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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完没了地谈论那些报道。

    有个时期查尔斯的名字常和卢森堡的玛丽·阿斯特丽德公主的名字一起出现。伊冯可不把这传闻当一回事;她很有把握地对马丁说,“这门婚事根本成不了。即便不说玛丽·阿斯特丽德是个天主教徒,她也并不相宜。”

    马丁问,“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另一位颇受赞扬的王妃候选人是阿曼达·娜奇布尔小姐。伊冯喜欢她一些,说是“她还可以。但只要查尔斯耐心等待,我敢说一定会出现更适合的人,甚至是最理想的人”。

    “他可能正犯愁呢,何不写信提醒他呢?”马丁建议说。

    伊冯仿佛没听见,她若有所思,接着带点诗意地声称,“他需要的是一朵英国的玫瑰。”

    一个夜晚,两人亲热过一番后,马丁取笑说,“你是不是把我想成威尔士亲王?”

    她也淘气地回答,“你怎么知道的?”

    马丁发现,尽管伊冯爱闲聊,却不是笨蛋。她对别的事也感兴趣,包括对大脑老化研究的理论根据;对此,经马丁的耐心讲解,她似乎已有所悟。

    马丁崇拜约翰·洛克的著作,伊冯对之也颇好奇。有好几次,马丁见她在皱眉蹙额地攻读洛克的《论文集》。

    “这不好懂,”伊冯承认说。

    马丁说,“确实不是谁都能看懂的。你必须用功。”

    马丁深信,关于他与伊冯的关系,可能有人在议论。哈洛这地方太小,这种事瞒不住人。不过在研究所他俩都很谨慎,除非工作需要,彼此决不交往。此外,马丁有一种观点,他的私生活纯属他个人的事。

    他从没有想过,他和伊冯的这种关系将维持多久。不过从他们随意的谈话里,可以清楚看出:双方都没把这种关系看作是非此不可或天长地久的。

    他们两人共同热中的是:研究所里的科研进展。

    在马丁给新泽西的寥寥几份报告中,有一份这样说:“七号缩氨酸的结构现已清楚,基因已经得出并引入细菌体中,开始大量制备。”他指出,这过程“很像制备人的胰岛素”。

    同时,已在动物身上注射七号缩氨酸,继续试验其安全性及效果。积累的动物试验资料已相当可观,足以在今后数月有资格提出申请,以求批准在人体上作试验。

    或许事出必然,有关所里研究工作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到了新闻界。虽然马丁谢绝采访,说见报尚不成熟。但记者们还是从其他渠道搞到消息,在报上捅了出去。总的说来那些报道还是准确的。其中既提到“此药的显著减肥效果”,也以很大篇幅作了推测:“该种抗衰老妙药正在作动物试验”。

    这一切使马丁十分生气,因为显然所里有的科技人员太不谨慎了。

    本特利按马丁的要求作了调查,但未查出是谁透露的。

    “实际上,”本特利指出,“这事讲出去也并没什么大害处,对你正在研究的东西,科技界早已知晓。还记得你请来求教的那两位专家吧。再说,现在吊吊公众的胃口,将来有助于七号缩氨酸的销路。”

    马丁并没被说服,但也就不提这事了。

    见报后招来一个使人不快的结果。“争取动物权利”者寄来了雪片似的信件、小册子和请愿书。这些极端分子反对一切形式的动物试验。有的信里骂马丁和所里的研究人员是“虐待狂”、“执刑者”、“野蛮人”和“残忍的罪犯”等等。

    马丁在家里选看了一些骂得较凶的来信后,对伊冯说,“所有国家都有反对拿动物作试验的怪人,但英国的这伙最糟糕。”他拿起另一封信,看后厌恶地放下说,“这些人不光要求把动物所遭受的痛苦保持在最小限度——

    这我也赞成,而且我相信可通过法律予以保证。他们还要我们这种必需作动物试验的科研部门立即刹车!”

    伊冯问,“你说可会有一天科研上完全用不着动物?”

    “也许有一天能办到。甚至在今天,有些一向用动物作试验的场合,我们现在已改用组织培养、量子药物学、电子计算机等方法。不过完全不用动物……”马丁摇摇头,“这可能实现,但要很久以后了。”

    “好啦,别让这事打搅你了。”伊冯收拾起抗议信,塞回公文包里。“还是考虑考虑我们的动物吧。七号缩氨酸使它们越发健康机灵了。”

    但她的话没能改变马丁的情绪,最近这大批涌来的信件使他心烦。

    然而总的来看,与早期摸索阶段——工作没什么进展,结果总是不妙——相比,情况已有天壤之别,以至于马丁私下向劳·萨斯特里吐露,“我很担心。一切都这样顺当,没准儿一场重大的挫折很快就会出现。”

    他的话不幸而言中,而且出现之快出人意外。

    在随后的一个周末,也即星期日凌晨刚过一点钟的时候,电话铃声把马丁惊醒了。伊冯在他身旁还在熟睡。

    马丁接了电话,是奈杰尔·本特利打来的。

    这所长说,“我在所里,是警察局打电话叫我来的,我看你最好来一趟。”

    “出了什么事?”

    “我看是个坏消息。”本特利的腔调听起来不妙。“不过我希望你亲自来看一看,你能马上来吗?”

    “我这就来。”

    这时伊冯已醒。马丁匆匆穿衣时,她也赶紧穿戴。

    他们乘马丁的车一块前去。在研究所门前已有一些车辆,其中两辆警车还在闪耀着蓝光,第三辆闪着光的车子是消防车,正在开走。研究所正门大开。

    本特利在所里同他们见了面,同他一起的是个穿制服的警官。如果说本特利乍一见到伊冯时未免吃惊,他却做得不露声色。

    “我们遭到了袭击,”他说。“是那些动物爱好者干的。”

    马丁眉头一皱,“动物爱好者?”

    “是这样,先生,”警官说,“干这事的人自称‘拯救动物军团’,他们以前就给我们惹过麻烦。”这警官才近中年,却有一种无可奈何、玩世不恭的神气,好像对这种人间蠢事见得多了,今后再多也不足为奇了。

    马丁不耐烦地问,“干什么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们破门而入,”本特利回答说,“把所里的动物全放走。有些动物还散失在所里,但大多被带到所外,开了笼子放生。他们还把找到的档案集在一起,拿到楼外,浇上汽油。”

    “他们点着了火,博士,”警官说,“被那边房子里的人看见了,打电话报了警。消防队赶来把火扑灭时,我们也到了,刚好抓到一男一女两名嫌疑犯。男的承认他以前为同样的罪行坐过牢。”

    “警察抓到的两个家伙扣在我办公室里,”本特利接着说。“他们一伙好像有六个人,把所里的看守抓起来锁在柜子里。他们懂得如何使防盗警报器失去作用。”

    “整个行动是精心策划的,”警官说。“这是他们那帮人的特点之一。”

    马丁没有细听,眼睛只盯着早逃到这接待室角落里蜷缩着的四只老鼠。

    现在它们听到人声,惊得从另一个门口逃走了。马丁跟了出去,来到实验室和动物间。

    他眼前是乱七八糟的景象:放动物的笼子不是给搬走了,就是空空如也地敞开着;活页的参考记录本不翼而飞;装档案的抽屉都拉了出来,有些材料散落在地上。不少档案失踪,估计已在屋外烧了。

    本特利、警官和伊冯都跟在马丁后面。

    伊冯口中喃喃道,“唉呀,我的上帝!”

    马丁深感绝望,只是在问,“为什么呢?是为什么呀?”

    警官建议说,“博士,也许你该问我们抓到的那对家伙。”

    马丁没吱声,只点了点头。警官就带头走进所长办公室。室内有个年轻的警察看守着一男一女。

    那女的有三十五六岁,又高又瘦,鹰钩鼻,满脸傲气,头发剪得短短的,嘴里叼着点燃的烟卷。她穿着紧身牛仔裤,短茄克衫,高统塑料靴。警官和别人进去时,她倨傲地盯着他们,对自己被拘留似乎毫不在意。

    男的年纪也差不多,身体不很结实,要是换个场合,倒可看成是温和顺从的。此人像个小职员,头有点秃,背有点驼,戴一副钢框眼镜。他对进来的人挑战似地淡淡一笑。

    警官说,“这就是那对宝货。我们已告诫他们要老实点,不过他们似乎很想谈谈。他们自以为了不起哩!”

    那男的说,“我们就是了不起。”他的声音尖细游移,紧张地咳着嗽想清清嗓子。“我们做了崇高的事。”

    马丁发作了,几乎是在喊叫。“你们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多么重大的成果都给你们毁了,糟蹋了,知道吗?”

    “我们只知道,”那女的说,“我们已把一些生物同类救了出去。你们这些搞动物解剖实验的人都是暴君,为一己的私利拿动物作牺牲品。”

    “如果你们那样想,那就是无知的蠢货。”马丁真想把面前这两个家伙痛打一顿,但他克制住了。“被你们放走的动物都是一生下就养在笼中的,跑出去免不了一死,而且死得很惨。那些还留在房子里的也得处理掉。”

    那女的说,“即使那样,也强似遭你不人道的残害。”

    “他怎么不人道!他怎么残害!”伊冯开了口。她的脸气得通红,嗓门也高了。“皮特·史密斯博士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他喜爱动物。”

    那男的嘲笑说,“我看是当成玩物的喜爱吧。”

    “我们反对把动物当玩物,”那女的说,“那是一种主仆关系。我们认为动物的权利和人权是相等的,而且,不允许仅仅为了让人过得更愉快、更健康就把动物禁锢限制起来,折磨它们。”她讲得有条有理,沉着自信,声音中似乎还有坚定的道德信念。

    那男的说,“我们还相信一点:人不比其他动物高明。”

    “就你们两人而言,”警官说,“我看这话倒也不错。”

    马丁对那女的说,“你和你们一伙狂人破坏的科研成果,再搞又要花几年时间。这期间,成千上万甚至几十万堂堂正正的人需要一种药来改善他们的生活境遇,但你们剥夺了……”

    “好,拯救动物军团干得好!”那女的插嘴进来,冲着马丁恶狠狠地说,“听说咱们干得成绩辉煌,我高兴极了。你所谓的科学研究,我叫做野蛮的暴行,要是你们再搞,我希望你们都不得好死!”

    “你这疯子!”伊冯尖厉地叫出声来,她伸手向前冲去,霎时间大家怔住了,不知是怎么回事,接着只见伊冯扑向那女的,用指甲狠抓她的脸。

    马丁和警官赶忙插身进来,拉开了伊冯。

    拯救动物的女人也尖叫起来,“这是人身伤害!人身伤害有罪!”她脸上有两条红色指甲痕,一条已渗出血来。她对两名警察要求说,“把那臭女人抓起来!必须告她伤人罪!”

    “抓这位女士?”警官面有难色。他瞟了伊冯一眼,见她在哆嗦,气昏了似的。“为什么要抓她?我没看见她打人。”他向警察使了个眼色,“你呢?”

    警察回答说,“我没看见,长官。我认为这犯人脸上的伤痕是她开笼子时被动物抓伤的。”

    马丁挽住伊冯。“咱们走吧,跟这种人说话白费口舌。”

    他们刚转身就听到警官在问,“现在可以理智一点了吧?把你们那些同伙的名字说出来。”

    “滚你的蛋,巡捕。”那女的说。

    本特利随马丁、伊冯出去,对他们说,“那两人要坐牢。”

    伊冯说,“啊,我希望那样。”

    所长要她放心,他说,“会那样的,会把他俩和拯救动物军团已在坐牢的其他犯人关在一起,那些人搞了类似的袭击。那批家伙自以为是殉道者。

    关于他们的情况,我读过不少报道。估计在全国他们有好几百信徒。”接着他愁闷地说,“很抱歉,我应该有所预见的。”

    “我们谁都无法预见,”马丁叹了一口气说。“明天我们清理一下,看还剩下点什么。”

    七

    研究所里令人沮丧的清理工作花了人们好几天时间。结果据马丁估计,“争取动物权利”者的这次袭击使工作倒退了两年。

    从屋外焚烧的材料余烬中,抢救出一些分类资料,但不是很多。后来奈杰尔·本特利向马丁报告,“那些古怪案犯显然知道他们要猎取的东西以及那些东西的所在。这意味着他们在所里有内线。据警方说,这与他们以往的袭击相同。警方还说,他们总是说服清洁工和维修人员为他们通风报信。我要追查一下谁是我们单位的犹大,尽管我不存多大指望。”

    本特利也为今后的安全采取了一些防范措施,花费虽大却颇得力。正如他表白的,“这样做虽说有点像贼出关门,不过那些家伙自以为是,不会就此作罢,可能还会卷土重来。”

    被袭击后的第二天,该马丁向新泽西报告情况了。他是同西莉亚·乔丹谈的。前几天马丁已听说西莉亚重返公司,他很高兴;现在则向西莉亚致歉,说是给她第一次通话就报告坏消息。

    听说哈洛的研究所遭破坏,西莉亚十分震惊。最近七号缩氨酸接连取得令人振奋的进展,相形之下,这倒霉事极不相称。她当即问马丁,耽误两年的估计是否准确。

    马丁向她解释,“我们必须做的是把动物实验全再做一遍。把数据补齐。当然,公司最后提出新药申请需要附这些资料。这件事非常费时费钱,可找不出别的办法。”

    “两年你有把握吗?”

    “那是最坏的估计。只要能从两年里省出几个月的时间,我们会争取的。我们比两年前懂得多了,也许还会出现什么捷径。我们都将尽最大努力。”

    西莉亚说,“我要你明白,七号缩氨酸对我们这里至关重要。你还记得我在你家里那次谈话吗?你说过,只要给你时间,你就会研制出一种重要的药,让费尔丁·罗思获得巨大利润,这最后几个字是你的原话。”

    在哈洛那一端,马丁苦着脸对着电话说,“我想我并没有忘记。我那样说不像个科技人员。但愿我们两人的谈话不会外传。”

    “不会的。我重提此事是因为你预言的前一部分已实现了。今天我们迫切需要的是实现后者。”

    “要两年才能恢复,”马丁重申。“不管有没有捷径,也短不了多少了。”

    但这次谈话促使他加快了重建的步伐,迅即向供应的商店再订购补充的动物,等动物一到,所里的人就着手照搬腻味的老一套,重复那早已开始的工作。结果,三个星期后,重建资料的工作就全速展开了。

    那夜遭袭击后的全部艰苦日子里,伊冯悉心照料马丁的身体和情绪。她替马丁安排好家庭生活,不对他有任何要求,大小杂事都由她干,以便他把心思和精力集中在研究所的工作上;在其他时候,她对他体贴慰藉,似乎本能地知道什么时候该不声不响地照料他,什么时候该用有趣的闲聊逗他高兴。有一次,马丁筋疲力尽地忙了一天。临睡前,伊冯叫他脸朝下躺着,慢慢地给他做瑞典式按摩,让他一觉睡到天明。

    第二天,马丁问她怎么学会这本事的,她回答说,“我曾有过一个室友,她是按摩师,是她教我的。”

    “我注意到你一点,”他说,“你从来不放过学习机会。读约翰·洛克的书时也是这样。最近你又读了他文章吗?”

    “读了。”伊冯略一沉吟后说,“我发现他写的东西对那些‘争取动物权利’者来说倒适合。那是篇谈热情的文章。”

    马丁好奇地问,“我恐怕记不起了。你能找来那一段吗?”

    洛克的《论文集》在房间另一头,可是伊冯没有过去拿书就背开了:

    “同乏味而又往往难以成功的严格论证相比,靠直接的启示作为人们言行的基础自然远为简便。无怪乎有人极善于假装受命于天并使自己相信他们的言行乃受上天的特殊指引……”

    她显然是在背诵。马丁惊讶地注视着她。看到马丁这神态,她脸一红,接着又背了下去。

    “心理既是此种状态,那么任何无稽之谈一旦进入其幻觉,便是上帝的意旨,立即具有神的权威;任何荒诞之事,只要他们乐于一试,那么此种冲动就被认为是直接来自上天的召唤……”

    伊冯停下来,边咯咯地笑,边羞涩地说,“背得够了。”“不够,不够!”

    马丁怂恿她。“请接着背!如果你记得。”她有点疑惑。“你在取笑我。”

    “一点取笑的意思都没有。”

    “那行。”她又背诵起来。

    “……热情虽非建立在理性或神示之上,却出自激动的或过于自负的头脑所生的奇思异想……人们最急于听从自身的冲动……因为强烈的奇思异想犹如一种新原则,一旦超出常识范围,不受理智约束,就将席卷一切……”

    伊冯背完这段就停了,一对显得很天真的蓝眼睛盯着马丁,表明她对自己毫无把握,仍不知道马丁有何反应。

    他大惑不解地说,“我现在的确记起你背的这段了。我认为你一个字也没有错。你怎么做到的?”

    “哦……我就是能记住事情。”

    “什么都能记住?而且总记得这样详细?”

    “我想是这样。”

    这使马丁想到:甚至在闲谈琐事时,伊冯似乎也总把细节讲得准确无误——姓名、日期、地点、消息来源、背景情况等等。他以前只下意识地注意到这点,此刻他才重视起来。

    他问道,“你必须读几遍才能记住呢?”

    “大多只读一遍。但是记洛克的书得两遍。”伊冯还是一脸的不自在,好像马丁发现她隐瞒了什么罪过似的。

    他说,“我想找篇东西来试试。”

    他走到另一个房间,找了一本他确信伊冯没见过的书。那是洛克的《人类理解论》。他翻到他曾做过记号的一页对她说,“读这段东西,从这里到那里。”

    “我可以读两遍吗?”

    “当然可以。”

    她低下头,皱着眉全神贯注地读,金黄的长发垂在脸前。接着她把书放下。马丁从她手里接过书吩咐说,“现在背背你读的那段。”

    她背诵时,马丁逐字逐句地核对。

    “有一些基本真理垫底,在此基础上又衍生其他许多真理,内部具连贯一致性。这些真理不断涌现,藏量甚丰。人们用其武装头脑,而且,宛如天空的光,不仅本身美丽悦目,而且给其他事物光明并证明其存在;如果没有这光,其他事物就不可见也不可知。牛顿先生对万有引力所作的伟大发现即属此类……”

    她又背了几段,马丁发现她背的与书上印的一字不差。

    背完以后,伊冯郑重地说,“这段真棒。”

    马丁说,“你也棒。你本事也棒,你知道那叫什么吗?”

    她又不安了,犹豫了。“你告诉我吧。”

    “你有摄影机般的记忆力,那是一种特异功能。你一定听说过。”

    “可以那么说,但是我从来不想与众不同。不想做马戏团里的怪人。”

    伊冯说话时声音有变。自从马丁认识她以来,这还是他头一回觉得她快要哭了。

    “上帝作证,谁说你是怪人了?”

    “我上学时一位老师说的。”

    在马丁亲切的追问下,才弄清事情的原委。

    她曾参加一次笔试。由于摄影机般的记忆力,她的许多回答和教科书上的内容完全相同,评卷的女教师责备伊冯作弊。虽然伊冯否认,却没人相信。

    她万般无奈,只得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记忆力,其做法就同刚才马丁目睹的一样。

    女教师被证明错怪了人,却恼羞成怒,竟讽刺伊冯的此种能力,说她是“马戏团里的怪人”,说她这样背书“毫无价值”。

    马丁打断她,“只要理解你背得出的东西,就不是毫无价值的。”

    “哦,我确实是理解的。”

    “这点我相信。”他要她放心。“你脑子好,我领教了。”

    但是,在和那女教师冲突之后,她不仅掩盖她的天赋,而且试图把它丢掉。在学习时她故意不记忆词句,这倒收到一定的效果。不过这样一来,对于要求她学会的东西,理解的质量也随之下降,结果她考试成绩不佳,并在那次可通向兽医学院的考试中落榜。

    “教师可以干许许多多好事,”马丁说,“但愚蠢的教师也会干出大坏事来。”

    伊冯沉默无语地在回忆往事,神情凄然;马丁也出神地在思考着什么,一时寂然无声。

    马丁终于开口说,“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或许,我倒也可以为你做点什么。你还愿意当兽医吗?”

    这话问得出她意外。“这有可能吗?”

    “很多事都是有可能的,问题在于你想不想?”

    “当然想。我一直就向往当兽医。”

    “那我先去了解了解,”马丁说,“咱们看看结果怎样。”

    了解并不需要多久。

    两天后,在家里吃过伊冯准备的晚餐,马丁说,“咱们坐下谈谈吧,我有话对你说。”

    在小小的起居室里,他舒展地坐在单人皮沙发上,伊冯蜷曲着身子坐在他面前的地毯上。尽管她想苗条一些,却仍没有减掉多余的重量。不过马丁早就说得明白,他不嫌她胖,倒喜欢伊冯丰满的躯体和线条,而此刻他正多情地凝视着。

    他对她说,“你可以报考兽医学院,考取的可能性很大。而且你所需要的合理生活费用,也可能甚至很有希望得到研究所的资助。万一得不到资助,我相信我还可以想办法。”

    她说,“但是我得首先干好别的,再通过考试这一关。”

    “是的,我已打听到你需要干的事,你先得考出三个a来——一是化学,二是物理,三是动物学、生物学或植物学。拿你的经验来说,考动物学最明智。”

    “是这样,”她有点犯疑。“这可意味着我放弃工作?”

    “在你准备a级考试时不用放弃工作。你可以在晚上和周末学嘛。我可以帮助你,咱俩一起干。”

    伊冯激动得气也喘不过来地说,“我简直难以相信。”

    “你会相信的,只要发现有那么多事需要你去干。”

    “啊,我一定好好干。我保证。真的一定好好干。”

    马丁笑了。“我知道,有你那好记性,你会成功,会顺利地通过考试。”

    他停下来思索着。“有一点你必须知道,别照搬课本上的文字,免得试卷上与书上的文字雷同。何必让阅卷人同你那老师一样产生怀疑呢。不过你在考前练一练就行了。要通过考试有点窍门,我也可以教给你。”

    伊冯蹦起来,张臂搂住他。“啊,亲爱的,你真好;这主意真叫我激动!

    这准是我一生中最走运的事。”

    “哦,”他说,“既然你提到这一点,我也一直觉得碰到你是我一生中最走运的事。”

    八

    西莉亚重返新泽西州费尔丁·罗思后,人们起先表现出来的欣喜情绪并没有维持多久。

    马丁从英国报告了动物遭难的消息,这首先打击了那种情绪。接着总公司里突然发生了一场大悲剧,投下了一片笼罩一切的阴云。

    那是一场事故——至少博恩顿警方后来把它归到“事故”一类——正发生在西莉亚回公司才三星期的一个工作日。

    上午九点还差几分钟时,西莉亚那配有司机的公车上了公司停车场的最高层,开到通办公大楼的玻璃天桥入口附近。西莉亚的司机紧靠天桥左侧把车停下,因为——据他后来说——车还在街上时,他已从后视镜里发现了霍索恩先生的罗尔斯·本特利在他后面不远。司机知道总经理一向把车停在靠外墙的老地方,位于西莉亚停车处的右侧,所以给他留出了通道。

    司机拉开了车门,西莉亚下了车,这时她才看到萨姆的车。她先是看到那与众不同的车头正沿下一层停车场的坡道向上驶来,到驶抵最高层时才看见了整个车身。

    西莉亚准备同往常一样,与萨姆一起走去乘专用电梯,于是就停步等着。

    只见那漂亮的车——这萨姆多年来引以自豪的心爱之物——正平稳地缓缓驶来。

    接着出事了。

    突然,车上那大功率的罗尔斯·罗伊斯发动机一声吼,轮胎刺耳地吱一声,那沉重的车子顿时向前猛冲,其速度之快是较差的车无法办到的。只见银闪闪、灰乎乎的一团从西莉亚和司机的身旁一掠,越过萨姆平素的停车处,直向前面的墙上冲去。那齐肩高的墙上没有遮栏,是唯一把停车场在空中围起的东西,离地面大约五十英尺。

    轰然一声巨响,墙被冲破,车子飞出去消失了。随后的这一瞬间对西莉亚来说似乎长极了,什么声音也没有。接着从下面看不到的地方传来重物落地的砰然一声,以及金属崩裂、玻璃粉碎的声音。

    司机冲向围墙的豁口边;西莉亚第一个冲动是要跟去,但控制住了,一转念便回进车里,用车上备的电话报警。她报了出事地点,要他们火速派来警官、消防车和救护车;然后打给公司的总机,要已来上班的医务室医生立即去停车楼底层西边。西莉亚这才走到被萨姆的车撞出的豁口,向下张望。

    她见到的景象使她毛骨悚然。

    原先的豪华轿车已翻了个底朝天,全毁了。车子显然是头先着地,既从五十英尺高处掉下,车头就撞进了车身里,变形了的车子翻了过来,车顶也瘪了。虽然没有起火,却在冒烟。一只扭曲了的车轮还在乱转。

    幸而车子掉下的地方是块空地,当时下面没有人,除了一些灌木和青草外,没有其他可损坏的东西。

    这时有几个人朝摔坏的车跑来。西莉亚听见一些警报器的嘶叫声越来越近。然而罗尔斯·本特利已摔成这样,看来车里的人难以幸存。

    情况就是如此。

    消防队的营救人员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萨姆弄出来。这工作叫人很不好受,但他们做得不慌不忙,因为有个医生进车看了,证实了显而易见的估计——萨姆已当场死亡。

    照管这事的西莉亚给莉莲挂了电话。尽可能婉转地通报了这一噩耗,同时劝她不要到现场来。

    “要是你愿意,”西莉亚主动说,“我马上就过来。”

    没有回话。过了会儿莉莲说,“不必了,我需要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

    她的声音听起来飘忽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星球。她已备受痛苦,此刻又成新寡。西莉亚在想,妇女需要承担多少痛苦啊!

    莉莲说,“过一会儿我来看萨姆。你们把他送到什么地方,请通知我一声。好吗,西莉亚?”

    “好。我来接你,要不就在那里等你。”

    “谢谢。”

    西莉亚给朱丽叶挂电话,接着又给朱丽叶的丈夫德怀特挂,但都没有找到人。

    接下来她把负责公众事务的副总经理朱利安·哈蒙德召到办公室,指示说,“立即在报上登出萨姆去世的讣告。说这是一次不幸的事故。我要强调‘事故’一词,免得别人胡乱猜疑。你不妨说可能是加速器出了故障,以致车子失去了控制。”

    哈蒙德提出异议说,“没人会相信这话。”

    西莉亚这时真想哭,差点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把对方顶了回去,说,“别争了!照我说的去办。立刻就去!”

    哈蒙德离开后,她想她要为萨姆办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只要她能办到——保住他面子,不让人说他是自杀。

    但对于和萨姆相熟的人来说,自杀是一目了然的。

    看来很可能是萨姆在蒙泰尼问题上感到绝望和内疚,被这思想负担压垮了,见到前面停车处的墙,突然想到不如一死了结,就将油门一脚踏到底,朝那不怎么结实的护墙冲去。据萨姆的朋友私下议论,这符合萨姆的特点:

    他记得那停车处下边是块空地,摔下去不会伤着别人。

    西莉亚心里还有点不踏实,感到内疚。她不清楚,是否萨姆早有轻生之念,前几次只不过让理智占了上风?他那天把车开上坡道看到西莉亚——西莉亚信心十足,管理着公司,行使着职权;而如果客观情况没使两人的地位突然这样颠倒过来,那职权本应属于他——是不是萨姆当时……?她不忍问到底,也永远问不出个答案。

    他脑子里不断出现另一想法:那是她回公司第一天在他办公室里,他对她说,“……还有件事,那事你不知道。”过一会儿又说,“我决不会告诉你。”

    萨姆那另一秘密是什么呢?西莉亚猜不出。不管是什么事,萨姆既死,这事也就无从知晓了。

    应死者家属要求,萨姆的丧事只有亲友参加。公司去的唯一代表是西莉亚,由安德鲁陪同。

    在殡仪馆的小教堂里,西莉亚坐在很不舒适的折叠椅上;一个不认识萨姆的殷勤牧师单调地说着他那一行的陈言老话。她极力想抹掉现实,回忆那丰富多采的桩桩往事。

    二十二年前——萨姆让她当新药推销员……萨姆参加她婚礼……她选定萨姆,准备跟在他后面在公司里一路晋升上去……在纽约的销售工作会议上,萨姆冒着丢掉工作的风险为她辩护:“我站在这里,要你把我也算进去……

    如果我们竟然以这种方式让她离开这间屋子,我们就都是眼光短浅的大傻瓜”……是萨姆力排众议,把她安置在快速道上……擢升她先到门市产品部门,后又让她负责拉丁美洲的业务:“将来的销售就靠国际市场了”……萨姆在议论他自己的晋升和他的两位秘书时说,“我猜想,他们准是交替着口授书信。”……萨姆这个英国迷对在英国设立研究所很有远见,他说,“西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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