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回头,也无法立即停止嘘嘘,因为年纪老了,不是想停就能够停下来,有些肌肉已经不怎么听使唤了。
就在上星期,他嗑了一粒伟哥之后,成功地在风月街放纵了一把,当时感觉没什么不妥,甚至还有一点点成就感,付钱给那位小妹妹的时候得到表扬,夸他老当益壮,事后腰疼了两天,接下来的几个夜里还尿了床,但是他对此并不后悔,能够办成这样的事说明他还没老得成为废物,至少也是人老心不老,然而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老了,已经到了怕死的境地,而以前是不怎么怕的。
他听人说,夜间如果感觉到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千万别回头看,否则的话多半会被吓晕或者吓死。
所以他决定无论如何决不回头。
而凉气仍在不停地吹过来,就像一只专吹出寒气的电吹风那样,他浑身上下全是鸡皮疙瘩,难受得要命,简直想往前冲几步,从窗口跳下去,把自己摔死算了。
然而自杀同样需要足够的勇气,而他缺乏的就是这个。
思忖再三,他决定倒退着出去,一路倒退着回到大□□,钻回棉被里。
这事想着挺容易,做起来却有些难度,刚退出卫生间,他的左脚就绊到了右脚,导致一次剧烈的摔倒。
许多老年人都由于不慎跌倒而送命,这事他当然也很清楚,如果是往日的话,他一定会按照别人教导的那样做,在地上躺一会儿,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再慢慢尝试站起来,然而此时没空休息,必须赶紧回到□□,在棉被和床的保护下度过这个老也不肯结束的可恶夜晚。
他奋力爬起来,继续后退。
由于慌乱和紧张,他在熟悉的家中居然撞到了墙壁上,弄得屁股很痛。
☆、破碎的面孔
老男人打算决不回头,就这么倒退着回去,在摔倒两次又爬起来之后,他距离床已经很近,如果年青三十岁的话,他肯定会一跃而起,就像跳高选手超过竿子那样干,直接蹦回到□□去。
然而他已经没有这么做的能力,因为他老了,再过几个月就六十二岁啦。
他已经意识到,那些财神陶像和十字架还有红太阳像章并不能提供什么有效保护,因为怪东西已经进入了房间,并且在他身后活动。
他仍然不敢回头,因为怕看到一张破碎而狰狞的面孔。
但是他没想到,那东西竟然会绕过来,出现在他面前,就在他即将挨到床的时候。
这是一张极端扭曲的面孔,一只眼球拖在眼眶外面,摇摇晃晃,脸色呈灰白,微微有些发青,头发乱糟糟的,脑袋上明显可以看到许多伤口,这些伤口当中涌出的液体把头发粘接到一起,形成一团一团的,看上去就像非洲女子当中很流行的那种发式,嘴咧开,牙齿七零八落,有些彻底掉了,有些齐中部折断,有些还保持完好,舌头呈紫色,上嘴唇有一处豁口,像是兔子的三瓣嘴。
他被吓得惨叫一声,然后仰天便倒,不省人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过来了,非常糟糕的是,此时天还未亮,虽然远处有公鸡打鸣的声音,但那个说明不了什么,现在的鸡好像喜欢乱叫,不分时间段,大概是自知命不长久的缘故。
他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脸正对着天花板上的灯,而那张狰狞恐怖的面孔高高在上,往下看着他,咧开的大嘴里流出褐色的粘稠液体,挂在颧骨上的眼球瞳孔正对着他,另一只完好的眼球同样在盯着他看。
室内的气温不可思议的低,像是空调开足了冷气并且一直在保持运转那样,呼吸时候能够看到淡淡的白色雾气。
他再次尖厉地惨叫,然而这一回很不幸,他没有能够晕过去,而是保持着清醒。
怪东西伸出两只破烂不堪的手,这些手上的指头残缺不全,有些断了,有些还保持完好,有些骨头碎了,像死掉的章鱼的腕足那样垂下来。
他大声喊:“你是谁?我招你还是惹你啦?”
怪东西慢慢点头,伸出烂糟糟的右手轻轻抚摸他的脸。
他感觉到一阵冰凉,就像一条冰冻带鱼从面部划过那样。
☆、尘封记忆
与一只面目破碎的丑陋怪物面对面是非常痛苦的事,尤其是当老男人想起了几十年前的往事之后,就更加的痛苦不堪。
尘封多年的记忆莫名其妙地被唤醒,他想起了位于上方的这张脸曾经属于谁。
那是四十多年前,他还是一名中学生,和其它同龄人一样容易冲动,容易被某种听起来很动人其实很荒谬的口号感染,颇有几分癫狂的味道,就是这样的状态下,他和其它年纪相仿的人一起干了许多后来想起觉得很莫名其妙的事。
那些中学生在一种怪异的疯狂状态中打人,打过老师,揍过邻居,修理过许多陌生人和熟悉的人,还有其它一些很离谱的事,他们砸烂了破旧的庙宇,强迫和尚和尼姑还俗,放火烧了道观,赶走了道士,到了后来,再没有庙和道观可供破坏,他们就把本市几位著名的坏分子家的祖坟挖开,将死掉几十年甚至超过百年的尸体挖出来,拆散了扔到太阳底下,最后放火烧成灰。
在一户坏分子家里,他和其它人遇到了一点麻烦,在殴打过坏分子家中仅有的两位成年男性之后,他们把一些古画和瓷器砸烂了,还把几件搜出来的玉石器皿摔烂,这家人全都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动不动地,仿佛正在被毁坏的东西与他们完全没有关系。
破坏活动进行得差不多了,再也找不到什么属于四旧类型的玩艺儿,这伙中学生当中不知是谁突发奇想,说要给三位女性坏分子剃头。
于是他们拿起了大剪刀。
就像在玩某种游戏一样,他们当中的谁想上前露一手,就拿起剪刀胡乱在坏分子头上剪,半个钟头过后,地上全是零碎的头发,跪在地上的坏分子们脑袋上显得很可笑也很怪异,有些位置露出了头皮,有些却还留着头发,就像患了某种怪病一样。
意外的发生与一只猫有关,当时的他看到屋子里躲着一只猫,就把它拎出来,打算摔到地上然后踩死。
少年的他认为,坏分子家的猫肯定也很坏,就算能够抓到老鼠也不会是什么好猫,应当像那些陶器和字画一样彻底弄坏。
他把猫装到一只布袋子里,放在地上,抬起脚打算踩下去,这时坏分子当中的一名女孩突然跳起来,扑向他,嘴里发出怪异的叫喊,仿佛发狂一样,用尖锐的指甲抓伤了他的脸。
☆、失控
老男人在少年时代是很爱美的,每天早晨都会认真刷牙和洗脸,有空闲的时候还会用一只铁夹子清理下巴上刚长出的新生胡须。
当时他的脸被坏分子女孩抓破之后,勃然大怒,觉得代表正义一方的尊严受到严重侵犯,必须以牙还牙,并且加倍偿还,这样才能够找回场子,维护组织的颜面。
起初他只是本能地还击,在短暂的纠缠和厮打之后,他占据上风,成功地把女孩打倒在地,然后踢了几脚。
脚尖接触到女孩身体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虚幻而缥缈的□□,以及一些亢奋,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他的小鸟迅速进入立直状态,过分的坚硬,就像要炸裂开。
此事过后的许多年里,每当回忆起鞋子与女孩身体发生剧烈撞击时体验到的那种奇妙的柔软感觉,他就会很兴奋,有很多次与女人亲热的时候,他非常非常想踢对方几脚,就像从前做过的那样,但是心底明白这样的愿望不可能得到满足,还会招来巨大的麻烦,毕竟时代不同了,处境也完全变了,打人已经是犯罪行为,这样的想法只能埋藏在心底,再也没有实践的机会。
其它几位中学生也冲过来,跟着他一起踢打女孩,跪在地上的坏分子见到此情形再也沉不住气,全都双膝跪地爬过来,抱着学生们的腿,或者挡在女孩身前,试图用身体阻挡那些有力的拳头和鞋子。
参与过街头集体斗殴的人往往有这样的经验,本来不怎么想动手的,但是看到有人毫无抵抗力地躺着或是跪着,或者由于身体的痛苦在地上滚来滚去,这样的情况常常会激发起强烈的攻击欲望,好像不动手就有些对不起自己一样。
眼前的这一幕与上述的事或多或少也有些相似之处,于是这伙中学生被坏分子们的行动彻底激怒了,行为朝着彻底失控的方向滑去。
他们不再满足于徒手殴打,而是动用了身边的一些东西,板凳,椅子,板砖,皮带,这些全都用上了。
当他们终于停止打击行动,坏分子们已经全部倒在血泊当中,其中那位女孩的状况最惨,脑袋上出现了多处伤口,面孔青紫,曾经漂亮的脸已经血肉模糊,衣服被撕开,露出了稚嫩但是美丽的胸部,皮肤细腻而光滑,与泼撒上去的鲜血配合在一起,组成一幅凄厉的画面。
☆、疯狂状态
莫名其妙的怒火让四十几年前的他陷入某种奇怪的疯狂状态,明明知道女孩已经断气了,却仍然无法平静下来,在短暂的喘息过后,少年的他再次举起了手里的板砖,一下又一下砸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孩。
这样做的时候,他依旧处于那种怪异的亢奋状态,如果周围没有其它人,仅仅只是他和地上正在死去的女孩,他很可能会扔掉手里的板砖,用其它的方式来继续对女孩的攻击。
那时候的板砖质量远远超过现在,更坚硬并且不容易碎裂,女孩被砸得裂开的头颅充分证实了这一点。
直到其它几位首先恢复冷静的人拉住了他的胳膊,这种怪诞和疯狂的行为才宣告停止。
此时女孩已经成为一具真正的尸体,曾经鲜亮的皮肤正在变得灰暗,生命力迅速逝去。
这伙人冷静下来之后经过简单的商讨,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把这种事干到底,将全体坏分子处决,然后将尸体拖出去,堆放到指定地点,就像其它一些性质相似的组织曾经做过的那样。
此后的漫长岁月里,没有谁过问这件事,他虽然经历了不少风雨,却顺利地由少年长成为青年,然后进入一个待遇不错的好单位,得到了一份轻松的工作,像其它人一样生活,娶妻生子,步入中年,平静地一直混到退休。
直到昨天夜里,一切都很顺利,他甚至都已经快要遗忘了自己少年时曾经干过些什么样的事。
然而恐怖女鬼的出现让他回忆起曾经的暴虐行为,他想起来了,这个飘浮在空中的可怕东西正是当年被他用板砖砸死的女孩,区别只在于,这个形象更丑陋,颜色极为怪异,与记忆里那个凄厉却具有某种美感的女孩尸体不太一样。
他想起了面前的恐怖形象是谁,心里浮现的唯一念头就是——当年害死的人来寻仇了。
他隐隐觉得,如果不赶紧逃出去,这只恐怖的鬼一定会把他弄死。
求生的强烈愿望让他原先已经完全变软的腿脚突然听使唤了,他翻过身来,手足并用往门口爬去,想要打开房间门,到外面向邻居求助。
☆、恨的力量
老男人认为,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所以只要有足够多的人,鬼就会被吓跑,再也不敢作怪。
这样的想法当然有一定道理,但是也并非完全正确,对于普通的阴魂而言,人多了,人气浓了,确实是件难受的事,但是那些怨气足够浓的鬼,尤其是横死的鬼,特别是生前未经人事,还保持着童贞的鬼,所谓的人气根本没有什么用处。
恨的力量远远超过爱的力量,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人们会很容易忘记了去年曾经恋奸情热的男友或者女友,但是却不会忘记中学时跟自己打过架或者吵过架的人。
老男人爬到门口的时候终于能够成功地站起来,摆脱了不体面的状态。
他没有回头看身后,因为明白看了也没用,几乎可以断定,面目破碎的恐怖女孩就在身后,想要找他清算当年的旧账。
他把手伸向门把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出现在正前方,拖在面颊上晃悠的眼珠看着他,烂糟糟的嘴咧开,七零八落的门牙非常刺眼,分明露出一个怪诞的笑容,似乎在嘲讽他的慌乱。
他由于惊恐而情绪失控,本能地大声叫喊:“有鬼啊,救命!”
女鬼挡住了门,他只好往另一边跑,不知不觉中,居然跑到了阳台上。
背后是不怎么结实的铁皮栏杆,栏杆之外则是楼下,如果蹦出去的话,多半要摔死。
他隐隐想到,女鬼想把他驱赶至此,希望他跳下去。
然而两手空空的他根本无法弄破铁皮栏杆,就算想跳也没办法钻出去。
被逼得无路可走的他继续大声喊叫:“救命啊,有鬼——!”
侧对面阳台上一位老太太气乎乎地回应:“乱叫什么啊,大清早的,还有人要睡觉,把人家吵醒了可不好。”
他如获至宝,向老太太求助:“大姐,快叫人来我家,这里有只鬼,就站在阳台门里,你无法看到她。”
老太太怒骂:“你发什么神经,哪来的鬼,我们要和上面的文件精神保持一致,做立场坚定的无神论者。”
“真有鬼啊!就站在我旁边。”他几乎是哭喊着这样说。
老太太极坚决地一摆手,大声回应:“你把鬼抓出来让我看看,我就相信你。”
☆、哀求
老男人不再指望那位邻居老太婆,而是独立应对面前的巨大麻烦。
他问女鬼为什么缠着自己。
女鬼开口说话了:“你已经想起我是谁了,还这样问?装傻是很讨厌的事。”
她的语调沉闷而无力,拖沓而缓慢,有些走调,极为难听,传到耳朵里让人心生寒意,莫名其妙地感觉到绝望和沮丧,对于生命产生厌恶感,觉得死亡也是一个不错的出路或者解脱方式。
他腿一软跪下,流着泪说:“饶了我吧,那时年纪小,不懂事,被那些心怀邪恶念头的成年人指使和利用,干了对不起你的事。”
女鬼慢慢悠悠地说:“你可以撞坏栏杆,然后往下跳,那样就可以摆脱我。”
老男人摇头拒绝:“我才六十一岁,还没活够呢,而且,从这里跳下去会摔得很痛,我绝对不会那么做。”
女鬼:“杀人不用偿命吗?别废话了,赶紧弄死自己吧,别让我老等着。”
他:“当年跟我一起去的人有那么多个,为什么不去找他们?”
女鬼:“一个都不能少,我会逐一上门拜访,首先是你,然后再轮到其它人。”
他:“我也是那个荒唐时代的受害者,在那种风气和环境当中,就算我们没有弄死你们一家,其它人也会做同样的事,反正——你们不大可能活下来,那年头死掉的多了去,如果一个个都像你这样回来找麻烦的话,那岂不是要弄得天下大乱。”
女鬼:“别胡扯,像你这样的坏蛋永远是少数。不肯跳是吗?别逼我用其它卑劣手段啊,我可能会去找你的女儿,或者找你的孙女,让她们先死,等你悲伤够了之后再结果你。”
他:“你怎么可以这样乱来?太没道理了,我的女儿和孙儿与那些事毫无关系。不过如果你能够放过我的话,你害谁都可以,别跟我过不去就好。”
女鬼冷笑,一些紫黑色的粘稠液体从嘴边滴下来,吊出长长的丝线,同时用冰凉刺骨的声调说:“你是元凶,反正不会放过你。”
他两眼一闭,摆出一副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大声说:“反正就这样了,你要怎么着随便。”
女鬼:“我随时都可以让你死掉,但是我暂时不打算那么干,因为还没有玩够。”
这时突然有人摁了门铃,在外面大声问:“老大哥,有什么事?为何在阳台上大喊大叫的,要不要我进来帮忙?需要的话就把门打开。”
☆、无法摆脱
邻居的到来挽救了老男人,女鬼消失了,不知去了哪里。
老男人手足并用爬回客厅,来到门口,吃力地扶着墙壁站起来,打开了门,把热心的邻居放进来。
等到天亮之后,他急不可待地离开了家,打算前往幽冥事务所,找到小婉,解决遇到的大麻烦。
上了公交车之后,不经意间,他看到了那只恐怖的女鬼,这鬼就站在他旁边,夹在三名学生模样的年青人当中,形体与她们几乎呈重合,破碎的面孔在他的脑袋上方半米处,不断滴下紫色的粘液。
从女鬼脸上滴下的液体坠落地面之后再也看不到,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怕得不行,同时也意识到,人气旺也没用,因为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旮旯的公交车更拥挤的地方,再也不会有比此地人气更旺的地方了。
女鬼凑近他,烂糟糟的嘴动个不停,念叨着一些辱骂的话,说他是笨猪,是白痴,小时候是傻蛋兼祸害,长大了是废物,是寄生虫,一团屎都比他好一百倍,他的存在是人类的耻辱,如果他还有一点点自尊心的话,就应当立即挥剑自宫,然后再剖腹自杀,以死谢罪。
他惶惶不安,怕得不行,也无法还骂,因为其它人显然都看不到女鬼存在,如果他还击,肯定会被当作神经病,只能保持沉默,一声不吭,面带若无其事的笑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偏偏公交车遇上了交通堵塞,夹在车流当中动弹不得,他想要下车逃避却无法如愿。
终于到了下一站,他急忙钻下去,以为这样或许能够摆脱女鬼。
他在人流当中走动,不时紧张地四下看看,走出几百米之后,恐惧的东西并未出现,他乐观地猜想,也许已经摆脱了纠缠。
于是他再次来到公交车边等候,想乘车前往幽冥事务所。
车还没来,女鬼却再次出现了,两只扭曲的手臂从背后伸过来,搂住了他的脖子,虽然没有明确的感觉,但是视野里看到的景象却让他心惊胆战,女鬼的手臂折断了几处,尖锐的骨头断口刺破了皮肉伸出来,看上去极为恶心。
他想摆脱女鬼,但是无法做到,他的手可以穿透女鬼的形体,却无法着力,她就像一团趴在他身上的光影,有形而无质,根本不能触摸到。
☆、求助
老男人满腔惊恐地穿行于人丛中,怎么也无法摆脱趴在背后的女鬼,他小便失禁,弄湿了裤子,却不敢停下来整理,也不敢走进路边的公共厕所,因为里面人很少,在其中他会感觉到更强烈的恐惧。
好不容易看到两位手拎着黑色棍子的治安协管员,他急忙凑上前去,请求保护,协管员大大咧咧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有杀手追他?还是外星人入侵地球了。
他极为严肃地告诉两位协管员,说身上趴着一只恐怖的女鬼,这只鬼为了四十几年前的一桩旧事来找麻烦,要害死他。
两位治安协管员笑得前仰后合,异常开心,令人担忧他们会不会由于缺氧而休克。
终于不笑了,只是叉着腰肌,大口喘气。
他猜想如果再说一遍有女鬼的话,这两位城市卫士大概会因为窒息而死掉。
但是为了求助,他不得不说。
有句话很流行的,有事就打某个电话号码,他觉得自己应当得到保护,而这两位由纳税人供养的短期合同工有义务提供这种护卫,帮助赶走恐怖的鬼。
“真有女鬼啊,就趴在我背上,两只胳膊还搂着我的脖子,你们也许看不到,但是她真的存在,如果你们不帮我,我肯定会被害死的。”他大声说。
两位年青人再次哈哈大笑,其中一个伸出手拍打他的肩膀,叫他去医院找位精神科大夫看看,如果有必要的话,到精神病院里疗养一段时间,等彻底好了再出来混。
女鬼伸出紫黑色的长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耳朵,鬼声鬼气地说:“没用的,不会有人相信你,认命吧,我要是你的话,就自己跳到机动车道里,找一辆豪华车把你撞死,那样的话,你女儿可以收到一大笔赔偿金。”
他满腔绝望,摇摇晃晃地走了,这时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幽冥事务所的阴阳师小婉,这位大个子靓女据说很厉害,不仅仅只是会看风水,会给人改名,还擅长降妖捉鬼驱邪,以前他曾经和她打过交道,让她为他的孙女取名,然后又为他的女儿改名,他的女儿改名之后果然运气大好,家庭和睦,每年都涨薪。
女鬼继续在耳边嘀咕:“你反正活不成了,不如到天桥上跳下来,把自己摔死,这样做其实很豪迈很壮烈的。”
☆、报应问题
老男人忍受着女鬼的辱骂和恐吓,上了公交车,然后转车,最终来到幽冥事务所外面的大街上。
当他抬头看到那幢大楼时,女鬼说了声再见,松开了他的脖子,就这么消失了,他如释重负,大步流星冲进电梯,来到事务所,想见小婉,却不幸遇到她正与小情郎在工作室内享受美好爱情生活。
漫长的述说终于结束。
我听了这事很想大笑一场,确实有些喜剧色彩在其中。
原来真有报应这么回事,此前我一直以为,命不长的总是好人,而坏蛋受到惩罚是小概率事件。
如果我是主持正义和公理的法官,那么我会把这老家伙赶出去,让其自生自灭,让那位女鬼慢慢悠悠地报仇血恨,一次又一次恐吓他,与他纠缠不休,最终在某天成功地把他弄得心脏不再跳动,或者吓成精神病。
但是我并非法官,而是一名阴阳师,生意上门来,只要不违反规定,我就得接下,那只女鬼的复仇大计恐怕得到此为止了。
根据老男人述说的情况,我大致猜到,那女鬼其实并没有多厉害的本领,也就能够显形吓唬一下人而已,否则的话,她早就直接把老家伙弄死了,决不会给他机会,让他能够平安到达事务所内向我求助。
绝大部分鬼死后都闹腾不出什么事来,甚至无法在人面前显形,当然这事很遗憾也很无趣。
试想一下,如果有十分之一被害死的人能够变成厉鬼回来复仇,会发生什么事?可以肯定,这个世界肯定会太平得多,恶棍们在为非作歹之前肯定要三思而后行,就算做了坏事并且成功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难免也会惶惶不安,老是担心会有报应降临。
但是,这种事很罕见,在绝大部分时候,被害死的人成为鬼之后也是无用的菜鸟鬼,有心而无力。
一般来说,鬼见到弄死自己的人普遍还会感到恐惧,想要避之大吉。
所以,这个世界有许多许多逍遥自在的恶棍,他们不知忏悔,不敬鬼神,百无禁忌,为所欲为。
☆、非同小可
我不能告诉老男人那只鬼其实只能吓唬他,并不具备真正伤害他的能力,这样的话,收费的时候就无法狮子大开口了。
当然,如果任由那女鬼每天这么折腾老男人,估计用不了几天,老男人真的会自杀或者死掉。
他多次见鬼,却还能够保持头脑冷静,行为得当,一路来到事务所求助,心理素质已经是非常了不起,远远超过一般人。
据我所知,大部分人如果遇到类似情况的话,八成都无法撑下来,至少两成的人会当场被吓死,另有两成的人会被吓晕,还有两成会被吓得精神出问题,能够冷静地逃离现场并且进行认真细致思考的人为数不多。
就这一点看,老男人的神经非常坚韧,表现不错,毕竟当年亲手杀过人,干过不少坏事,见识非凡,胆色非同一般。
时光若是倒退十年,也许老男人表现会更好。
换个角度考虑这事,被害的女孩也许一直在等待机会,先前之所以未曾露面,估计是有心无力,毕竟亲自出面对付当年杀死自己的人并非容易的事,需要的很多很多的勇气,同时还需要刻苦的修炼,尽可能提高自身能力,因为绝大多数阴魂都无法让人看到,而这只女鬼为了能够做到这事,想来在死后至今的四十多年里一直在努力。
女鬼多年来的心血却要因为我而付诸东流,这一事实让我有短暂的不舒服(大概十秒),她身负着灭门惨案的复仇重任,却因为我的横加干涉而无法成功,想必一定很不愉快。
然而没有办法,我别无选择,因为老男人能够付钱委托我提供帮助,而女鬼却没办法做同样的事。
我郑重其事地告之老男人,那只女鬼非常危险,极端可怕,是厉鬼当中的狠角色,因为她生前未经人事、还保持着童贞就已经死掉,变成鬼之后又经过四十多年的修炼,于是就更加厉害,非常难以对付,而他当年曾经伙同一些暴徒,惨无人道地制造了一起灭门惨剧,公平地看,这样的事实在很过分,只有最最差劲并且很愚蠢的坏蛋才能够干得出来,综上所述,这桩委托处理起来的难度非常大,要价可能会比较高,希望他能够理解。
现在老男人很着急,催促我赶紧去对付那只女鬼,以免他的亲人遭其毒手,这事很紧急,不能耽搁。
☆、不幸事件
我提醒老男人预付相关费用,他没有讨价还价,而是乖乖刷卡,为此透支了一万多块。
接下来,我带上一些抓鬼所需的设备,为了保险,还叫上了女鬼小倩,然后和老男人一起走出去。
在走廊里遇到了小婉,她满面春风,笑容灿烂,头发乱糟糟的。
但是没看见七道杠,我不禁有些担忧,怕这位情迷意乱的少年精尽人亡了,或者一不留神被小婉给吃掉了。
我紧张地小声问:“你的小帅哥哪去了?”
小婉若无其事地说:“在沙发里睡觉,他累了,需要休息。”
老男人从我旁边伸出一只脑袋:“小婉大师,刚才你正忙,所以我只好请这位雷大师帮忙处理遇到的麻烦。”
小婉咧嘴一笑:“没事,找谁都一样。”
我带领老男人乘电梯到达一楼,然后走出去。
老男人问我没有车吗?
我郑重告之,我有一辆电动助力车,由于太破旧,所以不好意思骑出去,扔在负二层停车场内已经有四个多月,估计现在很可能已经丢失或者被拆散了。
看得出,他对我没有轿车一事有几分鄙视。
走出去的时候,我一直东张西望,想找到那位可怜的女鬼,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跟她商量一下,能不能过几个月再露面找老男人的麻烦,如果能够谈拢,事情基本就解决了,几个月过后,老男人再次撞邪,我就可以又赚一次钱,像这样弄下去,周而复始,最终把这位顾客的存款榨得精光。
然而理想总是很丰满,而现实常常很骨感,有时我颇为遗憾,觉得自己无论怎么努力,也很难在赚钱方面达到医院那种境界。
到了路边,等待出租车或者黑车的时候,我仍然没看到那只女鬼在哪里,我猜测,她也许听说过幽冥事务所的名声,于是因为恐惧而逃跑了,目前正待在某个安全的地方。
稍后,一桩意外发生了。
首先申明,这事完全与我无关,不能怨我。
一阵风吹来,卷着一张二十元面值的钞票从老男人面前飞过,非常不幸,他被这些钞票给迷住了,先是伸出脚试图踩住,落空之后仍不放弃,继续努力想踩住钞票,不知不觉中竟然离开了人行道,进入机动车道,然后,刺耳的刹车声传来,紧接着是‘砰’的一声,然后我惊讶地看到,老男人飞到空中。
☆、糟糕
我把这事讲给白珍珍听,她笑个不停,从椅子里滑到地上,然后坐在脏兮兮的地板上继续笑。
由于老男人已经死掉,所以保守秘密的承诺不再有效,我可以自由地和任何人谈论那些事。
我并不觉得老男人的死亡有多么滑稽,那事仅仅只是不体面而已,也许有些荒谬和奇怪。
白珍珍回到椅子里,眨巴了几下漂亮的大眼睛,问老男人被撞死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当时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可怜的老先生被车撞得飞起来,然后又落到地上,确认没有安全问题之后,我走上前去观看他的情况,发觉很糟糕,基本已经死掉了,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肋骨刺破了皮肤伸出来,腰椎断掉之后有明显的移位,右臂的骨头也露出来,满脸是血,鼻孔和耳朵孔里还是不断地冒出血沫,总而言之,谁都能够看得出,他彻底完蛋了,没得治了。”
“看到老家伙的魂魄了吗?”她兴高采烈地问。
对于死亡和灾难这类事,她一直都这么感兴趣。
我:“看到了,由于刚刚离开身体,所以他的魂魄还是灰濛濛的,不太清晰,呈黑白两色,几乎是半透明,站在尸体旁边,愁眉苦脸,很沮丧的样子。”
她:“那只恐怖的女鬼有没有过来把老家伙的魂揪走?”
“我离开时候还没有发生这事,估计快了。”
“你很快就走掉了吗?也没多看几眼?”
“顾客都已经死掉,实在没什么可以看的,撞死他的车没有逃逸,而是乖乖停在原地,接下来的事交通□□会处理好,没我什么事了。”
“我原以为,顾客就算死了,委托也会继续下去,没想到情况并非如此。”
我:“他委托的任务是抓住那女鬼并且将其消灭,让他免受女鬼伤害,委托协议当中又没写明抓住女鬼之后什么时候消灭,或者以什么方式消灭,所以留下了很多可以发挥的空间,我本来打算抓到女鬼之后又放掉,过几个月之后让这女鬼再露面恐吓老先生一次,然后我再去抓,就这样,抓了又放,放了又抓,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弄出一桩无限循环的生意。但是很遗憾,老先生已经死掉,我只好撒手不管了。”
☆、趋利避凶
白珍珍说:“原来你们做事并不认真,并且喜欢打马虎眼,经常设下圈套坑害顾客,昧着良心赚黑钱。”
我:“这么说来好像我挺邪恶,对此我持不同看法。”
她:“不过这事很正常,如果我处在你的位置,肯定做得更离谱更过分,若是我由我来处理这事,肯定会在收了钱之后与女鬼合谋,把老家伙控制住,榨光他的财产之后,再把他卖给器官贩子拆散了废物利用。”
我:“我是执业阴阳师,有许多必须遵守的行业规范和职业道德,不可以那样乱来。”
她:“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怪人,我至今仍然没怎么弄明白,感觉你太高深莫测了。”
我:“我是个平常的人,普通的人,仅仅只是职业比较特殊而已,其它方面跟大多数同龄人没有什么明显不同。”
她:“你跟我合作的时候有没有起坏心眼或者设下圈套?”
我:“目前没有,以前也没有过。”
她:“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把你当作朋友,你很漂亮也很可爱,所以我没打算要设计诓你的钱,这并不奇怪,无论是谁,在工作当中夹杂着一些个人情绪都是很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