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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村》

    作者:白骨禅

    引子

    引子

    在中国腹地冀中大平原上有一座县城,叫做河源县。

    一九四二年的夏天,雨季来的好象稍微早了一些,雨水也好似比往年要多了一些,时间还未完全进入雨季,已经暴雨倾盆,阴冷粘湿的雨水冲洗着河源县陈旧的街道、古老的城墙和悠长的岁月。

    在那被岁月和雨雪侵蚀的斑驳城头上,有一颗用铁笼盛放着的头颅,在无情的风雨中被冲洗的几乎已经没有血迹,那是被残暴的日军割下的冀中津渡河分区司令员常山的头颅;在那些残酷而又充满忧伤的日子,你翻开任何一种敌伪报纸,——不管是什么《平原新报》,还是什么《新民报》,上面都会有一行大字标题,赫然写道:皇军击毙共军津渡河分区司令官常山;如果在那个大平原的村庄,你遇见了隐藏着坚持斗争的干部,他们都会心情沉重地问道:你知道吗?常司令员牺牲了?!言毕泪如雨下……

    那年的夏季,那个平原雨水分外的多了;那年的秋天,那个平原也格外的萧瑟;那年的冬天,那个平原更加显得寒冷,几乎刮了三个月的北风……

    一年又一年的雨水、寒风将时间推到了又一个世纪,也仿佛消磨了人们的记忆。新世纪的青年人,无论学历如何、阅历何如,大都沉迷于信息时代、网络世界,追逐着金钱、名利,向往着比尔盖茨、李嘉诚或史玉柱们,谈论起明星艳史、八卦新闻头头是道,但说起历史、尤其是近代中国百年来争取独立、自由、解放的历史,语言模糊、记忆混沌,甚至有人竟然不知道那著名的“事变”、“淞沪抗战”或“卢沟桥抗战”……

    一个权威机构的统计数据令人触目惊心:保持经常性读书的国人比例不足百分之五!

    新世纪的青年人仿佛进入精神缺失的年代?

    一个没有精神的人,是心灵荒凉的人。

    一个没有精神的民族,是前程暗淡的民族。

    设想:如果再有那样的战争,如何让在新世纪的青年人为国家、民族流血、牺牲?又有谁来承担这国家和民族的重任?未来我们国家和民族的脊梁何在?

    那位国际共产主义前辈的话语仿佛仍在耳边震荡: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第一章出山

    全面抗战开始后的第二个年头,冀中平原地区的八路军部队发生了一次叛乱。

    叛乱事件并不大,甚至都不能算是一个事件,只是八路军冀中纵队的一个分区县的姓柴的大队长没有经受住日军金钱和美女的腐蚀,杀了一批抗日干部,带了一部分铁杆亲信投奔了日本人,也就是又增加了几个汉奸,何况八路军冀中纵队司令员——著名的吕正操将军仅派了一个主力营配合了一些军分区地方部队,在永安县以西的西王庄打了几个小仗,就把叛乱平息了。柴大队长辛苦经营的貌似强大的队伍顷刻间冰消瓦解,几乎全军覆没。惊魂不定之下,只能慌乱中带几个亲信,跑到永安县公开投靠了日本人。

    更何况,叛乱平息后,深入冀中开辟敌后抗日根据地的八路军一二○师贺龙师长、关向应政委很快地提出了几项善后措施,就此事的性质进行广泛宣传解释,安定人心,以汉奸罪名逮捕叛乱的主要组织者,但不捕捉附者和其家属,对叛者的处罚,统一由抗日政府处理,不得擅自行事。这些措施政策性强,保证了部队和群众的安定,因而,这次叛乱不仅没有引起不稳定的情绪,反而使冀中平原区的一些领导者进一步认识了整训部队的必要。应该说,此次叛乱反而从一定程度上稳定和巩固了平原地区的抗战局势。

    可是,冀中军区司令员吕正操将军感到了不安,因为上万人的冀中军区主力部队除了自己自东北军时期就一直亲自率领的一个团外,其余大部分都是在平原当地收编的散兵游勇、地方武装甚至包括一部分土匪,战斗力和军事素质都很难和老红军出身的正规八路军相比,于是在贺龙将军的组织下,冀中军区部队进行了大规模的整训。

    在一二○师帮助整顿整训部队后,冀中军区部队战士们的素质、战斗力都得到了提高,已经加快“正规八路军化”进程,但军政主官的素质不是一下子就能提高的,将军感到平原地区老干部少、骨干力量薄弱这一最大难题。

    于是,吕正操将军就向贺龙将军要干部,一向豁达开朗的贺龙将军听罢哈哈大笑:“你要哪个,我就给你哪个。”吕正操将军见贺龙将军如此大度,故意说道:“我要三支队长贺炳炎。”贺炳焱将军是贺龙将军的得力干将,吕正操将军知道贺龙将军舍不得贺炳焱,有意看看贺龙将军的态度。不料贺龙将军却笑道:“你要贺炳炎?我说光贺炳炎一个人不行,得有一套:需要有人给你做政治工作,有人给你当参谋长。”当然,贺龙没有把贺炳炎调出去,却先后从一二○师抽调了五十多名各级领导骨干派往冀中平原军区,作为时任一二○师一个主力团团长的常山,就在此时,留在了冀中平原。

    当时,吕正操将军幽默的对常山道:“昔日三国常山赵子龙,当阳救主、拦江截斗,辅助大汉刘玄德三分天下,今日八路军虎将常山,精忠报国、抗击日寇,定能驰骋平原”。言罢,常山就任八路军冀中军区津渡河分区司令员。

    这是一片广阔肥沃的平原,属于中国三大平原中最大平原的一部分。

    在远古时代,这里还是古渤海的一部分,经过若干亿万年亚洲板块和太平洋板块的冲撞挤压,又经过若干亿万年冰川运动和风雨侵蚀,终于沧海桑田,形成了现在的大平原。

    自有人类以来,这里从来就是中华民族的发祥地和肥腴富庶之地。人类最早繁育发展、生存活动的北京猿人就在平原北部,“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义士荆轲,到咸阳去刺杀秦始皇时所献的燕国督亢地图所标识的地区,就在这片平原上。在这片平原的历史长河中,出现了一批又一批可歌可泣的烈士、义士、忠臣良将和文坛巨匠,荆轲、聂正、高渐离等悲情义士、战国赵武陵王、三国刘关张、北宋太祖赵匡胤等明君良将、北宋词人苏洵、元代科学家郭守敬等文学家、科学家等,均在这片辽阔的平原上留下深深的足迹,至今平原民间一直还津津乐道着“胡服骑射”、“桃园结义”、“杨家将”、“燕王扫北”的演义故事。

    平原上一马平川,自太行山发源的永定河、子牙河、滹沱河、大清河等河流成网格状散布在平原上,漳河、卫河等区域性小河流将网格状的河流连结,西淀(白洋淀)、东淀居于平原中北部,受河流和湿地的福荫加之平原人们的勤劳俭朴,创造了平原物产丰富、物阜民丰的态势,由于出产大量的玉米、小麦、大豆、棉花,平原成为中国北方重要的“粮仓”、“棉囤”、“油库”。

    也许是因为平原的富庶,或又因为平原四战之地的位置因素,自古以来,这里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同时也为平原地区生活的人们带来了一次又一次的战争劫难,多次出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局面,而任何当时安定下来的政府也采取了积极的移民政策和农耕政策,使得平原多次迅速恢复,仍然保持大量的人口和资源,继续成为稳定富庶肥腴的地区。

    作为窥视中国百年、而又一直对中国垂涎的小日本,自然不会放过这块宝地,在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中日战争全面爆发以前,日本军国政府就派遣了大批特务、间谍,分别以商人、浪人的身份,流转各地,搜集信息、情报,勘绘地图,收买汉奸,做好了全面占领的准备。战争全面爆发后,随着国家政府军队赵登禹、佟麟阁将军的殉国、宋哲元将军的无奈和国军的全面溃退,日本军队就顺势进占了平原地区。

    在日军大举进攻之时,国民政府的省长、专员、县长纷纷携带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大小老婆随着国军望风尔遁、闻风而逃,整个平原地区顿时陷入无政府状态,而土匪、游杂武装、会道门却打着“抗日”、“保家自卫”的旗号,趁机蜂拥而起,一时司令如毛、土匪遍地。当然,其中不乏真正想抗日的武装,但由于缺乏纲领引导和统一领导,独木难支,一盘散沙,难成气候,甚至抗日不成反而为祸乡里。

    平原真正的敌后抗日战争还是在吕正操将军接受了共产党的主张之后,组建人民自卫军、游击军等较为正规的军队之后才组织形成的,尤其是贺龙将军率领的一二○师来到平原,一个月内四战四捷,才算基本上稳定了平原地区的抗战局势。

    常山作为八路军三大主力师之一的一二○师的主力团长,就是在这种局势下跟随一二○师大部队进入平原的。

    作为经历了二万五千里长征、堂堂正规军八路军一二○师主力团团长的常山,对于此次工作调动还是有一定意见的。不是常山放不下正规军的架子,更不是瞧不起新组建的地方分区部队,关键的是,常山从参加中国工农红军以来,无论是最初的湘鄂西根据地,还是后来长征中爬雪山、过草地,以及后来三大主力红军会师后的东渡黄河作战,都是和自己的老首长、老战友、老部下在一起的,无论环境多么艰苦、条件多么恶劣,情况多么危急,只要老首长一声令下,常山马上操枪而起,笑傲沙场,率部冲出重围,那是何等的畅快!

    还有另一个问题是常山不愿留在平原的原因,过去无论作为红军还是八路军作战,基本都是围绕着山区、山地进行的,山连山,岭连岭,形势不利,一阵猛打猛冲,钻进山中,任何敌人也只能望山兴叹,不得不承认,共产党军队的山地游击战术出神入化。而现在将要开展战斗的地区,却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连海拔几百米高的坡地、丘陵都很少,在如此广阔的平原上,两条腿的“土八路”怎么能跑得过全部机械化的“大日本皇军”?环境不利,情况陌生,作战如何进行、工作如何开展?

    最终,是老首长贺龙师长的一番话让常山打消了疑虑,坚定了坚持平原作战的信心。老首长意味深长的说道:“冀中平原可是我们中华文明繁荣的根基呀,那是多么美丽富饶的大平原呀!我们是中国共产党人,肩负着振兴伟大民族的重任,能把这么好的地区、这么好的人民抛弃吗?你不留,我不留,我们都不留下,那就能把平原留给日本人吗?过去我们在湘西,开始对山地游击战也不是很精通的嘛,从战争中学习战争,我们终于还是成了山地游击战的专家。平原游击战对我们八路军来说,确实是一个新的课题,面对新课题,我们怎么办?还是要继续在战争中学嘛!平原确实没有什么山,但你要看到,广阔的冀中大平原上可是还有上千万的中国人民,那就是我们的‘山’!只要我们方法对头,政策到位,我们还有‘人山’可以依赖嘛!何况,整个日军在中国的兵力也就只有那么百十万人,在平原地区的大概在一半左右,不过四五十万,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占领全部平原,也就只能围绕着一点点大城市和交通干线活动,我们还是有很大活动空间的,只要依靠群众、政策对头、指挥恰当,在平原上还是可以有很大发展的嘛,怎么样?你说呢?”。

    一番话罢,常山茅塞顿开,欣然领命,带领一个警卫班立即奔赴津渡河军分区。

    出发前,常山站在路口,静静的眺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黄土和略显萧瑟的树木,心潮澎湃,很久不能平静,平原作战是一个新的环境、新的课题、新的任务,如何完成任务对于自己却是一个新的考验。

    对于十三岁参加西北军、十六岁加入红军、曾经随着贺龙将军转战湘鄂川黔、爬雪山、过草地的老红军常山来说,意味着他虽然年轻但已经具有丰富战斗经历的人生又将打开崭新的一页,而对于平原的日军来说,则意味着一个新的对手又出现了,往日波澜不惊的冀中大平原注定不会平静,一番龙争虎斗就要在这片大平原上展开了。

    第二章 土匪

    八路军冀中军区津渡河军分区驻地在平原地区河源县城西南三十华里的武平庄。

    常山是从当时晋察冀根据地的驻地——位于太行山东侧的阜平县出发的,距离河源县武平庄有四百多华里的路程。虽说平原各处有不少的抗日武装,但派系复杂、门派林立,既有共产党领导下的八路军、游击队,也有明为抗日、实为祸害的民团、割地自保的保安团、国军溃退时开小差的散兵游勇、杀人越货的土匪,更何况,路途中还要经过日伪军控制的大小二十几个据点,一路可谓危险重重。

    临行前,根据地的领导准备给常山配备一个排的警卫人员,护送常山安全到达军分区后,警卫人员再返回根据地,被常山拒绝了。常山认为:目前,根据地机关人员不少,但真正的战斗部队不过三四个营,马上就要反扫荡了,根据地多一个人是一个人的,至于路上嘛,人少目标小,再说了,小日本有什么了不起的——常山对那位领导大笑一声,朗声说道:“请领导放心吧!小鬼子怕还没有那么好胃口来消化我常山呢!”

    那位领导在常山走后就一直替常山担心,担心常山轻敌,唯恐常山出现意外,所以,常山走后,这位领导一直忐忑不安。

    那位领导的担心不是多余的,怕有危险还就真有危险。但危险并非来自日伪军方面,也不是来自地方民团、保安团,常山一行人路上只是遇上了土匪。

    这块“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的平原历史上并非盛产土匪之地,就连鸡鸣狗盗之徒也并非很多,所谓的土匪只不过是乱世之时、饥馑之年欲求衣裹饱腹无奈而起的一群庄稼汉罢了。一群庄稼汉能有什么能力和战斗力,十几年来南征北战、东讨西杀的常山岂能着了他们的道?

    不过,可说是常山的不幸或亦可说是常山的有幸,此番常山遇到的并非一般的土匪。

    匪首名樊雨天,期年二十岁出头,冀中平原中部人氏,原为大户人家出身,少小习文练武,勇武多智。像那个年代很多人的人生轨迹一样,樊雨天的命运似乎早已确定——娶妻生子、传宗接代、成家立业、生老病死,当然,如果是这样顺利的话,那就没樊雨天什么故事了。

    樊雨天的人生转折原因和同时代很多人一样——因为冀中平原上来了日本人。日本人来就来吧,樊雨天对什么民族呀国家呀并不上心——爱谁谁,国民政府也不是什么好饼。但是,因为他们老樊家在当地也算是一家数得上的富绅了,家资颇多,偏偏樊雨天之父樊老先生生性耿直、疾恶如仇、刚直不阿,被汉奸队伍里的一位柴司令——就是那位从八路军里叛变投敌的柴大队长惦记上了,先是敲诈勒索,然后强权谋财,最后勾结日本人杀人灭口,樊雨天的父母家人十余口全部丧生,仅樊雨天凭借过人的功夫逃了出来,无奈之际,纠集了当年习武时的二十几个兄弟成了土匪。

    樊雨天是一个直性人,自幼受的家庭教育养成恩怨分明甚至睚眦必报的的性格,灭门之仇使得樊雨天不仅仇视日本人、汉奸,对八路军也没有什么好感——姓柴的不原来就是八路吗!为此,樊雨天自号“反天下”,自成一系,见神杀神、遇鬼杀鬼,成为一支冀中平原道上字号叫得很响的队伍。

    冀中平原上有许多不知来源和去向的小河,弯弯曲曲散布于这片辽阔的大平原上。围绕着一条条小河,繁衍出一个个聚族而居的小村庄,进而融汇成华北平原乃至华夏民族的中坚。

    发源自太行山的子牙河在平原中部有一条支流,名字非常富有平原居民的质朴与浪漫,叫做柳丫河。河流很小,全长也就三二百华里,河道也很窄,河道最宽处也就只有三十几米,可河流却是很弯曲,像似柔韧的柳条,所以叫做柳丫河。柳丫河流经平原几个县份后到达河源县,小柳庄就是柳丫河流经河源县的第一个村庄。

    小柳庄紧傍柳丫河边,村庄四周密植垂柳,春季柳絮飘飞,夏季柳荫遮地,秋季柳木高耸,远远望去,小河垂柳,雾霭蒸腾,颇有那个文坛绝对“烟锁池塘柳”的意境,小村故名小柳庄。

    经过十几天的艰难行军,常山一行十人终于在日暮时分到达小柳庄。

    常山也终于将一颗紧张了十几天的心稍微放了一放,明天下午,就可以同津渡河分区政治委员金岩派出迎接司令员的分区警卫连会合了。

    虽然在根据地那位领导面前夸了海口,对此次行程表示得若无其事,其实常山还是很重视的,毕竟沿途四百多华里,还有那么多的敌人和困难,那样说只是让领导放心罢了,可对实际问题决不能含糊——常山本来就不是那么鲁莽的人,从来就以细致周密谨慎见长,否则,怎么可能把这么多年的枪林弹雨坚持下来。

    派出去作尖兵的警卫班战士回来了,向常山汇报:

    “司令员,经过侦查,小柳庄全村有三十几户人家,全为贫苦农民,没有地主和其他反动势力,一切正常,请示我们今天是否驻在小柳庄?”

    常山略略思忖了一下,向警卫班长吩咐道:“今天我们就在小柳庄住一下,张班长,你去找一个靠近村边的老乡家,安排宿营,警卫班安排警戒”。

    警卫班长应命而去。

    柳丫河弯弯曲曲在小柳庄西侧流过,小柳庄就在柳丫河的东岸。警卫班选择了村庄东侧一个靠近村边却比较远离小河的贫苦农家宿营。

    这户农家仅有三间土坯结构、茅草苇席盖顶的小屋,中间一间屋,东西各有一个锅灶,靠北墙放着一张老杨木做的小地桌,东西各有一间屋,按平原的说法,叫做“一明两暗”。东边一间为房东夫妻两口和三个孩子的住房,西边一间为杂物间,放着一家人赖以生存的“贵重”物资和物品——两袋子高粱米、一袋子玉米和平原当地出产的黑豆等杂粮——鬼子来前喂牲口的粮食已经成为现在农民的基本口粮,那些玉米、高粱米是等着应急用的。

    这里是八路军和日伪军互相争夺的游击区,津渡河分区的八路军也经常到达这里,有一定的群众基础,年轻的农民房东对八路军有一定的了解,也有一定的见识。虽然今天来的八路军人数不多,但冲着那位八路首长的神态和警卫人员对八路首长的态度,可以看出这位首长似乎来头不小,所以,房东执意让常山住进自己的住房——那间好像比较起来还似不错的东房,常山婉言谢绝了房东的热情。

    幸好院内还有一间房东放杂物的小棚子,常山安排警卫班两个战士分上下半夜轮流警戒,其余人员和自己就聚在杂物间休息了。

    多年的戎马生涯养成了常山灵敏的反应,在睡梦中也好像总是睁着一只眼睛。

    常山自幼从军,识字不多,但在洪湖和湘鄂边根据地,贺师长听周逸群政委讲兵法时,常山作为首长的警卫员,没少旁听,记忆最深的就是“诸葛一生唯谨慎”。所以在宿营之时,常山慎重的叮嘱警卫班长和两个警卫战士,要打起精神,密切注意一切非正常声音和现象。

    警卫班战士虽然来自根据地,但不是出自共产党的根本部队——红军,大都是聂荣臻司令员到晋察冀后扩编而参军的青年农民,参军基本才半年多时间,真正的战斗和独立的作战基本没参加过,更何况是这种敌后的任务呢?

    上半夜还算平安过去,下半夜就出了事。

    应该说,负责警戒下半夜的战士还是很负责的,接岗后他一直非常警醒,怒目圆睁的注视着夜色黑暗中周围的一切,但他的经验还是太少了,他只注意了面前的夜色空洞,而忽视了背后。

    樊雨天的弟兄们已经有相当的偷袭经验,他们行动一开始,就发现了门前那个忠于职守的哨兵,樊雨天带来的二十几个兄弟首先隐藏在一片柳树叉后,两个拳脚上有一定功夫的兄弟分两边悄悄从矮墙后绕过去,一个兄弟故意轻轻发出一些动静——引来八路哨兵的关注与察看,另一个兄弟则悄悄跟到背后,抬起右臂,掌握成拳,对着哨兵后脑的天突丨穴——只一下,轻轻扶着哨兵,慢慢无声倒下,不过哨兵只是暂时昏迷,并无性命之忧,岗哨的警戒保卫则全然消除。

    下一个过程应该就简单了,樊雨天在夜色中轻轻打了一个手势,二十几个兄弟悄然跟进、鱼贯而入,进入小院,按照预先安排,十几个兄弟看守住院内杂物间,樊雨天亲自带着十个兄弟奔向正房。

    按照樊雨天的看法,跟踪了好几天的这个小队伍,不管是姓“伪”还是姓“共”,抑或真是像他们装扮得那样是商人,那个气质不凡的领头的绝对不会和手下的住在一起,肯定会住在这所院落中最为“豪华”的东屋,所以,樊雨天还是把自己的心腹主力用于对付正房居住的领头人。

    这种普通看法一般来说是对的,可用之于常山来说则完全错了,对于樊雨天来说是致命的败因,而对常山来说则又是起死回生的关键。

    从哨兵的遇袭那一声沉闷而又微弱的声响,常山就瞬间惊醒,倏然自地上弹起,精致小巧的比利时七音手枪已经握到手中,手枪机头在身体弹起时已在大腿上蹭开。常山枪口朝地,背身到小屋门侧观察,注视院内发现二十几条汉子的身影,马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尽管还不能判断对手是谁,但常山已经可以判断院内人群中那个身材颀长的汉子就是偷袭人的首领。

    已经来不及叫醒沉睡中的警卫班战士——唯恐在叫醒过程中产生的声音和忙乱对于应对危局更为不利,常山决定自己一个人动手。

    门口显然不能出去,樊雨天的十几个兄弟正在门口守卫,即使在对抗中暂时不会吃亏,但行动起来,引起大家的注意,常山的行动就不能顺利了。

    杂物间是北方平原上农家很常见很普通的结构,四根白杨木撑起茅屋主体,屋顶抹上掺入大量碎茅草屑的黄泥,这种原料的防雨效果还是不错的,而茅屋的四壁则是傍上一些细树枝同样抹上这种黄泥。

    这就给常山的行动提供了方便,他先选择了靠近正房和樊雨天最为接近却又相对远离杂物间门口的茅屋北墙一侧,略略看了一下门口的土匪,深吸一口气,撞破土墙冲了出去……

    据后来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高级将领的迟晓文少将回忆说,当年他们十几个兄弟跟随大头领樊雨天闯荡也有相当时间了,大家基本都是练武出身,对于偷袭、格斗都有相当丰富的经验,见过遇到身手好、身手快的对手也有几个,但从没人能在他们的合力监控下脱身,更不用说能够袭击自己人了。可那个夜晚的情形他从没见过,也终生不能忘记…

    守卫杂物间门口的十几个兄弟仅仅注意门口了——他们犯了刚刚被他们解决的八路军哨兵一样的错误,而樊雨天也太重视这个小队伍的领头人了,同时也太相信守卫院内的十几个兄弟了,他把全部注意力完全放在正房里。

    常山当时的行动只是突出了一个“快”字,用迟晓文的话讲,那就是“象闪电一样”。

    大家只是微微听到一种土屑滑落的声音,接着就看到不知哪里窜出一个黑影,黑影柔柔的,象一团轻巧的乌云,但乌云却飘的很快,象闪电一样,迅速飞到大首领樊雨天身后,大首领樊雨天就被控制住了。

    应该说,自幼习武的樊雨天拥有非常灵活的应变能力,他在受制的瞬间,还是做出了反应,但身形尚未行动,立刻感到脑后一阵冰凉——樊雨天知道,那是一只短枪枪管,马上明白了,失败了,那一切也就结束了。

    二十几个兄弟刹那间呆住了,迟晓文也是过了片刻,才失声叫了一声:“雨天大哥…”

    下面的场景不仅樊雨天的兄弟没有想到,就连樊雨天也没想到,突然,常山顶在樊雨天脑后的枪管落了下去,机不可失,樊雨天来不及去细想原因,迅速一个“霸王卸甲”,挣脱了控制,一个左侧前滚翻,翻倒墙角,两支德国造镜面匣子枪已经握在手中,机头张开,瞄向刚才制住自己的人——常山,这是二人的第一次面对面。

    看到常山,樊雨天更加奇怪了,面前的青年人好像比自己略大几岁,手中一支小巧的比利时七音手枪也张着机头,但垂在腿侧。

    对面的青年人面带微笑,首先答言:“是樊大头领吗,刚才冒犯失礼了。”

    樊雨天应道:“不错,我是樊雨天,请问你是……”

    “八路军平原纵队津渡河分区司令员常山。在来之前,就听军区的同志说起‘反天下’杀富济贫的大名,不想还没到分区,就见到樊大头领了。”常山答道。

    樊雨天十分诧异:“八路军也知道我樊雨天?”

    常山道:“我们共产党八路军是天下穷苦人民的队伍,谁为人民做了好事,我们都会记住的,樊大头领打鬼子、杀汉奸,劫富济贫,我们怎会不知道呢?”

    樊雨天道:“那你们八路军到底是干什么的?”

    常山答道:“让穷苦人民想种地的有地种,想做工的有工作,人人能吃上饱饭,住得上房子,自己做这个国家的主人,就目前来说,就是带领人民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樊雨天哧道:“吹牛皮又不上税,你说的那都上了天了,刚才你放了我一码,我领你的情,只是常司令你别说大话,抗日抗日,我怎么没听说过你们抗过几个日本人。”

    常山并不介意樊雨天的刻薄,说道:“樊大头领是不是也太孤陋寡闻了,别的不说,可你总该听说过一个月前在大清河南的四战四捷吧,那四仗下来,我们八路军干掉一千多鬼子,伪军还不算数,这能说不抗日吗?”

    樊雨天反驳道:“听说那是国军什么几路军干的,领头的叫贺胡子,听说那是一个真抗日的,贺胡子可厉害了,我樊雨天活了二十几年,还没真服几个人,这个贺胡子我是真服了。可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常山听罢哈哈大笑。

    樊雨天怒道:“有什么好笑的?!”

    在二人谈话之际,警卫班战士也都出来了,樊雨天的兄弟见樊雨天和常山两人说话,虽然还没能化敌为友,好像也打不起来了,就没阻拦。双方就各站一方听两个头领说话。

    听到此刻,警卫班张班长忍不住插话道:“你真少见多怪,什么国军第几路军,那正是我们八路军,全称叫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你说的贺胡子,那是我们贺龙贺师长,我们常司令来分区之前,就在贺师长手下当团长。在红军时期,常司令就给贺师长当警卫员、当师参谋长,你服贺师长,就不服我们常司令?”

    常山斥道:“张班长,别乱说!”

    此刻樊雨天却没理会警卫班长的刻薄,反而冲到常山面前:“真的?”

    常山没有说话,只是面带微笑注视着樊雨天。

    樊雨天看着常山忠厚的面孔和诚实的双眼,慢慢由疑惑转为肯定,突然扔掉匣子枪,几步上前紧紧握住常山的双手:“原来你们就是贺胡子的队伍,我可找到真正抗日的了。让我们也参加八路吧!?”

    樊雨天目光中满含期盼。

    原来,樊雨天拉起这支百余人的队伍后,由于这批人装备好,会功夫,战斗力较强,日伪、国军、地主武装等各方面势力都想把它收编过来。日军派了两个汉奸找到樊雨天,被樊雨天杀了,国军的省府、游击军和一些号称救国军、会道门的头头脑脑也想尽各种办法,指天发誓、赌咒许诺,答应给樊雨天什么什么好处,甚至派人打入樊雨天的队伍,拉拢分裂,都被樊雨天发现后解决了。

    樊雨天时刻没忘记日本鬼子的灭门之仇,但感觉自己的力量还是不够的,同时发现拉拢他的都是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只是想扩充自己势力,没有一个真正打鬼子的,不能帮自己报仇。为了防止各方面势力绞尽脑汁的收编诡计,打消他们的幻想,樊雨天才自号“反天下”,传出一个“水火不侵、自成一系”的名声,暗地里,樊雨天却一直打听抗日部队的事。

    前几天,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两个兄弟回来说起大清河南四战四捷和贺胡子的事,让樊雨天动心不已,刚商量好去投奔贺胡子,正想联系时,贺胡子的队伍回山西了,使得樊雨天懊丧了好几天。今天看常山的作派和身手,樊雨天确信这就是他苦苦寻找的抗日队伍,终于有一种放松而释然的感觉了。

    常山在小柳庄等了一夜,到第二天早上,樊雨天把自己精选的五十几个兄弟召集齐了,来到小柳庄,常山才带着这六十多人的队伍出发。

    吸收樊雨天这个好汉到八路军来,使常山非常高兴,樊雨天手下的五十几个兄弟一看就都是练家子,个个身体强壮,尤其是樊雨天,正直义气、有勇有谋,今后多加强一下军政素质的培养,绝对是一名将才,更可贵的是,樊雨天对日本鬼子有着刻骨仇恨,不受荣华富贵、金钱美女的引诱,立场十分坚决,将来到抗日战场上,绝对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一路上,常山的心情格外好。由于心情好,这三十几华里的路还没走上什么感觉,当天下午,常山一行人就到了目的地——河源县武平庄。

    第三章 分区

    这几天,津渡河分区政治委员金岩的心情一直很兴奋。

    自从卢沟桥事变,金岩和燕京大学的同学一起随着北平地下党的领导人转移出北平城,金岩的心里就一直充斥着一种愤慨、无助而且悲壮的感觉。好不容易参加了地下党员身份的燕京大学老师和进入到平西游击区的八路军部队组织的北平学生军,一颗心才稍微有所平静。不料,仅仅经过几个月的军政训练,自己就被组织调到平原军区津渡河分区任政治委员,一介书生投身抗战救国,除了一腔义勇和抗日救国的决心,金岩自己感觉没什么可以依靠的。更何况,情况还未熟悉,分区司令员就在一次作战中牺牲了,金岩是军政一起抓,这让对军事战斗从未参加过的金岩一直非常战战兢兢,紧张异常,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个管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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