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悠哉地摇头,“那怎么行?妳可是逍遥侯府的客人。”
她满眼希冀,“你不要把我当成客人呀!”
“那怎么行?我黎海澜才不是那种人。”
“可是”
“黎哥哥……”
天外突然飞来一句甜到极点的撒娇声,硬生生介入他们之间。
银兔被这句恶心的叫声惊得差点吓回原形,浑身兔皮疙瘩直竖,诧异地望向来人。
一个……一个妖怪呀!
银兔吓得躲在海澜背后,颤抖的小手指着来人,“这个……这个……”
海澜随着她的手指看去,噗哧一笑,“呃……”
来人浓妆艳抹,满头乌发梳得半天高,上头五花十色地别了翠玉金步摇、梅花镂金钗、桃花宝石簪,还有银制的铃铛小流苏,随着她奔过来的脚步“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
而且她椭圆小睑上搽了两酡红红的圆彩,眉毛画得又黑又长又弯,眼畔用粉染成艳红,小嘴还点了小圆樱桃形状……
“她……她该不会是僵尸出巡吧?”银免睑色发白,拚命往他身后躲。
“她是……”海澜苦笑,安抚地拍拍她的肩头。“她是我表妹。”
“表妹?”她惊骇,“你表妹是僵尸?”
“不是的,她是——”他还未来得及解释,那个浓妆艳抹、一身大红衣裳的姑娘已经“婷婷袅袅”地走了过来。
“黎哥哥,她是谁?”姑娘娇嗔大作,指着银兔。
银兔看着这个满睑颜料的“女僵尸”,怕得魂不附体,躲得更后面。“我……我是银兔小仙……不……不跟僵尸讲话。”
“谁是僵尸?”姑娘大大跺脚,气得要命。
海澜揉揉眉心,叹了一口气,微笑道:“妳们别急,银兔,这是我表妹金娇娇。娇娇,这是我的客人银兔姑娘。”
金娇娇?
银兔好不欣羡,“好羡慕喔,叫金娇娇,姓金也,妳家很有钱吗?”
娇娇惊奇地看着面前这个小脸白净、只是简单编着长长辫子、头上簪了朵小金黄花的姑娘。她穿得好素净,一袭嫩黄铯的衣裳随着清风摆荡着。
她怎么连点胭脂都没有呢?
可是黎哥哥为什么把她护得紧紧的?她又不漂亮又没穿金戴银的,根本就不好看嘛!黎哥哥该不会喜欢这个姑娘吧?
她很不屑地哼道:“我家的确很有钱,妳是谁呀?干嘛直抱着我黎哥哥?”
“这么说,妳不是僵尸啰?”
“妳才是白骨精呢!”
“好了——”海栏连忙阻止,“娇娇,妳今天怎么来了?”
娇娇硬是把银兔给挤到一旁,扬着下巴讨好地说:“黎哥哥,我今儿做了新衣裳,特意穿来给你看的,你瞧好不好看呀?”
他儒雅一笑,疼爱点头。“好看。”
对这个打小看到大的小表妹,他一向是纵容疼宠的。
只是他话刚说完,背后就被什么东西刺了好几下,他回头,“银免,妳怎么了?”
“你真的觉得她抹成这样好吗?”她颇忧虑。
胭脂水粉也很贵吧?抹了这么多在脸上,浪费物资纵然罪大恶极,最重要的还会弄坏脸蛋儿。
尤其她搞不懂抹这么厚厚的粉在脸上,黎海澜为什么会觉得好看呢?
他满脸不解,“什么?”
娇娇不满表哥的注意力转移,急急扯动他的手。“黎哥哥,我爹娘说我可以在姨母这儿往几个月喔!你高不高兴?”
“姨父和姨母一向疼爱妳,怎么舍得让妳住下这么久呢?”他有一丝讶异。
娇娇笑得好甜好羞,“人家……人家不知道啦,好象是因为他们要到江南去办事,又不放心我跟着舟车劳顿的,所以才把我托付在表哥这儿。”
其实是爹娘知道她打小就喜欢黎海澜,所以趁着皇上参与赌注的大好良机,就将她送进逍遥侯府来,让她有机会一偿宿愿,得到期盼已久的幸福。
这件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她怎么能如实告诉黎哥哥呢?
海澜一向将她视若亲妹子,哪有想到这些?
反倒是银兔没有心机地喊了出来,“妳想嫁给他喔?”
娇娇脸蛋儿瞬间红成石榴,连两颊那两跎红彩都比不上。“妳……妳胡说八道什么?”
海澜也笑了,轻敲了银兔一记脑袋,“乱说什么?娇娇是我妹子。”
银兔同时被两个人骂,很不服气地叫道:“你们凡人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明明心里就想到流口水,嘴皮子偏不承认,你们凡人呀,最壤了。”
“妳又在胡说什么?我们是凡人,妳难道是神仙呀?”娇娇更不服气。
“我是银兔小仙,”她鄙夷地看了娇娇一眼,“你们凡人是不会了解的。”
“妳说什么——”
不知怎的,海澜心头又紊乱烦躁了起来,胸口闷郁得几乎喘不过气。
她为什么总要强调她是天上小神仙,下凡来办完事就要离开了?难道她就这么讨厌留在逍遥侯府?这么迫不及待只要完成任务就毫不流连地离开吗?
他是不信她要找后羿的定情物,但是她要找的兰瑙却是他们家千年来的传家之宝,这其中有什么关联?一旦她知道了兰瑙就在他手中后,她是不是会立刻拿玉走人?
不行!
他胸口郁闷气塞的感觉更严重了,光想到她离开后就再也没有人跟他大小声,再没有人跟他唱反调,没人旁敲侧击捞他的银两……
他浑身不对劲起来,明明是太阳高照的天气,总觉得眼前好象有团黑云罩着。
“银兔,我有话要问妳!”不由分说,海澜拉了她就往自己住的“碧烟罗楼”跑。
娇娇瞠目结舌,还来不及叫唤,表哥跟那个银兔已经不见人影了!
“黎哥哥,黎哥哥……”娇娇气得差点把满头的发钗摇掉了,“可恶!”
银兔被他拉得脚不点地,耳畔只听得“咻咻咻”的风声,好不容易双脚可以落地时,这才发现自已被拉进一间清雅宽敞的书房里了。
海润睑不红气不喘,玉脸严肃地直盯着她,看得她通身发毛。
“你把我拉进这儿做什么?”
“我可以帮妳开十家银兔宝号,”他石破天惊地说道,“前提是妳要告诉我所有的实情!”
银兔眼睛大大一亮,倏然又困惑地微张小嘴,“啊?!什么?”
他坚定地重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告诉我妳是谁、家住哪里,并且答应我妳绝对不会不告而别,我就帮妳开十家生意兴隆的麻糬店。”
这个诱惑实在太强大了,银兔好象已经看到了十家金光闪闪的大店铺,上头匾额都篆刻着烫金字银兔宝号。
哎呀,不行了不行了……她光想都觉得头晕,连脚都没力气站着了。银免连忙抓了个凳子坐下,觉得小心肝儿扑通乱跳。
“十……十间?”她问。
海澜郑重点头,“十间。”
“很大很大的那一种?”
他更慎重地点头,“很大很大的那一种。”
银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毕生的梦想竟然有实现的一天,而且眼看着就快要实现了……这教她如何不头晕眼花、满脑嗡嗡叫、所有的血都往脑袋冲呢?
她点头如捣蒜,“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只要你不黄牛。”
“我绝不食言。”海澜突然好感动,他就知道用银子去钓这只银兔准没错,他实在太佩服自己的机智反应和聪明才智了。
银兔眼巴巴地望着他,“你想知道什么?我该说的都告诉你了,你还有什么地方不明白?”
“我只知道妳真的叫作银兔。”他不甚满意地指出,“其它我一无所知。”
“哪有?!我可是统统都告诉过你了,你想赖皮呀?”
“妳以为我真的会相信妳说的那个关于月宫、玉兔,以及定情物的烂故事吗?”
“你居然说我们姊妹三人……不,是三兔辛辛苦苦下凡来的艰苦奋斗史是烂故事?”
她义愤填膺,睁大眼睛。
好象只要他一个回答不对,她就会立刻扑过去啃他。
海澜头皮有些发麻,连忙露出最吸引人的俊逸笑容来,“呃,我是说……妳讲的这个……应该是传奇故事,怎么可能会发生在人间呢?”
“可是我就是——”
“妳自己想想,天上神仙应该都是清心寡欲、无喜无忧的,怎么可能会视金钱如性(奇*书*网整*理*提*供)命,开日金子闭口银子的?”
他这话可真是一箭射中要害,银兔登时哑口无言。
她……实在是天界的异类啦,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自个儿会那么爱钱……
可是兔子就算当了神仙也还是有习性的呀,就像金兔大姊凶巴巴爱当老大,宝兔傻呼呼爱吃嗜睡,她精打细算视钱如命……这习性她是说不清也想不明白的呀!
银兔最后只能吞吞吐吐地回道:“总之……以后你就会知道,我没有骗你。”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眼神好温柔,“银兔,为什么妳就是不能告诉我,关于妳的所有过去呢?我想了解妳,想知道妳究竟是谁,除了喜欢钱还喜欢什么,妳可喜欢……”
我。
他差点冲口而出,可是不管话有没有说出口,这个念头都如雷般震傻了他。
海澜退了两步,俊睑微微苍白,呆了半晌后,突然在原地焦躁地踱起步来。
银兔莫名所以地盯着他走来走去,想问却被他严肃的表情震住,只得乖乖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地数起荷包里的铜子儿。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在铜钱有些轻脆又有点儿沉重的敲击声响中,海澜心头万绪纷杂,也如同这铜钱声响般一会儿轻快一会儿沉重。
他疯了?竟然想对一个认识不到三天的姑娘说出:妳可喜欢我?
幸好没说出来,要不然他可能会当场被自己吓昏过去。
还有,这话如果让阿丹和阿刀知道了,他可就一辈子都被踩在脚底下,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还有还有……若让大家知道他对一个姑娘心动了,那成亲的枷锁和要命的赏赐立刻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甭说他终身的自由从此没了,单单那两个家伙就会耻笑他一辈子……
“哈哈哈,凤黎苏里头,就你最不争气,这么随随便便就被那干老人家们给推进火坑里了,哈哈哈……”
这两个亲如兄弟的损友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揶揄他的好机会!
光想就打了好几个冷颤,海澜拚命摇头,喃喃自语:“不行,绝对不行,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他只是太闲了、太无聊了,所以才会想要把她留在逍遥侯府里练嘴皮子,制造生活乐趣……嗯!事情就是这样,绝对不是他喜欢上银兔了。
自我说服了好久,海澜这才露出了放心的笑容来。
他又恢复了眉飞色舞的表情,踱到银兔跟前。“刚刚我说过的话,妳就当我没说,咱们莫管三七二十一的把它忘记了吧!”
“不行!”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银兔小心翼翼地把铜钱放回荷包,紧迫盯人地威胁道:“你自已答应过我,要给我开十家店的,我可是统统记在脑子里了,你再黄牛的话,我就——”
海澜蓦然笑了,“妳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话还没说完,我的意思是,我们再来重新谈个条件好不好?”
“不要啦,你是超级大赖皮鬼,每次都随便说说,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她冷哼。
他又是打躬又是作揖,充满歉意地笑道:“对不住,方才是我头昏了,现在我已经清醒了,保证绝对不黄牛了。”
银兔勉勉强强望了他一眼,“干嘛?什么条件?”
如果他没意愿要投资就算了,她想开了,她的当务之急就是先找到兰瑙,起码也要先找到那个什么什么逍遥郎的……虽然他是逍遥侯爷,跟“逍遥”两字扯上了一半的关系,但是看他做事拖拖拉拉的也知道,这种人手上怎么可能会有千年实物兰瑙呢?
正所谓“实物自有贵人藏”,就凭他……兰瑙不会在他家的啦!
她一开始打算先赚完钱再找兰瑙,可看样子要找个阔气的金主比找兰瑙还难哪!干脆就全心找到兰瑙后再赚钱好了。
何况三兔里就以她最j诈狡猾了,她铁定比金兔和宝兔更快找到定情物,所以她大可以慢慢来赚钱啦!哈哈!
看她眼睛散发着诡诈的精光,他就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又在算计些什么了。
“听我说,”海澜扳正她的小睑,让她正视自己,“我的日子过得很闲、很无聊,如果妳肯陪我玩三个月,我除了帮妳开十家银免实号外,还保证给妳兰瑙回去交差。”
“什么?!”她惊喜得差点打椅子上摔下来。“兰瑙在你手上?”
他又回复了悠然快哉的潇洒神情,笑咪咪地说道:“是啊,所以妳愿不愿意呢?”
“等等,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银兔瞬间戒慎起来,精明地反问:“还有,我怎幺知道你手上的兰瑙不会是冒牌货?”
他心头不禁喝了声彩,微笑道:“我就知道妳绝对不会笨笨的答应;不过我真的没有骗妳,兰瑙是我家多年的传家宝,听说是一位太祖在楚地无意间得到的,色呈澄彻紫兰丽色,触手冰凉透心脾,在月光下还会绽放琉璃五色光华,上头小小篆刻了”兰瑙“
两字,我绝对没有骗妳。“
她听得双眼放射光亮——找到兰瑙了!找到嫦娥仙子心心念念了千年的兰瑙了!
太棒了,不过第三天,她就找到了兰瑙!
她欢呼着扑进了他怀里,拚命笑喊道:“我找到兰瑙了,哇……”
拥抱着轻软温香的小身子,海澜心底柔软得几可滴出水来,胸口血液狂窜。
他轻轻地拥紧了她,温柔地低语:“妳……可是答应我了?”
“答应答应!”她满眼狂喜地搂紧了他的颈项。
浑然未觉两人的姿态有一丝丝儿暧昧。
海澜闻言心头一热,随即心满意足轻叹了一口气,声音低若未闻——
“留妳……是对是错?不,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近午的阳光暖暖穿窗越户洒落书房,远处的茶花香气随着清风悄悄地包围住他们俩。
莫笑花开早只愿春来晓乱红轻香随风至袖底暗藏盈盈浅笑只道逍遥……
第七章
于是乎,在双重的利益诱惑下,银兔终于决定落脚在逍遥侯府三个月。
花三个月于侯府做客,免经验、免保证金,还可以轻轻松松月入一百银两、三点三家的麻糬店铺,三个月加起来就是三百银两和十家麻糬店铺的红利……并且附送宝玉兰瑙一块!
这么好赚,银兔简直乐得阖不拢嘴,作梦都会笑着醒过来呢!
不过她有时候难免会疑惑,黎海澜一定是非常非常不会做生意的肉脚,否则他这桩生意怎么算怎么赔,又要给她钱又要给她宝玉,到最后还要给她十家大店铺。
他如果不是家里钱太多看了碍眼,就是天字第一号大白痴,所以才会用三百两银子、十家店铺和一块千年宝玉换她留宿三个月。
呵,真是个笨呆子,银兔高兴地坐在凉亭里边数着今天捡到的第二十个铜板儿,边思考着这个问题。
想着想着,她的眼底、嘴角竟不自禁泛起了一丝娇羞的笑意。
“傻瓜,真是个大笨蛋,给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她不知不觉放下了铜板,支着下巴傻笑起来。
从没见过像他那么帅的傻子呵!
正在傻笑问,绿幽幽树丛内蓦然响起了一声叹息。
银兔倏然警觉地望向来处,叫道:“是谁?”
树丛动了动,好似有人问声闪躲得更厉害。
她故意高声嚷道:“啊哈,我都看见了,你还不乖乖出来?!”
话声刚落,树丛后慢慢冒出了半张睑庞,然后是半边的脑袋瓜,原来是一个清秀白净的年轻人。
银兔诧异极了,“你是谁呀?”
那年轻人畏缩了一下,“妳……妳不是叫我出来吗?我以为妳认得我……”
看他模样好似恨不得立刻再躲回树后,银兔没好气地挥了挥手,极有威严地命令道:“出来!男子汉大丈夫躲在树丛里像什么?我虽然不认识你,但是你一定是这侯爷府里的人吧?”
年轻人慢慢走了出来,腼腆得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摆才好。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珠光宝气阁咧?”她好奇的问。
年轻人身穿简单粗布衫,但是浆洗得干干净净,清秀的脸庞有着掩不住的书卷气息,虽然看起来羞怯了点,却丝毫不显娘娘腔。
年轻人一怔,“这里不是霞光紫气阁吗?”
“改半个月了,你不知道呀?”她很得意地说。
年轻人恍然点头,一时之间又僵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了。
银兔大方地与他攀谈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季方儒,是侯府管家的儿子,我现在在帐房里学作帐。”他尊敬地对她点点头。“银兔姑娘,很抱歉冒犯妳了,我以为……”
“以为什么?”
他连忙摆手,掩住了失落的双眸,“没什么,小人先告退了,再次……抱歉,打扰妳了。”
“等等!”见他转头就要逃,银兔本能地唤住他,“你没有冒犯到我,也不用自称什么小人,要比小,难道我这个人儿不比你小吗?”
他回过头来,窘然得手足无措,“银免姑娘……”
“既然你知道我是银兔,也知道我是侯府的客人,我们俩素未谋面,你应该也不是专程来看我的。”她精灵的眼珠子一转,“我想想喔,最近出入珠光宝气阁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侯爷黎海澜,一个是来找侯爷的金娇娇姑娘……咦?你的脸红了也!”
嘿嘿,真是不够老练,不过三两句便被她套出来了。
方儒狼狈得又想逃走,可是银兔正在对他说话,他又不便拔腿就跑,只得尴尬地站在原处,头越来越低……
“啊哈!你是来找金小姐的。”银兔有了结论。
“银兔姑娘,小人……我……”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额上冷汗如雨下。“我不是……不是……不是来偷看金……”
“你越解释越槽。”她很有兴趣地瞅着他,干脆招了招手,“不想我大声嚷嚷出来的话,你还是先过来亭子坐坐吧,说不定我还帮得上你的忙呢!”
他紧张地考虑了老半天,最终还是抵不过银兔那一句“说不定我还帮得上你的忙”,鼓起勇气走了过来,却还是垂着手站在一旁,不敢坐下。
银兔仰头看着他,很没有气质地跷着二郎腿儿,吊儿郎当地说:“坐呀,要不我就大声嚷啰!”
吓得方儒一屁股跌坐在雕花佳木椅上,冷汗直冒。
“你喜欢金小姐吗?”
“不不不……”
银兔见随口问一句就把他吓得魂不附体,禁不住噗哧一笑,“哎哟,喜欢一个人是很自然的,有什么好害羞的呢?如果你真喜欢金小姐也是天经地义,因为她家有很多钱喔!”
她语气不胜欣羡,方儒却瞬间被刺激着了,僵硬地挺直了腰杆子。
“我不是因为她家的钱才喜欢她的!”他俊秀的脸庞专情坚定,慨然地驳斥道。
银兔玩着铜板儿,笑嘻嘻地静候下文。
“我对金小姐……”他低下头来,无限深情向往,“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
“你们是青梅竹马?”银兔叫了一声,再度羡慕得要命。
方儒奇怪地瞧了她一眼,“是,我们是青梅竹马,银兔姑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只是我很向往青梅竹马的感情呢!”在月宫里头算来算去也不过那么几个人,她们金宝银三兔又是打小就打到大的,根本就没有尝过那种酸酸、甜甜、涩涩的“郎骑竹马来,达床弄青梅”的滋味。
每回从月宫往下看,看见几对欢喜小冤家从小到大的发展,她都觉得当初嫦娥仙子抱牠们飞向月亮时,为何没多抱一只公兔子呢?
这样她就可以跟着尝尝青梅竹马的滋味啦!
方儒眼底有着回忆的微笑,神情温柔极了,“我还记得侯爷大我三岁,我又大金小姐两岁,那一年她五岁,梳着两根长长的辫子,穿著新做的大红衣裳,满脸红通通……”
“她现在还是一样啊!”银兔偷偷咕哝。
方儒没有听见她的话,自顾陷入美丽的回忆底,“那一年,侯爷已经开始习武练字、读四书五经了,金小姐——”
“娇娇。”她补充。
他不由自主地唤出了她的名字,“不,是阿娇,那时人人叫她阿娇,她打小就娇嫩可爱极了,总是喜欢跟在侯爷屁股后面追,侯爷没有太多时间陪她,但是他一有空就会带我们两个到溪边捉鱼、烤鱼……”
银兔双手撑着脸蛋儿,想象着那种童年有趣的情景,脑袋自动跃进了海澜十岁时的模样。
他该是个风趣体贴又好玩的小大人吧?
“侯爷大部分时间都不得空的,到最后就变成我陪着阿娇玩了,”他幽幽地病计鹧劬Γ尴尴胪サ牡愕愕蔚危恳淮缁匾渚」苁悄敲淳昧耍丛谒院i钌铒钥獭?br />
“放纸鸢、骑竹马、荡秋千……玩丢石子儿,输的人要被弹耳朵,她总是输,嫩嫩的耳朵却安然无恙,因篇我舍不得……”
银兔听傻了,想象着小男孩舍不得弹小女孩耳朵的景象。
他的声音陡然瘠症了,清秀的脸庞散发着淡淡的哀伤和失落,“如果……人能永远活在过去,那该有多好?”
他还记得那一年夏天,阿娇顽皮地爬上了高高的枝头,他为了救她还掉下了树,整整有半个多月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阿娇偷偷跑来探望他时,白嫩脸蛋上因为担忧而滑落那道泪水……那时候,他竟觉得自己是天下最最幸福的人了。
如果能永远停留在那一刻,该有多好?他甘愿双脚永远好不了,只要能够停留在那一刻……
银兔静静地倾听着,一股同情油然升起。
“过去虽然美好,但是展望将来更好哇!”她认真地说,“难道你没想过,或许将来有机会跟她成亲、洞房、养儿育女、白头偕老?”
方儒仰头叹息,轻轻地出声,“我永远没有这个机会的。”
“怎么说?”
他沮丧,“我们的身分……她是丝绸富商的千金,我不过是侯府的下人,我们的身分天差地别,更何况……何况……”
银兔脑袋愈发灵光,眼珠子一转就猜到了,“何况你喜欢的阿娇却喜欢别人,是不是?”
他没有回答,脸上又悲又喜又感慨,心中滋味复杂极了。
“侯爷是我心目中永远的大英雄,别说我比不上他一根寒毛了,就是今天要我跟他抢心爱的女人,我是宁可死也不愿这样做的。”他崇敬地低语,显然海澜在他心中的地位不比娇娇差。
银兔支着下巴,纳闷地看着他,“你好笨,宁可双手把喜欢的女人送给别人,也不愿意出头去争取,这样一点儿都不像个男人嘛!”
“能够让心爱的人得到幸福,对我而言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他若悲若喜地说道。
银兔似懂非懂,但是这两句文诌诌的话却让她心头莫名一动,好象联想起了什么,却又立刻消失无踪。
让心爱的人得到幸福啊……
“可是你怎么知道娇娇嫁给海澜一定幸福?”不知怎的,想起那个穿金戴银的金娇娇要嫁给儒雅风流的黎海澜,她心口有种戳刺绞疼的感觉。
方儒困惑地看着她,反问道:“银兔姑娘,妳怎么知道阿娇嫁给侯爷不会幸福?”
她怔住了,半天才开口,“我就是知道。”
“子非鱼,焉知鱼乐?”他叹了口气,缓缓站了起来,斯文的脸上有着丝丝惆怅,“银兔姑娘,今天真谢谢妳肯听我说话,这些事我已经闷在心头太久了,好不容易有机会一吐为快,现在说完了,我心头也好过多了。”
看着他慢慢离去的沉重背影,银兔猛地叫住他,“季公子,我还是要告诉你,我觉得海栏侯爷不会是娇娇真正幸福的归宿的!”
他背影微微一僵,随即加快脚步离去,没有再回头。
银兔望着他消失在拱门后,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
问世间情为何物呵……
金娇娇和黎海澜,他们俩真的会凑成一对吗?
这下子换银兔愀然不乐了。
相思红豆楼黎海澜潇潇洒洒地摇着书生扇,一派雍容儒雅,他端起了面前的鹅白胎瓷杯,啜饮了一口天山雪茉香片清茶。
这茶大有来头,人口清香甘甜,生津解渴,四肢飘飘然,实属人生一大享受!
苏行刀粗犷英俊,人如其名,像一把纵行江湖、锐利无敌的宝刀,他一身黑衣,面前摆的是一壶酒。
三蒸三酿陈年烧刀子,以天山雪酿成,冰封于地下七尺之处,月圆时方可破封开坛,入喉如野火燎原,狂野奔腾四肢百骸,实乃欢畅淋漓一快事!
凤子丹风流蕴藉、英气四溢,他只喝水,最纯净无杂质的水,自天落下无根无尘无垢水,清淡中自有隽永之味,无论渴与不渴皆可大口快意畅饮,最是滋润不过。
三个死生契阔的好兄弟仍旧聚头相思红豆楼,一壶茶、一坛酒、一盅水……三个人脸上都有着一抹神秘的色彩——
一缕似喜似欢似叹的难言之隐。
“我们三个……应该都还没有人想不开吧?”凤子丹首先犹豫地问。
黎海澜神色一撩,连忙澄清,“这是当然的,我还等着要帮你们挑水一个月呢!怎么,老凤,你有消息了?还是阿刀……你们谁先赢得巧夺天宫哪?”
苏行刀眉毛一耸,“开什么玩笑?”
子丹也迫不及待地撒清关系,“嘿,怎么可能会是我?我这么聪明。”
三人心思各异、心事相同,鬼头鬼脑地互相推诿,谁也不敢让对方知道自己近来“情况”如何。
苏行刀杯酒一仰而尽,豪迈风生,“今日聚会气氛大不相同,你们俩最是狡诈,怎么?今儿说话倒是小心翼翼起来了?莫不是在捣什么鬼吧?”黎海澜也恢复了平日模样,噗哧一笑,“捣什么鬼?唔,没错,我在想该到红袖招寻两个国色天香来蛊惑你们了,省得你们俩一副无聊的样子。”
可不是吗?三人都有相同的感叹,自从平定四方蛮国之后,天下太平,他们也闲得快捉耗子来对打了。
真可怜!
“红袖招?”子丹嗤鼻,“红袖招是那些个脑满肠肥老头子去的地方,莺莺燕燕甜得腻人,真亏你有兴致。”
海澜不服气地反驳道:“天下美女尽在京师,要不然你倒说出个地方来呀!”
“北方苗族、伊黎族的姑娘才是真正的美人儿,肌肤赛羊脂,能驰马、能跳舞,说多有劲儿就多有劲儿。”子丹眼儿一病迹室馑7缌鳌?br />
行刀又倒了一杯酒,大笑道:“错了错了,真正的美女尽出江南,没听过莺声呢喃、吴侬软语吗?苏杭风景如诗、美女如画,你们实在也太不懂得欣赏了。”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浑然忘却了相聚的目的。
子丹首先举手制止混乱情况,烦恼地开口,“停——我今日约你们来不是来吵架的。”
海澜咽下争论,忍不住点了点头,煞是苦恼的样子。“嗯,这也不是我来的原因。”
行刀揉了揉眉心,“对。”
“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是否也遇到什么难题,但是我们三个都有大麻烦了!我看皇上和咱们三家的老人们信誓旦旦,极有信心要完成我们的成亲大业,如果我们再这么尔虞我诈窝里反,很快我们就会被摆平的。”子丹表情严肃得不得了,“现在重点是,我们一定要坚定信念,怎么都不能被一时的g情搞昏了头,落入那个恐怖的陷阱里。”
被同一个女人锁一辈子,还要生儿育女背负责任,啥事也不能做……光想就一头冷汗。
海澜迫不及待地举双手赞同,“是是是,我也是这么想,有时候咱们男人下边儿就是太冲动了,一不小心便错把g情当感情,把爱情这玩意儿当真情……太可怕了。”
瞧他说得心有戚戚焉的样子,子丹和行刀本来是可以察觉到不对劲的,但是他们此刻脑袋瓜也是茫茫然,处理自己的心事都已经来不及了,哪还有闲情探究内情?
现在他们凤黎苏三人最重要的是坚定意志,绝对不能被弄进成亲的梦魇里!
行刀也很严肃地点头,“就是这样。”
知道两位兄弟跟自己存相同的心、持一样的信念,子丹觉得心里好过了些。
“咱们打猎去吧!”问题一解决,他心上大石一松,当下爽朗地站了起来。
“好!”行刀大笑。
海澜儒雅地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啜饮完那杯茶,轻摇儒扇笑道:“走。”
三个大男人豪气干云地相偕走出相思红豆楼,心头阻碍看似都解决了,其实谁也未曾提到真正困扰自己的重点究竟是什么。
三个人倔得要命,哪肯在对方面前服输,说自己此刻正被个小女孩给扰得团团转?
于是乎,三名侯爷极鸵鸟心态地呼朋引伴行猎去,留下暧昧未明的谜团继续在心头发酵。
第八章
说归说,不争气的海澜依旧做着不争气的事——
“少爷,我把你要的铜钱儿换回来了!”帐房秦老先生抱着一大袋物事,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海澜笑容满面,感激地说:“秦伯,谢谢你替我跑这一趟,这里头有多少铜钱?”
“都照你吩咐的,五十两银子统统换成了铜子儿,满满的一大袋呢!”
“太好了!”他像拎根羽毛般轻松抓起了沉甸甸的袋子,吁了口气,“这件事还是请你保密,千万别让我娘知道我换这些铜板做什么用——”
一个可怜兮兮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为什么不能给我知道?”
“夫人?!”秦伯瞬间慌了手脚,语气既敬爱又崇拜,“妳……妳怎么来了?”
海澜暗暗呻吟了一声,只得硬着头皮转过身去,“娘。”
年约五旬却依旧美丽纤柔的黎老夫人不敢置信地望着儿子,眼泪登时又像水珠儿似的,一眨眼就扑簌簌地掉落。
“秦伯、海儿,你们究竟是什么事瞒我?”
“娘,别哭别哭,”他手忙脚乱地安慰着,拚命拉起袖子帮忙拭泪。“就是怕妳这毛病又发作,所以才不跟妳讲的。”
黎老夫人凤眼泪雾蒙陇,娇弱地哽咽着,“什么毛病?我又没有毛病,顶多只是……多愁善感了点……哇……”
见娘亲又哭得惊天动地,直逼孟姜女哭倒万里长城的气势,海澜无助地想尽办法要止住娘亲的哭泣,没法子,他只得……
“娘,我要给妳看一桩很好玩的事儿。”他神秘兮兮地说。
黎老夫人勉强止住眼泪,泪眼婆娑地抬头,“唔?”
“可是妳要先答应我,看了以后绝对不能做出任何打草惊蛇的动作,尤其不可以再哭给人家看,”他恐吓道,“否则妳儿子我就剃头做和尚去!”
啥?!这么严重?
黎老夫人大大勾起了好奇心,盈盈泪珠也不掉了,傻气地问道:“我不哭,可你要带我去看什么东西呢?”
他抱着那袋物事,牵起母亲的手往珠光宝气阁走去。
一路上,他不忘叨叨絮絮地叮咛——
“决计不能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