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1e01 第1章 考验
所有的事物都是一个谜团，而解开一个谜的钥匙……是另一个谜。——爱默生
足以容纳千人的场馆在今日被隆重布置，前方讲台上的东方面孔自信且从容。
腕上手表的指针已经过了三点，简宁也恰好说完毕业生代表致辞的最后一句。合上讲台上文件夹向下欠身示意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的震动起来。
简宁微愣，熟悉她的朋友都知道今天是她的毕业典礼，怎么会挑这个时间来找？
抬起头时，仍是端庄适宜的笑容。她拿着文件夹走回自己的位，知道后面已经没什么事了，便将文件夹塞进包中从礼堂后门走了出去。等她拿出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的竟是一个熟悉也陌生的名字。
“什么事？”
“好事。信不信？”
简宁弯了弯唇角，向外面走去：“你会有好事？”
“嘿，你不是在找工作么？我这有一个职位，要不要？”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工作？”简宁停下，表情一滞，握着手机的手也不觉紧了起来。
“你那点小动作还能瞒过我？不过别担心，不是我这儿。洛城警局想成立个特别调查组，他们警监问我有没有合适的组长人选推荐。念在咱们曾经合作过的份上，我这不就想到你了么？洛城挺好，离你家也近。三天后我就要答复他们了，你这两天好好想想。”
简宁忽的放松，洛城警局对她来说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不由笑着说：“我不过一个刚毕业的菜鸟，你推荐他们就要了？再说了，他们原本就有凶杀调查组，怎么还要成立个新的？”
“洛城最近不太安稳，前段时间几个帮派对黑，扯出来一些旧案子。凶杀组人手不够用，加上那些案子也都带着点特殊性，他们上头就申请了些资金另建一个专门处理的小组。当然了，考验是有的，就是我这里的一个案子。你要是想试试，回头我就把资料给你发过去。”
“过两天吧，现在我得收拾东西。”
“成，好了给我个消息。”
简宁应了声好就给掐断了手机。她抬头向前看去，悠悠晴空一碧如洗，不见丝毫云翳。她的大学生涯，也总算安稳地结束了。
说起来，其实简宁也不需要太多的时间来收拾。单人间的寝室里，她的箱包永远都是收拾好的状态，似乎随时都在准备着离开。这并非是说她不喜欢她的学校，而是本性使然。那一位对于她的这点大概也是有所了解，所以没过一天便自动将所有资料通过邮件给传了过来。
在前去洛城的火车上，简宁大概将资料翻了翻。
这已经是一件十五年前的案子。若非嫌疑人的妻子请求上诉，只怕要再等五年，这一位姑且还能称为案犯的才能被释放。
十五年前，正值美好年华的女大学生蒋画被发现死在校外的出租屋中。当时的证据直指两个人，一位是她当时的大学教授顾望，一位则是她的同学杜煜。但不知为何，警方在当年直接就排除了杜煜的嫌疑。
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简宁在档案上完全找不到相关的证据可以表明这一点。
右手轻敲在档案上，简宁看向窗外，火车已经在慢慢减速，她随即合了文件夹起身。这是一个设在郊区的小站点，来往的人不算多，故而胜在清静。提了行李下车，那熟悉的铃声也再次响起。
“嘿，洛城警局这边想要什么样的结果？”看清了来电，简宁直接开口问道。
“他们警监说了，只要能妥善处理好就成。我记得你以前可是很灵活，怎么又做了几年学生反而回去了？”
“知道了。”
找到事先预定好的酒店已经是午饭的时间，简宁随意买了块三明治便打车去了洛城警局所在的市政大楼。让她不曾想到的是，从门口抵达23层的警监办公室竟然只花了几分钟。好在在来之前她就略微了解了一下这位警监，倒也不至手足无措。
黎文易，当年警校的尖子生毕业，随后却是做了十一年的卧底，任务完成后又选择出外勤，直到两年前因为伤了手臂才调回这里做文职。
“请坐。”
简宁盯着面前这位看着十分和善的中年人，稍有犹豫便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
“他给我说了很多，当然，大多都是对你的赞美。”
简宁自然知道黎文易指的是谁，听他停顿便抬眼看了过去，见他浅浅一笑，接着说：“你的过去他没多说，我也不想管。只要你能胜任这份工作，我就会给与相应的支持。我不妨在这里直言，现阶段这个调查组还没有一个成员。在你定下后他们才会陆续过来报道，但只有上头认为你们都足够优秀，他们才会继续花钱，可懂了？”
简宁点头，心里却不像之前那样轻松了。现在这黎文易的意思明显是只要调查组里有任何一人出了差错，又或者上面认为不合格，整个调查组都会被撤去。而她既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干预上面高层的决定，也没觉得自己能轻松地将所有组员团结在一起。若届时调查组散了，她还得继续去找新的工作，这份不确定她到底要不要接受？
“这里是你临时的证件，方面你在这个案子上走动。”
简宁抬头看去，黎文易温温笑着，将证件推到了她眼前，好似从没担心过她会临时变卦。
“……卷宗里说的太模糊了，我需要详尽的记录。”迟疑了两三分钟，简宁还是将桌上的东西给接了过来。
“已经都给你备好了。”黎文易刚笑着说完，外边就传来了敲门声。
简宁顺着看过去，一名穿着制服的警员正抱着一个档案盒子站在那等着。
“这案子在当年牵扯得还是有些多，媒体也有介入。所以，在你有确切的定论前，上面并不希望在楼下见到我们的老朋友。”
黎文易说这话时，简宁正侧身从警员手中接过盒子，所以她瞬间的怔愣也没人注意到。而等到转身过去时，她已恢复到最开始的状态。
“好的。对了，我想后面这几天我应该也没有特定的工作时间吧？”
黎文易唇角微弯，双眼慈善地微眯，点头应道：“自然。”
第2章 追溯
回到酒店后，简宁并没有急着开始，将文件丢到床上后她便打开了电脑，浏览着租房信息的同时也到洛城图书馆中查阅了十五年前报纸的电子存档。翻了十几分钟后，她搭在鼠标上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知名教授性侵女学生，酿出惨剧。
惹眼的标题吸引了简宁的视线。她大致扫过去，果真是和这件案子有关。而就在正文的旁边，还附上了一张照片。照片中的男子戴着黑框眼镜，模样清俊，神态温和，乍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谦和。简宁微微诧异，视线正待下跳却又扫回去。她凑近电脑屏幕仔细看了看照片，这才确定在男子的身后还有两个孩子。
将当年关于此案的所有报道都浏览过一遍后，简宁方才合了电脑去查看黎文易给的文件。
两个小时后，简宁揉着脖子跳下床，站在窗边向下边街道看去。川流不息，陌生的繁华。
这么多的信息看下来，她心中的疑惑却是越来越多。最初的案件记录很详细，可就是在排除嫌疑人时突然变得模糊起来。而且，许多零散的证据都指向那个教授，但就是没有足够的铁证表明就是他。至于另一名嫌疑人，却是理所当然地被所有人认为清白无罪。
嘴里咬着笔杆，简宁抓了抓随意挽起来的发，从最初拿到的卷宗里抄了顾望妻子的地址，打算明天先去了解下此次上诉的缘由。
由于还不是很熟悉洛城的街道分布，就是打车，也花了简宁不少时间才找到最后的目的地。
僻静的住宅小区，独门独户，刻意淡化了邻里间的联系。
“请问你是？”
就在简宁怔愣间，身前的门已被打开，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简宁回神，出示了昨天才拿到的证件，说：“洛城警局，想就您先生的案子简单询问几个问题。”
妇人点点头，侧身让出道路，让简宁跟着走了进去。房子不算大，可整体暖色调的装饰显得很温馨，且随处可见有各种照片。不过同时，她也注意到半掩在抽屉中的药盒……处方药。
妇人似乎也注意到简宁的打量，经过时便将抽屉给合了进去。
“顾夫人，您为什么隔了这么多年才进行上诉？”坐下后，简宁便直接问道。
妇人笑笑，眉眼间并没有阴郁：“因为他不肯啊。只是他再不出来，两个孩子怕是就真的认不得他了。”
简宁微愣，拿捏不准这个他是不是正处在牢里的顾望。对面的妇人似乎是看出了她的这个困惑，接着道：“的确是顾望，他始终认为自己当年在蒋画那件事上有错，受点惩罚也是应该的。”
“什么错？”
妇人摇摇头：“他没说。”
“顾夫人，当年很多证据都指向了顾教授，我希望您能如实将您知道的都告诉我，这样我才能有所帮助。否则，既然他当年认了罪，现在就很难再推翻。”
“小姑娘。”妇人拿过一旁小茶几上的照片，抚着上面的笑颜说：“我没骗你。我和他之间从来不需要问的，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而且他当年也没有认罪，否则你以为在那样的舆论压力下会只有二十年的刑罚？可是他已经进去十五年了，两个孩子也都快成家了，我想他能亲眼见证，所以才在这个时候提出上诉。我也知道时隔太久，很多真相都不好查了，但我仍保有最真挚的希望，你可能帮我？”
看着妇人那算得上清澈温和的双眼，简宁一时间愣在了那里，最后只得如实道：“抱歉，恕我不能理解，但如果他在这件案子上的确是清白的，我会努力为他正名。”
“何止是你，连两个孩子都不能理解呢。”
简宁尴尬地笑了笑，面对妇人如此的乐观，她当真不知是否该先泼点冷水。沉默了片刻后，她才又问道：“那件事发生的前后，您先生可有什么反常的表现？或是和您提及过有关蒋画的什么？”
等了好一会儿，简宁终于听到妇人的回答：“在蒋画那丫头出事前一个星期，他倒是和我提过一点，让我有时间去劝劝蒋画，他担心她会想不通。”
“因为何事想不通？”
妇人摇摇头，说：“我也问过，但是他没说。当时我想着等见到蒋丫头自己问了也成，可等到后面我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不在家了。”
“您是说后面的案发场所么？”
“没错，当初那屋子还是我给她挑的，环境好，离学校也近。”
简宁停笔，抬头问道：“请问您和受害人蒋画是什么关系？”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关系。我有次去找顾望，在办公室见到了她，她竟然开口叫我师姐，这样就认识了。后面我见她孤身一个小丫头在这个城市里，加上她和我家两个小调皮处得不错，这才慢慢有了联系。她也不容易，我能帮衬就帮衬着点。”
听到这里，简宁回想起看过的蒋画资料。蒋画生在一个小镇子上，家里父亲没多久就过世了，只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从卷宗里仅有的几张照片来看，蒋画相貌不错，就算不化妆也能吸引住一大票男生的目光。不过那样的脸蛋对她一人在外求学来说除了是助力，却也是一种风险因素。
“这么说您先生和她走得也挺近，是么？”
妇人忽而沉默。许久得不到回答的简宁抬头看去，见妇人侧头看向一旁的相框。相片里她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笑得恣意灿烂，而此时，斜斜的日光透过窗户打在她的面上，温和之余带上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神圣。简宁忽而明白，这相片所对应的镜头之外是何人。
妇人回过头来，平静地说：“她曾是他最为骄傲的学生。”
离开后，简宁在路边的台阶坐下，将包里的资料一摞资料给取出，找到下一个目标，即当年主要负责此案，现已退休的周川周警官。这案子在当年轰动一时，就在证据指向顾望之时，便有不少同期的学生乃至教授出面为他做品格担保，正是周川一力拍案，并联合检察官将他起诉才有了后面二十年的刑罚。
和顾望妻子不同，周川所在乃是一片温馨宁和的小区，里面所居住的也大多是退休警官和其家属。简宁找到他时，他正在小区中间的公园区同别人下棋。
在简宁表明了身份和来意后，周川表现得颇为诧异。
第3章 偏差
“这案子不是都结了么，还查什么？难道现在警局这么闲？”
简宁笑笑，在两人都到了河边的一处座椅后才问道：“档案上记录的证据大多很琐碎，而且指向顾望的也多是间接证据，您为何就认准了是他呢？”
“哼，间接证据？”周川似乎有些不以为意，“有证人指出受害人曾衣装不整地从他办公室出来还不够么？看上去人模人样，做的事却是畜生不如！”
“我记得这是案发前……”简宁翻了翻手上的卷宗，忽而一愣，“一周左右的事。但据受害人所在的公寓管理员所说，案发当日，他离开公寓时受害人还是好好的。而且随后又有另一位前去找了她。比起顾望，案发现场似乎是有更多的证据指向这一位，我不知道您当年何以就排除了他的嫌疑。难道，就因为他是个出名的好好学生？”
简宁说完便看向身侧的周川，见他双手交握搁在双腿，而双眸却是凝向眼前的河面。没过一会儿，她听见他在一声叹息之后说道：“这案子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也都还记得。当初的棘手不仅在于是有两名嫌疑人，还在于这两位都有为数不少的品格证人，优秀学生，优秀教授，谁也不会和杀人凶手、强x犯联系在一起，可追查的证据却又偏偏摆在那里。直到，杜煜的不在场证明得到核实，我们才将他排除出去。”
“不在场证明？”
周川点头，接着说道：“案发时，他和顾望的另一名学生，也是受害人的同学……好像是个叫安杰的在一起，年份久了我也记得不是太清楚。我们当初核实不过，除了这个学生，还有酒吧的服务员可以作证。你懂得，临近毕业，这些孩子总会有一些疯狂的举动。杜煜的父亲是洛城有名的产业家，不希望这件事被记录在档以免影响到他日后的发展。上头随后就吩咐了下来，既然已经核实，便就无须记录。当你排除了所有不可能，无论剩下的是什么，即使是不可能也一定是真相。你说是么？”
“夏洛克·福尔摩斯。”简宁笑笑，“好的，谢谢周警官，如果有其他需要了解的，我会再来拜访。”
拜别了周川后，简宁才稍稍露出自己的情绪。她倒是将杜煜那优渥的家世背景给忘了，可既然有能力将本该记录在档的证据抹去，那这不在场证明的真实性也该有待商榷了。
将电话拨通，简宁直接道：“能不能绑个忙？”
“你要是给我工作，自然没话说。”
“嘿，别这么吝啬。这工作还是你给介绍的呢，我要失败了不也败了你的名声么。”
“不过玩笑而已。想要查什么？”
“恩……你帮我查两个人，杜煜，安杰，后者可能有所偏差，但两人应是同学。”简宁一边说着，一边招了出租车准备先回酒店。
“行，我让洛城那边的同事帮你查查，大概今晚能给你。”
“ok，我就不谢了。”
回到酒店，由于没有白板，简宁只得先拿了白纸铺在桌上来代替，将案子简单梳理了下。除了公寓管理员的证词，就是案发现场的指纹和邻居当时听到的争吵声将顾望给联系了上来。但抛开性侵，单纯根据顾望妻子的阐述来看，这几样证据其实很虚弱，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而杜煜，现场同样有他的指纹，甚至还有他的血。
血——简宁忽然想起什么，将所有的案发现场的照片都翻了开来一遍遍查证。
“果真如此，当年警方并没有找到凶器，所以才不能真的定罪。”简宁自言自语，随手拿起一张尸体的照片。根据验尸报告，蒋画应是死于刀伤造成的流血过多。而伤口临近心脏，正是简宁手中照片所展示的。看了一会儿，她便重新塞了回去，在安杰和杜煜的资料来之前，她能拜访的也就只有尚在牢中的的顾望了。
对于案发前一周的事，她倒是很有兴趣。
然而到了才知道，如今以她的身份想要见顾望还得提前申请。于是简宁也只得再折回市政大楼。刷卡进门的匆忙间，手中的资料全部滑落到地。
简宁无奈叹气，将长发顺到耳后蹲下去捡。
“新人？”
简宁听了声音抬头看去，见穿着一身休闲装的年轻男子站在她身侧，而黑框眼镜后那一双淡漠的眼表明他显然没有帮忙的打算。简宁嗯了一声便继续收拾，可就在她去捡蒋画的尸检照片时，另一双干净的手却比她更快一步。
“谢谢。”简宁伸手去接，对方却没给。
“有趣。验尸报告？”
简宁微愣，可还是听话地从一堆文字资料中将验尸报告给找了出来递过去。对方拿着照片和验尸报告看了许久，最后竟直接迈步走向电梯。
简宁神情错愕地追上，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对方便又将报告和照片全部还了回来。
“什么意思？”简宁问。
“错了。”男子刚说完，电梯就停了下来。简宁还来不及注意楼层，这人便走了出去，她只得也跟上。因为若当真这死因有误，整个案子的走向很可能就得全部重来了。
“喂，你是说验尸报告里有错？”
简宁一路跟着，见男子套了白大褂才反应过来这里大概是鉴证科之类的场所。
“嗯，有点。”
简宁无奈，将手中厚重的资料在最近的桌上一放，说：“请用超过十个字的一句话给我解释下。”
“死因没错，过程有点偏差。”
听到这恰好十个字的回答，简宁彻底放弃。就在她重新抱起资料准备离开时，男子不知从哪里倒腾出了一本泛黄的卷宗，来回翻着。
“怎么说？”
男子摇头，道：“不好说，现在只是猜测，具体验证还得靠尸骨。可是我看这案子……都是十五年前了吧，也就是没戏。”
他说完又将卷宗搁了回去，双手插进白大褂两侧的口袋就准备离开。简宁见此忙将他拽住，现在对她来说多个猜测也是好的，“将你的猜测说来听听。”
男子停步，抬眼看了简宁一眼。
第4章 嫌疑人
“没有尸骨一切都是空谈，真假不负责。尸体表面的伤口并不像单纯的由他人拿刀刺造成，而更像是先由她自己拿刀刺了自己，然后第二个人强行握着她的手将刀向右旋转，所以除了在肋骨上留下痕迹，她的手腕也有轻微骨折。”
简宁怔愣，回过神时男子已经不在眼前了，她摇摇头，抱起资料向电梯走去，口中轻念：“还以为你只会十个字以下呢。”
拿到许可再赶到顾望那里，已经是下午三点的事。而顾望本人也比简宁料想得要平静许多，纵然发已全白，可神态却是平和安宁，全然不似在牢中呆了十五年的人。
“顾先生。”简宁点头示意，将蒋画生前的一张照片推到他手边，“关于她您还记得么？”
顾望扶了扶眼镜，却并没有接过照片，只反问：“你想知道什么？”
“您可知道您的妻子已经进行了上诉？”简宁垂头翻着桌上的资料，余光却在打量着顾望，在注意到他眉间一闪而过的微诧后又接着说，“你知道原因么？她是说怕两个孩子不认得你了，不过我倒觉得是和她自己有关。她看上去……似乎并不怎么舒服。顾先生，蒋画是您的学生对么？”
“没错，她很有天分。”
简宁见顾望眉头有些蹙起，便回头让警卫给端了杯水过来，说：“顾先生若是有不舒服，可以先喝杯水。这件案子您要不想多说，也不必勉强，就说一些您觉得可以对我说的。这样我回头也好给您妻子答复，她等了这么多年我总不好再让她失望，您说是么？”
顾望有些迟疑，好在过了一会儿还是将水杯接了过去。他平静地笑笑，道：“蒋画是个聪明的学生，但因为家境始终有些自卑。有时候……这自卑会表现为倨傲，所以她在学校里并没有什么朋友，除了一个情况和她差不多的安杰。但其实安杰还要比她好一点。在认识流年后，她的情况有些好转。平时遇到一些问题，也渐渐地愿意来找我。”
“您的意思是她因为……您的妻子才和您关系好转？”对于顾望口中的流年，简宁并没什么印象，可大概一猜也只能是她之前见过的妇人。
“虽然感觉很奇怪，但却是如此。”顾望似乎想起了什么，眉眼间忽而漾出几许温柔，“蒋画似乎很喜欢流年，每次知道她来找我都会去办公室等着。”
简宁稍有困惑，提笔记下后即转向此次的主要目的。她抬眼看了一眼顾望，见他神色安然便笑着说：“的确，和您妻子在一起，很难会不开心。您是不是曾经和她提过，让她去劝一劝蒋画？”
在简宁说后一句时，顾望敛了之前的浅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悔恨闭了闭眼。若非简宁曾经在另一人那里见过，此刻怕是还不能分辨出来。
“蒋画她……遇到点困难，和我提过，我便想着让流年去劝劝。”
“什么样的困难？学业上的？”
顾望没犹豫多久就点了头，简宁笑容愈盛，说道：“学业上的困难会需要衣装不整？顾先生您是教授，想必比我更能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啪”，简宁忽而敛了笑，双手拍在桌上站起，微低头俯视着顾望，道：“今天是你妻子上诉我才来调查，如果你对她哪怕还有半点感情，对你两个孩子还有一点愧疚，就告诉我蒋画在出事前一周到底发生了什么！”
会客室里突然安静下来，沉默蔓延。
片刻后，顾望端起玻璃水杯浅浅抿了一口：“知道我和蒋画修的是什么专业么？心理学。”
简宁微愣，对面的顾望却已叫来警卫，跟着离开了会客室。
直到两人都已不在，简宁才恢复了笑容，从包里拿了橡胶手套戴上拿着杯子交给刚走进来的警卫，说：“和之前的证据一起送去鉴证科。”她的确一早就知道顾望是心理学的教授，所以才故意从他的妻子开始提起。一来他二人之间的感情总会让他流露一些情绪，尤其是过了这些年分开的日子，二来他也会将重点关注在她用的这些技巧上。
“警官，这样做真的有意义么？这人不是早就被定了罪？”年轻的警卫问道。
简宁笑笑，回答说：“当年定罪不是因为他一定是有罪，而是因为媒体需要一个回答。”
所以，在排除了杜煜而又没有新的嫌疑人之后，仅有的嫌疑人顾望便成了他们给媒体的答案。而且当年dna和指纹这些犯罪现场证据的采集和利用并没有现在这样完善，就算有遗漏也是正常。她记得尸检报告上说蒋画在出事前有过性行为，但当初并没有检测dna，所以简宁现在也是碰碰运气而已。她在赌，就看被当做证据而保留下来的衣物上是不是还能检测到。
看时间差不多，简宁在离开这里之后便直接回了酒店去等消息。而就在她回去后没多久，桌上的笔记本就传来滴滴的邮件提示音。
安杰的确如顾望所说那样，成长的背景和蒋画很像。也和其他从寒门里走出的贵子差不了太多，认真刻苦，信用良好，善于把握时机，几乎挑不出让人诟病的缺点。
但有趣的是他不仅是顾望的品格证人，也是目睹蒋画衣装不整地从他办公室出来的证人，同时还是杜煜的不在场证明。这样三个角色集于一身，倒是件值得玩味的事。
而杜煜就要简单很多，洛城本地著名商业集团的太子，一路顺风顺水地走到现在的位子。优越的家境，加之一副好皮囊，让他是个自小就被一群妹子包围的主。可以说十五年前牵扯进的命案是他到目前为止唯一的污点。
鉴于这两人之间还是安杰更容易接触一些，简宁决定次日便从他开始。
安杰毕业之初曾在杜煜家的公司呆过，但没过几年便自行辞职去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并跟着一起成长为今日小有名气的企业总经理。在秘书领着简宁进去后，安杰似乎并不诧异。
第5章 时光记忆
“是为了顾老师的案子？”
简宁谢了送进来的咖啡，笑了笑，反问道：“你还愿意称呼他为老师？”
“当然，当初若非有顾老师帮忙，我哪里会走到现在这个位子。”
“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他就算是你的老师，你今日所得也是因为你的努力。安先生便不用谦虚了。”
安杰失声笑开，却是摇了摇头：“你不懂。在当年，我那样的学生在本科毕业后根本就没有导师愿意收。只有顾老师他不在乎我没有背景，不在乎我甚至拿不出书本费，将我要了过去。跟着他的那几年，学费和书本费也都是他在帮我垫付，我只要打工养活自己就好。所以没有他也根本不会有现在的我，这一点我不敢忘。”
简宁咋舌，她本以为安杰既然出庭指证了顾望，就不会对这位曾经的教授有什么感情。可如今看他的神情和这番话，却又是不像。安静了一会儿，简宁才又问道：“那当初是怎么回事？”
“你是指出庭指证么？”
简宁点头，随即听到安杰回答：“想必你也知道蒋画的情况了，她和我差不多，只有顾老师愿意教。也因为如此，所以即使她平时的性子比较冷，和我也愿意说上几句。蒋画她很喜欢师母，呵，应该说顾老师的学生都很喜欢师母，他二人是让人羡慕的一对。在认识师母后，蒋画才慢慢愿意去找老师了。你知道么？她刚开始以为老师不过也是和其他男生一样，是因为她的脸蛋才留下她，所以对老师也谈不上感情或是信任什么的。出事的前几天，蒋画她有些郁郁，本来就没太多表情的脸看上去更冷了，我知道我就算问了她也不会说，便说老师那有个适合她的项目，让她有时间去找师母或者老师聊着看看，毕业前实际做几个项目对以后也好。
她当时也没应，过了几天我就想去找老师聊聊，如果真有事也好让师母帮着劝劝。没想到就在我去找老师时，看见她扯着衣服领子哭着从老师的办公室跑出来了。我相信老师，这事必定事出有因，所以我既做了老师的品格证人也如实将这事说了出来，希望警方去调查。然而……”
“然而你没想到顾望他什么都不说，警方也没能查出来，是么？”
简宁反问，这才在安杰眼里看见了几分惊讶。
“案发当天你是和杜煜在一起么？”
“……那天我本该和师母一起去找蒋画的，只是还没和师母碰面就接到了杜煜的电话。他大概也是从哪里听到了蒋画的事，想叫我过去问问。蒋画是当时系里有名的冷美人，杜煜也是有所耳闻。以那样的背景拒绝杜煜，她大概是第一个，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所以杜煜想那么做我完全不奇怪。而我想杜煜有人有财，若是帮忙找要好很多，便就过去了。谁能想第二天蒋画遇害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简宁提笔将这些快速记下，又问：“对于在蒋画的住所有顾望和杜煜的指纹你怎么看？”
“其实不仅他们的，我的肯定也有。蒋画的房子是师母帮着找的，而为了让蒋画更开朗一点，搬进去的那天师母找了不少男生来帮忙，我和杜煜都有。蒋画只是冷，但该有的礼貌一点也不缺，同学上门她一般都会让进去给泡杯茶。”
“你可知道杜煜在找你之前曾去过蒋画的公寓？而且是在顾望离开之后？”
安杰变得有些沉默，良久之后才回答道：“我只知道老师如果当真和蒋画有了争执，他是不会瞒着师母的，因为他的确很关心我们。而他自己其实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所以很多时候他都会让师母出面。至于杜煜……那天他告诉我没在公寓看见蒋画，所以才想找我去问。”
简宁停笔，忽然问道：“你可知道为什么你师母隔了这么多年才上诉？我看她屋子里有些药，她如今也不容易，你既然有能力不妨多帮帮她。”
安杰愣住，似乎是没想到简宁会问这个问题，也似乎是他自己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间双眼中竟有些茫然浮现。
简宁见目的已达到，便起身告辞：“多谢安先生的配合，日后如果还有其他问题我会再来麻烦你。”
离开安杰的公司还不到11点，而预约的杜煜是下午两点，简宁于是便回到市政大楼找到鉴证科所在的楼层，想要去问一问dna一事可有什么希望。
这一次去到鉴证科，简宁才真的确定之前见的那一位当真是鉴证科的同事。因她寻了人去问昨日送来的东西，却被带到了他跟前。
si（高级调查员）：陆城。
简宁瞅了一眼他左胸口的铭牌，便问道：“能比对么？”
“你很幸运。”陆城并不看她，接过另一人递来的文件，翻了翻，便吩咐道：“再回一遍现场，差得太多了。”
“你是说有希望？”这结果显然出乎简宁的意料，因为惊喜连带着她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度。
陆城轻微皱了皱眉，却并不应答。等到又处理了其他案子的相关文件，才转身面对简宁。
仍旧是双手插在口袋中的闲散模样，正是他这样漫不经心的神态让简宁根本没想到他竟还是个高级调查员。不过，下一刻她听见他说：“说你幸运，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