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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颤了下,她转头透过孔洞又朝那刑室看了眼。因为视野狭小,刚才被挡住了并没有看到,此时,出现在眼里的人,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又怎么可能认错。

    其实,这一切,潋绡知道自己都能够理解的。所谓帝王无情,慕睿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而他是绝不希望自己的继承人太过懦弱的。可是,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来教育一个孩子。不,在他眼里,大概锦衣只是未来的皇帝,从来就不是一个孩子。

    “皇上希望的继承人,该是能被所有人赞一句仁厚宽容,却仍是有足够的气势压制住他们,但心里又必须是冷静而理智的,必须拥有壮士断腕的狠决。”

    “那如果锦衣不听话呢,会怎么样?”潋绡轻声问道。她可不认为锦衣是那么容易任人摆布的。

    “很简单,不听话,就罚。”

    “我没在他身上见到什么伤痕。”

    容则突然地沉默了下,才回道:“那与公主知道的那些惩罚方式不一样的。不会有伤痕的。皇上不会让公主和皇后发现的,他知道你们必定会心疼。有一种药,吃下去后全身会像针扎一样疼,疼到会想要干脆一死了之。但是,不会留下后遗症,身上更不会有伤痕。而且,为了防止殿下受不了而伤害自己,会点了他的岤。人一点也动不了的时候,那种疼无处发泄,几乎能把人逼疯的。至少,不少犯人就是被这药给弄疯了的。”

    容则语气十分平淡,说得似乎轻描淡写。可听在潋绡耳中,却是渐渐僵了身体,遍体生寒。

    容则朝刑室的方向看了看,又说:“殿下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学会长大的。即使公主面前的殿下仍是有几分真性情,可是,有些东西,早已经刻进血脉了。”

    潋绡突然地转头盯着容则,声音暗哑低沉,道:“容大人,还真是好忠心啊。你做了这么多,不过是要告诉我学会认命吧!我已经劝锦儿放弃学武了,你还想怎么样!”最后质问出声的时候,潋绡的目光里已经隐隐透出恨意。

    容则坦然面对着潋绡的目光,面色稍稍有些晦暗。沉默片刻后,突然地单膝跪地,头一低,道:“容则想求公主一件事。”

    这个向来傲骨铮铮的人如此突然的举动,确实让潋绡愣了下,也让她冷静了下来。拼命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是不会害他们的,这样才死死地将那股恨意压了下。

    “请讲。”

    容则抬头看了看潋绡,才说道:“殿下是那样长大,所以,才九岁,便异常的早熟。可公主是在受尽帝后宠爱下长大的,却是常常比殿下更加的冷静。臣说过,不会去探究公主的任何秘密,自然不会食言。”

    对此,潋绡不置可否。她既然已经不打算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的心智了,自然是信了他的话的。

    “所以,在臣认为公主已经拥有足够的心智去理解一切时,便带公主来了这里。臣只是希望公主答应一件事。”稍稍顿了下,他才说道:“接受自己公主的身份,接受皇家的一切,这里,将是公主未来的一切。”

    潋绡禁不住呆楞了会。其实她是清楚的,自己一直没有将自己当做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将自己的世界圈得很小,除了锦衣,也就只有蓝鸢比较亲近一些。

    “最能影响殿下的人便是公主了,只有公主安心留下来,殿下才会真心愿意将来继承帝位。公主比谁都清楚的,殿下必须是将来的皇帝,不然,公主与殿下,还有皇后和镜家,所有人都逃不脱一个死字。”

    容则说的,潋绡又怎会不知。可是,她却是真的不知道,难道自己真的一直希望离开这个地方吗?是啊,应该是吧,这个地方,真的不可能让人喜欢上的。前世,最后那一刻,她是真的累了,真的想要终结一切才选择自己迎上了死神镰刀,却不料,醒来后,又是一场新的战斗等着她。

    容则已经站了起来,而潋绡也退回到石桌旁坐下。

    一室的静默

    “公主,如今皇上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太子之位非殿下莫属。所以,关于殿下的身世,公主别再纠缠下去了,就此让一切深埋难道不好吗?以皇上的心性,一旦知道如此全心全力培养着的继承人居然不是自己的血脉,公主应该非常清楚后果的吧,恼羞成怒之下,殿下是绝对没有任何活路的。”

    潋绡缓缓转过头去看着容则,目光是彻底的冷色。

    “容-大-人。”一字一顿地唤了声,道,“在宫里这么多年,你应该比我还清楚,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的秘密,随时有可能成为致命的毒刃。你觉得我会那么天真吗?放任这隐性的杀机留在自己身边?以前,我还可以放心,因为我可以看到,那个秘密仍是一个秘密。可是,琥珀苑那个温琅的出现,还有你告诉我你居然知道锦儿的身世,当我发现原来这个秘密并没有为我所控制,你觉得我还能高枕无忧吗?这一次,有温琅,有你出现,下一次,会不会又有什么人跳出来说他也知道锦儿的身世!”说到后来,潋绡的声音渐渐冷厉起来。

    她盯着容则的眼中,毫不掩饰地露出杀机,语气是冷到了极点的狠决:“我真的很想很想让所有知道锦儿身世的人彻底消失。”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些年,还算是平静的生活和锦衣的陪伴,让她渐渐收敛起了那股子浸透血脉的冷酷。虽然,其实她向往的是那种与世无争的生活,可既然承认了锦衣在自己生命里的重要性,那么,任何被她认定对他存在威胁性的东西,都会毫不犹豫地抹去。

    目光渐渐沉静下来。她忽然觉得,也许,这些年她让自己活得太安逸了。

    “你到底几岁?”容则似乎是无意识地问了这么一句,因为问出口后,他自己也是怔了下,随即讪讪地笑了笑。

    潋绡只是略有些嘲讽地动了动嘴角,未作回应。然后站起身,似乎想要离开了。

    走了两步,又转身面对容则,神色平静,说道:“锦儿既然从未对我讲过这里的事,那就是说他不希望我知道。既然他不希望我知道,那我就不知道。不过,还是多谢容大人带我来了。”

    知道这一切,让潋绡既难过又无奈。难过是因为心疼,无奈,是因为明白自己的力量还太小。她后悔没有自己察觉到锦衣在承受的痛苦,可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因为知道无法与其对抗,所以锦衣才什么都不肯对她说。他不希望她面对这种无能为力的痛苦。

    所以,后悔,也只是那么一瞬间便消失了。她所能做的,就是尽力帮锦衣扫除所有可能伤害到他的危险。还有是保持沉默。

    她是不是真的想要留在这个宫廷重要吗?她是否真的把这里当做自己的世界重要吗?她到底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重要吗?

    都不重要。

    那个只会在她面前露出真实情绪的孩子,是潋绡早已经铁了心要护他一辈子的。将来的无数岁月,将来的任何变故,都不可能改变她的决定。她从锦衣那得到的东西太过厚重,只能一辈子来还了

    对潋绡,容则有太多太多的疑惑,但他终究是什么也没有问。只是轻轻一颔首,打算带她离开。可是,身形刚动,却是突然地一顿,头禁不住朝旁边刑室的方向侧了侧。

    注意到他的举动,潋绡轻轻皱了下眉头。

    她听不清楚对面的说话声,不代表容则听不清楚。

    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念头刚起,人已经往那墙边走过去。

    容则抬了抬手,似乎想拦,却还是放了下来。

    透过墙上的孔洞,锦衣仍在视线范围之内,虽然依旧只是个背影。而锦衣身旁也站着个蓝衣人,但以这里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左肩臂膀。然后,便见那个人侧过身,从视线里消失了,而下一瞬,忽然见到那蓝色衣袖似乎是轻轻一拂,锦衣便身体一僵,像是被点了岤。

    这让潋绡突然想起容则说起的药,脸色一下转白,几乎抑制不住想要转身离开。

    可是,事情并没有朝她以为的方向发展。

    旁边的一扇石门被人打开,而锦衣也被推了进去,然后便见那石门轰然落下。

    潋绡有些奇怪地转头看向容则,等着他解释。可是发觉容则脸色不太好看时,她的心也禁不住沉了下去,没再有什么耐心等待,直接地提出疑问:“容则,那门里面是什么地方?”

    踌躇片刻,容则才回答道:“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潋绡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可疑惑刚起,却是被突然冒出的一个念头惊到了。

    “说清楚一点。”她的声音里,难得地出现了些微的轻颤。

    “那是黑牢。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彻底的黑暗。”容则随即又若有所思地道了句,“殿下有些不太对劲,他应该不会再让自己犯下足以关进黑牢的错误了。”

    容则的前半句话,早已经让潋绡完全愣住了。

    “他还只是个孩子……”话刚出口,声音便弱了下去。在这个宫廷里,这是最最薄弱的理由。

    而容则也只是沉默着。

    她缓缓闭上眼,死命克制着,不让自己冲动地想要闯到那边去。

    身体的疼痛终究可以被遗忘,以锦衣的坚强,她相信他是可以熬下来的。可是心理上的伤痕却是会牢牢刻进记忆里的。

    困在无尽的黑暗里,又不能动弹,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而且知道不会有谁来救自己,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他?”这一瞬间,心里真的涌上了强烈的恨意。

    那是她的锦儿啊,她最最心疼的锦儿啊……

    心像是被割开一般疼了起来,疼到窒息,却发不出任何地声音,只有悄然无声的眼泪一直在无意识地滑落。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轻轻地一句,却是如此地无力,而后只是一声轻喃,“我会劝他的。”

    然后,轻靠着墙,只是安静地等着,等着……恍惚间好象等了很久,一直到听见隔壁传来的石门开启的声音,呼吸才渐渐顺畅起来,可心里的痛却似乎无止无尽。

    禁不住又转头朝那边刑室看了眼,锦衣从里面出来时,低垂着头,看不清楚神情,可那异常苍白的脸色,却真的太过刺眼,让潋绡花了好大力气才压抑住不让眼泪流下来。

    回过身来时,神色间早已经沉寂无澜,平静而淡定。

    “走吧。”

    让她看到这一幕,容则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她没有兴趣知道。

    可是,从结果上来讲,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如果放在他们面前的只有这么一条路的话,她不会避开的。她倒想看看,当锦衣拥有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力量时,还有谁敢动他分毫!

    踏出琼月庄的时候,潋绡发现自己竟然出奇地冷静,心思也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想到曾经怀疑过的,慕睿暗中为锦衣培养的势力,难道就是这琼月庄?那刑室里看到的蓝衣人又是谁?还有容则……

    “不知容大人在这琼月庄里是何职务?”

    沉默了下,容则才回答道:“这些事,是我自己查出来的,慕睿既然打算好了迟早要让我离开,又怎么可能告诉我这些事情。也正是因此,我才明白,我必须离开。当年,他没有骗我,若是他知道我在查这些事情,如今的他,恐怕真的会生出猜忌之心的。”

    “父皇是希望你一直置身事外的,可你却没有。”潋绡十分清楚,这些年容则在宫里留下的力量是多么的强大。他手下的那些侍卫,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她是见识过的。

    如果……能将这力量收为己用……

    不过,要他完全为她所用,与慕睿对立的话,恐怕也是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让我装做听不见看不见。慕睿与蓝鸢……”他似乎是轻轻地叹了声。

    潋绡明白容则的心思,所以禁不住冷笑了声,道:“这世间,从来就难有两全之法。”他所做的一切,恐怕都只是徒劳而已。

    容则没有回应什么。

    片刻之后,隐约见到宫墙的时候,潋绡突然说道:“带我去琥珀苑。”

    这让容则疑惑地朝她看了眼,但只是应了声“是”。

    既然不可能避开,那就好好地利用起来吧,不论是容则,还是温琅……

    所以,当站在琥珀苑的庭院里,又看到那个黑衣妇人时,潋绡轻轻地笑了,但却是目光凌厉,如锋如刃。

    第十四章 沉沉旧事

    潋绡与容则的出现,让温琅有些意外,但却仍是不动声色。

    然后,她似乎写了什么,撕下来,将那纸朝潋绡这里轻轻一送,平展着飞到她面前。这一手功夫,可真是不简单。

    那纸飞过来时并没有什么凌厉之气,她该是示意潋绡接下而已。

    可是,潋绡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手一挥,却是将那纸拂开了。

    “别装了,你根本没哑。”

    这回,温琅倒是真的愣住了,怔怔地看了潋绡一会,忽然地笑了,道:“好漂亮的一双眼,好眼神!不愧是战凤公主的后人!”

    潋绡对锦衣说,宫里没有这个人的记录。

    因为她一开始就没有进宫来,那自然是没有的。这一点,在容则这里已经得到了确认。

    但是,潋绡不可能去问蓝鸢或者浮香和茹嬷嬷关于这个人的来历,毕竟,她消失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婴儿。

    “你是镜家的人?”

    “不错,确切地说,我是战凤公主的人。当年,是公主救了我,又将我送去习武。”她朝容则看了看,又接着说道,“后来,属于江湖的‘墨剑’退隐了,只有镜家的温琅。镜元帅与战凤公主守卫边疆,而我替他们护卫着少主和夫人,就是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再后来,又随着你母亲回了王都。”

    然后,温琅注视着潋绡,轻轻一笑,道:“还想知道什么?”

    潋绡仍只是冷冷的,未透露出什么心思来。

    “当初是为什么突然消失的?又为什么一直藏在宫里?”

    闻言,温琅却是又朝容则看了看,问道:“又是容则告诉你的?”

    潋绡没有回答,而一直沉默的容则也禁不住皱了下眉头。

    “其实,我一直是知道的,容则在查我。当初,还真的带来了一些麻烦。不过,很不幸的是,我不能动他,因为蓝鸢和青鸾都会不高兴的。那时候,害得我做事费了不少手脚。”

    这时,潋绡才沉着声,说道:“过去的一切,我不关心。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接近锦衣,更不要告诉他任何他不该知道的。”

    “我不明白公主在说什么?”温琅只是漫不经心地回了句。

    可潋绡并没有跟她兜圈子的打算,直截了当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不要告诉锦衣,他不是父皇和母后的孩子!”

    “你知道?!”温琅的脸色稍稍一变,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难怪昨天晚上见到我时,反应那么奇怪。”

    然后,她略有些嘲讽地一笑,看着容则,道:“又是你说的?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没想到,居然连那件事你也知道。”可她突然地一怔,盯着潋绡,目光有些惊异,“不对!那件事,就算是容则告诉你的,你也不该认识我的。但昨天晚上,是确实认出我了,对吧?可是你不可能见过我的。”

    潋绡只是一声轻哼,道:“我怎么认出你的,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小公主,你可真是令我意外呢。”温琅似乎是真的很高兴的,目光和语气里,透出的明显是愉悦之色。

    潋绡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她。而后温琅似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但话锋一转,“不过……公主跟我学武如何?”

    “不必了!”潋绡又是很干脆地拒绝了,“容则可以教我。”

    闻言,温琅怔了下,朝容则看了看,忽然地一笑,道:“公主若是学了容则的轻功,再配合我的毒术,即便是武功天下第一之人,也奈何你不得。”

    说完,她只是看着潋绡,目光自信而笃定。

    潋绡没有说话,可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动心了。以她的身份,这轻功和毒术,可比剑术刀法之类的要有用得多。

    所以,她迎上温琅的目光,沉默片刻后,浅浅地露出一抹微笑,道:“好。”然后,又漫不经心的问道,“那……锦衣到底是谁的孩子?”

    温琅的脸色稍稍沉了下,才回道:“如今,殿下是皇子,将来会是太子,是皇帝。这就是唯一的事实。”

    “你是唯一知道锦衣真正身份的人吧?”跟温琅确定这一点,潋绡也是为防万一。

    “不错。”

    潋绡忽然地一笑,语气却是有些森冷,道:“那……你死了,不是更好吗?”

    这话却没有引来温琅丝毫不悦,事实上,她反而是笑了,然后说道:“公主跟我当年想的一样呢。”

    潋绡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我并不是装哑,事实上,五年前,我的声音才恢复的。那时候我中了毒,命虽然救了回来,却哑了。”

    “是……茹嬷嬷?”潋绡并不太确定。

    “怎么可能!她就算要害我,也不可能那么傻,会去用毒。这天底下,还没有人能毒到我。”

    潋绡忽然地一怔,又道:“是你自己?!”

    温琅朝潋绡看了看,又是一笑,点了点头。

    “为……”潋绡想问为什么,却又没问了。

    为什么?理由再简单不过,只有她死了,锦衣的身世才能彻底被埋藏起来。真的没想到,这个温琅,竟是忠心至此。可是,她忠的,到底是谁?

    “可是,那时候,被阿茹发现了。她居然威胁我说,如果我不给自己解毒,她就去找蓝鸢来。”温琅笑了笑,又道,“很不幸,这个威胁,我没办法无视。然后啊,我就想,这毒,我根本没把握解。若真能解了,那就当是天意如此吧。然后,结果就是我真的活了下来,大概是老天爷觉得我命不该绝吧。”

    潋绡若有所思地低了低头。也许,锦衣的身世之谜,埋在这个人的心底会更安全一些。当有第二个人知道时,所谓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

    “那当年的漠北一役,你可知道又是怎么回事?”皇极殿里,与锦衣偷听到的,原丞相口中所谓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提到的,慕睿对镜夫人的愧疚又是何意,仅仅只是因为镜元帅的战死?

    但是,出乎潋绡意外的是,温琅的目光里突然闪出阴冷之色,那样锋利的恨意,直接地袒露在脸上,森冷的杀气,一瞬间逼了过来。

    同一瞬间,容则将潋绡挡在身后,握着剑,神情戒备。

    不过,仅只是片刻之间,温琅便收敛了杀气,只是脸色依旧有些冷淡。

    “不用如此防备,我不可能伤害公主的。”她这话是对容则说的,但他并没有依言放松戒备。

    然后,温琅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她身上流着战凤公主的血,我怎么可能对公主的后人出手,就算……就算也有……”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突然转身离开了。

    潋绡却是猜测着那未尽的话语,就算也有什么?

    血……

    除了战凤公主的血脉,她还继承的,就是慕氏皇族的血脉了。

    而且,她不会弄错的,那杀气是冲着她来的,或者说,是冲着……慕氏皇族?

    温琅是因为漠北一役而恨着慕氏皇族?为什么?

    真相,漠北一役的真相又是什么?

    潋绡忽然地想到了一个词,心猛地一沉,功高震主!

    太祖皇帝驾崩,先帝即位,镜家的卓越功勋忽然地突显出来,平衡被打破。恐怕,当时镜元帅与战凤公主是为避开锋芒才离开王都的吧,而将独子及养女留在宫里,只怕,是作为人质,或者是为了安抚帝王的猜忌吧。

    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先帝并不是太过宽宏之人,又有原鸿楼那样的人在身边,还有,慕睿对镜夫人的愧疚,温琅的恨意……

    恐怕,当年那漠北一役只是一场……

    回苏芳苑的途中,潋绡若有所思地一路慢行,而容则只是随后跟着。

    “容大人对当年漠北一役知道多少?”潋绡忽然地这么问了句。

    容则稍稍沉默了下,才回道:“皇上即位后不久,就封了所有关于漠北一役的资料。所以臣跟公主知道的差不多。”

    “你就没去查过?”

    容则似乎轻叹了下,才说道:“公主其实太高看微臣了,终究只是个江湖草莽,所能做的,不过是培养些忠心而能干的下属。臣所能查到的,终究有限。”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意味。

    “容大人太过妄自菲薄了。”潋绡只是漫不经心地回应了句。

    不过,容则的话倒也有些道理。当年,他可以派人监视温琅,最后发现了她们调换婴儿一事,却对锦衣的身世完全无从查起,他能够查到温琅隐匿在宫中,却不知道当初温琅是如何消失的。而那一战,毕竟是十九年前的旧事了,又被刻意掩藏了起来,难寻蛛丝马迹。

    确实,他终究不适合这个地方。这么多年了,依旧没折了那份矜傲便可知道,他根本不可能放下属于那个银霜剑客该有的骄傲,不愿让双手沾染这个世界的污秽。不然,入宫十三年,以慕睿对他的信任,以他的职位,要想只手遮天也不是难事。

    潋绡终究只是无声地一叹,没再问什么

    靠近苏芳苑,隐约看见站在门口左顾右盼的侍女萝铃时,容则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潋绡只是轻轻侧了侧头,并未在意。

    “公主!”看见潋绡时,侍女萝铃禁不住露出惊喜之色,“公主,您可回来了。”跟在潋绡身边的人都知道,只要做好份内的事,不多嘴多舌的话,潋绡还是位不错的主子,不会任意责罚。

    潋绡只是轻晃了她一眼,浅浅地一笑。

    “公主,殿下过来了,在书房等您呢。”她没有问潋绡去哪了。虽然潋绡贵为公主,但毕竟还只有九岁,作为近身侍女,事实上,萝铃若问一下也是在理的。可是,苏芳苑内,没有人敢将潋绡当做一个九岁的孩子来看。向来沉静安然的潋绡,没有人能看透她的心思,不动声色间的一眼,常令人生不出违抗之心。

    “恩。”潋绡只是应了声,便径自走进了苏芳苑。

    萝铃赶紧跟了过去。

    可是,渐渐地,潋绡慢下了脚步,莫名的烦乱层层叠叠地压上心头,让她有一种透不气来的感觉。

    朝身后的萝铃挥袖一示意,她便停了下来,不再跟随。

    独自缓行,呼吸却仍是有些凌乱,带着微微的窒息之感。怎么也止不住的烦躁让潋绡禁不住攥紧了拳头,手微微有些颤抖。

    “姐姐!”突然听到锦衣的唤声时,潋绡禁不住身体一僵。

    目光一扫,才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书房门前,那边趴在窗口的锦衣笑颜璀璨。

    下意识地迎上笑容,往前走了几步,便推门而入,轻笑着问道:“怎么又跑来了,父皇给你的功课做完了?”话一出口,潋绡自己却是一怔。

    不过,锦衣似乎也没察觉,只是懒洋洋地回道:“就因为功课太多了啦,头疼死了,就跑姐姐这来了。”

    潋绡淡淡地将目光从锦衣的脸上滑过,神色间,未发现丝毫异样,也难怪她从来没有察觉了。从什么时候起,锦衣已经将隐藏情绪的功夫修炼得这般如火纯清了?

    心像是被什么忽然地刺了下。

    “姐姐,怎么了?”察觉到潋绡突然的沉默,锦衣禁不住问道。

    潋绡只是浅浅地一笑,淡淡地嗔了句:“头疼该是找御医啊,我这又没药。”可心里却是一震,蓦然醒觉,锦衣瞒着她许多,她又何尝不是?

    “姐姐~~~”锦衣软着声唤了句,带着些央求的意思。

    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书桌前,取过案前的毛笔,手一顿,抬头便轻轻地横了他一眼,道:“愣在那干嘛,还不过来。”

    这一瞬间,潋绡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两个人,一个依旧沉静浅笑,眉眼之间、目光深处,柔和安然,她只是喜欢宠着锦衣的好姐姐,另一个则是清醒而冷酷地看着这一切,心泛着钝色的痛感。

    “就知道姐姐最好了。”知道潋绡答应了自己的要求,锦衣一下笑了开来。

    而锦衣的要求,其实只是让潋绡帮着做功课而已。只有锦衣知道,潋绡有一手摹仿字迹的绝活。央着潋绡帮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从未被谁发现过。

    执笔,低头,潋绡在一瞬间封起了所有神色,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自以为了解锦衣的一切,却原来只是一泊镜花水月而已。

    而她,又是为何将所有的秘密藏在心底,不愿轻启?

    没来由地,心底泛起一阵寒意。这个冷透了人心的地方,没有锦衣的温暖,怕是度日如年吧。

    到底,是谁需要谁?

    稍稍有些出神,手在无意识间一沉,乍然惊觉时,提笔已是不及。

    “姐姐!”锦衣一下惨叫了声。

    慕睿给他的功课,是拿一些奏折给他看,让他自己做主处理。当然,既然是功课,之后慕睿定是要看过的。

    可刚才潋绡这一不小心,奏折上被毛笔蘸了一朵墨渍,异常醒目。

    “姐姐,不用这么害我吧。”锦衣苦着脸叹道,“要挨骂了。”

    斜睨了他一眼,潋绡拿起笔,便将那墨渍画开,寥寥数笔,苍松屹立,又在旁边题上“父皇,阿绡画得如何?”

    随后拿起奏折朝锦衣示意了下道:“好了,没事了。”

    锦衣只是愣愣地朝她看了看,什么也没说,嘴角一撇,自顾自写了起来。

    等到潋绡取过第二张来时,刚想落笔,却被锦衣一拦,问道:“这回不会是想画梅了吧?”

    闻言,潋绡禁不住一笑,回道:“当我是你啊,就知道玩。”

    锦衣这才放心了。

    “锦儿,当年漠北一役,你知道多少?”潋绡突然静静地问道。话音落下时,自己却是不知道该无奈还是该自嘲。不论她与锦衣之间藏了多少秘密,要她放任危险置于他身边,终究是做不到的。

    “啊!”听到锦衣一声轻呼,潋绡转过头去,却见他手中的折子上,亦是染了一朵墨渍。轻轻地笑了声,心里却是难言的冷意。是被她这个问题惊到了吗?为何?

    “这回真该画梅了。”潋绡轻笑着调侃道。

    锦衣脑袋一耷拉,叹了口气,提起笔时,却忽然问道:“姐姐问这个做什么?”清清泠泠的声音里,听不出藏着什么,但他只是微顿了下,便接着道,“十九年前,边境异族作乱,镜元帅带兵围剿。在乱事渐渐平息时,却传出某处还有余孽未除。因为对方人数不多,镜元帅只带了三百人,但那都是随其征战多年的精兵良将,都是以一抵百的好手。可是,两天后,有一人回来求救,可话没说清楚就气绝身亡了。战凤公主立刻率军支援,可赶到时,那三百人已经无一生存,包括镜元帅。”

    “那战凤公主又是为何自刎?那些所谓的余孽又在哪里?”

    “不是说殉情吗?至于那些余孽,好象是与镜元帅他们同归于尽了吧。”如此敷衍的答案,可不是潋绡想要的。

    “锦儿!”潋绡沉着声唤了句,“皇极殿上,原丞相的那些话,我是与你一起听到的,你居然还那这些来敷衍我?”

    锦衣讪讪地笑了笑,似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第十五章 漠北一役

    锦衣低着头,只是静静地写着。潋绡也没再追问,同样安静地等着。

    许久之后,锦衣才说道:“当日皇极殿上,原丞相的话太过惹人疑窦了。虽然,父皇若知道了怕是不悦,但既然与我有些关联,总不能放着不理了。若是哪一天反受其害,可就后悔莫及了。”

    “所以你去查了?”潋绡随意地接了句。

    “恩。”锦衣应了声,却是没再说下去,沉默片刻,转头看着潋绡,问道,“可是,姐姐为何认为锦儿会知道那所谓的真相?姐姐,锦儿还只有九岁,即使有心要查,未必能查出什么来的。”

    潋绡怔了下,那双幽蓝清澈的眼眸里,透着逼人的光芒。下意识地,她避开了他的目光。

    若是以前,也许她未必会那么想,可经过了琼月庄一事,她几乎是已经笃定了。

    可这要她如何解释。

    但锦衣倒也没为难她,而且,似乎没察觉到潋绡的回避,甚至好像自己没问过那样的问题一般,只是若无其事地接着说道:“当年漠北一役,我确实知道的比别人多些。”语气里透着些许的淡漠。

    此时的潋绡,却是禁不住心一颤。

    也许,她该将所有坦言的。

    “这事,说来话长,当年,太祖皇帝也曾说过的,这慕氏王朝的江山,有一半是镜元帅与战凤公主打下来的。他们三位,虽然我未曾见过,但想来,也该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吧。可正因为他们的光芒太过耀眼,当时的先帝,与他们相比,实在是渺若微芒。”锦衣如此毫不避讳的语气,让潋绡禁不住轻轻一皱眉,但并没有说什么。

    “太祖皇帝在位若能更久一些,倒也不会有后来的那么多事了。先帝即位时,正值年少气盛,初时,与镜元帅和战凤公主摩擦不断。后来,还是他们两位退让了。上书请命,离开王都镇守边关。那个时候,先帝很爽快地应了下来,但同时也提出了将他们的独子留在宫中的要求。”说到这时,锦衣的目光稍稍地一沉。

    “人质吗……”潋绡轻叹了声。

    “只可惜,镜元帅和战凤公主在朝中的人望实在太高了,先帝如何也放心不下。当年的漠北一役,实际上是一箭双雕之计,一切,都是先帝与原丞相谋划的。”

    听到算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潋绡并没有太过吃惊。只是这所谓的双雕,另一雕又是指什么人?

    “先帝的目标并不仅仅在于镜元帅,另一个目标是一支十分神秘的异族。关于那支异族,就得从战凤公主的出身说起了。她的父亲是中原人氏,母亲却是那异族的公主,那一双蓝眸,便是由此继承而来。”

    锦衣说得轻描淡写,潋绡却是一怔。

    对于锦衣的蓝眸,潋绡早已经猜测过多半是异族血缘,这点并不意外。可是,她是知道的,锦衣并不是蓝鸢的孩子,那又是从何继承这蓝眸的呢?

    “当年,太祖皇帝征战南北时,因为战凤公主的关系,得过那一族人颇多援助。据说,那些人武功自成一脉,极擅暗杀之术,夜探大军也可以如入无人之境。不过,他们似乎不愿意交往太深入,多半是不露面的,有什么事,也是由战凤公主代为传达。也因此,镜元帅是不认识他们的。”

    说到这,锦衣突然地一顿,嘴角微微一动,略有些嘲讽地一笑。

    而潋绡也已经大概猜到了,禁不住目光一黯,轻叹了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锦衣接着说道:“先帝想要做的是削弱他们两人的力量,若有可能,自然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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