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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赌坊里的契约》

    楔子

    金黄铯的龙椅上,再一次被鲜血侵染。红艳艳的血色像淬火疯狂的燃烧,灼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眼。

    时间久久的停滞,黑影终于体力不支,扑到下去。不甘而哀怨的双眼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龙椅。

    夕阳西下,余辉蔓过静静的大理石地斜射在灿若芒日的龙椅上。尖尖的獠牙挂着血,在静穆的大殿上显得格外狰狞。吉祥威严的龙之象征,这一刻,像杀人的狂魔,嗜血地凌视每一个觊觎它的人。

    鬓角早已斑白的老皇帝,缓缓闭上苍老而哀痛的慈目,“把三皇子的尸体抬下去吧,按太子的礼仪安葬。”耸立巍峨的大殿上,留下的只是一个苍老的父亲,却眼睁睁看着儿子们一个个为了空壳的金龙椅丢去生命。

    据说,三皇子逼宫叛变,败,自刎身亡。

    硝烟弥漫,滚滚逝去,随着三皇子逼宫自刎,宫廷斗争更加如火如荼,其中以七皇子与九皇子势力最大。然太子至今未立,漫长的宫廷斗争才刚刚拉开帷幕

    第一章

    京城大街,车水马龙。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布满人流。宣武城门两侧,繁华似锦。

    饭馆小二招呼声,车夫走卒吆唤声,达官贵族笑语声,声声不绝,将三月的京城烘衬如太平盛世般热闹。

    金龙桥巍峨耸立于护城河两端,宛若彩虹,河面上商船乌舟川流不息。桥面宽广诺大,聚满了各式各样杂耍等小本生意人,桥柱上的石狮子傲然睨视每一个走过桥身的行人。

    三月的京城,桃花出苞,杨柳依依,风情不断。

    喧闹的桥下角隅,传来类似地痞流氓的讨债声,粗哑干涩的嗓音。

    “快点,快点,一两银子,一文都不能少。”

    “小桃,我,我,我现在手头没钱。”

    “没钱——”声音倍增,穿透苍穹,惊蛰几只空中飞过的孤雁,“你小子,没钱还敢学人家赌钱。”

    “缓几天,行不?”说话的是一彪形大汉,只是没有横起粗犷的肌肉,而是一副唯唯诺诺,低声下气的模样。

    “你说呢?”声音中冷哼一声。

    “小桃,我三天后,一定还,一定。”举气肥壮的厚手,起誓。

    “哼,那老子就先放你一马,三天后,若再不拿出钱,自己估量后果。”粗布短衣的瘦矮人影,转身离去。

    辰时的曦光,穿透空气的磨合,印照在身着粗布短衣人的脸上。黝黑的肤色在日光下熠熠发光,狭长的刀疤从右颊眉梢沿至鼻翼,像蜈蚣密密麻麻的足,紧贴于皮肤上,令人作呕,黄褐色的上衣污*伴着几处补丁,这样一副尊容却有着不相称的小巧鼻梁和晶透闪亮的眸子。

    “他”高傲的挺起腰,如财大气粗的土财主,沿着桥头石阶,登上金龙桥面,灵动的眸子快速锁定目标。

    贩卖梨子的中年男人正整理着摊位上的雪梨,感觉一道黑影立于摊位前,随口说,“客官漫挑,都是新摘的雪梨,脆,不甜不要钱。”

    “哦?是吗?不甜不要钱吗?来者刻意压抑着本来的声音。

    “对呀,我这可是纯…”中年男子抬起头,看清来人,登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小,小桃,怎,怎么今天有空来我这转转?”

    小桃随手拿只雪梨,大大咧咧做在凸凹不平的木凳上,残破的木凳被突如其来的重物一压,吱吱叫响,犹似反抗和不满。

    满嘴的粗板黄牙咬嚼着清脆的雪梨,一惊一啧,刺耳。“恩,那个,那个今天天气如何?”小桃口中含梨,含糊不清,张口说话的同时,偶有梨沫与唾液飞泻而出。

    “很好,很好啊!”中年男子讨好的陪笑,躬着腰,一手不停擦拭额上的冷汗。

    硕大的雪梨转瞬消失,经小桃嘴野蛮过滤后,只余下瘪干的梨核。泥泞的袖衣随即擦上满嘴甜滓的小嘴,口中的舌毫不犹豫尽舔唇瓣上遗留的梨肉,“真甜,好吃。”深凹的酒涡越陷越深。

    小桃的手臂如杠杆般,笔直地架上中年男子的肩胛,“大毛,今天天气可是万里无云呐。”粘滴滴的脏手倏地摊开置于中年男子面前。

    中年男子苦笑一声,将两枚铜钱放于脏手正中,无奈。

    前天,他们打赌,赌今天天气,赌金两文。

    明明昨天乌云密布,闪电不断,雷声阵阵,明明该下雨,明明不该输的,还是赌输了。

    京城城南角落一些商铺走卒都明白一个真理,和沐小桃打赌,根本没有赢的可能。该死的,“他”的运气总是出奇的好,逢赌必赢。

    沐小桃,处于京城最底层的人们几乎都认识“他”,“他”来自外乡,自幼孤儿。初来京城只有7岁,在陌生,世态炎凉的地方,年幼的“他”竟凭借毅力活下来,而且悠哉自得。

    初入京城,没有盘缠。“他”当过乞丐,杂役,冷过,饿过,却有一身傲骨不去偷不去抢。短短两年,就和城南低层人们打成一片。

    如今,“他”已被沐王府的王爷收养。沐王府的王爷——沐宏,劝倾朝野,为人慈善。曾支出府上纹银兴修路面,赈济西北疾苦百姓,深受百姓爱戴敬慕。虽朝堂七九皇子两派斗争激流,沐宏却安坐浮岛,两袖清风,不偏颇,也不支持任意一方。

    至于沐宏为何单单相中孤苦无依的小桃,至今仍是谜。偶尔仍被人们当成饭后茶点闲聊揣测,但随着时间的逐流,新的话题逐步掩盖旧的内容,淡淡被人们遗忘。

    小桃,无姓,入府,贯沐姓。但“他”总耐不住寂寞,一次次遛出府四处逛荡,直至夜幕降临。

    “他”本性不坏,劣根尚存,那就是爱赌。

    在“他”眼里,赌是人生一大乐趣,无赌无味。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只要能赌,都行,不论大小,不论多少。

    “他”曾和一*,打赌猫不吃老鼠。结果*输了。因为“他”前一天抓一只老鼠,在它身上涂满另一死猫被磨碎的肉汁。那天猫嗅到同类气味,掉头离去,只留下一撮猫毛和惊诧的*。

    “他”曾和一乞丐,打赌天降金雪。结果乞丐输了。因为“他”在京城最高城楼上放烟花,金黄铯的火花飘飘而下,像漫天飞舞的雪花,黄灿灿的金泽。

    “他”曾…

    “他”有过太多劣迹,却从未引起别人的憎恶。

    “他”会把赌来的钱赠给失明的老寡妇,暂时糊口;会把赌来的食物送给饥饿的孤儿。“他”是贫民老百姓的宠儿,是大自然仙游的稚鸟。

    晚霞像飘带,沾染了半边的韵色,暗暗的暮霭渐渐涌起。

    小桃抖抖手中的钱袋,非常满意今天的收获。

    轻扬的小调自口中逸出,轻佻的步伐引得钱袋也铃铃作响,交织着奇特的乐曲。

    突然,小桃夹道而止,睨望着在空巷里等候多时的一群人。

    “沐小桃,今天本大爷特来向你下战帖。”话从空巷中人群前最中间的男子口中说出,身穿稠丝,肥厚的耳朵峭楞楞如招风的驼铃,对外舒展,极尽绽放。

    沐小桃勾唇一笑,将钱袋朝衣内一放,不屑道,“怎么,儿子这么孝顺,才几天就急着给老子送钱来。”

    “放屁,赌还是不赌。”

    他是京城暴发户张财主的儿子,张富贵,整日游手好闲,欺压良民,却独惧沐小桃,不仅仅是因为沐小桃有沐王府撑腰,而是,他是沐小桃手下败将,赌术上。

    今日,他特带家丁助威,一雪前耻。

    “要赌就现在,老子以后没空,规矩你定,速战速决。”沐小桃担忧地看一眼逐落的夕阳,天已迟暮,再晚,恐怕又会被干爹抓住偷遛出来的把柄。

    第二章

    “还来打飞镖,规矩不变。”张富贵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n天前,他们打飞镖,每人十个石子,以打落树叶叶数多者为胜。他每次都败给沐小桃,仅仅一叶之差。

    n天前,沐小桃九中,九片叶;他八中,八片叶。

    n—1天前,沐小桃十中,十片叶;他九中,九片叶。

    n-n天前,沐小桃仍十中,十一片叶;他十中,十片叶。

    ……

    今天,他要改写历史,他要雪耻。

    “如果大爷赢了,你给大爷磕三响头,说大爷镖发天下第一。”

    “如果我赢了呢?”沐小桃将十个石子在手中*,淡问。

    “条件任你开!”

    “一言为定。”

    张富贵突然发飙,急速出手,镖镖中彩,二十片树叶,像断翅的鸟儿一个个坠落。夕阳下,嫩绿的枝蔓经阳光普射,变得夺目四射,却被石子的摧残如昙花般尽逝而去。

    张富贵身后的小厮齐声喝彩鼓掌。

    “哈哈哈哈…沐小桃,你没想到吧,我也学会一石双击,认输吧。”剧烈的狂笑,使他招风的耳朵越发醒目。

    沐小桃从污秽的手中拣出最小的石子,轻嗤一声,迅如疾风,快如闪电,石子像绷紧弓身阵发的箭,直入枝干,“哗——”一阵声响,片片树叶飞驰而落,远远超出二十片。

    张富贵由狂笑转为平静,继而惊愕,最后哑然。只用一颗石子,只用一颗。“他”以前竟是有心相让,没使两人差距太大,竟设身处地为他着想,留下薄面。

    小厮们也由开始的欢呼声逐渐转为沉默。

    “你…”张富贵说不出话来。

    “好了,游戏结束。我的条件很简单,你——以后在京城任何地方见到我,能滚多远就滚多远。”沐小桃丢去手中的石子,从衣衫内拎出钱袋,大摇大摆从张富贵面前走过,“其实,你已经进步的很快了。”“他”目不斜视,淡淡说完,如傲然的孔雀。

    “傲什么傲,由本事挑战‘赌圣’去。”一小厮在人群中发出低声的不满。

    沐小桃停住离去的脚步,回头,冷眼看向那些小厮。小厮们突然噤若寒蝉,再无一人敢言。

    青色的烟云遮住了月影,从碧海般晴空里飞出一轮金灿灿的明镜。

    沐王府前厅一角,一个缩头缩脑的身影迅速闪过前方花瓶障碍物,正准备朝下一个暗处驶进。

    “站住。”一身怒喝,止住了黑影的前进。

    府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黑影,烛火下,黝黑的肤色更显干涩,粗鄙的疤痕将五官分割得断断续续,邋遢破旧的粗布灰衣上泥土遍染,肮脏不堪。

    “你…你…气死我了。”沐王府的主人沐宏全身因震怒而颤抖,额上的皱纹似又被重重碾过一般,沟壑深陷。苍穹的眼里布满忿怒的血丝,下颌的胡子也因剧烈*一吐一翘。

    “干爹——”沐小桃的声音不似白日干哑枯涩,而是清脆脆的甜美。

    “哼——”

    “干爹?”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干爹吗?就知道野,你自己照镜子看看,不男不女,不伦不类,岂有此理,咳咳…”沐宏因忿怒而咳嗽不止。

    “干爹,你没事吧。”纤细的手随即扶住了苍老的沐王爷。

    “不肖女,干爹哪天非被你活活气死,也不学学你姐姐子心,在府上作诗弹琴,做女红也好呀。”沐宏一手按住胸口,一手被小桃扶着向红木雕镂椅上坐去。

    沐小桃调皮地吐吐舌头。

    “你…你…你看看你的牙…气死我了。”沐宏又一阵剧烈的咳嗽,大有咳出老命的架势,管家立即捧上温茶韵嗓。

    “干爹,这是玉米芯涂成的黄牙,一洗就掉。”

    “来人,送二小姐回房,今晚闭门思过,不准吃饭,谁敢求情,一并重罚,哼。”沐宏拂袖离开。

    戌时,夜露渐凉。

    晚风来,闺房里丝丝暗香弥漫。

    沐浴后的小桃,除去涂染的色泽和粘贴的疤痕,呆呆地在铜镜前发呆。

    铜镜中的女子面若雕琢,粉若出尘,肌骨像冰玉般莹洁,温润。额前的碎发随意摆弄,长长的丝发盘成髻,髻上插着宝蓝色的吊坠。朱唇轻启,如玫瑰*。

    如果沐小桃会闭门思过,人们宁愿相信猪会上树。

    她在沉思。

    是的,她在沉思。

    不是沉思今天做错了什么,而在沉思小厮的话,‘有本事挑战赌圣去。’‘赌圣’。独棠山庄的二公子。

    独棠山庄,独来独往,从不涉入官场,却能在京城这个官之漩涡的中心壮大稳固,不得不令人倾佩庄中掌权者。

    独棠山庄掌权者凌雷,处事狠戾无情,手段强硬,支手经营商业,却游刃有余。

    二公子凌云,行踪飘忽不定,如舟般随波逐流,如云般变化莫测,行事更诡秘异常。传言,他的赌计当世无双。五年前,他一人单挑当世闻名五大赌徒,节节告胜,被江湖人封‘赌圣’。传言,他一不掌权二不经商,随欲而安,风流拈花,是京城各大赌坊的幕后老板,只坐镇不敛财。

    三公子凌霜,为人低调,淡泊名利,喜药膳,不喜言谈不喜笑。

    红木扇门被轻轻推开,晚风习习,传来淡淡的清香。

    “小桃。”进来的是一个身着水蓝色褶皱摆裙的女子,面若嫣云,眉若舒柳。

    “子心姐?”小桃微微醒神,侧目而望。

    沐子心,是沐王府正派的郡主,温柔婉约,清丽无双。她是京城有名的才女,琴无知音,棋无对手;书籍熟读三百篇,绘画形散神不散

    她,条条碎步,慢捻前行。

    沐子心拎着黄木制成的雕花食盒,走向帏布铺展的圆桌前,温语,“小桃,你晚上都没吃饭,我趁爹没看见,给你送些饭菜,你吃吧。”

    小桃并未听进话,而是思索如何向赌圣挑战,纤手拿着金钗头,用钗柄挑着铜炉里烧得通红的熏香,纷乱的思绪像麻线越缠越紧。

    “小桃?”玉手抚上小桃光洁如脂的额头。

    “啊—?子心姐,你找我什么事?”回过神的小桃惊问,“啊——饭——子心姐,你真好,我都饿死了。”

    “你呀,以后多听爹的话,不就好了。”沐子心无奈地摇摇头。

    一阵恶狼般的狂啃。

    “嘿嘿,子心姐——”小桃将凳子朝沐子心移近,“你说我的赌技怎样?”狡黠的眸子调皮的眨呀眨。

    恰然间,沐子心衣袖中的丝帕坠落,弯身,捡起了绣帕,突然想起昨日她绣帕掉落,那个拾起还她的男子,他眉宇间霸气横生,贵气逼人。朦胧间没听清小桃的问话,含糊回答。“还行吧。”

    “那‘赌圣’呢?”

    “还行吧。”那日,他深邃魅惑的黑瞳竟让她喘不过气的感觉,为什么呢,她暗思。

    “那我和‘赌圣’一比呢?”

    “还行吧!”犹喃喃自语的子心仍追忆那心跳难抑的一幕。

    突然她醒悟自己的失神,“小桃,你刚才说什么?”

    “没事,子心姐,你的信任是我最大的鼓励。”清辉下,小桃握住沐子心的手,眉眼之间,信誓旦旦。

    第三章

    次日清晨,身轻如燕的沐小桃再次窜出沐王府。

    京城最繁华的路段,在晨光中有些氤氲,春日的柳絮在东风中飘飞,沸沸扬扬,散于人流中。

    小桃站立停驻,仰视,房舍正上方镶嵌着金边黑字的匾额:天方赌坊。精美的琉璃瓦上笼罩着日光的爱抚,深蓝色的帷布半遮着进口处。

    沐小桃有片刻的迟疑,毕竟这里,她从未涉足。但想到有可能赌赢江湖上的‘赌圣’,即下定决心。

    沐小桃看了看自己男性装扮,又抚了抚右颊的疮疤,确定无异样后翻开帷布,踏身而入。她要成为一代赌霸,战胜‘赌圣’是最快捷最直接的方法。

    “我押大。”面对赌盘上的骰子唤点,沐小桃毫不犹豫将昨日‘赚来的钱’悉数押上。

    四五六,开!大!

    银子奔来。

    一二三,开!小!

    银子又来。

    一二三,开!小!

    银子再来。

    ……

    这年头,手气好,风水运,挡都挡不住。

    时光飞逝,短短三个钟头,沐小桃已净赚三百两纹银。

    “老大,怎么办?那个瘦个小子一直在赢钱。”赌坊打手暗地对坊内堂主杨彦低语。

    “静观其变,先布好人手,别让那小子遛了。”

    雪亮的纹银像海滩上不断涌来的浪潮,由小聚大,由少聚多。

    一千两,两千两,三千两…

    “老大,让兄弟们上吧,要不,赌坊非被那臭小子赌垮。”

    “现在客人多,等那小子离开后再动手。”

    “是。”

    突然,前厅赌桌上传来阵阵喝彩和鼓掌声,响彻云霄。

    “怎么回事?”杨彦皱眉。

    前厅赌场下手回禀,“老大,那个赚三千两的狂妄小子扬言要挑战咱们主人,甚至还…”

    “说下去!”

    “…还叫嚣赌垮我们…客人都起哄叫嚷呢。”

    “我先去会会,立即派人通知主人。你立即去调查那小子身份。”杨彦当机立断,前往赌坊前厅。

    沐小桃大掐着腰,一只脚踏在赌桌一头的木椅上,瞥见一身灰褐色长衣的中年男子从后庭进来,以为是‘赌圣’,粗着嗓子叫骂道,“缩头乌龟,怎么现在才出来,老子要和你赌钱。”

    杨彦身后的下手听到小桃恶声恶气的挑衅,欲上前,被杨彦挥手制止。

    大多赌徒也帮腔作势,哄抬气焰,“对,赌垮你们。”

    沐小桃更加得意,中指缓缓沿脸颊疤痕处抚下,模样轻佻而张狂。

    杨彦并未被激怒,看着眼前衣着邋遢的矮瘦男子和丑陋的面容,很难想象“他”能赢三千两纹银。但长年立身于江湖,不敢懈慢,双手抱拳,“在下杨彦,乃天方的堂主。‘赌圣’是我家主人,在下已派人去请。在我家主人未到之前,杨某可否向阁下讨教几招?”

    “你?”沐小桃轻蔑地扫视了一眼,“好吧!老子就陪你玩几下,下赌注吧。”

    “普通的玩法,兄台可能不屑,我们玩个新花样,如何?”

    “来者不拒。”沐小桃刚一说完,立即赢得赌徒的吹捧。“这里有一百二十九个骰子,投掷空中,咱们谁接的骰子多谁胜。”杨彦立下规矩。

    “筹码呢?”小桃挑眉。

    “你我的命!”

    杨彦的话一出,在场的人全都鸦雀无声,再无一人敢叫嚷,震慑住所有人。

    “扑哧——”沐小桃笑出声来,“有趣,来,我喜欢。”

    骰子散开,像奔放怒开的满山野花,竞相开放。

    两人手持器皿,一个个骰子尽数揽入各自器皿中……

    独棠山庄,花园。

    青石雕花圆桌上铺摆着黑白棋子,白棋看似散乱,实则步步紧逼;黑棋处于被动,却防得游刃有余。

    棋盘上,一修长如玉的指尖挟一白子漫不经心地放于黑子陷阱处。

    “二哥,你想调虎离山,未免也太早了。”一个身穿墨绿稠袍外加灰暗花边的男子淡漠说着,其后,手中黑子毫不留情堵住白子退路,围白子于险境中。

    对面男子一声轻笑,伴着淡淡的讽刺,手中一枚白子刹如闪电,飞入棋盘,打乱核心黑子布局,慵懒的语调从弯唇中逸出,“三弟,这叫斗转星移。”

    “是吗?”瞬间,黑子也以迅雷之势撞入,打落几枚白子。

    一时间,白子黑子交错碰击,划过一道道火光,直到粉末坠落,遗下阵阵黑白雾气…

    “二,二公子…不…不好了。”花廊的尽头传来急促的喊声,打破了后院的宁静,也打断两人暗示内力斗棋的两人。

    离石桌不远的池塘静谧无痕,清秀的水草自在飘浮。

    “三…三公子…也在?”前来禀告的是赌坊的小厮,气息急促,欲言又止。

    墨绿绣袍的男子微微颔首,看向对面仍*棋子的男子,“我去后山看看新到的药材。”随即起身离开了。

    余下对弈的男子轻执起石桌上一盏茶杯,杯身通体翠绿,玲珑剔透,色泽滑润,不是凡品,也衬出男子身份的不俗。

    “何事?”男子轻啜一口茶水,并未看向石阶下跪立的小厮,茶香缭绕,袅袅轻烟,化出一圈圈薄雾,将男子衬得如梦如幻。

    “是,是有人到天方撒野,砸场…”

    男子懒懒地放下茶杯,慢条斯理道,“不是有杨彦在吗,这点小事还来烦我。”

    “不,不止砸场,他还扬言赌…赌垮你…”小厮小心翼翼说出赌坊那个狂妄小子的原话,圆溜溜的眼睛不安地打量眼前的主人。

    男子没有回答,慵懒地起身,漫步走向眼旁的池塘。

    小厮更显不安,在山庄里,最难捉摸的人恐怕就是二公子。因为没有人能摸透他在想什么,他会在对你微笑的时候,让你死得不明不白。

    “二,二公子?”小厮小心翼翼开口,看向眼前一幕如诗如画的场景。

    垂柳下,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伫立在水池旁。黑墨色的长发如风中的柳条,飘飞。如雪般慕白长袍描摹着矫健的身姿,舞动。

    “赌垮我?”姣弯的薄唇缓缓吐出这三个字,意外的,他笑了,像临世的恶魔,却邪美的*。

    “走,去看看。”男子手中折扇倏然间展开,像孔雀娜美瑰丽的羽翼,绽放最魅惑的浓墨一笔。率先迈步离开庭院,白衣飘飘,宛如谪仙。

    第四章

    天方赌坊,赌术正如火如荼展开…

    凌云手持折扇,静立后厅边落,深幽的眸子犀利地盯着正在揽骰子的邋遢而丑陋的瘦个“小子”。

    沐小桃和杨彦已各收入囊中六十四个骰子,只剩一个,胜败再此一举。

    最后一枚骰子刚一落桌,杨彦用内力一震赌桌,骰子再次如绣球般被抛起,两人同时展示轻功争夺,一场激烈的拉锯战刚刚拉开序幕。

    随着时间的流逝,体力与武功的差距,沐小桃渐渐败下阵来。最终,最后一枚宝贵的骰子被杨彦摄取。

    “仁兄,承让,你输了。”杨彦抱拳,做最起码的礼仪。

    “是吗?”沐小桃挑眉,故作不解,“孰输孰赢见骰子才见分晓吧!”

    凌云安然一笑,双臂交叠于胸前,侧身长立,倚靠在帷布后的墙角,眼里波光流转,如迷如雾,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你得六十四枚骰子,人家杨老板得六十五枚,不是明摆的输赢吗?”赌徒中见沐小桃输了,立马见风使舵。

    沐小桃轻哼一声,眼里是浓浓的嘲讽,疾风如电,甩出盛骰子的器皿,骰子像没头的苍蝇,散落满桌,六十四枚骰子,不多不少。

    “仁兄,可服?”杨彦并没表现丝毫的嚣张,仍凝息探问。

    “服什么服,你的骰子还没数呢?”

    “仁兄,这已经是定局,何必非要抵赖,杨某并不想多加刁难你,只要你肯归还…”

    “你这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输赢尚未定论,就开始讲条件,懂不懂规矩。”沐小桃粗声粗气打断杨彦的话语。

    “哼,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老大,我数骰子给他看,让他死得瞑目。”赌坊的一名手下看不惯小桃狂妄的横样,出言解决。

    骰子掷出,“一、二、三…”赌坊里所有的手下一起为他们的老大数点,气势宏大,震撼人心。

    而沐小桃则疲倦地伸伸懒腰,散漫不已。

    远处默看的凌云笑意不断加深,黑瞳转为深浓,“有胆识…”

    “六十一、六十二、六十三…六十三…怎么只有六十三?”大伙叫嚷着,本以为沐小桃必输的赌徒们一个个也伸长脖子,像群争食的饿鸭,哄挤着,杨彦的脸色也逐渐苍白。

    盛装骰子的器皿中露出少许碎渣,“那小子居然能隔空震碎两颗骰子!”杨彦暗暗心惊,自愧不如。

    实不知,沐小桃只是借力打力,投机取巧。在空中哄抢骰子时,她并没提前将骰子捏碎,因为这样杨彦会察觉而提防。所以她只是将其中两枚骰子借微薄的内力故意推向杨彦处,内力大的杨彦不易控制突发而来的骰子,杨彦自身的震慑力将骰子内部震碎,再比拼轻功中,内部已裂的骰子随即碎裂。

    “你输了,你的命归我了。”沐小桃看向杨彦,嘲弄不已。

    “不行,老大不能死,我愿代替老大。”

    “我替…”

    ……

    赌坊的兄弟们一个个竞相为杨彦代死,令他感动叹息。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杨彦按住争相替死的弟兄,略显感伤又欣慰,“我杨彦愿赌服输,兄弟们这份心,杨某会铭记于心,来世再与兄弟们把酒言欢,快意江湖。”说完,手持钢刀,直刺喉咙。

    倏地,寒光一闪,一枚铜钱震开杨彦手中的匕首,钢刀落地,铮铮有声。

    “奇怪?我的暗器还没出鞘呢?刀怎么掉了?”沐小桃纳闷,她并不真想玩命,她对别人的性命不感兴趣。她的目标是‘赌圣’,而不是无辜旁人。

    “小小赌术就想以死明志,你的志向也太‘高远’了。”凌云缓缓从后厅走出,轻斥杨彦。

    气宇不凡的英俊男子出现引起赌坊里一阵沸腾。

    杨彦惊觉来者是凌二公子,他的幕后老板,立即跪地拜见,“属下学艺不精,愧对主人。”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更何况野猫还有敢充当老虎的时候。”凌云边摇雪扇,若无其事地对杨彦说道,幽暗的目光却飘向沐小桃。

    突如其来的嗓音,朗朗有清辉,让沐小桃颇感意外。

    抬眸间,有些愕然,后厅走出一名男子,一袭白衣随风而舞,撩起衣袍半角,衣随凤舞,仿佛外面的柳絮漫舞而过。俊魅艳柔的面庞之上镶嵌着两颗流转着如深邃大海般的黑瞳,唇畔上透着一丝弯扬的笑意,飘逸华贵。

    他,眉目含笑,面如桃花,优雅的令人心动。

    沐小桃本有些花痴地看着俊魅帅哥,却在听到凌云讽刺自己是野猫装老虎——不自量力时,心中倾慕的宝塔轰然倒塌。

    “你…是‘赌圣’?”沐小桃由震惊中缓过神,差点忘了掩饰清脆的声音,表情有些狼狈。她一直以为传说中的‘赌圣’一定其丑无比,否则怎么不敢在江湖走动。没想到眼前的白衣男子,不仅俊秀出众,而且惊为天人。

    凌云悠然哂笑,晃着折扇,“阁下不是想要赌垮我吗?”

    沐小桃鼓足勇气,粗着嗓音挑衅道,“不错,老子就想赌垮你。”

    凌云优雅地转身,漫步到杨彦刚才站处的位置,轻摇折扇,“赌什么?”

    “玩最简单的赌骰子大小,我压他的命。”沐小桃秀指一伸,指向立于一侧的杨彦。

    “他?”

    “没错,刚才他的命输给我了,我就拿他的命做筹码,不行吗?”沐小桃翘起黝黑却小巧的鼻子,傲然。

    “有意思!”凌云轻启薄唇,眼底似笑非笑,“我跟,那我就压自己的命。”

    “主人——”忠心护主的杨彦震惊喊道,暗思,如果二公子出现什么意外,他怎么向庄主交代,眼前的瘦小男子,并不易对付。

    凌云没有理会,但笑不语,一弯深潭般的黑瞳散漫地盯着沐小桃,使她无端的害怕起来。

    “开始吗,小兄弟?”嘴角的弧度越来越翘,让沐小桃莫名的心跳加速。

    “开始吧,老先生!”沐小桃瞪了一眼,非争口舌之快。

    “‘赌圣’我们支持你。”赌徒中有一部分人喊出口号。

    “对,主人,我们都站在你这边。”赌坊兄弟也打气。

    “小兄弟,加油,我们相信你能打败‘赌圣’”另一堆人群为小桃加油。

    一时间,赌坊里暗斗厮杀的眼光四射,分成三大派系。因为还有中立者,也就是纯粹消磨时间看精彩戏份的。

    两方开始滚动手中的器皿,一个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一个容貌奇丑,粗俗不堪;一个淡笑自如,一个自乱阵脚。

    骰子落定。

    沐小桃先发制人,率先打开。

    一个骰子六点,居然还有半块一点,她居然把骰子暗使内力分开两半。

    共七点,他,‘赌圣’,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来这招吧。

    凌云浅笑,若无其事打开器皿,其中摆着一片片骰子,从一点到六点,共二十一点,他竟分成每一片,远远胜于她。

    第五章

    “你——”耍诈,沐小桃怒极,伸出纤细柔嫩的食指,先前的冷静嘲弄对方的气势尽数消失,但‘耍诈’两字始终没说出口,毕竟是她破例在先,只是凌云比她更绝。

    凌云一派轻闲,晃着折扇,眉丝上扬,嘴角扬起优雅的弧度,一双漆黑炯亮的眸子熠熠发光,在欣赏沐小桃愤怒‘丑脸’的同时,敏捷地捕捉到那嫩如葱根的倩指,眼底是满意的笑意。

    沐小桃总觉得眼前的男子并不简单,他那深邃如迷的眸子像只狡猾的狐狸,正觊觎着被他相中的猎物。而沐小桃恰恰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那个猎物就是自己。

    伸出的食指,狠狠地抽回去。*的绣拳缓缓落于桌沿以下,咯咯作响。她竟会输,可恶,她竟然会输,尖细娇美的兰花指甲深深掐进柔嫩的手心。

    “再赌!”沐小桃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再下恭敬不如从命。”黑眸一闪,笑意让俊容添了几分邪气。

    “再换个赌法,我在手中放一文钱,你猜这枚钱币在哪个手里,有一半赢得机率哦!”沐小桃放出诱饵,深怕对方不答应,眼里抱着必胜的挑衅目光。

    “那也有一半输的机率。”凌云不紧不慢戳破带着陷阱的谎言。

    沐小桃像只被踩到尾巴的野猫,张牙舞爪,狠力拍桌,大怒,“你小子到底赌不赌?”

    “在下舍命陪公子。”他,笑,眸子如一片茂密的深林,让人捉摸不透。

    “老子这回不想和你玩命了,咱来钱。我用我今天赢得全部家当,这三千两银子来赌。”沐小桃一咬牙,将今日所有成果倾囊相送。

    “爽快。那我就用赌坊里所有纹银和这家房契下注。”

    赌坊里一阵抽气声。

    天方赌坊,位于京城最繁华地段正中,更是京城最大的赌坊。这赌注,恐怕要有三千万两,一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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