲在我床头,面对面地看着我,眼神特别阴森,像鬼似的,吓得我差点儿尿了裤子。”

    “后来呢?”瞿思齐觉得重点来了。

    “她跟我说,偷窥没有意思,要看就光明正大地看。然后她就……”王鹤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忽然凝固了,像戴着一张可悲的假面具。

    “王鹤?”瞿思齐觉得有些不对,试探着问了一句,她还是没反应。白小舟在心中大叫了一声“不好”,连忙按住她的肩膀,王鹤顺势便倒了下去,软趴趴地像个充气娃娃,落地时连声音都没有。

    瞿思齐和白小舟吓得脸色都变了,连忙上去扶起,却发现她七窍流血,浓黑的血液在脸上划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像几条可怕的黑色爬虫。

    教学楼外面人来人往,很快就有人围了过来,有胆小的女孩捂着脸尖叫,却不肯走。白小舟摸了摸她的颈动脉,面色铁青:“没有心跳了,快打‘120’。”

    早已有热心的围观群众打了电话,瞿思齐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抬头环视四周,四周都是高楼,随着他的目光旋转,让他置身于可怕的眩晕中:“难道有狙击手?”

    “别胡说。”白小舟将王鹤放平,开始做心肺复苏,但王鹤依然没有任何起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白小舟掰开她的眼皮,瞳孔已经扩散,没有救了。

    等等!眼睛里似乎有东西。

    她凑过去仔细看,那颗眼球中冒出一颗血珠子,眼睛里有出血点、七窍流血,这是受了什么伤?

    正在疑惑,那颗眼球忽然动了,轻轻地转动了一下,吓得她猛吸了口冷气,然后,一条白色的东西从出血点里蠕动着爬了出来。

    第三部 第十三章 生死降头

    虫!眼睛里有条虫?

    一只手伸过来,将那只眼睛捂住,白小舟抬起头,看见瞿思齐纠结得像打了结的眉头。是啊,不能让别人看到王鹤的眼中有虫,否则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谣言。

    救护车的警笛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看着面前横陈的尸体,白小舟像落入了迷宫之中,到处都是陷阱和旋涡,让人无法逃离。

    秦哲铭用镊子将眼球里的虫取了出来,接着又钻出了一只虫,他愣了一下,拿起手术刀将眼球取出,然后,解剖台边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难以计数的虫从眼眶里钻出来,仿佛解剖台上所躺的,不是个刚刚才死去的女学生,而是具死亡多年的腐尸。秦哲铭皱了皱眉,在死者的肚子上划了一刀,尸虫争先恐后地钻出来,顷刻之间便爬得到处都是。

    “快把玻璃罩罩下来。”秦哲铭厌恶地拍打着身上的尸虫,“妈的,又要消毒了。”瞿思齐瞥了他一眼:“你又不是朱翊凯,天天跟尸体打交道还有洁癖啊?”

    “不会又是苗疆蛊术吧?”白小舟一脸愁容,“我下辈子都不想跟蛊术打交道了。”

    “不是蛊术。”叶不二捧着书过来,“是降头,虫降。”

    “对了,莉丽的尸体我有新发现。”秦哲铭来到另一个解剖台前,掀开盖在尸体上的青布,“她腰部的脂肪被人取走了一块。我打电话问过警局的法医,他们检查之后,发现每一具尸体都被取走了一块脂肪。”

    叶不二翻着书说:“在施降头的时候,需要用到人的尸油,一般是去墓地寻找孕妇的尸体,用火烧尸体下巴,滴下来的油就是尸油。直接取年轻活人腰上的脂肪,那是一种更古老的降头,如果用它施法,效果是死人尸油的两倍。不过每个人身上能用的脂肪只有一小块,不划算,所以很少有降头师愿意为此去杀人。”

    白小舟沉默片刻说:“王鹤说孟瑜蔻之前去过缅甸,难道她在那边惹了什么麻烦?”

    “或者……”叶不二顿了顿,说,“在那边学了降头。”

    “她的嫌疑果然最大。”瞿思齐往手心里打了一拳,“早知道就不该放她回家。”

    “无凭无据,有什么理由扣着她?”白小舟说,“我只是觉得奇怪,她要那么多尸油做什么。”

    “下降头无非是两个原因,一个是为财,一个是为情。”瞿思齐恍然大悟,“她家里已经很有钱了,难道是为情?小舟,走,我们去查查她男朋友。”

    “我查过了。”白小舟说,“追她的人挺多,但她没有男朋友,她的朋友说,她向来心高气傲,也没有暗恋对象。”

    “这就怪了,难道是为财?”

    瞿思齐自告奋勇去警局找人帮忙查孟家的财政状况,白小舟去教室调查,却看见一个乞丐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远远地望着教学楼发呆。

    那个乞丐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头发像枯草一样耷拉着,脖子上围着一条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毛线围巾,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上面布满了油星子,却没有一丁点儿臭味。不过,他的身上缠绕着一丝丝黑色的气,像一张细密的网,将他的身体包裹起来。

    似乎是发现有人在看着自己,乞丐转过头来,他大概三四十岁,长得不像中国人,反倒像东南亚人。

    “嘿嘿。”他忽然笑了,笑容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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