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是妙晴的案子破了,否则什么都不算好消息。”
“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想去。”
“去看那些从地里挖出的尸体。”
“……”
风刮过嘉鱼园的竹林,竹叶摇晃,沙沙作响。白小舟脚踏落叶,泥地凹凸不平,上面的青石板有些晃悠。她看了看四周,怀疑嘉鱼园里的学生是不是都死光了,才能如此死寂。
嘉鱼园是凝华学园最古老的园子,这里的建筑大都是20世纪40年代的产物,因为时时修葺,倒也不算破败,不过已经沦为了自习室、社团活动室和讲座专用教室了。
“喂喂,还有多远?”白小舟忍不住问。难以想象警方会把那些尸体放在这里,难道瞿思齐是在耍她吗?
“快了。”瞿思齐匆匆穿过竹林,指着前面那栋建筑,“看,到了。”
面前是一栋两层高的小楼,墙壁上爬满了藤蔓植物,门前挂了一个牌子:医学系实验楼。
白小舟这才想起,听人说过,二十年前医学系建系的时候,这栋楼是第一座实验楼,后来修建了配制更加先进的实验楼后就废弃了,只用作停放解剖用的尸体和各种人体标本的储物楼。
“跟我来。”瞿思齐带着她走进楼去,里面充斥着一股令人不快的怪异味道。两人沿着楼梯走下去,一道铁门横亘在两人面前,门上挂了个斑驳的蓝色铁牌:杂物间。
瞿思齐掏出钥匙,打开铁门,白小舟满怀期待地往里看,这一看大失所望,里面真的只是杂物室,光线很暗,乱七八糟的东西堆了一地。白小舟看见墙壁上有开关,正要伸手去按,忽然被瞿思齐按住了。
“不要按那个开关。”他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只要记住,那个开关绝对不要按就行了。”
“按了会怎么样?”
“不要问了,总之不要按就行。”
白小舟回过头去看那个开关,他这么说了之后她反而更想按了。
瞿思齐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遥控器,按下按钮,一只木柜子无声无息地移开,后面是一扇门;再按一次,门缓缓打开。白小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间六七十平方米的屋子,屋内放满了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美洲巫毒教的巫毒娃娃、非洲原始宗教的怪异面具、八卦罗盘、干瘪的怪物手臂……简直就像是卖万圣节道具的小店。四周又有房屋数间,门上都挂了门牌,分别是解剖室、图书室、会议室等。
“这,这里是……”白小舟目瞪口呆,瞿思齐夸张地张开手:“欢迎光临051研究所。”
“051研究所?那是什么?”
“瞿思齐,她是谁?”解剖室的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出来,头上戴着玻璃面罩,此时面罩被他推到头顶,那上面都是血。
白小舟的下巴差点儿掉到地上,此情此景,如何不让人想到变态杀人狂。
“我来介绍一下。”瞿思齐说,“这位小妹妹是新来的,她叫白小舟。”
“新来的?”男人皱了皱眉,“谁批准的?”
“还有谁,当然是老师啊。”
男人走过来,诧异地盯着白小舟看,他身上刺鼻的血腥味呛得她差点儿晕倒。她勉强露出一道笑容,侧过脸去问瞿思齐:“请问这位打扮得‘很有个性’的大叔是哪位?”
“什么?大叔?你说我是大叔?”男人激动地喊,“我秦哲铭号称法医系‘系草’,你竟然敢说我是大叔?”
“系草”?白小舟仔细看他的脸,果然还算得上是个帅哥。
“别激动哲铭。”瞿思齐嬉皮笑脸地讨好,“她叫你大叔并不表示你不帅啊。这丫头是个‘叔控’,说不定她是喜欢上你了。”
秦哲铭半眯起眼睛:“真的?”
瞿思齐在白小舟背后拍了一下,白小舟吸了口气:“呃……其实,你还是挺帅的。”
秦哲铭满意地笑了笑:“还算诚实。思齐,这丫头有什么过人之处?”
“她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
“哦?那来看看吧。”秦哲铭朝解剖室里一指,白小舟犹豫了一下,踟蹰着来到门边。血腥味更加浓烈了,她的瞳孔蓦然放大,这间不大的房间里陈列着数具尸体,除了蒋金楠、曹妙晴的,其他的都来自那只诡异的棺材。黑雾从尸体的口鼻里溢出来,在空中结集,几乎遮蔽了灯光。
“你看到什么了?”秦哲铭问。
“雾,很浓的黑雾。”
秦哲铭眼里有些半分惊讶:“思齐,这丫头你从哪里找来的?”
“哈哈。”瞿思齐得意地笑:“哲铭,你都解剖了好多天了,有什么成果没有?”
秦哲铭刚想说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幽幽道:“我查到了新线索。”
白小舟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一张满是青春痘和皱纹的丑脸,这一惊非同小可,口无遮拦地喊:“干,干尸!”
瞿思齐连忙捂住她的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中文系的学弟,名叫叶不二。不二,这是我跟你提过的白小舟。”
叶不二脸色阴郁,似乎有些害羞,将怀中的书抱得更紧:“你好。”
“你,你好。”白小舟擦冷汗,这少年看起来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对了,她想起来凝华学园报道那天,曾在公交车上见一丑陋少年因摸了小孩的头而挨骂,“我,我刚才的意思是……那些干尸好可怕,你,你说是吧?”
真是越描越黑,瞿思齐将她拉开:“不二,你泡了这么多天图书馆,到底查到什么了?”
“我翻看了本地的地方志,发现六百年前c市境内曾出土过这种棺材。”叶不二将怀里厚得可以防身的书翻开,“六百年前,某地县衙被火所焚,重建的时候在地下挖出一副大棺材,里面有格子,整齐地放着数具尸体,脸色苍白青紫。当地人不知道是什么怪物,只觉得棺材太奇怪,不是好征兆,就将棺材和尸体一起烧了。后来城内开始发生怪事,某财主的小妾突然发狂,杀了丈夫,又咬伤自己不足岁的儿子,最后被家丁打死,死后化为‘人腊’。被咬伤的儿子整日啼哭不止,最后竟生生哭死。类似这样的事情,小小一座城内竟然在短时间内发生数起,人们都说是烧了棺材所招致的灾祸。”
“后来呢?”
“书里说县老爷请了一位道行高深的僧人来念了百日的经,然后又烧死了所有被咬或者被抓伤的人,才终于平息了事件。”
话音未落,便听秦哲铭说:“果然不出我所料。”
三人回头,六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秦哲铭转身打开解剖室里的冰箱,拿出一瓶瑞典伏特加:“要来一杯吗?”
“别吊胃口,你到底发现什么了?”瞿思齐有些不耐烦。
秦哲铭给自己倒了一杯,往里放了几块冰块,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我已经知道他们的死因了。”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我都急死了。”瞿思齐恨不得一拳打在他那俊美的脸上。秦哲铭悠闲地喝着酒,缓缓说:“是瘟疫。”
瞿思齐恍然大悟:“是病毒。这种埋在地下数百年的棺材很有可能藏着某种古老的病毒。就像图坦卡门陵墓,墓门打开之后考古人员相继死亡,刚开始人们认为那是法老王的诅咒,后来才发现墓道里的某种原始病毒才是罪魁祸首。”
“我检查了所有尸体,没有发现病毒。”
瞿思齐愣住:“那你还说是瘟疫?”
“瘟疫就一定是病毒吗?”
“……”
“除了病毒,还有一样东西具有传染性。”秦哲铭将酒喝完,“就是人的情绪。”
“情绪?”
“当你周围的人都兴奋的时候,你也会兴奋;当你看到别人悲伤的时候,你也会跟着不愉快,这就是情绪的传染。”
“尸体也有情绪?”
“这些人是窒息而死的。”秦哲铭指着那些棺材里的尸体,“他们被灌下某种麻痹肌体的药物,被活生生放入棺材中。虽然身体不能活动,意识却很清醒。可以想象他们临死之前是多么恐惧和愤怒。这些恐惧和愤怒在密闭的空间里不能消散,会一直存在,直到棺材打开的那一天。受这种情绪所影响的活人,会恐惧、愤怒、出现幻觉。”
“就算你说的都在理,为什么只是特定某个时间出生的人才会受到感染?”白小舟问。
“白羊座的人性格善变,金牛座的人耐性十足但占有欲强,不同星座的人性格都会有所不同,人们的性格特征和自己的出生时间有着深刻的联系。方教授不是说了句……他昏倒前说了句啥?”
“癸酉年庚申月壬辰日生者必死。”
“没错,癸酉年庚申月壬辰日,也就是1993年9月8日这天出生的人,对死者的情绪非常敏感,比如这位死在食堂的女生。”
“那为什么被咬伤的人也会被传染?”
“被埋葬了上千年的怨恨,无论在地下发生什么变化都不足为奇。”秦哲铭打开冰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真的不来点儿?九三年的,味道很独特。”
白小舟看见冰箱里还放了几个培养皿,顿时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喂,思齐,我怎么都觉得这个‘情绪说’很玄乎啊。”白小舟压低声音说。
瞿思齐将声音压得更低:“秦哲铭外号‘走进科学’,最拿手的就是把神神鬼鬼的东西用科学来解释,所以我们研究所的报告都是他在写。”
白小舟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等等,到现在为止你都没告诉我这研究所到底是干什么的。”过了这么久,她终于记起关键所在。秦哲铭一口酒差点儿喷出来:“瞿思齐,她竟然是被你骗来的。”
瞿思齐嘿嘿奸笑,白小舟不由得全身发冷,觉得自己似乎不小心上了贼船。
“别急,听我来跟你慢慢解释。”瞿思齐将她按在凳子上,一脸谄媚地笑,“051研究所就是……”
话音未落,尖锐的笛声猛然响起,在头顶盘旋,几乎要刺破四人的耳膜。
“火警?发生火灾了?”瞿思齐惊道,“我早就说这楼的内部结构都是木头,有火灾隐患,你们都不听,这下可好了。喂,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不对,这火警来得有些奇怪。”秦哲铭刚刚说完,头顶忽然落下一个东西来,咕噜噜滚到白小舟的脚边。
“不好,是烟雾弹!”秦哲铭冲过去,将白小舟拉开,跑了几步卧倒在地,那东西果然喷出浓烈的白色烟雾,呛得白小舟快要昏过去了,一个劲咳嗽。秦哲铭捂住嘴,爬到柜子旁,打开柜门,从里面摸出两只防毒面具,套在她的脸上。过滤后的空气吸进鼻孔,白小舟肺腑中的疼痛终于减轻了一些。秦哲铭又拿了两只面具,朝瞿思齐和叶不二跑过去。就在这个时候,头顶又啪啪掉了几团东西下来,正好落在解剖台上,四散开来,不停地蠕动。
“蛇!是蛇!”
“小心!”白小舟将秦哲铭推开,抓起一条爬上他手臂的蛇,狠狠地扔在地上。
“怎么会有这么多蛇?”瞿思齐惊慌地喊,“是谁?是谁扔的蛇?”
烟雾还没有散去,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蛇类爬行声,秦哲铭大声喊:“快,快走!这些是毒蛇!”正说着话,一条蛇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扑向他的面门,白小舟反应极快,闪身挡在他的面前,毒蛇一碰到她的身子,立刻缩了回去,快速爬开。四人互相搀扶着逃出解剖室,将门死死关上,才终于松了口气。
“妈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瞿思齐忍不住爆了粗口,“这里是地下室,那些烟雾弹、蛇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排气口。”秦哲铭冷着脸说,“解剖室有非常先进的排气管道,足够一个人通过。”
“有人要杀我们?”
“那为什么不干脆扔个炸弹进来,何必这么麻烦?”
白小舟听得浑身发冷:“你们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啊?”
这个时候最冷静的竟然是叶不二,他掏出手机:“还是打电话给司马大哥,请求支援吧。我们先出去,这里太危险了。”
五分钟后,司马赶到,他一脸阴沉,看了看面前的四人:“你们都没事吧?”
“差一点儿就成了毒蛇的午餐。”瞿思齐义愤填膺,“老大,我要求加薪!”
司马没理他,拉开车门,几个穿着生化服的人走了下来。白小舟张大了嘴,有种进了 《生化危机》 片场的错觉。
十分钟后,他们抱着头盔走了出来,一个个脸色都很难看:“老大,出事了。”
当白小舟再次走进解剖室的时候,下巴差点儿掉到地上。
第一部 第八章 魔之右手
解剖台上的尸体和蛇都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到处流淌的黑水,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腥臭味,幸而室内有先进的排气系统,才不至于将人熏晕过去。
“原来他们的目的不是杀我们。”瞿思齐叫起来,“而是偷尸体!”
秦哲铭蹲下身子看了看地上的黑水:“不,我想他们没有偷走尸体,那些尸体恐怕已经全都化成黑水了。”
“尸体化水?你武侠小说看多了吗?”
“别忘了,我们一直守在大门外,就算有人能够在短短15分钟内将尸体和蛇都弄走,也不可能逃过我们的眼睛。”秦哲铭黑着一张脸说,“恐怕连那些蛇都已经化成水了。”
“也不尽然。”白小舟从角落里抓起一条死蛇:“这里还留下了一只。”
“这是青竹标蛇。”秦哲铭拿着蛇反复看,“是一种很常见的无毒蛇。”
叶不二朝天花板的某个角落里一指:“我们离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看录像就知道了。”
司马将光盘推入电脑,烟雾弹爆开后整个屋子都烟雾弥漫,可见度很低,只能勉强看见四人的身影。当四人退出去后,屋内平静了片刻,一道人影从通风口跳了进来。
“把他的脸放大。”司马说。
秦哲铭摇头:“他戴着防毒面具。”
那人背上背了一个灭火器样子的罐子,将一种白色的气体喷向尸体,尸体立刻冒出漆黑的浓雾。烟雾太浓,看不清尸体的变化,但四人都能够想象它们被慢慢腐蚀殆尽的画面。做完一切,那人身子往上一蹿,钻进通风口,消失得无影无踪。
“烟雾弹、蛇都只是幌子,只是为了赶你们出去。”司马说,“他的目的,是那些尸体。”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毁尸灭迹?”
司马沉默了一阵:“哲铭,你对这屋子里的所有黑水、蛇作详细的检查,我要看到报告。不二,你继续调查古籍,寻找棺材的出处,我要知道棺材里的尸体究竟是什么人。思齐,你送这丫头回家。”
“思齐,秦哲铭不过是个学生,为什么司马警官让他做黑水和蛇的鉴证工作?那需要很精密的仪器以及专业的技术吧?”白小舟大惑不解。
“我什么时候说过秦哲铭是学生?”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他是凝华学园法医系的博士生导师,别看他年轻,他可是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毕业的高才生,获得过三个博士学位,智商超群。”
白小舟哑口无言,上天总是这么不公平,对有的人慷慨得仿佛整个世界都能给予,而对有的人又吝啬到连想要个健全的身体都是奢求。
“小舟,你好像一点儿都不怕蛇?”瞿思齐和白小舟沿着青石铺就的小路往回走。白小舟愣了一下:“我从来都不怕蛇,倒是蛇很怕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白小舟犹豫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思齐,你还是去帮不二查资料吧,我又不是认不得路。”
“可是……”
“光天化日的,我能有什么事?查案子要紧。”
瞿思齐想想也对,将她送上人来人往的大路,就告辞去了图书馆。白小舟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看学生走来走去,忽然觉得很累。
那些蛇勾起了她久远的回忆……那一年她只有七岁,跟着妈妈到山里看外公。她经常跑到山腰苗寨里去跟小孩子玩,几个小屁孩到处玩耍,几乎将整座山跑了个遍。那次他们去山里摘野果,发现了一大丛蛇泡子,红艳艳的,味道也香,闻起来都流口水。她忍不住想摘,苗寨的伙伴们连忙阻止她,说那是蛇泡子,是蛇灵的东西,别人碰不得,碰了就会被蛇灵抓去变成蛇奴,要变成虫子的。但从小受现代教育的白小舟根本不怕,小伙伴们的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了。小伙伴们吓得手足无措,一哄而散,只留下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吃野果。当她将第三颗蛇泡子吃完,满足地舔着手指头的时候,从那棵蛇泡子丛下面,亮起两只绿幽幽的光点。她吓呆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愣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那光点从草丛里钻出来,离自己越来越近。
那是一条蛇,非常大的蛇,估计比她的身体还粗,只要它一张嘴,就能将她一口吞下。她觉得浑身发软,手一抖,手中的蛇泡子落了下来,染红了她的衣服。
原来,真的有蛇灵。
她以为自己一定会被这条巨蛇吃掉,但那条巨蛇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身子立起,仿佛随时都能扑过来将她咬死,却又像是不敢过来。一人一蛇就这么对峙着,整座大山都仿佛寂静下来,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也不知为什么,她忽然不害怕了,竟然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巨蛇的头。巨蛇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身子一缩,又钻了回去,眨眼之间就不见了踪迹。
这个时候,白小舟才发现天色已经很晚了,听外公说,晚上有狼在山里出没,她有些害怕,也没有再摘果子,匆匆下了山。回到外公的祖屋时,看到屋里来了很多人,都穿着苗衣。领头的那个好像是村长,从他的表情能看出他很生气,但在外公面前不好发作。白小舟以为他们都是在为自己担心,忙跑过去,笑嘻嘻地喊:“不用担心,我回来啦。”
满屋子的人都吓了一跳,像看鬼一样看着她。她被看得浑身发毛,村长老婆忍不住过来掀她的衣服,她连忙往外公身后躲。
“卫先生,我们必须检查令孙的身子。”村长阴沉着脸,“你也知道蛇奴有多么可怕。”
外公摸了摸长长的白胡须,对村长老婆说:“你带小舟去洗澡吧,别吓着她。”
白小舟并不害怕,倒是觉得村长老婆吓得够呛,给她洗澡的时候手都在发抖。洗完了澡,村长老婆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对村长摇了摇头。村长更加诧异,后来也不知跟外公说了些什么,白小舟累了,就自己钻回屋去睡觉了。第二天早上,外公慈爱地摸着她的头,让她不要再去苗寨了,至于为什么,也不许她多问,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苗寨里的小伙伴。
“喂,同学,快醒醒。”
白小舟睁开眼睛,看见一个模样清秀的男生,穿着一件衬衣,外面套了件格子毛衣,身上有淡淡的熟悉味道,笑容干净:“你的钱包掉了。”
这个时候白小舟才发现自己的红色钱包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口袋里掉了出来,吓了一跳,连忙将钱包塞回去:“谢谢,我的全部财产都在里面,丢了就惨了。”
“你好像有很多心事。”男生在她旁边坐下来,“很少看到有人会在这里睡觉,竟然还能睡着。”
话音刚落,一辆宝马牌汽车就从两人面前呼啸而过。的确,这里是出校的必经之地,每日人流车辆络绎不绝,能睡着真的需要点儿功力。
“最近很多烦心事。”白小舟叹了口气,“自从老妈去了国外,我身边的怪事就没消停过。”
男生哈哈笑了两声:“你以前没有住过校吧?”
“没有,我家教很严,老妈把我看得比犯人还紧。”
“她是为你好,你不懂社会的凶险。”男生顿了顿,嘴角上勾,“你妈妈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白小舟蓦然一惊,忽然想起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就是051研究所里烟雾弹所喷出的硫磺味。
“你,你是……”
更加浓烈的味道迎面扑来,她身子一软,倒在男生的怀中。
叶不二正在翻阅一本厚得可以垫桌腿的书,忽然觉得面前一暗,抬起头:“思齐,你怎么来了?”
“还有这么多资料要查,我来帮你。”
“白同学呢?”
“我把她送到了主干道,绕个弯就到家,不会有事的。”他拿过一本书,刚翻开一页,神情蓦然一变。
“思齐,你没事吧?”
瞿思齐死死地盯着书,眼睛都直了。叶不二紧张地看着他,直到他一摇头,合上,才开口问:“怎么,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糟了,小舟可能要出事。”
白小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长桌子上,四周是斑驳的墙壁、杂乱的物品和生锈的铁器,空气中充斥着铁锈和霉变的味道,一只白炽灯泡悬在她的上空晃来晃去,晃得她头晕目眩。
她动了动四肢,心头一凉,发现自己呈大字型被绑在桌上,铁丝将她的手腕勒出一道道红痕。
“别费事了,你挣脱不了。”一个男人正在旁边的一个小木桌上忙碌着,木桌上放着一些手术工具,还有那只装着奇怪气体的气瓶。
“你,你是谁啊?”白小舟的声音不住发抖,“你要干什么,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无辜的。”
“我知道你是无辜的。”那人回过头,正是绑架她的清秀少年,“染上疯牛病的牛也很无辜,染上禽流感的鸡鸭也很无辜,可是为了更多人的安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没有染病啊。”
少年的脸色黯然,眉目间有些悲伤:“其实我也不想做这种事,我谁也不想杀,但这么做,是为了顾全大局。死一个人,总比死一城的人要好。”
说完,他又回过身去摆弄那些手术器具,白小舟浑身直冒冷汗:“求求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要杀我?”
少年动作一顿,沉默了片刻:“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也让你明白,你的死有多么重要。”
“你怎么能丢下人家一个女孩就跑了?”秦哲铭坐在旋转沙发上,冲着面前的瞿思齐发火,瞿思齐纠结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我哪里知道都上了伐檀大道了还会出事?”
“伐檀大道?”叶不二说,“那条路的路边不是有个摄像头吗?校方为了防止超速驾驶而设的。”
秦哲铭眼睛一亮,身子一转,沙发滑到电脑面前:“我曾经说服了楚校长,将全校所有的摄像头都连接到了我的电脑上。”
楚校长是凝华学园的名誉校长,一位从不露面、非常神秘的人物。虽说只是“名誉”校长,但他的话比校长的话还要管用。
“来了。”秦哲铭敲击回车键,伐檀大道的画面出现在电脑屏幕上。白小舟在长椅上坐下,半个小时之后,一位少年出现,将她的钱包偷出来,丢在一边,然后将她叫醒,以此搭讪。两人聊了几句,白小舟似乎发现了什么,神情巨变,少年一挥手,白小舟身子一软,倒在了他的怀中。有路人走过来询问,少年不知说了些什么,骗走了路人,将白小舟抱起,匆匆消失在画面中。
秦哲铭将画面定格,然后将少年的脸放大、降噪:“就是他。”
“他是谁?”
“我哪里知道!”
叶不二说:“把这画面发给司马老大,老大可以进入警局的网络调查比对……”
“等他找到,恐怕小舟已经凶多吉少了。”瞿思齐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解剖室里走来走去。秦哲铭不满地说:“你不要晃了,晃得我心烦。你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能看到过去未来吗?”
“哪有那么玄乎,要是能看见过去未来我还在这里干什么?早买彩票去了。”瞿思齐说,“我是偶尔能看见一些画面,但那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说到底还是你没用。”
“秦哲铭你今天是一定要跟我找碴儿是吧?”
叶不二连忙打圆场:“还是等找到白同学之后再吵吧。”
瞿思齐眼尖,抓起电脑旁的一份文件:“这是什么?”
“白小舟的资料。”
“你擅自调查别人的资料?”
“你带了个女孩回来说要让她加入我们,我能不查清楚吗?”
“你……”瞿思齐表情一窒,紧盯着资料,“小舟是1993年出生的?”
“1993年9月8日。”
“这不就是那个什么年什么月的吗?难道她也中了那个什么‘情绪’的毒?”
“那不是毒!”
“先不管那是什么。”瞿思齐说,“如果我们假定那个少年费尽心机毁尸灭迹是为了防止这种‘情绪病毒’扩散,而小舟又很可能受到了感染,那么……”
三人的脸色都变了。
“他要杀了小舟!”
“听说过大溪文化吗?”少年问白小舟。
白小舟愣了一下,妈妈曾带她去过好几次博物馆,博物馆里就有大溪文化的遗物和介绍。大溪文化是中国长江中游地区的新石器时代文化,因四川省巫山县大溪遗址而得名。其分布东起鄂中南,西至川东,南抵洞庭湖北岸,北达汉水中游沿岸,主要集中在长江中西段的两岸地区。据放射性碳素断代并经校正的年代,约为公元前4400至公元前3300年。大溪文化的居民已经有了非常高的文明,能够制作精美的彩陶。
但给她留下最深刻印象的,还是大溪文化的墓葬。她还清晰地记得,大溪文化展区那仿照出土文物所建造的一处小墓,墓中五六具尸体排在一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像是一家人。没有任何陪葬品,只在唯一一个成年男子的胸口肋骨处发现一个骨簇。
导游说,这可能是一种刑罚,这家人犯了大罪,被灭门,然后埋在一个土坑里,象征永不能轮回。
至今那仿制的墓穴和骸骨还被放在展区的玻璃地板之下,每个参观者都会从他们头上走过。
第一部 第九章 千年使命
“我是大溪文化居民的后人。”少年顿了顿,补充道,“唯一的后人。从远古流传下来的使命由我们家族一代代相传。你们所挖出的那具棺材,里面所关的是古时候的大罪人。他们是犯了滔天大罪,才会受到这样的处罚,只要被关入那具棺材之中,他们就永世不得超生,生生世世受尽千百种折磨。棺材密封过后不能葬在聚居地附近,必须沿着长江往上走,直到千里之外,才能选一处阳气极盛之地下葬。阳气压制阴气,那些有罪的灵魂就不能冲破棺材跑出来报仇作孽。但是这种刑罚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如果有一天被人挖出,打开棺材,那么积攒的怨气就会弥漫开来,先是令癸酉年庚申月壬辰日生者染病,染病者必然发狂,一旦他咬伤或者抓伤他人,怨气就会蔓延,直到变成可怕的瘟疫。因此,所选的下葬地点,必须是荒无人烟之所在,而且必须埋得很深。但是我的先民已经预料到,再荒凉的地方,历经千百年也会沧海变桑田,于是责令自己的子孙谨记,一旦发现有棺材被挖出,一定要用秘方化尸水化掉所有的尸体,而受感染的人,不管死活,也都不能放过。”
白小舟看着他的眼睛,觉得全身发冷,她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这个少年了。如果少年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是错误的,也许她还能拼命一试,但现在这个少年坚信自己是在拯救世界,即使换成十个,不,一百个谈判专家,也无济于事。
她知道,自己今天是无法生还了。
“你放心,不会痛的。”少年转身,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针剂,“只要你闭上眼睛,很快就结束了。”
瞿思齐不断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闭着眼睛冥思苦想。叶不二也有些焦急:“思齐,看到了吗?”
“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瞿思齐几乎要抓狂了,为什么他的异能总是在需要的时候完全没用?
“与其寄希望于他那半桶水,还不如去警局查呢。”秦哲铭黑着半边脸,不停地喝酒,伏特加酒被他转眼间就消灭了半瓶。
瞿思齐忽然想到了什么:“不二,你还记得方教授精神失常前都说了些什么吗?”
“癸酉年庚申月壬辰日生者必死。”
“不是这句,还有一句。”
“一百个甲子,庚寅年至,大凶。”
“对,就是这句。”瞿思齐头发乱糟糟的,他用手一捋,“一百个甲子,一个甲子是六十年,一百个甲子就是六千年。”
秦哲铭抬起眼睑:“你的意思是,方教授知道棺材的来历?”
“哲铭,你能进入学校教务处的系统吗?”
“可以。”秦哲铭将旋转沙发一转,十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学校的每一位老师所申请的课题都会在学校的系统内有记录。出来了。”
瞿思齐和叶不二凑过去:“大溪文化?”
叶不二说:“大溪文化是长江中游的新石器文化,遗址在巫山县,年代在公元前4400至公元前3300年。”
“快,快查查咱们学校有没有来自巫山县的学生,老师也行。”
“原籍巫山的师生一共两百三十九个。”秦哲铭敲击回车键,“不过,方教授所带的研究生里,却只有一个。”
屏幕定格在一张履历表上,一寸照片里的男生眉清目秀,笑容明媚。
“郭青槐。”瞿思齐大叫,“就是他!”
“同学,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感染。”白小舟慌不择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地劝说,“如果我感染了,早就死了,还能活到现在吗?你看,我一点儿精神错乱发狂的症状都没有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没事,但是我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少年熟练地将针药吸入针筒中,“抱歉,要恨就恨你生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吧,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家好。”
绑住白小舟右手的铁丝系在下面的铁钉上,也许是年代太久,铁钉松动,她忍住痛,将钉子拔了出来。就在少年转身的刹那,她一挥手,在少年脸颊上抓出几道血痕。
“如果我感染了,那现在你也感染了。”白小舟冲他喊,“你是不是也要杀了你自己?”
少年后退两步,恐惧地抚摸脸上的伤口,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刚刚被宣布了死刑:“不,不……”
白小舟乘机去解另一只手腕上的铁丝,少年咬着牙,冲过来抓住她的手:“我本来想让你死个痛快,看来你不领情。既然这样,我就让你活生生被化成黑水。”说罢,将针筒一丢,拿起一把手术刀,“只要在你身上划出几道口子,让血流出来,再用化尸水一喷,你就会像火上的蜡一样熔化。”
他以为白小舟会求饶,但她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的脸颊,眼睛里满是不解、惊诧与恐惧。99down…小说下载
那少年自觉脸颊刺痛。他睁大眼睛,摸了摸伤口,触感令他心惊。他侧过脸去,看见映在窗户上的自己的脸,伤口皮肉外翻,里面的肌肉发黑,红肿与糜烂开始蔓延。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发疯似的喊,“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白小舟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感染了那个“情绪病毒”?可是为什么她自己没有事?
她看着自己染血的指甲,一种可怕的想法在她脑海里蔓延。
难道,少年伤口飞速恶化,是她造成的吗?
“就是这里?”瞿思齐看着面前这座废弃的仓库,问秦哲铭。秦哲铭点头,两人朝大门冲过去,叶不二拦住他们:“要不,还是等司马老大的增援吧?”
话音未落,就听见门内一阵尖叫。
“等他到了,小舟就没命了。”瞿思齐一脚踢开大门,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郭青槐,快住手!”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愣住了:白小舟还躺在桌上,满脸惊恐,少年捂着脸,在地上不停地打滚。
“小舟,你没事吧?”瞿思齐连忙给她松绑,白小舟浑身发抖:“快,快叫救护车,送,送他去医院,否则,他,他可能……”
秦哲铭握着一根棒球杆,将郭青槐拉起来,顿时脸色大变:“你的脸!”
“救我。”少年向他伸出手,眼中满是绝望,“求求你,救救我。”
他的脸上布满了肿瘤一样的红疮,冒着黄水,散发出令人恶心的腐臭味。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我。”白小舟脸色惨白如纸,“是我做的。”
白小舟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十指紧张地交缠在一起,还在发抖。难道是她的指甲里有毒?从小蛇虫都害怕她,难道就是因为她身体里有毒吗?
外公对此知道多少?
她不敢想象下去,前所未有的无助像巨石一般压过来,她几乎窒息。
“别担心。”瞿思齐和叶不二坐在她身边,不断地安慰她,“现在说什么还为时过早,郭青槐的事不一定和你有关。”
司马和穿着白大褂的秦哲铭一起从化验室走出来,瞿思齐连忙迎上去:“怎么样?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郭青槐的身上没有任何毒素,伤口腐烂原因不明,我们对白小舟做了全身检查,也没有发现任何毒素。”
瞿思齐松了口气:“小舟,你看吧,我就说跟你无关。”
“那我身上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比如病菌、病毒?”白小舟还不死心。
“什么都没有,连感冒病毒都没有。”秦哲铭说,“你比运动员还要健康。”
不知道为什么,白小舟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郭青槐呢?”
“他在重症病房,医生说很危险,因为查不出原因,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治疗。”秦哲铭叹了口气,“看样子是撑不过今晚了。”
“总之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思齐,估计白同学被吓得不轻,你和不二送她回去吧。”司马又补充道,“这次不要‘半途而废’了。”
瞿思齐嘴角抽动了两下:“那件事就不要再提了。小舟,我送你回去,你饿了吧,我请你吃大餐。”
白小舟沉默了一阵:“我想去看看郭青槐。”
白小舟站在重症病房外,隔着玻璃看着里面浑身插满管子的郭青槐,他的脸已经腐烂见骨,惨不忍睹。
“真的,真的与我无关吗?”白小舟低声说。
“小舟,不必自责。”瞿思齐站在她身后,“体检报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根本不关你事。”
白小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蓦然之间,忽然听见“啪”的一声,只见浑身腐烂不堪的郭青槐贴在玻璃上,吓得两人连连后退。
郭青槐瞪着眼睛,嘴巴煽动,像是在说着什么,只是隔着玻璃无法听清。医生们急匆匆地跑来,将病患扶回床上急救。
白小舟脸色很难看,冷汗顺着脸颊淌在衣领上。
“小舟,别看了,还是回去吧。”
“思齐,你听见他刚才说什么吗?”白小舟的声音在发抖,“他说,祸水。我是祸水。”
清晨,阳光静好,窗台上那一束玫瑰开得正艳,窗帘卷起花瓣,起起伏伏,暗香浮动。白小舟拉开窗帘,望着桃蹊园中林立的银杏叶,若有所思。
敲门声响起,白小舟打开门,是瞿思齐。“小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说服楚校长,把空置的桃蹊园13号给你住。”
“13号?”这个数字不太吉利,让白小舟浮想联翩。
“你放心,那栋别墅绝对没问题。”
“既然没问题为什么到现在都还空着?”
“呃……确切地说,现在已经没问题了,以前曾有过问题,因为里面住了一位大人物,发生了一些事,别墅毁坏得很严重。重修之后就只是一栋普通的屋子了。只是因为它有过骇人听闻的传说,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少爷们不愿意去冒险,才一直空置到现在。”
白小舟皱了皱眉:“我还是出去租房子住吧。”
“别墅是完全免费的。”
“我不缺钱,我只是不想再卷进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里面了。”
“你是051研究所的人……”
“我可没有答应。”白小舟郑重地说,“我只想当个普通的大学生,过普通的大学生活。至于那些神神鬼鬼的,我只想离它们越远越好。”
“可是你有天赋。”
“天赋?什么天赋?看见黑雾?还是让人腐烂?”
“小舟,那不是你的问题……”
“够了!”白小舟打断他,“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要走了。”说罢,提起早已经收拾好的背包,打开房门。
“小舟,这是051研究所的介绍,你好好看看,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来找我。”
白小舟犹豫了一下,还是从他手中接过了文件夹。
这几天她已经在学校内看中了一所公寓,是很老旧的建筑,最早的时候是教师宿舍,后来凝华学园修建了更加豪华的房屋供教师居住,这些屋子就空置下来,转租给学生。
白小舟坐在床上,看着四周白色的墙壁和天蓝色的窗帘,那种无助的感觉在心头萦绕不休,已经三个月没见过妈妈了,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分离这么久。
她就像离群的大雁,一时间失去了方向。
她摸出手机,拨通电话,打了无数遍,还是无人接听。
妈妈到底去哪里了?她紧握着电话,心里的不安更加浓郁。又打到父亲的办公室,还是上次那个女人接的:“找白总?您是他的女儿吧?白总失踪了。”
白小舟大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白总本来几天之前就该回来,可是一直没接到他的消息,我给他打电话,电话关机。我咨询过南非那边,航空公司说他按时登机,飞机安全飞回纽约之后,下机的乘客里却没有白总。”
“这怎么可能?”白小舟叫道,“难道我父亲在几千米的高空中人间蒸发了吗?”
“白小姐你先不要着急。我们已经报警,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对了,白小姐,白总在去南非之前曾吩咐我给你汇一笔钱,我已经汇过去了,请注意查收。”
那女人说了很多安慰她的话,但她一句都听不进去了,脑袋里只是不停地回荡着一句话。
父亲失踪了!
第一部 第十章 噬人鬼楼
妈妈不接电话,爸爸失踪,纽约的那个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打开电脑,上网查了一下自己的银行卡,里面多出了一大笔钱,这笔钱足够她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了。父亲对她的教育一直很严格,从小就限制零花钱,这次突然汇这么多钱过来,就像是……
就像是遗产一样。
不,不会的,父母一定不会丢下她不管,他们没有消失,他们一定还在世间的某处。
她侧过脸,看见床上安静躺着的文件夹,沉默了一阵,拿起来翻开。
051研究所创建于20世纪50年代,主要负责研究x档案,也就是非自然事件,一直秘密存在。十年前,051研究所的成员不知为何在一夜之间死的死,失踪的失踪,研究所也几乎毁掉。一年之前,警方决定重开051研究所,由司马凡提警官负责,成员一共有五人,包括主事的中文系辅导员龙初夏、法医系教授秦哲铭、中文系学生瞿思齐和叶不二,以及影像工程学院的朱翊凯。
秦哲铭等三人白小舟都已经见过了,只剩龙初夏和朱翊凯还没有见过面。
051研究所自重建之后,曾与多国的同行合作,解决过无数灵异事件。
如果,如果她加入051研究所,是不是就有机会调查父母的去向?
她合上文件夹,不管如何,她准备试一试。
“真是没用。”秦哲铭斜了瞿思齐一眼,“连个小女孩都搞不定,怪不得到现在还是处男。”
瞿思齐想把球鞋脱下来扔到他脸上:“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行为不检吗?我告诉你,不出三天,她一定会回心转意。”
话音未落,门“砰”的一下开了,两人齐刷刷地回头,看见白小舟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不会吧,这么快。”
瞿思齐笑嘻嘻地说:“怎么,回心转意了?”
“我愿意加入。”白小舟说,“不过有个条件。”
“说来听听。”瞿思齐耸了耸肩,像个哭穷的财务人员,“不过想要高薪是没办法的,我们的预算只够勉强维持研究所正常运转。”
“帮我找到我爸爸妈妈。”白小舟将文件夹递给秦哲铭,“我父母在美国失踪了,这里是我整理的资料。”
秦哲铭看了几眼:“在飞机上离奇失踪?”
“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明白了。”秦哲铭说,“我会请fbi的朋友帮忙调查。”
“别担心。”瞿思齐像老哥们一样拍着她的肩膀,“交给哲铭吧,他手眼通天,保证能找到令尊令堂。”
“二十四小时后我给你消息。”秦哲铭说得自信满满,白小舟却无法松一口气,总觉得没这么简单,父亲的失踪就像一个巨大的旋涡,她很害怕,(w/u)害怕自己再往前迈一步,就要被卷进旋涡里,旋涡深处,就是真相。
可怕的真相。
她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
“别担心啦。”瞿思齐说,“放宽心。来,来,我带你看看研究所。”
白小舟心乱如麻,但还是强打起精神,跟着他来到隔壁那间屋子:“这是藏书室,里面藏了很多与奇怪事件有关的书,各个国家的都有,有些还是绝版、孤本。这些书都是楚先生捐出来的。旁边那间是储藏室,藏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如果没有必要,最好不要随便进去。当然,我们都没有钥匙,钥匙在龙老师手里。最里面的那间房存放的是研究所以前所办理过的案卷,也就是传说中的‘x档案’,钥匙也在龙老师手里。”
“老听你提到龙老师,龙老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99down'”
“龙老师啊……”瞿思齐的表情有些不自在,“是位很神通广大的老师,知识渊博,异能超群,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脾气古怪,难伺候,嘴巴臭,爱挖苦人,抽烟喝酒一应俱全,还有事没事蹭学生的饭……”
“你好像怨气很重?”
“……有吗?”瞿思齐连忙岔开话题,“那边那间屋是休息室,你要是累了可以进去躺一会儿。”
“朱翊凯呢?”白小舟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朱翊凯。”瞿思齐说得咬牙切齿,“此人比秦哲铭还要多事,孤高自傲,总是用眼白看人,你最好离他远点儿。”
白小舟微微眯起眼睛,真有这么糟糕吗?
“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瞿思齐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架势,白小舟想了想,说:“我能做什么?”
“你的眼睛能够看到很多我们看不到的东西。”瞿思齐往墙上所挂的怪异装饰品一指,“你看看,告诉我看到了什么。”
白小舟聚精会神地看了半天:“那把斧头周围有很浓的黑雾,好像还有血。等等。”她竖起耳朵,“我好像还听到惨叫声。”
瞿思齐夸张地瞪大眼睛:“果然厉害。这把斧头是美国变态连环杀手杰夭瑞·菜昂内尔·达莫所使用过的杀人武器,他曾用这东西砍死过数十人,还凿开过一个人的头盖骨,灌入水银。”
白小舟觉得胃里有东西在翻腾:“真是个变态。”
“哈哈,要不然怎么会被称为‘密尔沃基怪物’呢。”瞿思齐没心没肺地笑,“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不仅能看到还能听到。”
“可是我以前也去过坟场之类的地方,并没有什么感觉啊。”
“你能看到黑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白小舟细细回想,心头有些发凉:“妈妈去国外之后。”
瞿思齐想了半天:“也许你妈妈也和你有同样的能力,但她怕有碍你的成长,才一直想办法克制你的能力。”
“那她为什么要离开?”
“这个……”瞿思齐抓了抓头发,“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白小舟更加不安,她的父母失踪,难道和这种能力有关吗?
“思齐,小舟。”秦哲铭走出来,脸色有些难看,瞿思齐忙问:“怎么了?是不是你的fbi朋友查到什么了?”
秦哲铭看了看白小舟:“我朋友打电话询问过你父亲所在的公司,他们说没有这个人。”
白小舟愣住了。
“不可能啊,我今天才跟爸爸的秘书通了电话。”
“他也调查了你所说的那个家庭地址,发现那栋屋子是栋空屋,已经空置五年了。”
白小舟开始发抖,她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可怕的骗局里,她抓住秦哲铭的胳膊,激动地喊:“不会的,你骗人,骗人!”
“小舟,你冷静点儿。”秦哲铭抓住她的双肩,“我朋友查过最近从南非飞回纽约的航班,发现三天前的确有一位名叫白修谨的乘客登机,但没有他下飞机的记录。”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后白小舟反而安心了一些,至少她的父母并不是幻象。
她曾一度怀疑,父母都不过是她幻想出来的,她的人生都是虚假的。
原来,并非如此。
真是太好了。
“小舟,我朋友还在查你父母的身份。”秦哲铭严肃地说,“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他们对你隐瞒身份必然有原因,不过这个缘由究竟是好是坏,现在还很难说。”
“哲铭!”瞿思齐打断他,“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说完一把推开他,对白小舟挤出一个笑容:“小舟啊,你别听他胡说,你父母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要相信他们。”
“对不起,我想静一静。”白小舟心乱如麻,转身跑出解剖楼。在校园里一阵瞎走,最后走累了,跌坐在路边的石凳上,无助与不安像魔咒一般纠缠着她,她觉得这大千世界中,她只是孤独的一个人,只是一个伶仃的魂灵。
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她低着头轻轻抽泣,这个时候,她多希望外公能够在身边,抚摸着她的头,对着她微笑。只要有外公的微笑,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她也会觉得心安。可是外公已经死了,她所有的亲人都不在了。
不在了。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将一条格子手帕递到她面前。她吃了一惊,抬起头,看到一张陌生却冷冰冰的脸。
是那天那个玩刀的少年。
“真倒霉,到哪里都能遇到你。”少年一脸不满,“连想睡个午觉都被人吵,这学校真是无趣。”
白小舟负气不肯接,他硬塞进她手里,转身就走。
“喂。”白小舟叫住他,“我不要你的手帕!”
“那就扔了吧。反正已经脏了。”少年打了个哈欠,转眼之间已在数米之外,白小舟想追,却连他的人影都看不见了。
这人难道是田径队的,怎么走得这么快?
白小舟一边抱怨,一边泄愤似的用手帕擤了鼻涕,然后一扔。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看,又捡了起来。
虽然他说的话难听,不过,也许他是一片善意,她还是领情吧。
月黑风高。
槐树在风中发出沙沙轻响,树叶簌簌而下,落在树下那对恩爱缠绵的小情人身上。
“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冷?”
“我只觉得很热。”男生猴急地往女孩身上扑,女孩推开他:“不对,刚才还很热,现在却突然变冷了。可恶,我寒毛都竖起来了。”
“晚上本来就要冷一点儿嘛。”男生有些不高兴。
凉风飒飒,女生打了个冷战:“还是换个地方吧,这个地方一直都不干净。”
“什么不干净,难不成还有鬼吗?”
“不是鬼,而是……”女生表情一窒,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后,他吞了口唾沫:“喂,别,别吓我好不好。”
“有,有人。”女生颤抖着抬起胳膊,“我看到树后面有人。”
“哪里?”
“就是那儿,那棵有些歪的树,我刚才看见一个黑影蹿过去了。”
“你看错了吧?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啊。”男生不想在自己心爱之人面前丢了颜面,捡起一块石头,小心翼翼地接近那棵树,“是谁?出来!”
没有人回答。
“到,到底是谁?出来!”他走到树边,定了定神,将头伸过去。
“哈!”一道黑影猛地蹿出来,吓得男生一屁股坐在地上,随即那黑影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杨浩,你都快尿裤子了。”
“李冬南?”男生怒气冲冲地喊,“你他妈的半夜出来吓什么人 ?'…99down'”
“你又在跟萧雅鬼混?”李冬南笑道,“你胆子还真大,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杨浩爬起来,一边拍打身上的泥土一边张望:“萧雅人呢?”
“早吓跑了。”李冬南说,“萧雅那丫头是出了名的公车,你怎么会对她有兴趣?”
“关你什么事。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看传说中的鬼楼啊。”
“就是这栋?”他看了看旁边那座老旧的楼房。
“不是,是旁边那栋。”
杨浩看了看空荡荡的草坪:“哪里还有什么楼?”
“怎么?你没听说过鬼楼的事?”
“鬼楼?”
“你真是个书呆子。”李冬南示意他凑过去,“这是咱们学校七个不可思议的传说之一,十几年前,这里本来有两栋楼,而且是两栋一模一样的楼。”
“为什么要建两栋一模一样的?”
“听说是为了纪念捐赠人那一对早夭的双胞胎女儿……喂,你在看什么?”他发现杨浩正瞪大眼睛,越过自己的肩膀,看向自己的身后。他觉得浑身发毛,缓缓地回头。
那一刻,他看到了世上最离奇的景色。
c市的夜晚总是容易起雾,在朦胧的雾色中,一栋老旧的楼平地而起,如同从地里长出来的树木,海市蜃楼一般矗立。
“鬼,鬼楼,真的有鬼楼!”
“李冬南,你看二楼最左边那扇窗户!”杨浩夸张地喊,“有,有人,有人在里面!”
“那个出租车杀手又杀人了。”瞿思齐跷着二郎腿坐在研究所里看报纸,叶不二将煮好的咖啡放在他的手边。他往柜子里一指,“再帮我拿点儿方糖来。”
叶不二听话地去拿方糖,忽然一根扫帚横在他面前:“不二,你坐下,让他自己去拿。”
“没关系,我去拿就好了。”叶不二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白小舟拿着扫帚,一脸不满:“我说思齐,你又不是半身不遂,我们大扫除,你不来帮忙也就算了,还在这里添乱。”
“我和不二好得就像一个人似的,他拿就等于我拿。”瞿思齐报纸都没有放下来,“不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