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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有什么纷争,而刀掉在他们桌上,应该只是巧合。

    想要对他们出手的那些人,可不会使用如此拙劣而滑稽的手段。

    “愣什么呢!上茶!”见那小二似乎没有反应过来,锦衣有些不耐的又是一句。在宫里,可没人敢如此无视他的命令。

    “还不快去收拾收拾,别怠慢了客人。”突然出现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笑意,又透着些许魅色。

    潋绡顺着声音望过去,二楼的楼梯口,倚着扶栏的男子,一袭或深或浅的紫,染成日暮的最后一抹颜色。凤眼轻挑,笑颜妖异,目光里烟波迷蒙,深处,却是冷的。

    而潋绡看着他的目光,同样透着冷凝。

    如果她没有看错,这个紫衣男子,刚才就站在那刀掉下来的位置附近。

    此时锦衣却已经在一旁的空桌前坐下。微微眯着眼,脸上是若有似无的淡笑。

    这个表情的锦衣,并不常见。在潋绡面前的锦衣,从来都只是个天真单纯的孩子,爱玩爱闹。但潋绡知道,那并不是他的全部,比如说,此刻的锦衣,有些危险

    蓦然间,楼上传来争执声,看来,该是之前那把飞来一刀的祸源了。在这样人事纷杂的茶楼里,这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今天,也只是因为牵扯进了两个太招眼的孩子,才引起的众人的注意罢了。

    至于二楼上那倚在扶栏边的紫衣男子,从刚才的口气,以及小二的态度里,已经隐约可以看出,他大概就是这茶楼的老板或管事了。但他完全未朝那声音来处瞥上一眼,似乎并不在意。只是远远地看着潋绡与锦衣,浅浅地一笑,有些客套,却又不会显得太过生疏,只是那样恰到好处地笑了下,然后便缓缓拾阶而下,步履如风。

    还没等他走到楼下,那边争执声却是突然地没了声息。然后便见一个短衫打扮的大汉朝那紫衣男子点了点头,很快又无声地退了下去。

    效率真是不错,这么快就将事端给处理掉了。

    直觉告诉潋绡,这间茶楼不简单。然后,便禁不住怀疑,锦衣真的只是偶然看到这茶楼才进来的吗?

    此时,潋绡与锦衣已经在另一张桌前坐下。

    小二也已经奉上新茶,外加不住地赔礼,然后,很快地,又有人将之前那桌子给清理干净了。

    那紫衣男子走到他们面前时,之前的马蚤乱已经没了丝毫痕迹,而这也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

    然后,他只是随意地在他们面前一站,这个笑起来有几分妖几分魅的男子,给人感觉却是透着微微冷意,如一把带血的出鞘利剑。他就那样缓缓地伸手一引,脸上是浅浅的笑容,说道:“两位楼上雅座请,今天这茶钱也免了,就当是为刚才的事略表歉意吧。”

    潋绡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

    锦衣却是忽然地手一翻,便见那指间拈着一颗青色的玉珠子。

    “你掉的东西。”然后往那紫衣男子面前一放,仰头一笑,绚烂的笑容下,是隐约可见的嘲弄。

    此时潋绡才朝锦衣看了眼,又瞥了眼那颗珠子,眼角的余光却是晃见那紫衣男子的衣袖边镶着的青色玉珠。只不过,右袖两颗,左袖,却只有一颗。

    “谢谢。”那紫衣神色不动,只是轻轻一颔首,隐约地笑了下。

    锦衣也没再接下话去。然后,转首看向潋绡,说道:“姐姐,我们去楼上吧,这里太闹了。”转向潋绡时,那依旧绚烂的笑容里,却是分明的纯澈。

    对此,潋绡自然是没什么意见了。更何况,她也大概看出了,这茶楼绝对不简单。既然锦衣有心闯一闯,那她也陪着玩玩吧。而且,锦衣从来都是懂得分寸的,他会欣然同意,自然是有些把握的。潋绡知道,锦衣绝不会将她置于险地的。

    第五章 虚妄暖颜

    二楼的厢房,布置得十分雅致。潋绡倒确实有心欣赏起来,暗自赞叹着。

    不过,锦衣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此处,那紫衣男子也进来后,他突然地面色一沉,冷眼一瞥,说道:“青老板,还真是胆子不小啊。”

    锦衣口中称呼的青老板,自然是指屋内唯一的外人,那个紫衣男子了。

    但他像是完全不明白锦衣这话的意思,有些疑惑地朝锦衣看了看,只是,那眼底隐藏的略带讽意的笑泄露了情绪,他问道:“小公子这话什么意思?”

    “若没有那颗珠子,那刀也不会往我们桌上飞,我只是想问问青老板,有何指教!”九岁的孩子,神色间却是不见稚气。不过,难得见锦衣说话如此直白,甚至带着明显的骄纵。

    “小公子想给青某安个什么罪名呢?”他对锦衣的话似乎混不在意。

    “随便找那么一两个,也能让你这茶楼给封了吧。”真的很少见到锦衣会如此略有些跋扈的说话方式。

    “小公子是在提醒我,也许应该灭口吗?”说完,却是轻轻地笑了起来。

    锦衣只是稍稍一挑眉,目光微微一侧,忽然地说道:“容则,不觉得这时候你应该现身了吗?”

    这话并没让那位青老板的神色有丝毫变化,潋绡却是微微地笑了下。

    “原来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啊。”那紫衣男子略有些嘲讽的语气并没有令锦衣有什么不悦,相反,他却是浅浅地笑了。

    潋绡更是弯起了嘴角,笑意分明。

    所谓帝王之术,其实不过就是“利用”二字而已。

    对此,锦衣向来学得不错。

    若是他知道了容则就隐在暗处,怎么可能不物尽其用呢?

    容则出现的时候,先是朝那紫衣男子瞥了眼,神色不动。

    然后向潋绡和锦衣稍稍一躬身,依旧是惯常那凛冽如锋、淡泊傲然的眼神,说道:“请两位殿下先行回宫。”丝毫没有避讳旁人的存在。

    “不。”锦衣很干脆地拒绝了,目光里略带挑衅。

    容则只是稍稍一皱眉。

    然后便听到那紫衣男子一声轻嗤,语带调侃地说道:“真没想到,当年名满江湖的银霜剑,居然也入了那名利场。”但话里倒并没有轻视的成分。

    容则瞥了他一眼,冷淡地回道:“彼此彼此。”

    不管是容则的出现,还是他揭开潋绡与锦衣的身份,这紫衣男子的神色都未见丝毫变化,显然是一切都已了然于心。但容则这平淡的四个字,却是令他稍稍地愣了下神。

    “你知道?”问这话时,神色间透着一些讶然,一些恍惚。

    容则只是轻轻一颔首。

    而后便听到那紫衣男子略带嘲讽地笑了笑。

    “她……还好吗?”容则问得似乎有些迟疑。

    但那紫衣男子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一声冷笑。

    容则倒没再追问下去,而是又看向潋绡和锦衣,还是那一句:“请两位殿下回宫。”

    锦衣只是一挑眉,没有回应什么。但看这态度,明显是不愿合作了。

    此时,潋绡却是浅笑地说道:“难得出来,我也想四处走走。容侍卫应该不是独自出宫的吧,让那些侍卫暗中跟着就行了。申时以前,我们会回去的。有容侍卫暗中保护,也不必急着回宫,父皇那边,回头也不会说什么。”

    略有些矛盾的话,让容则与那紫衣男子都是若有所思地朝她看了眼。目光里没有疑惑,反而是稍稍有些惊讶的感觉。

    不过,潋绡并没有回应什么,只是看着容则,等他的回复。

    而显然,潋绡的信用度比锦衣要高得多。容则没什么犹豫便点了点头。

    她微微一笑,便拉着锦衣走出了门外,随后关上门,隔断了那道略带探究的目光

    走出茶楼时,锦衣轻轻地笑了起来。

    “还是姐姐说话有用。”

    潋绡只是嗔了他一眼,也是笑了笑。

    “不过,姐姐何必帮容则遮掩呢。”

    “他与那位老板似乎也是旧识,自然有些话需要说,我这么做,也就只是一个顺水人情而已。”潋绡无所谓地说道。

    锦衣却是忽然地沉默了下来,而后转头朝身后的茶楼看了眼。

    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他叫青紫,传说富可敌国,但没人知道他到底拥有多少财富。不过,这王都的茶楼酒馆客栈,明的暗的,有三分之一是他的。”微一沉吟,又接着说道,“恐怕,一入那茶楼,他就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只是,我想不明白,他刚才分明是故意招惹我们的,似乎是想试探什么。还有,他居然与容则认识,而且看似交情不浅。不过,他该没有什么恶意,不然,反而不会那样明目张胆地招惹我们,还对与容则的关系毫不遮掩。”

    锦衣似乎只是自言自语,但潋绡知道他其实是在告诉她,也想听听她的意见。

    目光轻轻一晃,潋绡握了握锦衣的手,叮嘱道:“今天遇到青紫的事,容则自然是不会说,你也记得不要透露出去,特别是父皇。”

    潋绡最后那话,让锦衣稍稍有些惊讶地朝她看了看,但仍是毫无质疑地点了点头,然后嘴角一撇,回道:“难道姐姐觉得锦儿那么笨吗?这点都看不出来。”

    禁不住笑了笑,潋绡抬手便要朝他脑袋上敲一记,不过可惜,被锦衣敏捷地躲了过去,而后便是一串笑声。

    停下来时,锦衣突然说道:“对了,父皇跟我提起过青紫,当时父皇只说,若是哪一天国库空虚,但到处需要用钱,却怎么也凑不出钱来时,就找个罪名抄了他的家当吧。”

    潋绡并没有觉得惊讶,她甚至可以想像说这些话时,慕睿脸上那轻描淡写的神色。

    所谓帝王无情,慕睿是个很好的例子。

    有的时候潋绡会想,以现在看来,锦衣总有一日会登上那御极之位。但是,那真的是她希望看到的吗?而且,那真的是锦衣想要的吗?

    不过,他们有退路吗?

    喧闹的集市上,锦衣东看看西逛逛地,兴致极高。潋绡却是懒懒散散地走着,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一直到突然发现一个小摊子,卖的都是些木簪,感觉挺素雅的,才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姐姐喜欢这些?”锦衣眼睛倒挺尖的,潋绡还没往那走,他就已经先一步到了摊位前。

    “姐姐喜欢哪个?”等她也走到摊位边时,锦衣已经挑了个遍了,举起手中拿着的五个大概是他看起来还不错的木簪,让潋绡来挑。

    潋绡只是斜睨了他一眼,抓过他手里的簪子,就放回了摊位,而后,便自顾着细细地将那些木簪子一个个看过去。

    摆摊的是个有些年纪的大爷,本来大概以为他们两个小孩只是随便看看,但此时看来,确实是有心想买的了,刚想开口招呼,潋绡已经先一步出声了:“我可以自己看。”

    那位大爷愣了下,然后只是没所谓地笑笑,但也确实没说话了。

    不过,这位大爷没说话,那边的“小爷”倒是一直说个不停。

    锦衣拿起一根就问下:“这个怎么样?”

    见潋绡没理会他,便放了回去,然后又挑了另一根,还硬是挡到她眼前,问着:“那这个呢?”

    潋绡只是将他挡住视线的手推了开去。可她手还没收回来,锦衣的另只手又拿起一根簪子问过来了。

    她抬起头,有些懊恼地一眼瞪过去。锦衣只是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兴许,一开始他确实是想帮她挑的,可之后绝对是故意捣乱。

    “姐姐为什么喜欢这些啊?想要什么没有,却偏喜欢这个。”锦衣倒也不是真的问潋绡,只是轻喃着自言自语而已。

    “又没叫你付钱,急什么。”潋绡只是似笑非笑地嗔怪了句,话里的调侃意味却是明显得很。

    锦衣一下拉下了脸。

    嘴角微扬,她低下头,又继续挑起簪子来,脸上隐约的笑意却是始终没有散去。

    直到目光瞥见一支浅茶色的木簪,手掌长的簪子,只在削圆了的末端刻上一朵清莲,枝叶慢慢延伸下来,蜿蜒缠绕着整个簪子。没有着上其他色泽,只用墨色隐约染出了形状。

    似笑非笑的表情褪去,舒展了眉眼,透出丝丝缕缕的喜悦。

    但下一瞬,簪子却被锦衣劈手抢了过去。

    “我买给姐姐!”

    疑惑的眼神还未及出现,锦衣的话,让潋绡忍不住笑出了声,问道:“你有钱吗?”

    锦衣紧抿着唇,神色倔强,回答道:“姐姐借给我啊。”

    轻轻一挑眉,横了他一眼,潋绡伸手就想拿回来,口中说道:“谁要你弄那么麻烦,给我,我自己买就好。”

    “不要!”他只是掌一沉,便避开了潋绡探过来的手。

    其实,在前世,潋绡也是学过一些防身功夫的,虽然只是粗浅的招式,但也练就了满快的身手。学点功夫护身总是好的,所以,这一世,她虽然以公主的身份,不太适合去学武,但有前世的记忆在,身手也还算不错的。

    不过,与这个世界所谓的武学比起来,她那点微末功夫实在不值一提,更别说要从锦衣手里夺回东西。

    然后,下一刻,原本还握在手里的钱袋又被锦衣给抢了过去。

    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潋绡一时间真是有些哭笑不得,禁不住感慨,也许她也该去学点功夫,不然,指不定哪天被锦衣欺负呢。

    那边,锦衣倒是开开心心地付了钱,而后便把那簪子递回了潋绡,至于那钱袋,被他不小心给忘记还了。

    “有你这么无赖的吗?”潋绡还真是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了。

    “真小气,回去还你就是了!”锦衣倒好,居然还有模有样地抱怨起来了。

    即使潋绡明知道他故意这么说的,可被他话这么一堵,仍是气不打一处来。而后突然地眯起眼,诡异地一笑,下一刻,便是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啊!”许是没想到潋绡会来这么一招,锦衣没来得及避开,惊叫了声,脸上却是追悔莫及的表情,“安师傅说的对,宁可得罪小人,莫要得罪女人。”

    潋绡一下怔住了,有些惊讶又有些哭笑不得说道:“安师傅教你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教我学会这世间所有的真理。”锦衣回答得倒挺顺的。

    “你倒还理直气壮了!”潋绡忽然地觉得有些无可奈何。而后只是嗔怒地斜睨了他一眼,也懒得理会他了,转身便自己走了。

    “呀,姐姐等等啊。”锦衣赶紧追了上去。

    并肩而行时,他的脸上是一种十分舒心的笑容,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这样的笑容,却让潋绡忽然地想起锦衣很多时候那有些淡漠的神情。不是强装的淡漠,而是在无知无觉间自然流露的神情。

    作为将来要继承皇位的人,确实是该冷酷一些,那样,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整个王朝来说,都是好的。

    可是……

    潋绡忽然地想要叹气。

    潋绡的锦衣,该是温暖的,该是一个拥有着安静笑颜的温润少年。

    也许,他终有一日会学会用笑去伪装所有的一切,可心的淡漠不是轻易可以隐藏的。那样的锦衣,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姐姐,怎么了?”锦衣略有些疑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潋绡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但锦衣并没有因为她的否定而缓和脸色,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为什么姐姐从来都不说?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不肯告诉锦儿。为什么每次都要我时刻注意着姐姐的神色变化,才能看出一点异样来?姐姐你知道吗?你比宫里任何人都懂得隐藏心思。别说要看清楚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察觉一些粗浅的心思,也需要耗费我全部的注意力。姐姐对锦儿还需要隐瞒什么吗?从刚才茶楼里出来之后,姐姐就一直藏着什么,到底有什么是不能对锦儿说的?”

    锦衣突如其来的一席话,让潋绡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而说完之后,锦衣只是注视着她,看起来有些生气的样子,也似乎在等着什么。

    许久之后,潋绡才轻叹了声,语气有些无奈地说道:“我只是害怕……这样下去,你将来会太过冷血无情。”

    锦衣一下愣住了,过了会,才问道:“是因为刚才我提到的,父皇说过的,关于青紫的事情?”

    潋绡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锦衣忽然地沉默了下来。

    他们本已经渐渐远离集市,此处的街道上,稀落落地人来人往,而这一切,也似乎因为锦衣的沉默而突然地安静了下来。

    原本并肩而行的两人,因为锦衣渐渐慢下脚步而拉开了距离,最后,锦衣停下了脚步。

    过了会,潋绡才同样停了下来,回过头来,有些无奈地问道:“怎么不走了?”

    “我以为姐姐不会停下来,不会回过头来找我。”这样说时,锦衣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潋绡听了,却是突然地感觉心口一阵胸闷,有些难受。

    “傻瓜,胡说八道什么呢!”走到锦衣面前,潋绡只是在他头上轻敲了记以示惩罚。

    稍稍抬了抬头,锦衣露出一抹笑颜,轻声说道:“姐姐不要讨厌锦儿。”

    有些不确定的语气,让潋绡怔了下之后,突然便后悔刚才说出口的话了。即使将来他作为帝王,真的变得无情了,但属于潋绡的锦儿,永远会是那个如水的少年,温暖而清澈。也许,是她太过贪心了。

    而下一刻,锦衣一下换了语气,突然地改口道:“姐姐不能讨厌锦儿。”话微顿,“这宫里,除了姐姐,锦儿什么都没有。”

    心像是被突然地刺了下,潋绡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本想说还有父皇和母后的。可是,在慕睿心里,江山永远是第一的。若是哪天锦衣成了那条路上的绊脚石,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踢开。慕睿,远不如他外表看起来的那样温雅。至于蓝鸢,这么多年来,她对锦衣是何态度,潋绡自然是看得最清楚的。他们之间,始终缺了母子时间的亲昵感。

    可是,潋绡在想,若是哪一天,锦衣知道,其实他本就不属于那个宫廷,那一切本就是不需要他来背负的,那个时候,他又会不会责怪她这个一直隐瞒事实的人?或者,当他知道他们之间本就没有血缘时,又会做何感想?

    忽然涌上心头的纷乱心思,让潋绡一下失去了语言。有那么一瞬间的念头,让她想要放手,想要趁着还未深陷泥沼,放这个孩子离开。

    隐藏了多年的秘密,几乎想要脱口而出。

    第六章 锋刃初现

    这时,一辆马车驶过他们身边时突然停了下来,将他们的注意力暂时引了过去。

    并不是如何奢华的马车,却是处处透着精致与贵气。不过,这第一眼时,他们就已经看出这马车的主人了。

    潋绡只是轻轻的笑了笑,但笑里确实是透着愉悦的,可锦衣却在那一瞬阴沉了脸。

    马车内缓缓伸出一只手来,五指纤长,有些瘦,显得棱骨分明,而且肤白如玉,带着几分透明感,所以给人的感觉透着微微的凉意。那只手轻轻将帘子撩起一角,车内光线有些暗,令人无法看清楚马车主人的样貌。

    “潋绡,锦衣,你们怎么在这呢?”语气轻柔,声线有几分低沉,却又给人感觉如沐春风。

    锦衣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仍是与潋绡一起行了礼,恭敬地唤了声:“澹皇叔。”

    马车内的主人,便是当今皇上唯一的亲弟弟,慕澹。

    先皇子嗣极少,就只有他们两兄弟。虽然论出身,慕澹不及慕睿这个皇后之子,但慕澹只小慕睿一岁,又同样的才华不俗,可他却意料之外的心性淡泊,从未在皇位上与着兄长争过一分一毫。不过,仍是有人认为他只是韬光养晦而已,终有一日会露出野心。

    而当年先皇驾崩十分突然,那时候,慕睿尚在千里之外的镜家,而慕澹,却是近在咫尺。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但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只是压制着朝廷内外的浮躁,一直等到兄长归来后,安然退后。

    那一年,十六岁的慕睿继承了皇位,十五岁的慕澹只是那淡泊世事的流云。

    潋绡是欣赏慕澹的,面对垂手可得的滔天荣华,竟能依然心静如斯。不得不说,他真的是这宫廷里的一个异数。

    不过,她仍是下意识地会去怀疑,他到底真的是不动心,还是,那个时候,他只是还没有万事俱备而已。毕竟,以他的出身,十五岁时,不太可能积聚太大的力量。

    如果真相是后者的话,也许,她该防备着一点了。十一年后的如今,他若是有心积蓄实力,早已经今非昔比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潋绡对他的欣赏,宫里几乎所有的人,包括锦衣,都知道,皇帝最宠爱的小公主十分喜欢这个皇叔。

    但是,没有人知道,其实,慕澹常会让潋绡想起前世那个致她于死地的人,想起她曾贪恋的那份温暖。可是,出生没多久时,第一次见到十九岁的慕澹,同样的性情温和,同样的,都是她的叔叔,这让她没来由地生出警惕来。

    所以,只有她自己知道,或许,她确实是欣赏慕澹的,也或许有一些喜欢,可是,隐藏在心里的,仍是一份戒备。

    当然,这些,锦衣并不知道

    “上来吧,我送你们回去。”许是猜出了他们逃出宫玩的事,慕澹轻笑了声。

    其实,慕澹是唯一让潋绡有几分同龄人心境的,所以,他这一笑,令潋绡稍稍有几分尴尬。回头看了眼锦衣,他却仍是阴沉着脸。

    “锦衣。”潋绡轻唤了声,他却未作回应,只是瞥了眼马车内的人,目光竟是有几分冷。

    微微蹙了下眉头,潋绡便由侍从扶着上了马车。

    慕澹随手挂起了帘子,微微探了探身,又朝潋绡伸出手。

    此时,便看清楚了慕澹的样子。一袭素雅蓝衫,容色清俊,眉眼细致,隐隐透着几分出尘之气,那真的是个谪仙一样的人物

    踏上马车时,潋绡却没有握住慕澹伸过来的手,而是回过头又朝锦衣看了眼,轻轻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锦衣,上来吧。”隐藏着几分无奈,语气却仍是温和的。但潋绡的话,并没有让锦衣有任何动作。

    气氛稍稍有些古怪。

    只是,那么僵持了一会,锦衣却突然笑着说道:“我再玩会,到时候会自己回去的。”说完,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潋绡是真的长叹了口气。

    一旁的慕澹却是微微地笑了下,然后问道:“回去了吗?”

    潋绡回头朝他看了看,又朝锦衣离去的方向望了眼,而后轻轻一颔首:“失礼了。”说完,轻轻一跃,便下了马车

    找到锦衣的时候,他正蹲在河岸边,盯着波光微澜的河水发呆。

    潋绡并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就那样不远不近地站着,静静地看着他。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她没有丝毫的不耐烦,甚至唇角渐渐扬起弧线。

    之前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秘密渐渐地往心底沉下去。

    ——对不起,锦儿,不论前路如何的艰险,我都不可能放你离开,我不想要一个人独自前行。

    然后,便见锦衣突然地站起身来,一下转过头来盯着她,紧抿着唇,蹙着眉头,一脸恨恨不已的样子,还有一些无可奈何。

    潋绡笑了。

    “是不是我不转过来的话,你就打算站那一辈子了!”锦衣质问的话冲口而出。

    “可你不是转过来了吗?”潋绡丝毫不掩饰脸上的笑意,语气里带着笃定。

    锦衣一脸莫可奈何的懊恼神色,似乎有些生气,却又不想生气。

    潋绡慢慢地走到锦衣身边,侧过头去看着他,脸上依旧是莫名的笑意,轻声问道:“怎么,生气了?”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锦衣却是忽然之间收敛了神色,略有些怔忪地看着潋绡。

    这让她禁不住投去疑惑的一眼。

    似乎是轻叹了口气,锦衣轻轻地靠过去,伸手环在潋绡的腰际,头枕上了她的肩膀。

    潋绡怔了下。

    锦衣从来就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刚才,看到他转过身来时那一脸不爽的表情,她就知道他懂得放下,所以,那时候,她笑了。

    可才一会,他却又突然地情绪低落下去。

    这让潋绡禁不住放柔了声音,问道:“锦儿,怎么了?”

    似乎踌躇了许久,才听到锦衣轻声回道:“其实,姐姐才是最冷酷无情的。”清清冷冷的语气里,带着一些埋怨的意思。

    潋绡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前世的经历,早已经炼就了冷漠的性情。隐藏在安静的性子里,隐晦莫名。外人眼里乖巧的小公主,其实不过是漠然而已,所以习惯了沉默。

    锦衣说的很对,她才是最冷酷无情的。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不希望锦衣会如自己一般。

    然后,又听到锦衣的声音在耳边接着说道:“姐姐别去在乎锦儿对旁人是何态度,反正,锦儿永远是姐姐的锦儿。锦儿自己也是,有姐姐在就够了。”

    这话,让潋绡禁不住微微湿润了双眼,伸出手,也抱了抱锦衣,轻轻的应了声,声音里透着丝丝缕缕的笑意。

    “恩,姐姐也是,有锦儿就够了。”

    所以……

    ——锦儿,永远不要背叛我!

    回宫的时候,他们走的仍是西面的乾云门,不过,这次,却是堂而皇之走进去的。旁边的侍卫许是早就打过招呼了,竟是不惊不动,就像是压根没见着面前有两人走过去一般。

    锦衣的脸上是略有些调皮的笑容,倒是显出几分小孩心性来。

    可是,走出稍远一些后,笑容之中却是忽然地掺进一丝嘲讽,低声地一句:“不知道这些侍卫效忠的是谁。”

    潋绡禁不住心里“咯噔”了一下,为着锦衣如此不自觉的一句话。忽然地,略有些悲凉的感觉涌上心头,可是,却又有些无力感。理智告诉她,这样的锦衣,才能在这宫廷里活得更好。可是……他毕竟还只有九岁啊。

    不过,她又禁不住向自嘲一笑。因为,那一瞬间,她心里其实有着和锦衣类似的想法:容则,到底是否可以信任。

    “姐姐,我们先去父皇那吧。”锦衣突然说道。

    潋绡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我们出宫,父皇那边肯定瞒不过的。与其等着挨骂,不如先去请罪呢。”说完,锦衣只是轻轻一挑眉。

    这让潋绡禁不住笑了下

    靠近皇极殿的时候,锦衣突然拉住潋绡,说道:“我们小声点,先看看父皇现在在做什么,心情如何。”

    潋绡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两人悄悄地走进侧殿,只是不知为何,今天都没见着人在。锦衣与潋绡互看了眼,都有些疑惑。然后,潋绡又一下皱起了眉头,神色之间略有些凝重。

    “锦衣,我们先离开吧。”会摒退众人,那必定是商谈什么秘要之事,若是被发现了,这罪名可大可小的。

    潋绡拉了拉锦衣,他却没有动,目光十分坚决,说道:“放心,不会被发现的,我常在这儿偷听。”说完,忍不住调皮地吐了吐舌。

    微一犹豫,潋绡才跟着锦衣走了过去。

    穿过层层幔帘,走到一处靠墙的地方,背后架着一座屏风,虽然左右两边没什么阻隔物,但不近不远的那些幔帘却恰好地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而眼前这面墙,两头都有尺宽的金色丝幔悬挂着。他们现在站的地方,便是这丝幔的前面。

    当隐约听到一些说话声时,潋绡已经有些了然。

    不过,看到锦衣稍稍撩开丝幔,露出底下那木棱格子,潋绡仍是愣了下。

    另一边应该也是有丝幔悬着的,不过许是被人撩开挂了起来。所以,锦衣这边稍稍挑开些,便能透过那镂空的格子,将殿内看得一清二楚。

    而他们站的地方光线晦暗,那边根本不可能发现这里有两人隐藏着。

    此时潋绡的感慨却是,亏得锦衣能发现这样的地方,真不知道他平时到底在做什么

    而那殿内,除了龙椅上的皇帝慕睿外,也就寥寥数人。

    丞相原鸿楼,他也是先皇在世时的丞相,颇受倚重,如今是两朝元老了,在朝廷里说话向来有分量。他已年近六十,虽然两鬓斑白,精神却是十分的清朗。

    慕澹也在,依旧是那淡然如风的神色。之前会在宫外遇到,看来他正好是要进宫了。

    还有一位老者,霜发如雪,低垂着目光,看不懂面上神色,他正是洛茗的曾祖父。虽然早已经隐退多年,但毕竟是当年随着太祖皇帝打下这江山的,历经三朝,是如今这朝廷里资格最老的人。其实,当初慕睿选择洛茗做锦衣的陪读时,听说这位老者并不太乐意,还是慕睿亲自登门,才让他松了口。不得不说,在培养锦衣方面,慕睿确实是个好父亲,不论文武,为他安排的师傅,都是最好的。

    殿内还有几位也都是皇帝十分倚重的朝廷大臣。会将这些人聚集起来,显然是有什么大事了。

    而此刻,殿内却是一直沉默着,气氛略有些古怪。

    “怎么了,都没人有话说吗?那也好,朕就直接下旨了。”微冷的目光轻轻扫过殿下众人。

    “皇上,大皇子毕竟还只有九岁,是否还太早了些?”殿下某位大臣如此说道。

    这话,让暗藏着的潋绡和锦衣都是一愣。

    然后,便听到慕睿一声轻哼,言道:“朕一出生便被封为太子了。锦衣都已经九岁了,还小吗?”

    那位大臣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了。

    而同时,潋绡也感觉到锦衣似乎稍稍颤了下,她也蹙起了眉头,根本没想到,他们商议的,竟然是立太子一事。

    “皇上说是有事商议,可这如今,看皇上的意思,似乎已经决定了?”整个朝廷之中,敢如此跟慕睿说话的,也就只有丞相原鸿楼了。

    慕睿并没有回答,面色也没露出丝毫隐芒。

    这时,底下突然有一人站了出来:“皇上,臣认为,立大皇子为太子,恐怕不太妥当。”

    闻言,慕睿只是微微扬起嘴角,晃过去一眼:“哦?”稍稍扬起的语调,意味难明。

    那人又接着说道:“那双蓝眸……非我族类,恐怕会使得大皇子难以令四方臣服。”这人似乎也是个耿直的性子,竟然提起这个当初慕睿严禁议论的话题。

    果然,慕睿轻轻地笑了起来,但笑里带着明显的冷意。

    躲在暗处的潋绡,同样地冷下了脸。禁不住朝锦衣看一眼时,却见他神色不动,似乎并不在意。

    可压在心头那股郁气却令潋绡怎么也缓不过去,于是,拉起锦衣便往外走,不愿在听下去了。

    锦衣被她一下拉出去,一开始没明白怎么回事,但毕竟是心思玲珑的小家伙,没一会便反应过来了。

    于是,轻轻地笑了声。

    此时他们已经出了皇极殿,正走在回寝宫的路上。

    锦衣的这一声笑,让潋绡停下了脚步,轻瞥了他一眼。

    然后,便听锦衣说道:“姐姐觉得锦儿的眼睛漂亮吗?”

    稍稍沉默了下,潋绡才回道:“锦儿的眼睛,是这世上最漂亮的。”潋绡并不是刻意安慰他,她是真的爱极了那抹剔透如琉璃的冰蓝色。

    “既然姐姐喜欢,那锦儿怎会去在乎旁人胡说些什么。”锦衣舒展了眉眼,笑的时候,神色柔了三分,淡了三分,澄澈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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