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不二答应了一声,打开柜子翻找方糖。白小舟气不过,将扫帚一舞,故意将灰尘弄得满屋子都是,没想到瞿思齐不以为忤,依然喝得欢畅,白小舟无语凝噎,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小舟啊,你还是搬回学校住吧。”叶不二关心地说,“最近出了个出租车连环杀手,杀死好几个出租车司机了。”
“他不是专杀司机吗?”
“从昨晚开始,他连乘客都杀了。”说起八卦,瞿思齐比三姑六婆都来劲,“估计是夜深了,不好打车,司机就拼车装了两个乘客,没想到其中一个是连环杀手,一刀一个,把他们都给结果了。而且手段极其残忍,全是用刀割喉,又快又准。”
“我租的公寓就在永安门对面,不用打车。”
“凡事还是小心点儿好。”叶不二说。
白小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瞿思齐,他们总是撺掇她回校住,莫非有什么阴谋?
正说着话,电话忽然响起,瞿思齐拿起话筒,刚说了两句脸色就变了:“出事了。”
“出租车杀手又杀人了?”
“是咱们学校死人了。摔死的。”
“自杀?”凝华学园每年都有因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原因跳楼自杀的学生。
“不过,不过他摔得很离奇。”瞿思齐幽幽地说,“他是在地下室里摔死的。”
白小舟抬头看了看低矮的天花板,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尸体。
“他真是在地下室里摔死的?”
法医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这三个年轻人:“司马老大,他们是?”
“051研究所。”司马回答得言简意赅。法医还是一脸狐疑,直到秦哲铭进来,他立刻肃然起敬:“秦教授,能见到您非常荣幸。”
“你是?”
“我叫林伟城,是c市警察局的法医,我曾听过您的讲座,还看过您的书。”
秦哲铭微笑:“希望拙作能对你有所帮助。”
看着林法医近乎恭敬的笑容,白小舟不由得也对这个年轻英俊的教授肃然起敬。
秦哲铭蹲下身子查看尸体,死者摔得很惨,脑浆迸裂,鲜血流了一地。他伸手在尸体四肢上摸了摸:“几乎每一根骨头都碎了,而且碎得很细致,要我说,他是从飞机上掉下来的。”
“飞机?”众人异口同声惊呼。
“移尸?”叶不二小声问。
“一般来说,移尸现场都会很干净,以这里的迹象来看,就是第一现场。”
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抬起头,看着光秃秃的天花板。
这座地下室是用来储存一些平时用不上的体育用品的,空间很小,天花板是水泥筑的,非常坚固,上面是一栋二十五层的高楼。
难道这个人有穿墙的本事,从更高的地方掉下来穿过整栋楼,然后摔死在这里?
太匪夷所思了。
警察开始拍照,灯光快速闪烁,白小舟忽然说:“等一下。”
拍照的警察抬起头来傻愣愣地看着她,她弯腰看了一阵:“他的手上有黑雾。”
秦哲铭掰开死者的手,用镊子夹起那张破碎的纸片,那纸片被血泡得通红,字都泡掉了:“是半张学生证。”
“是死者的?”
“不对。”瞿思齐说,“我们现在的学生证都是ic卡,这种纸质的,五年前就没用了。”
“我带回去看看,或许能够还原上面的字迹。”秦哲铭将纸片放进塑料袋,白小舟始终盯着它,若有所思,司马问:“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香水味。”
“啊?”
白小舟将塑料袋拿过来,细细闻了闻:“有一股桂花的香味。”
秦哲铭闻了半天也没闻到什么香味。瞿思齐拍了拍他的肩:“别闻了,你闻不到的。小舟能够感觉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人家那鼻子才叫灵敏,你那个就算了吧。”
白小舟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不对劲。
“别抬杠了。”司马发话,“这件事咱们研究所接手了。思齐,初夏和朱翊凯回来之前,由你负责,不过要注意安全,不许自作主张,有什么事立刻通知我。”
“死者名叫杨浩。”瞿思齐将档案递给白小舟和叶不二,“是建筑系大三的学生,平时无不良嗜好,成绩优秀。”
“死亡时间是?”
“昨晚12点左右。”秦哲铭在解剖室里喊。
“我问过他的室友了,他们说这两天杨浩总是神神叨叨的,脑子经常短路,好像突然就会忘记自己在哪里,精神萎靡不振,好像是在害怕什么,一到晚上就蒙头大睡。昨天晚上他很早就上床睡了,室友们在打牌,打着打着就发现他不见了,至于什么时候出去的,没人知道。”顿了顿,瞿思齐补充,“用他室友的话来说,他可能中邪了。”
“这些反常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天前。据说三天前他和女朋友出去约会,半夜三四点才回来,还像丢了魂一样。”
“看来和他女朋友有关?”
“他女朋友叫萧雅,是英语系的。小舟,我打算去跟她聊聊,你也一起吧。”
白小舟皱眉:“怎么聊?”
瞿思齐猥琐地笑:“放心,对于女人,我自有一套。”
第一部 第十一章 双子楼的怨灵
下课铃响,学生从教室里鱼贯而出,白小舟忽然指着人群中的一个女孩说:“是不是她?”
瞿思齐有些奇怪,他记得没给她看萧雅的照片啊:“你认识她?”
“不认识,可是……”话还没说完,瞿思齐已经迎上去了:“请问是萧雅同学吗?”
萧雅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谁?”
“我是警察。”瞿思齐将协警证在她面前晃了晃,没等她看清楚就收了回去,“可以和你谈谈吗?”
“抱歉,没空。”萧雅完全不给面子,转身就走。瞿思齐喊住她:“是关于你男朋友杨浩的。”
杨浩死亡一案并没有对外宣布,以免发生恐慌,因此萧雅只是冷冰冰地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如果我说他遇到麻烦……”
“和我有关系吗?”萧雅冷酷得像在说一个陌生人,把瞿思齐噎得直瞪眼,却听白小舟说:“你是谁?”
萧雅停下步子,侧过头来看她,眼神阴冷。
“你不是萧雅,你是谁?”
萧雅眼中的寒意又深了一分,她转过身,面对白小舟,嘴角上勾,脸部表情万分狰狞:“别多管闲事,否则对你没好处。”说罢扬长而去,瞿思齐盯着她的背影:“你发现什么了?”
“她的身上缠绕着很浓很浓的黑雾,浓得几乎是把她完全包裹住。”
“就这样?”
“就这样。”
“那你是怎么看出她不是萧雅的?”
“不知道。”白小舟愣了一下,“直觉吧。”
瞿思齐的表情像是看到自己低价买的蓝筹股疯狂飙升成绩优股一样,兴奋地说:“小舟,厉害啊。”
“厉害吗?”白小舟颦眉,“我没什么感觉啊。”
瞿思齐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她纠缠,便岔开话题:“如果萧雅有古怪,杨浩的死就和她脱不了关系,不如我们去跟她的室友聊聊。”
“你行吗?”白小舟表示怀疑。
“哈哈,对付女人我自有一套。”
白小舟无奈地翻了下眼睛,无语问苍天。
瞿思齐兴致勃勃地勾搭萧雅的室友去了。白小舟有古代汉语课,老师号称“红灯照”,一个不小心就得被挂红灯。可悲的是这位老师吐字不清,上他的课几乎都听不懂他说什么,白小舟一度以为他有语言障碍,还不如去图书馆自学,可惜迫于其淫威,不得不坐在教室里发呆。
旧教室没有空调,风扇在头顶嘎吱嘎吱响个不停,像有把锯子在钢管上来回锯。白小舟打了个哈欠,无聊地望向窗外,却听见老师冷冰冰地喊:“白小舟!”
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在骂人的时候,他没有语言障碍。
白小舟惶恐地站起来,老师继续冷冰冰地说:“解释一下,‘旨’字的原意是什么。”
“‘旨’从字形来看是勺子将美食放入口中,原意是‘美味’的意思。”幸好她从小在外公家看了不少书,老师嘴角抽搐了两下,正要说话,忽然盯着天花板,张大了嘴。忽然听到一声脆响,电扇断了,带着凛冽的风卷向白小舟,小舟本能地往后一倒,她活这么大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反应能够这么快,电扇从她头顶卷过去,扫过大半个教室,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最后死死插入黑板。
一片死寂,碎石骨碌碌滚落,老师站在半截电扇的旁边,头发被削去了几根,面如死灰,浑身不住地颤抖。
有人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学生争先恐后地往外跑,老师跌坐在地上,只差没尿裤子了。白小舟惊魂未定,跑过去将他扶起来:“老师,你没事吧?”
“有,有,有怪物。”
“怪物?”
“我,我看到一个老鼠样的东西在啃吊扇的吊杆!”老师激动地抓住她,“你相信我,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
白小舟走过去仔细看那半截露出墙壁的电扇,吊杆处还有未散尽的黑雾。她俯下身,捡起一件东西,百思不得其解。
那是一片槐树叶。
“是萧雅,一定是萧雅!”瞿思齐大叫,“小舟看出她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她要杀小舟灭口!”
“那这槐树叶是从哪里来的?”
“从窗外飘进来的吧?”
叶不二从里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凝华学园只有一个地方种槐树。”
“哪里?”
“蒹葭园。”
瞿思齐脸色有些变,白小舟问:“蒹葭园有什么问题吗?”
“蒹葭园最有名的是双子楼。”瞿思齐说,“在建校之初,一位富商捐款修建了两栋教学楼,楼不高,但两栋一模一样,分别以富商的两个双胞胎女儿的名字命名,所以叫青筠楼和筱槐楼。但是后来富商的两个女儿相继失踪,筱槐楼无故失火,毁于一旦。富商夫妻伤心欲绝,家道很快败落,再也无力出资重建筱槐楼,所以蒹葭园里现在只剩下了青筠楼。但是,数年来,时常有晚归的学生在夜深之时看见青筠楼后面的另一栋楼,还看见其中几间房间亮着灯,屋中有人影闪过。传说,那里面居住着富商的两个女儿,还有当年失火时所烧死的师生。那些亡灵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如往常地上下学。如果有人不幸闯入,就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永远不可能出来。”
“你们来看这个。”秦哲铭点开电脑里的文件,是那张学生证的复原图,“字迹毁坏得很严重,不过名字还是勉强复原了。她叫程兰,几年前死了,淹死在学校的游泳池里。据说她死前跟人说过,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误入筱槐楼。”
瞿思齐抽了口冷气:“这么说,她并不是做梦,而是真的进去过,还把学生证落在里面。杨浩肯定也进过筱槐楼。”
白小舟拿起那片槐树叶:“难道萧雅和筱槐楼有关?如果他们真的是不小心闯入了筱槐楼,不是说永远不可能出来吗?”
“你不是说过吗,那已经不是萧雅了。”
白小舟打了个寒战,那片躺在手心青翠可人的槐树叶仿佛也变得狰狞起来。
夜深人静,天色凉如水。
白小舟走在校园中,路旁的槐树长得非常高大,遮天蔽日。
这里是蒹葭园?她狐疑地举目四望,她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开始起雾了,越往里走雾气越深,也不知走了多久,一栋老旧的楼房横在白小舟的面前,茂密的藤蔓植物几乎包裹住了它的墙壁,但从藤蔓的缝隙里,依稀可以看见三个浮雕大字。
青筠楼。
这里就是青筠楼?她连忙绕过去,另一栋楼静静地矗立。两栋楼完全一模一样,连藤蔓植物所生长的位置都分毫不差,白小舟几乎要以为自己喝醉了,看到了双影。
但是,墙壁上的字告诉她,这不是幻觉。
筱槐楼。
这就是那栋传说中的鬼楼?
“吱呀——”筱槐楼的大门拖着长长的尾音开了,白小舟吞了口唾沫,浑身警惕:“谁?谁在那儿?”
细碎的脚步声从门内传来,她几乎想要转身逃跑,但双腿却像是长在地里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两个女孩从门内飘了出来,白小舟仔细看了看她们的脚,她们是有脚的,可是走起路来就跟飘一样。
最奇特的是,那两个女孩长得一模一样,就像那两栋楼,连发型、衣服,甚至连面部表情都分毫不差。
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们是筱槐和青筠?”
双胞胎女孩咯咯笑起来,她们长得非常美,笑容也非常美,但此时此刻在白小舟眼里却显得格外狰狞。
“你猜猜,我们谁是筱槐,谁是青筠?”女孩们齐齐说,连声线都一模一样。
白小舟愣住了,不明所以。
“猜中了,就能活着回去;猜不中,就只能死。”
白小舟猛地坐起来,恐慌地打开灯,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刚才只是一场梦,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些天听的看的都是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连做梦都梦到鬼了,晦气。流了满身的汗,她觉得口焦舌燥,起身倒水喝,刚拿起杯子,忽然愣住了。
她记得睡觉之前把这只杯子放在饮水器旁的,现在却在床头柜上。
有人进了她的房间!
她小心翼翼地将杯子放下,从枕头下抽出一把水果刀,自从决心加入051研究所之后,她每晚睡觉之前都会放把刀在枕头下面,一来可以防身,二来听外公说可以辟邪挡煞。
她下了床,警惕地看着厨房,她所租的小公寓是二十几平方米的单间,附带一个厨房,卫生间和厨房连在一起,别的地方藏不了人,那人一定是藏在厨房里。
犹豫了很久,她始终没有勇气进厨房去,而是从提包里摸出手机,打给瞿思齐。听筒里传出悠扬的歌曲,她却觉得非常刺耳,心急如焚。
瞿思齐,快接啊,你不会睡死了吧。
厨房里忽然传来细碎的声音,她像受了炮烙一般,几乎拿不稳手机。
“谁?”
一只老鼠从厨房蹿出来,钻进床底下,她略松了口气。电话通了,瞿思齐的声音听起来分外悦耳:“喂?”
“思齐,是我。”白小舟说,“有人进了我的……”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从床底下猛地跳出来,将她扑倒在地,手机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墙上,瞿思齐还在话筒里喊:“小舟,你怎么了?小舟!”
白小舟惊恐地看着骑在自己身上的女孩,正是萧雅。她的五官狰狞地扭在一起,目光阴狠,像某种生活在暗处的肮脏动物。
“你看到了什么?”萧雅掐着她的脖子,声音喑哑,像勺子在陶罐里狠狠地刮,“说,看到了什么?”
白小舟睁大眼睛,看见萧雅的头顶盘踞着一团浓雾,雾气变幻流动,似乎还有眼耳口鼻,但不是人。
萧雅大吼一声,低头撕咬她的耳朵,她吃痛,慌乱中用右手托住她的脸往外推,但萧雅的力气大得吓人,白小舟痛得低呼,手上又用了十分力,这个时候,萧雅忽然跳了起来,脸上浮出一颗颗拇指大小的水泡,她摔在地上打起滚。
白小舟惊恐地看着她,抬手摸自己的耳朵,才发现右手的血管呈现出一种妖异的紫色,此时紫色正在逐渐褪去,片刻之后无影无踪。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萧雅还在惨叫,抓着自己的脸,水泡被抓破了,开始往外冒黄水,盘踞在她头顶的黑雾似乎也很痛苦,坚持不住,化做一道细长的黑影,敏捷地跃出窗外,消失无踪。
附在她身上的东西走了!白小舟连忙过去将她扶起来,萧雅抓住她的手,睁着一双充血的眼睛瞪着她:“救我……救我……求求你……”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白小舟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萧雅又抓破了一个水泡,也许抓破了里层的皮肤,血一下涌了出来。白小舟不敢用右手,只好用左手去捂,蓦然间,她看见自己的左手血管全都浮现出猩红的颜色,如同蜘蛛网一般迅速蔓延开来。她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却发现被左手捂过的地方水泡不见了,连抓痕也没有。
难道……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脊背发凉。
第一部 第十二章 招魂
瞿思齐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白小舟的公寓,也不敲门了,直接掏出一把万能钥匙,插进锁眼里略微一鼓捣,门“啪”的一声开了,他拿着一棒球杆冲进去,却蓦然愣住。
萧雅躺在床上,似乎昏过去了,白小舟正拿着湿毛巾给她擦汗。
“小舟,她怎么在这里?”瞿思齐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白小舟的脸色很不好,膝盖一软,差点儿摔倒。瞿思齐连忙将她扶到椅子上:“我看你像是刚跑完一万米似的,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被什么东西附身了。”白小舟往床上一指,“就像你说的,要杀我灭口,还咬我耳朵,我看她是想把我撕碎。”
“后来呢?”
“后来……”白小舟迟疑了一下,“后来我朝她头顶的黑雾刺了一刀,那东西好像受了伤,跑了。”
“就这样?”瞿思齐有些不信。
“你还想怎样?”白小舟扶住自己的脑袋,“不用管我了,去看看她,她昏过去了,怎么都叫不醒。”
瞿思齐掰开萧雅的眼皮看了看,从口袋里掏出一片白色的羽毛,放在她的鼻子上,羽毛一动不动。
“原来如此。”瞿思齐说,“她的和魄和力魄散了。”
“那是什么?”
“人有三魂七魄,和魄和力魄分别是七魄之一,人要死时七魄先散,然后三魂再离。生病时就是和魄散了,所以要用药物去阻止它散发。如果和魄和力魄散了就容易鬼上身。”
“这么说她是被鬼上身了?”
“不是鬼,常常附于人身的,不是什么鬼魂,而是魑魅魍魉一类的精怪。”
“对了。”白小舟恍然大悟,“我就觉得那黑影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老鼠。”
“老鼠作祟?这倒是时常有的事情。怪只怪她的和魄和力魄散了,如果我没猜错,这两魄是被吓散的。常有精怪变做恐怖形状吓唬世人,惊走两魄,方便附身。萧雅被附身之前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筱槐楼?”
“只有等她醒了才知道。”瞿思齐说,“我背她回研究所去,这里不安全,你还是去研究所里休息吧。”
白小舟只好答应,现在就算逼她在这屋里住,她也不敢了。
“大半夜的把我从床上挖起来,你最好给我个合理解释。”秦哲铭走进研究所,脸色臭得可以熏跑苍蝇。
瞿思齐小声对白小舟说:“他肯定又跟哪个女人鬼混去了。”
“名模,这届国际模特大赛亚军。”秦哲铭瞥了他一眼,“究竟有什么事?”
瞿思齐朝椅子上一指:“招魂。”
白小舟一惊,她在苗寨看过苗族长辈招魂,给丢了魂的孩子戴上一只银手镯、一只铜手镯,然后由孩子的母亲亲自喊魂,她现在都还记得那喊魂唱词,翻译成汉语就是:
魂归来啊归来,
你在远方也回来。
你在近处也回来。
你在山前山后都回来。
你在悬岩洞穴都回来。
我宰牲杀猪等你,
我煮米饭和肥肉等你。
魂啊!归来,归来。
母亲喊完之后,原本还浑浑噩噩的孩子忽然醒了过来,就像做了一场梦。那孩子说,他在后山玩,玩着玩着就觉得自己像是飘起来了,一直找不到回家的路。直到听见母亲叫他,才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找过去,之后就醒了。
苗族招魂的传统和楚辞里宋玉所写的 《招魂》 很像,据说 《招魂》 就是宋玉为病重的襄王招魂所作。
据说汉人也有招魂仪式,只是不知道具体有些什么内容。
秦哲铭掰开她的眼睛和嘴巴看了半天:“走了和魄和力魄。招魂是可以,不过,思齐,初夏还没有回来,你真想招魂?”
“等不及老师回来了,再这样下去,最多三天,她的其他五魄也会散失,到时候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
秦哲铭沉默片刻:“好吧,准备仪器。”
白小舟睁大眼睛,还有仪器?
秦哲铭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奇怪的仪器,看起来像心电仪,只是连着好几根电线。他将电线连在萧雅的身上,白小舟依稀记得那些连接点都是穴位。
瞿思齐则脱下萧雅的外套,用一根竹竿挑着,挂在通风口边。
白小舟想起曾在电视里看过,古人喊魂都是将失魂者的贴身衣物挂在北面。魂回来后附身于衣,将那衣服盖在失魂者的肚子上,失魂者就会回魂,这件衣服,就叫“腹衣”。不过这里是地下室,就凭通风口,魂能回来吗?
瞿思齐看出她眼里的疑问,神秘地说:“放心,这通风口是有讲究的。”
“你要喊魂?”
“没错,就是他喊。”秦哲铭鼓捣着那台奇怪的仪器,“这就是他的本事。”
“少废话,开始吧。”
秦哲铭调试仪器,萧雅像被通电一般,身子猛地弓起,瞿思齐站在衣服下,闭上双眼,嘴唇煽动,默念着什么。没有丝毫的风,他的头发却像被风掠过的麦田,像有什么东西整齐地刮过去,聚在衣服上,衣摆微微浮动。
白小舟凝神静气,看见那衣服上聚着一团白气。
过了两分钟,秦哲铭再次调试仪器,这次加大了电流,萧雅浑身抽搐,瞿思齐亦再次默念,又有一团白气从通风口飘进来,聚集在衣服上。
喊魂通常都喊三次,白小舟屏住呼吸,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秦哲铭将电流调到最大,萧雅的身体忽然跳了起来,瞿思齐脸色一变:“就是现在,小舟,快来帮忙,把衣服放到她肚子上去!”
白小舟连忙抓起衣服,往萧雅的肚子上一按,萧雅猛地睁开眼睛,嘶声大叫,随后惊恐地看着面前三人:“你们是谁啊?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记不记得之前在哪里?”
“我……”萧雅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记得我在蒹葭园,和杨浩一起……后来来了一个影子,我害怕,先跑了,但没跑远,又折返回去,我,我看见,看见……”她抓住自己的脑袋,浑身颤抖。
“别怕。”白小舟抓住她的手,这个时候瞿思齐才发现她戴了手套,“现在没人能伤害你,说吧,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萧雅抬起头来看她,四目相对,面容渐渐平和:“我看见了……鬼楼。”
“是筱槐楼吗?”
萧雅点头:“杨浩和李冬南像着了魔一样,进楼里去了。”
“李冬南?”三人面面相觑,“李冬南是谁?”
第二天,三人得到了李冬南的死讯。
李冬南死在澡堂里,浑身重度烧伤,皮肤都融化了,空气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酸臭味。秦哲铭捂着口鼻仔细检查了尸体,又抬头看了看水龙头,侧过身子去问站在外面的一个男生:“你和他一起来的?”
男生吓着了,脸色发白:“是。”
“说说吧,怎么回事?”
“冬南最近神神叨叨的,我就不该跟他一起来。”
“说重点。”
“冬,冬南说一个月没洗澡了,叫我陪他来。我在隔壁那格里洗,洗着洗着就听他惨叫,我跑过来掀开帘子,看见里面好多雾气,他,他躺在地上,已经,已经……”说到后来已经语无伦次,瞿思齐被臭气熏得睁不开眼睛:“他怎么死的?”
“全身重度灼伤,看起来像淋了浓硫酸。”
“浓硫酸?有人冲进来泼了他浓硫酸?”
“这种大面积灼伤,不是‘泼’就行的,是‘淋’。”
众人齐刷刷地抬头,看向那个水龙头。
第一部 第十三章 尸参
“好吧,我和不二去调查洗澡水。”话一出口,他忽然愣住了,“你们谁看见叶不二了?”
白小舟和秦哲铭互望一眼:“已经两天没看见他了。”
瞿思齐瞬间变了脸色,匆匆出了浴房,给叶不二打电话,冰冷的女声提醒他对方不在服务区。
“糟了,不二可能出事了。”瞿思齐急得眉头皱成了“川”字,白小舟安慰道:“别太担心,说不定只是手机一时接不通而已。”
瞿思齐沉默片刻:“我去蒹葭园看看。”
“我陪你去。”
两人匆匆赶往蒹葭园,白天的蒹葭园只是一座普通的园子,学生人来人往,倒是很热闹。青筠楼如今是艺术系的教室,常有音乐从楼中飘出,或拙劣,或美妙。
两人在园子里找了一圈,没有任何线索,白小舟提议进青筠楼看看。楼内光线黯淡,一进门两人就被挂在墙上的油画吸引了。
那是一幅肖像画,画中是两个穿白裙子的妙龄少女,两人手挽着手站在一起,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面容、衣着、动作,甚至连表情都一模一样。
白小舟抽了口冷气,画中的少女,和她梦中的分毫不差。
瞿思齐低呼一声,捂着自己的脑袋,一脸痛苦,白小舟惊道:“你没事吧?”
“头痛。”
“要不要去校医院去看看?”
“不用了,老毛病。”他忽然抬起头,白小舟正好对着他的眼睛,发现他黑色的瞳孔中像放幻灯片一样“刷刷刷”闪过一些画面。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想再看时瞿思齐已经闭上了双眼,长长地松了口气:“我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
“那两个女孩。”瞿思齐朝画上一指,“我看到其中一个女孩在和一对中年夫妇争吵,然后她们躺在病床上,被推进了手术室。后来好像一个好了,另一个还躺在病床上。病的那个可能快要死了,好的那个却在笑。”
白小舟惊诧莫名地望着他,他无奈地笑了笑:“从小就这样,有时候眼前会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有些是发生过的,有些是即将发生的,我也很困扰。”虽然他是开玩笑的语气,但白小舟还是清楚地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悲戚。
“那你快看看叶不二究竟在什么地方啊。”
“要是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我早就看明天的彩票了!”瞿思齐一脸郁闷。话音未落,就听一个声音幽幽地说,“没用。”
瞿思齐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又是你!”
白小舟觉得这声音很耳熟,回过头,果然看见那个玩刀的少年靠着大门站立,那把匕首在他的手指间不断地舞出一朵朵剑花。
“刘明轩,我要去举报你私藏管制刀具!”瞿思齐咬牙切齿地说。
原来他叫刘明轩。
刘明轩丢给他一本笔记本:“不二两天没回寝室了,这是他落在桌上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白小舟觉得他的背影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和刘明轩住在一起?”
瞿思齐撇了撇嘴:“室友。”
白小舟翻开笔记本,这是叶不二平时看书的笔记,他似乎很喜欢看古代的笔记小说,记载的都是发生在古代的离奇故事。翻到最后,筱槐和青筠的名字跃然纸上。
“不二在调查那个富商家里的事。”白小舟说,“那个富商是在二三十年前发迹的,他的发迹史一直是一个谜,某天他忽然有了一大笔钱,靠着这笔钱,他做起了药材生意。经过几年,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开始致力于慈善事业,蒹葭园的那两栋楼就是其中之一。可是其间有流言,说他们的第一桶金来路不明,不干净。自从他们的女儿失踪后,妻子疯了,至今还在精神病院住着,丈夫因破产之后心脏病发作已经去世。思齐,你说筱槐和青筠的失踪,会不会跟这来路不正的第一桶金有关?”
“不知道,现在我只关心不二。”瞿思齐急得双眼都要冒火,白小舟的双眼忽然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身后。他回过头,那是一扇位于走廊尽头的窗户,窗户外面雾气弥漫。
“现在都下午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的雾?”
“思齐,你,你看。”
雾气微微散去了一些,露出一栋楼房,正好对面也是一扇窗户,窗户里的走廊阴暗幽深,仿佛那一头就是地狱。
“筱槐……”瞿思齐话还没有说完,一道人影忽然出现在窗户前。
“不二!”瞿思齐冲到窗户边,但叶不二似乎看不见他,在窗户边四处望了一下,一脸焦急地转身跑向长廊的深处。瞿思齐急得推开窗户,恨不得从这边飞过去。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按住他的肩膀:“你要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当然是去救他。”
“你救不了他。”白小舟往外面一指,“你看。”
瞿思齐再次侧过头去的时候,浓雾和鬼楼都不见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外面依然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怎么会?”瞿思齐双眼瞪得像铜铃,“刚才明明……”
“那栋楼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们能看到它,或许是因为在某个时候两个世界会有交叉吧。”白小舟也不知自己说得对不对,只是信口胡诌。
“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叶不二死在鬼楼里吧。”
白小舟沉默片刻:“既然叶不二能进去,我们也会有机会的。”
瞿思齐五官皱成一团,良久才说:“去精神病院找那对双胞胎的母亲,也许她知道些什么。”
“喂,你说他们俩在干吗?”身后传来低低的议论声。
“不会是殉情吧?”
“殉什么情,这是底楼,跳出去连脚都摔不断。”
白小舟满脸黑线:“我们还是快走吧,要不然去精神病院就不需要我们自己给路费了。”
白小舟不喜欢医院,从小就不喜欢,所以自小生疮害病都只吃外公或者妈妈开的中药。妈妈似乎不喜欢医生碰她,如果学校体检,妈妈从不让她参加,却从来不告诉她原因。
但今天她似乎能够理解了,当她走进精神病院的时候,看到浓烈的黑雾笼罩在病院上空,耳朵里回响着尖锐的叫声。
“医院总是纠缠着生者和死者的怨念,而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永远不会有停息的时候。”瞿思齐说,“你没事吧?看你的脸色似乎很差。”
“没事,我可以控制。”白小舟在心里默念 《心经》 ,记得很小的时候,外公曾教她读过,并让她一定要记牢,如果心乱如麻,就在心中默念,那么一切杂音就会消失。
外公果然没有骗她,当她再次睁开眼睛,世界一片清明。
“二十几年了,你们是第一个来看她的。”医生推开病房的门,“吕夫人,有人来看你。”
一个女人躺在床上,身上穿着约束衣,像一截白木头,双眼木木地盯着天花板。
“她有严重的自杀倾向,我们没办法,只能绑着她。”医生说,“难得有人来看她,可惜啊,她已经不认识人了。你们聊吧,我先去看看病人。”
两人来到床边,白小舟弯下腰,轻声喊道:“吕夫人。”
原本两人已经不抱希望了,但吕夫人竟然转过头来,一看到白小舟,脸色就变了:“来了,你终于来了。”
白小舟诧异地看了瞿思齐一眼:“吕夫人,你认识我?”
“报应啊,报应啊!”吕夫人哭道,“这都是我们当年所造的孽啊。二十多年前就有人警告我们,我们会因此家破人亡,我的家人连死了也得不到安宁。我问他有没有避祸的办法,他说这是因果,二十多年后,有一个年轻少女会来结束一切。”
白小舟皱眉:“您怎么知道我就是那个少女呢?”
“我看到了。”吕夫人眼睛睁得很大,瞳孔似乎在渐渐散开,“我是个将死的人了,将死的人可以看见很多东西,我知道,你就是她。”
白小舟心想这都是她的疯言疯语,不听也罢,还是问正事:“吕夫人,您能告诉我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吕夫人侧过脸去,又木木地盯着天花板:“孽啊,都是孽啊。我们是做药材生意的,以前生意很差,连糊口都不行了。有一次我和他爸一起到乡下收药材,偶遇一个老人,他说曾在山中某处看见一棵千年人参,那可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啊,我和他爸说服那老人带我们入山寻参,将来卖得的钱三七分成。我们历尽了艰辛,终于找到了那棵人参。我们兴冲冲地将泥土挖开,却发现人参的根连在一具棺材上。老头说不好,是尸参,而且看参的模样,棺材内的一定不是善主,硬拿走尸参会引来杀身之祸。尸参虽然有剧毒,却也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拿出去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我和他爸被钱迷住了心窍,不信邪,一定要挖。老头动了怒,说如果我们敢挖,就要告诉村民我们动了村子的龙脉。这棵参正好长在龙脉上,那个时候村民还很迷信,如果知道我们在龙脉动土,一定不会放过我们。我们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将那老者推下山崖,伪装成失足落崖的假象。然后挖出尸参,一把火将棺材烧了。我们胆子小,不敢打开棺盖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只是烧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很可怕的尖叫声,一半像人,一半像野兽。我们拿了尸参回家,按照古书上说的进行处理,确定无毒之后切了一半,卖给了一个行将就木的香港富商,得了一大笔钱,靠着这笔钱,我们才得以过上富足的生活。后来我们遇到了一个算命先生,他说我们触犯了妖物,犯了杀孽,总有一天要家破人亡,连死了也不得安生。我们很害怕,四处做好事,只求能积德,好让我们那两个女儿平安。可是事与愿违,我们的报应到了。青筠被查出患有尿毒症,活不了多久了。那个时候器官移植手术还刚刚起步,我们认识一个医生,他从国外回来,懂得器官移植的技术,只要能够找到肾源就能救活青筠。”说到这里,她浑身颤抖起来,哭得更加厉害了。
白小舟轻声问:“能救她的只有筱槐了,难道……”
吕夫人哽咽着说:“筱槐不愿意,她说她以后想做体操运动员。这两个孩子我们都不想失去,我和他爸也是没有办法啊。”
瞿思齐蓦然明白自己所看到的那些画面的含义,他们强行给两个女孩做了手术。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吕夫人没有细说:“我们怎么都没有想到,手术引发了并发症,青筠没事了,但筱槐剩下的那个肾脏坏死严重,只能躺在医院里等死。”说罢,吕夫人号啕大哭,后面的话几乎淹没在她的哭声里,“我们已经对不起筱槐了,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啊,所以,所以我们把剩下的半根尸参给她吃了。”
瞿思齐急道:“那尸参怎么是能随便吃的?就算要吃,也要配上其他的药材一起吃才行啊。”
白小舟瞥了他一眼,这小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们不知道啊,我们以为只要吃了那个尸参就真能起死回生啊。”
“后来怎么样了?筱槐活了吗?”
“活了。她原本躺在病床上,连话都说不出来,吃了尸参第二天就能下床走动。可是,可是医生给她检查,她的病根本就没有好转。”吕夫人眼中露出一丝恐惧,“那个时候我们就知道,我们做错了,筱槐,她,她已经不是人了。”
“不是人 ?'…99down'”白小舟惊道,“那是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那天我们还犯了一个错误,我们不该让青筠留下来照顾筱槐。她们不见了,全都不见了。”吕夫人激动地喊,“筱槐变成了怪物,她杀了青筠,她杀了我的青筠啊!”
白小舟眉头锁得更深了,看吕夫人的眼神也变得复杂。
吕夫人疯了一样尖叫,像一个在地狱里挣扎不休的孤苦魂灵。
护士们连忙跑进来按着她,给她打了镇静剂,白小舟静静地看着面前喧闹的一切,叹息:“那个算命先生说得没错,他们一家注定了死也不得安宁。”
“筱槐楼一定是吕筱槐放火烧掉的。”瞿思齐说。
“这不是重点。”白小舟翻了个白眼,“重点是我们要怎么进入筱槐楼,把不二救出来。”
“只有一个办法。”瞿思齐耸了耸肩,“守株待兔。”
白小舟无奈地叹气,似乎如今只有这一个办法,只是如果它一直不出现,不二不是就很危险吗?
正好秦哲铭打电话过来,像个科学怪人一样对着话筒嚷嚷:“你们快回来,我找到进筱槐楼的方法了。”
两人匆匆赶回研究所,发现秦哲铭正在摆弄一个仪器,那机器柜子大小,像一个大号的老旧电视机。
“这是什么?”
“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借来的。”秦哲铭很兴奋,“我那个朋友喜欢研究边缘科学,这台机器就是他所制作,据说可以打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瞿思齐和白小舟互望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
“你们还别不信,试过便知。”秦哲铭信誓旦旦,却又对那个朋友的详细身份绝口不提。一直到了晚上11点,校园里的灯都熄了,他们才抬着仪器来到蒹葭园。因蒹葭园里没有宿舍,一到晚上就寂静一片。秦哲铭让二人将几根金属棒子插在筱槐楼曾经所在的那片草坪上,调试仪器,只等起雾。
原本以为会等到凌晨,可是今天的雾起得特别早,秦哲铭让二人退后一些,然后按下仪器上的按钮,几根金属棒开始通电,发出“噼噼啪啪”的炸裂声,电光闪烁,连成一片,像是一道铁丝围墙。
瞿思齐和白小舟张大嘴,满脸的不敢置信。
“怎么样,我这位朋友没说谎吧。这个仪器的原理是利用电流……”
“看!”白小舟指着前方,就在电栅栏之中,筱槐楼一点一点从地里长了出来。三楼的某个窗户忽然亮了一下,一个人影从窗边走过。
“是不二?”瞿思齐没有看清那人的脸,秦哲铭一边调试仪器一边说:“这台机器储存的电不多,你们最好赶快去把不二带出来。”
“你不一起去吗?”白小舟奇怪地问,瞿思齐摇了摇头:“算了吧,他是个胆小鬼,从来都不冲锋陷阵的。”
“我是科学家,你看过有科学家冲锋陷阵的吗?”
白小舟无奈地说:“好吧,你尽量让机器撑久一点儿。”
“要不我一个人去吧。”瞿思齐说,“你还是新人,我有些不放心。”
“还记得那个算命先生说过什么吗?”白小舟逞强道,“我会终结一切。”
瞿思齐还是有些担心,终结一切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是玉石俱焚……正在胡思乱想时,白小舟已经推开了筱槐楼的门。
和青筠楼一样,进门处挂了一幅油画,不同的是画上只画了一个女孩。
这个女孩是谁呢?白小舟心想,是筱槐,还是青筠?
“喂,别看了。”瞿思齐拉了她一把,“时间有限。”
长廊像大肠一样黝黑漫长,两人拿着准备好的手电筒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白小舟忽然低呼一声,吓得她往瞿思齐身上一靠:“有,有人。”
瞿思齐只觉得一团淡雅的香味扑到自己怀里,脸蓦然一红:“呃,哪里有人 ?'…99down'”
“墙,墙上。”白小舟躲到他身后,瞿思齐心里打了个突,但在她面前又不肯露怯,拿着手电在墙上一晃,果然看到一张人脸,吓得他往后退了一步。打起精神仔细看,那其实只是一团黑色的污渍,只是五官俱全,看起来就像一张狰狞的人脸。
“别怕,只是污渍而已。”瞿思齐安慰她,她却一脸惊恐地指着另一堵墙:“看,这里也有。”
瞿思齐心口发凉,用手电在周围墙壁上照了一圈,这条长廊上竟然布满了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人脸,像一道道交错的影子。
尖叫声忽然开始在耳朵里轰响,白小舟抱住自己的头,千百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就像炸弹,几乎要将她震聋。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使出吃奶的力气将 《心经》 吼出来,瞿思齐扶着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心急如焚。
“啊——”白小舟嘶吼一声,喉咙都快要喊破了,那声音终于消失了,她无力地跌坐下来,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尽。
“我听到求救声。”白小舟有气无力地说,“这些人脸全是那些因筱槐楼而死的人,他们的魂灵被禁锢在这里,永世不得超生。”
“嘘——”瞿思齐竖起耳朵,“脚步声,有人来了。”说罢,推开旁边一间教室的门,拉着白小舟躲了进去。
脚步声渐渐近了,有手电筒的光在门外徘徊,瞿思齐的心提到嗓子眼,将门开了一道缝,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第一部 第十四章 双生相杀
“不二。”
“思齐,小舟!”叶不二兴奋地说,“你,你们是来救我的吗?”
“你这臭小子。”瞿思齐冲过去擂了他一拳,“你怎么都不说一声就跑到这鬼楼里来了?”
“我只是来看看,哪里知道鬼使神差地就进来了。”叶不二抓了抓头,“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无所不知。”瞿思齐得意地捋了一下头发,白小舟用手肘顶了他一下:“别装酷了,赶快出去要紧。”
“我们出不去的。”叶不二说,“除非跟她们做交易。”
“交易?”
“她们,就是那对双胞胎,她们要我猜她们谁是青筠,谁是筱槐。如果猜中了,就放我走,如果猜不中,就要死。”
白小舟吸了口冷气,想起自己所做的那个梦。
“你猜了吗?”
“没有。”叶不二说,“我要遵守龙老师定下的三条规则。”
“规则?”
“第一,不许擅自行动;第二,不许有所隐瞒;第三,不许做交易,不管是和谁。”
白小舟嘴角抽搐了两下,好像除了第三条,其他两条你都犯尽了。
“我们是用某种高科技仪器进来的,说不定靠那机器能找到出去的路。”瞿思齐往前走了两步,转头让二人跟上,却忽然愣住。
不见了。
白小舟和叶不二不见了。
“小舟,不二!”他惊慌地环顾四周,不可能的,这一眨眼的工夫,两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把他的t恤染成了深灰色,他用手一抹,在走廊里一间屋一间屋地找,每间教室都差不多,充满了令人恶心的焦臭味,就像被焚烧过的焦尸。
也不知跑了多久,走廊仿佛永远走不到头,他的胸口被恐惧和愤怒填满,狠狠朝墙上擂了一拳。
可恶,为什么我这么没用?难道没有龙老师,我就什么都做不了吗?
指尖有柔软的触觉传来,他一惊,用手电一照,竟然看到一双眼睛。
“啊!”他低呼一声,将手抽回来,一张脸从墙壁上凸出来,一点一点,然后是脖子、身躯、四肢。
是那对双胞胎!
她们像雕刻在墙上一般,手脚都淹没在墙壁里,冷冷地看着瞿思齐。
“选吧,谁是筱槐,谁是青筠,选对了,就能活,选错了,就死。”
两人异口同声,连表情都一模一样。
瞿思齐强忍住心中的恐惧,举着手电仔细看那两个少女。选,还是不选?如果不选,他就要永远被关在这栋楼里,再也不能出去。如果选了……
他握紧拳头,不,他就不信,没有龙老师,他就办不了一件事。
“你。”他指着左边的女孩说,“你是筱槐。”
两个女孩“咯咯”笑起来:“恭喜你,你选错了。”
瞿思齐觉得被人推了一把,猛然间醒过来,映入眼帘的竟然是秦哲铭的脸。
“哲铭?你怎么也进来了?”
“我没进去啊。”秦哲铭疑惑地问,“你是怎么出来的?”
瞿思齐举目四顾,竟然发现自己坐在一棵槐树下,不远处那座筱槐楼还在静静矗立着,雾气环绕,宛如鬼蜮。
“我,我出来了?”
“思齐?不二?”白小舟从楼下跑到楼上,还是没有找到那两个少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才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两人都不见了,只留下她一个人站在走廊上,四周一片寂静。
她咬了咬牙,将右手的手套取了下来,这是她唯一防身的武器,不过那两个女孩恐怕现在都不是人了,不知道还会不会被她所伤。
手电的光一晃,仿佛照到一个人影,她吓了一跳,手电筒掉落在地,像圆规一样转圈。她慌忙捡起来,却发现两个女孩飘到自己面前,两张美丽却冰冷的脸让她有转身逃跑的冲动。
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能逃。
“选吧,谁是筱槐,谁是青筠,选对了,就能活,选错了,就死。”
她觉得浑身发冷,手指头冷得麻木。
“瞿思齐和叶不二呢?”她壮着胆子问。
“一个选错了,三天之内,他会惨死。”双胞胎异口同声,“一个不肯选,继续在楼里徘徊。”
白小舟忽然明白,原来李冬南和杨浩都选错了,他们虽然被放了出去,却注定要死。
从性格来看,冲动选择的人一定是瞿思齐,这么说瞿思齐性命危在旦夕。
她,不能不选。
沉默片刻,她忽然说:“这个交易不公平。”
似乎第一次有人说出这样的话,双胞胎有些惊讶。
“无论我选对选错,你们都没有损失,这不是不公平又是什么?”
双胞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真有趣,那你想怎样?”
“既然要交易,就要拿出诚意来。”白小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勇气,“选对了,你们就要消失,不再进行这个游戏。如果选错了,我死。”
双胞胎笑起来,两人就像一个人似的,连笑的动作都分毫不差。
“好啊,我答应你,你选吧。”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白小舟凝神静气,仔细看着两个女孩。看得久了,眼睛开始发花,她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落在其中一人的身上,瞳孔蓦然放大。
“你,你是筱槐。”
“恭喜你,你猜错……”
“别想骗我。”白小舟指着她的肚子,嗓音却软了下来,“我看见了,你肾脏的位置有一团黑气,你仅剩的肾脏坏死了。”
女孩望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没有动,但白小舟却能够感觉到她在颤抖。
“我认出你了。”白小舟静静地望着她,“都结束了。”
随着一声瓷器破裂声,吕筱槐的脸上裂开一道缝隙,然后裂纹如同蜘蛛网般蔓延,就像把杯子打碎了又重新粘起来。
白小舟的胸口隐隐作痛,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那张破碎的脸从惊愕到满足,一滴泪自眼中滑落,然后轰然碎裂。
“思齐,你看。”秦哲铭指着筱槐楼,这栋已经烧毁了二十年的鬼楼开始消失,如同烟雾,一丝一缕散在浓雾里。
“小舟,那是小舟。还有不二。”秦哲铭激动地关掉仪器,和瞿思齐一起冲过去,“小舟,你们没事太好了。”
“她是……”瞿思齐的目光落在瘫倒在地的女孩身上,白小舟俯身去扶她:“她是青筠。”
长发散开,露出一张略显苍老的脸,少年面面相觑。秦哲铭说:“她被关在筱槐楼里二十多年了,算起来,她应该有三十七八岁了吧。”
青筠睁开眼睛,慌张四顾:“这是什么地方?筱槐呢?我妹妹筱槐呢?”
“她已经不在了。”
“她死了?什么时候死的?”青筠兴奋地说,“太好了,那个怪物终于死了。”
白小舟皱眉:“你还记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记得,爸妈留我在医院里照顾她,我才不想照顾她呢,她从小性格就别扭,总是嫉妒爸妈喜欢我。她还嫉妒我的病好了,还把我打晕了,我看她死了才好呢。一定是她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吧?我爸妈在哪里?我要回家找他们,我不见了一个晚上,他们一定很着急。”
白小舟强忍着怒意:“你父亲已经……”
秦哲铭阻止了她,对吕青筠温柔地说:“我先送你上医院吧。”
“爸妈在医院吗?”
“对,他们在医院等你。”
白小舟一腔怒气消散无踪,这个娇生惯养的女孩虽然活着回来了,但真正悲惨的生活还在等待着她。
“筱槐只是希望有人能认出她来。”白小舟坐在研究室里,喝着热腾腾的可可,“她的父母偏心青筠,为救青筠甚至不惜违背道德,将她的肾脏移植给青筠。姐妹俩失踪之后,他们也只担心青筠,她觉得自己就像是青筠的影子。”
“难道这么多年,就没一个人能认出她来?”
“如果只是赌运气,那么一点儿意义都没有,无论你选谁,她都可以说你选错了。她是希望有人能够知道她当年所受的不公正。”顿了顿,白小舟叹息,“她只是在等待一个可以结束一切的人。”
瞿思齐撇嘴:“因为自己不幸,就要让别人也不幸,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迁怒于人是人类的通病。”白小舟瞥了他一眼,“没有人可以幸免。”
瞿思齐头上一排黑线:“你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她了。”
“谁?”
“咱们研究所有一个自以为是的人就够了。”瞿思齐激动地抓住白小舟的双肩,“小舟,你千万别学她啊。”
“你确定?”
“啊?”
白小舟斜了一眼解剖室里因为解剖青蛙卵而兴奋得手舞足蹈的秦哲铭:“你确定这个研究所里只有‘一个’自以为是的人吗?”
“……”
“喂,思齐。”秦哲铭从里面伸出头来,“司马老大让你去警局一趟。”
“为啥?”
“因为你违抗命令,自作主张,害得大家都差点儿丢了小命。”
“喂,进鬼楼是你的主意好不好,为什么都赖在我一个人身上,还有小舟……”他转过头去,椅子上已经空空如也。
“你们这群没义气的家伙!”
凝华学园有两个校区,占地最广、地理位置最优越的是a校区,也就是白小舟所在的校区,b校区在十几公里之外,专科、函授院系聚集于此,只要一提到b校区,a校区的人的嘴角都会自然而然地挑起一抹轻蔑。不知道学校发哪门子的疯,明天会有一位世界知名考古学家来举办讲座,主题是中国上古时期的神秘符号,但讲座的地点却在b校区。白小舟一直有赖床的毛病,打算今晚赶到b校区,在学校周围的小旅馆过夜。
从研究所出来,夜已经有些深了,公交早已收班,白小舟站在路边等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有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开过来,杯具的是那车里已经搭了乘客。她正叹气,车子却缓缓地停在她的面前:“小妹,到哪儿啊?”
“b校区。”
“正好顺路,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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