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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落在东德和苏联特务手里,你以为那么容易离去?”

    贾玉珍道:“我当然不行,你有办法,所以才要你来!”

    我又握紧了拳,扬了起来,但是一转念间,我又只好长叹一声,放下手:“真可惜,如果苏联国家安全局局长,是我表弟,就有办法了。”

    贾玉珍却还在一个劲儿地道:“你有办法的,你一定有办法的。告诉你,事情极玄妙。你帮了我,我把事情讲给你听,你一定不会后悔,事情奇妙到了极点。”

    贾玉珍越说越是兴奋,可是他说来说去,只是“奇妙”,至于奇妙在甚么地方,他始终是老j巨猾,一点也不透露。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坐了下来,皱著眉,思索著。想了好几个脱身的办法,但是都未必可行。突然之间,我心中一亮,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这办法十分好,虽然我不是很愿意这样做,但是看起来只好用这个办法。

    我又吸了一口气,大声道:“胡士中校,请你把贾先生带走,我有话和你说。”

    贾玉珍一听,立时现出惊惶的神色来,我立时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用十分低的声音,并且用中国北方话道:“一切全听我安排,好不好?”

    贾玉珍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在我大声说话之后不到一分钟,门拉开,那两个持枪的男人,又出现在门口:“贾先生,请你出来。”

    贾玉珍走一步,向我望了一眼,老大不愿意地走了出去。他才一出去,胡士就闪身走了进来。我作了一个手势,请胡士坐下。

    我沉默了片刻,胡士也不说话。过了一会,我才道:“刚才我和贾玉珍的对话,你全听到了?”

    胡士点了点头,仍然不说话。

    我说道:“你应该知道,对于抗衰老,我一无所知。”

    胡士想了一想道:“好像是这样。”

    我怒道:“甚么好像是这样,贾玉珍天真到以为我一来,就可以救他出去。”

    胡士现出了一个j诈的笑容来:“不会让他离开,他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克服了衰老的人,他对整个人类太有价值。”

    我沉声道:“可是就算你们把他分割成一片一片,只怕也找不出原因来。”

    胡士闷停了一声,我道:“坦白说,我对于越活越年轻,也有极度的兴趣。”

    胡士阴阴一笑:“谁会没有兴趣?”

    我望著他道:“你听过他刚才怎么说的了?如果你肯和我合作  ”

    我讲到这里,顿了一顿。胡士十分聪明,他立时明白了我的意思,身子向前俯了一下:“你是说,等他把秘密告诉了你,你再转告我们?”

    我点了点头,等他的反应。

    胡士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才道:“我们怎么知道你可以信任?贾玉珍现在在我们手里,这是我们的王牌。”

    我冷冷地道:“那是一张假王牌,他要是不说,你们能对他怎样?严刑拷打?一不小心弄死了他,就甚么都完了。”

    胡士面肉抽搐著,但立时又阴森森地道:“我们有许多方法令他吐出真话。”

    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自然,他们有许多方法令得一个人讲话,包括催眠、注射药物等等,那些方法,可以令得最好的间谍也难以保守秘密,别说贾玉珍了。

    我不禁有点暗自后悔自己的失策,胡士没有理由相信我,事实上,就算贾玉珍真的把秘密告诉了我,我也根本不准备告诉胡士。

    可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不得不继续和胡士尔虞我诈一番,我装出一副十分可惜的样子来:“中校,你应该选择一个最妥善的方法,因为现在,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想想,老布已经七十多岁了,他多么希望能年轻三十年,要是令得他失望的话  ”

    我顿了一顿,伸手令自己的掌缘在颈上划过,又伸了伸舌头。

    胡士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我在恐吓了他之后,又继之以利诱:“中校,如果你成功了,我看,你有希望成为德意志共和国的元帅,托甸将军,当然也可以进入苏联共产党的政治局。”

    威逼利诱,本来是十分卑鄙的行为,但是对付东德特务,倒也只好这样。

    胡士吸了一口气:“正因为如此,所以我宁愿相信自己的办法,不愿意和你合作。”

    我心中暗骂了一声“好厉害的家伙”,再说下去,他反倒要疑心我的真正用意了,所以我淡然道:“你既然有自己的方法,而且,也肯定了我和整件事无关,请问,我可以离去了?”

    胡士侧著头,没有反应,我恼怒道:“怎么,你们准备扣留我?”

    胡士冷冷地道:“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这是一个高度的秘密,不能泄漏出去。”

    我隐隐感到一股寒意,也觉得事态严重,这种没有人性的特务,甚么事做不出来?刹那之间,我考虑到把他抓起来,逼他们放我,可是我想,托甸一定会牺牲胡士,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我心中虽然焦急,但外表看来,仍然相当镇定,我道:“如果我要长期留在这里,我须要和家里通一个电话。”

    胡士摇头道:“不必了,你就在这里讲几句话好了,录影带会用最快的方法,送到你妻子的手中。”

    我忍著心中的愤怒,沉声道:“素,我很好,我被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所牵累,落在  ”

    胡士大声喝阻:“不能告诉她你在哪里。”

    我冷笑了一下,继续说下去:“你放心,我经过比这个更恶劣的环境,别为我担心。”

    胡士站了起来:“你逃走成功的机会只有亿分之一,不值得试。”

    胡士的笑声听来有一种恐怖感,我注意到他的手伸向胸口,按了一下,多半是按动了甚么控制器,通知外面开门。

    门拉开,我坐在原地不动,向外看,门外有不少人。这间房间没有窗子,门外又有那么多守卫,看来逃走的机会,连亿分之一都没有。

    胡士离开,门关上。我知道胡士会逼不及待地用他的方法,去逼贾玉珍讲话,看来贾玉珍不免要吃点苦头,那是他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我尽量使自己静下来,把整件事情,好好地想一想。

    我仍然觉得,贾玉珍掌握了克服人体衰老的方法不可思议。人体为甚么会衰老,众说纷纭,一般医学界的说法是,人体细胞的繁殖,有限制,大约繁殖到了五十代左右,就丧失了再繁殖的能力而死亡。人体细胞死亡,活动停止,生命自然也不能再维持下去了。而在人体细胞的繁殖过程之中,细胞在逐渐衰老,形成了人体的衰老。

    医学界也知道,人体本身可以分泌“抗衰老素”,如果这种分泌不正常,人体就会出现过早的衰老现象。但是绝未听说过“抗衰老素”已被控制,可以使衰老的过程减慢。

    我所想到的是:在理论上,青春常驻,可以实现。因为既然“抗衰老素”向负的一方面不正常,人体就会过早衰老,那么,反过来说,如果是向正的一方面不正常,那么,衰老的现象就会被推迟了。

    细胞的生长过程,十分奇妙,科学家近来又发现,正常的人体细胞,寿命有一定的限制,即使是在实验室中刻意培养,在五十代之后,也就死亡,但是癌化了的细胞,却可以无休无止地繁殖下去,不会死亡。然而,细胞如何会癌化,科学家至今为止,还是莫名其妙。总之,如何使人类的寿命延长,牵涉到不知多少种科学的研究课题,贾玉珍怎么有可能知道?

    贾玉珍在一年之内,年轻了三十岁。他确确实实在变。我相信胡士所说的“详细的检查”,一定包括把贾玉珍的身体细胞作仔细的观察在内。

    这件事,在开始的时候,十分平凡,我被绑架来到东柏林,又近乎滑稽,但是仔细想起来,却实在是我一生之中遇到的奇事之最:人可以不老,可以回复青春,若是人的寿命可以无限制延长,那么,人类历史以后的发展,就全然不同了。

    秦始皇找不到的方法,科学家找不到的方法,贾玉珍是怎么找到的呢?

    我越想越是紊乱,乾脆努力使自己睡著。

    这一觉,倒睡得十分畅美。

    醒来之后,一跃而起,舒展了一下拳脚,又听到开门的声音,胡士愁眉苦脸走了进来。

    看到那种情形,我大是高兴。我不知道他为甚么苦恼,但是对头苦恼,那我一定值得高兴。

    我向客厅走去,和他大声打著招呼:“中校,你好。我肚子又有点饿了,请你叫他们送食物来。”

    胡士向著一个摄像管,作了一个手势。然后,他坐了下来,装出若无其事,可是我却看得出他心中十分懊丧。我故意逗他:“中校,贾玉珍一定把他所知的秘密,全都告诉你了?”

    胡士闷哼了一声,不出声。

    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试试用催眠术,你们有一流的催眠专家。”

    胡士紧握著拳,重重在沙发的扶手上敲了一下,仍然不出声。

    这倒引起了我的好奇:“怎么?试过了,不发生作用?”

    胡士瞪了我一眼,又叹了一声:“三个一流的催眠大师,如今正陷入被催眠状态,不知道甚么时候才醒来。”

    我陡地吃了一惊,半晌讲不出话。

    催眠术,是一种十分奇异的精神控制,施术者的精神力量,在绝大多数的情形之下,都强过被施术者。一般来说,施术者向被施术者进行了各种暗示影响之后,被施术者就会进入被催眠状态,在下意识中,开始听从施术者的指挥。

    催眠术是一门十分复杂的学问,我曾经下过很多功夫去研究,虽然关于催眠术的学说很多,也没有一种学说得到公认,但是我始终认为,精神力量的强弱,是决定性的因素。

    所以,在施术者和被催眠者之间,在绝少的情形下,会有相反的情形出现。如果被催眠者的精神力量,远较施术者强,那么,施术者所作的一切暗示影响,全会回到他自己的身上来。非但不能使对方被催眠,而且,他自己会进入被催眠状态。

    这种情形,对于施术者来说,是极危险的事。因为一切暗示影响,全是他自己发出来的,没有人知道,也就没有人可以解除这些暗示影响,那也就是说,他有可能一辈子在被催眠状态之下,直至死亡。

    我也知道,胡士口中的“一流催眠大师”,那一定是真正的催眠大师,要做到催眠大师,不但要有过人的本领使自己的精神力量集中,而且还有许多心理学上的技巧,来进行他的暗示影响,别说贾玉珍这样的一个古董商人,连我也未必可以抗拒他们的催眠。

    (直到很久以后,胡士才告诉我,在我第一次醒来之前,已经有催眠大师向我施术,我在被催眠的情形下,一样说甚么也不知道,所以胡士相信我。)

    我绝对相信贾玉珍根本不懂催眠术,如果说他只是凭自然而然的精神力量,就可以抗拒三个一流催眠大师的暗示影响,这实在不可思议。

    这个古董商人,在他身上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事,似乎越来越多。我迅速地转著念,想不出究竟来,只好道:“看来,贾玉珍是一个催眠术的大行家。”

    胡士愤然道:“甚么大行家,他根本不懂,不过……他有一股天然的抗拒力量。”

    这和我的想法一样,我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又道:“你们不是有一种药物,可以使接受注射的人讲实话?怎么不试一试?”

    胡士没有直接回答我这个问题,只是喃喃地道:“这个人……不是科学怪人,就是超人。”

    我摇头道:“都不是,只不过在他的身上,一定有一些极怪异的事在发生著。如果他是超人,他不用把我骗来帮他逃走。”

    我不自觉地和胡士讨论贾玉珍,忘记了他是我的对头。看来药物注射也失败了。

    胡士叹了一声:“你是知道那种药物的功效的?”

    我点了点头:“麻醉人体的神经系统,刺激脑部的记忆组织,会使得接受了注射的人,不断地说话,把他储存在记亿系统中的一切,全都通过语言表达出来。”

    胡士闷哼一声,我问:“结果怎样?”

    胡士又用力在沙发的扶手上,敲了一下:“结果他甚么也没有说,用一种很长的呼吸方法,抗拒了药物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议。”

    我有点不明白:“甚么叫很长的呼吸方法?”

    胡士望了我一眼,然后站了起来。他在站了起来之后,立即又盘起腿,坐在沙发上,把双手放在近膝盖的部分,然后,徐徐地吸气,又慢慢地呼气:“就是这样子,不过他呼吸的过程,比我现在在做的,要慢得多。他的肺活量一定十分惊人,因为我算过时间,他最长的一次呼吸,一呼一吸之间,竟然达到三分零四十七秒!”

    我看到胡士用这样的一个姿势,坐到沙发上,模仿著贾玉珍的动作,已经傻掉了。

    西方人对这样的姿势,可能不是很熟悉,但是中国人对这样的坐姿,却绝不陌生,道家练气时的“双盘膝式”就是这样子的。

    而接下来,胡士所说的话,更证明了贾玉珍是在练气。所谓练气,倒也没有甚么特别玄妙之处,那只是一种特殊的呼吸方法,一直相传,可以延年益寿,健体强身。长远以来,都被应用在治疗某些疾病方面,情况和西医的“物理疗法”,大致相类,称为气功疗法。

    由于练气是由道家或释家修仙的过程中传下来的,所以附有不少神秘的色彩,所用的名词,也十分古怪,甚么“小周天”、“大周天”、“气纳丹田”、“顺脉而行”、“内息流转”、“打通任督二脉”之类,还有甚么“阴阳”、“坎离”、“乾坤”、“水火”、“龙虎”、“婴儿”、“奼女”、“龟兔”等种种古怪的名称。

    所有气功的锻炼,最重要的是维持呼吸的深长。我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中国武术之中有一个专门的学问,就是由练气开始的,统称叫“内功”,可以使人的潜在体力,得到尽量的发挥。

    这种练气的方法,也称为“吐纳”,是自古以来的一种却病延年的方法。我在学习中国武术的过程中,也曾学过,的确有它一定的功效。在开始几天之后,丹田就会有发热的感觉,而且感到有一股热意向下移,通向尾闾岤,通过尾闾岤后,这种温热的感觉会沿脊骨向上升,可以通“天柱”(那是人体背后、颈背与胸有之间的地方),再通向“玉枕”(仰卧时后脑和枕头接触之处),再向上,就到“泥丸”(又叫“百汇岤”,在头顶中央,是人体最重要的部分)。等到练到可以通“泥丸”时,功力已经相当深了。

    再进一步,热的感觉(气的流转)就经过“神庭”(就是印堂)、“鹊桥”(那是舌和上颚之间的一处地方)、“重楼”(又叫“璇玑岤”,在胸锁骨)、“绛宫”(又叫“膻中岤”,在两孚仭街洌缓螅麓铩捌!保ㄔ谄晗拢俟槟芍恋ぬ铩?br />

    这样的一个周转,在气功上,称为一个“小周天”。我在这里,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气功的基本法则,是想说明一点:气功、吐纳,并不是武侠小说中幻想的事,而是实有其事的一种锻炼方法,而且,确实有强身益体的功效。

    各门各户的气功方法极多,这时我所想到的只是:贾玉珍在练气功。

    一想到这一点,我不禁哑然失笑。他因为练气功,健康的情形得到了改善,使得他看起来年轻了,不料这种情形,却使西方人误认他掌握了甚么“抗衰老素”的秘密。这真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了。

    我想了一会,正想笑出声来,可是一转念间,我却又笑不出来。固然,练吐纳之法,可以使人身体强健,但是贾玉珍的情形太特别了。

    气功锻炼,循序渐进。通常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三年五载,才能约略见到一点功效,但是贾玉珍却在一年之间,就判若两人!

    自然,由于气功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各种各样的练气方法又多,或许有一种特殊的方法比较速成,但那也决不是容易的事。

    为了更容易明白“气功”的一些情形”我们可以看看小说大师金庸在他的小说《天龙八部》中的一些描述。

    在《天龙八部》之中,一个叫游坦之的人,无意之中得到了达摩老祖传下的一本锻炼内功的书本,叫《易筋经》,他完全不懂练气法门,但有了《易筋经》上的图形指导,当他摆出了一个和图形中一样的怪异姿态之后,就“依式而为,要依循怪字中的红色小箭头心中存想,隐隐觉得有一股极冷的冰线,在四肢百骸中行走……站起……便即消失。”

    这是一种比较快成功的方法,但是也不是任何人得了《易筋经》都有用的:“……只是修习的法门颇为不易,须得勘破‘我相、人相’……”

    好了,甚么叫“勘破我相、人相”,只怕就很费神解释,绝大多数人,一辈子怕都勘不破,我就不信唯利是图的古董商人贾玉珍能勘得破我相、人相。

    我心中依然存著疑惑,但是总算在绝无解释之中,找到了一个。

    胡士瞪著我:“你想到甚么?”

    一听得他这样问,我不禁一怔。我想到的是,贾玉珍住过去的一年之中,一定在练气功,但是,这怎么向一个洋鬼子解释呢?甚么是“奼女”,甚么是“婴儿”;(黄帝内经)中说过“精、神、气”,老子(道德经)中说“虚其心、实其腹”;要用腹脐来呼吸,称为“胎息”,要把任、督二脉打通,才能算是初步成功……这一切,把一个洋人的脑袋切下来,细细剁成臊子,他还是一样不会明白。

    然而料不到的是,我小看了胡士,我在想了一想之后:“我想到的是,贾玉珍曾学过一种中国传统的锻炼身体的方法,这种方法,从控制呼吸入手,可以达到使人比实际年龄年轻的目的。”

    我这样说,用最简单的、使洋人明白的语言来解释“气功”。

    谁知道胡士一听就道:“我知道,你说的是‘气功’。”

    我怔了一怔,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胡士又道:“气功确然有一定的功用 但是我绝不相信学会了呼吸的方法,就可以使一个人的人体细胞变得年轻三十年,我们曾详细检查过他的身体,他一定有著秘密,可以使老年人变年轻。”

    我没有法子继续说下去,气功的确只能使老年人看起来年轻,健康状况年轻,真要是返老还童,那已经超出了气功的范围,是从人变成神仙的初步了,如果说人真能靠某种方法的修行而变成神仙,我想,那末免太诙谐了,连我自己也不信的事,我自然无法向胡士解说。

    我想了一会:“那么,剩下的唯一问题,就是要他吐露秘密了。”

    我讲到这里,顿了一顿,然后一本正经地问他:“试过‘炮烙’没有?”

    这一下,胡士不懂了,他瞪大了眼睛,反问:“甚么叫作‘炮烙’?”

    我还没有开始解释给他听,就已经“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把甚么叫“炮烙”,解释给他听。这次真把胡士激怒了,他霍地站了起来,厉声道:“我想在你身上试试‘炮烙’!”

    我悠然回答:“你不会,因为你还要靠我,才能知道贾玉珍的秘密是甚么。”

    胡士气恼之极,可是无法可想,又愤然坐了下来,我道:“中校,我的办法,是最好的办法。你不妨再试你的办法,我尽可以在这里等。”

    胡士望了我一下,欲语又止,我又道:“或者,我们可以一起进行。”

    胡士问:“怎么一起进行?”

    我道:“我们同时展开活动,你再去逼问贾玉珍,我去做我的事,等你再失败时,就可以节省很多时间,由我接下去进行。”

    胡士闷哼了一声:“还是那个老问题,我凭甚么相信你?”

    我摊著手:“没有凭据,只好打赌博,事实上,你非进行这场赌博不可。赌,还有赢的希望,不赌,输定了。”

    胡士的口角抽搐了几下,隔了半晌,他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第一步准备如何进行?”

    这时候,我对于我要做些甚么,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方案。

    贾玉珍的秘密,可能和练气功有关,这是我的假设,要进一步求证,自然非他自己亲口讲出来不可。贾玉珍虽然说,只要我帮他,他就把秘密告诉我,不过我看这个老j巨猾,说话未必靠得住,他有求于我,自然这样说,这情形,就像我如今在骗胡士中校。事移境迁,嘴脸可能就大不相同。

    所以我要有办法令得他非对我说不可,那办法就是我先把鲁尔的那两件玉器弄到手。

    贾玉珍是这样急切地想得到这两件玉器,程度远远超过一个古董商人为了赚钱而作的行为,就算他本身对古董有过人的爱好,也不应该这样,对他来说,一定有极其特殊的原因。是甚么原因,我还不知道,但是我却知道,如果我有那两件玉器在手,我确定可以令得他多少吐露一点秘密。

    所以,我向胡士道:“第一步,我要去见鲁尔,请你安排。”

    胡士怔了一怔:“鲁尔真和整件事有关?你为甚么要去见他?”

    我自然不能把真相告诉他,一告诉了他,那两件玉器就到他的手中了。我道:“我可以十分老实地告诉你,鲁尔和整件事无关,但是我一定要见他。”

    胡士十分精明,他摇头道:“不行。你不说出要去见他的确切原因,我不会安排。”

    我冷笑一声:“好,那就别讨论下去了,你去接受你的失败吧。”

    胡士显得恼怒之极,显然他从事特务工作以来,从来也没有这样缚手缚脚过,他盯著我:“你知道,我可以随便安上一个罪名,使你在监狱度过二十年。”

    我“哈哈”大笑起来:“我从来也没有听过那么低能的恫吓,对于自己明知做不到的事,最好别老是挂在口上。”

    胡士变得极愤怒,我只是冷冷地望著他,僵持了足有十分钟之久,他才道:“好,你可以去见他。”

    我道:“我与鲁尔会面的地方,不能有任何监视系统,也不能有旁人,如果他是在监狱中,我到了监狱之后,有权选择任何地方和他会面。”

    胡士的脸色铁青,我笑说道:“想想当元帅的滋味,那对你有好处。”

    胡士的神色渐渐转为缓和:“你的资料只说你难对付,真是大错特错。”

    我笑了一下:“那我是甚么?”

    胡士大声道:“你甚么也不是,根本不是人,是一个魔鬼。不是难对付,简直是无法对付。”

    我更乐了:“把这两句话留给你自己吧。”

    说到这里,门推开,一架餐车推进来,我忙道:“我要吃饭了,吃完就去看鲁尔,你快去安排吧。”

    胡士闷哼一声,走了出去。打开餐车,看到丰富美味的食物,我又老实不客气地大吃了一顿,地道的德国风味,真是不错。

    等我吃完之后不多久,胡士走进来,道:“我们可以走了。”

    我道:“我们?”

    胡士道:“我和你一起去,你单独去见鲁尔。”

    我笑了起来:“我明白,见了鲁尔,你再押我回来。”

    胡士不置可否,一副默认的模样。我倒也拿他无可奈何的,我们两人,各有所长,谁也奈何不了谁。

    第五部:值得用生命去交换

    我早已打定了主意,跟著胡士一起出去,那是打量这幢建筑物周遭环境的大好机会,弄清楚了环境,逃起来就有利得多。

    可是胡士看来像是早已知道了我有这个意图,脸上始终挂著冷笑。而我虽然表面上看来若无其事,心中也禁不住暗暗咒骂。

    整幢建筑物,就是为了方便防卫而设计的,我在出房门之后,还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一层,看到的,是一个“十”字走廊,中心部分是一个圆形的空间,有著一间玻璃房间,里面有很多仪器,一望而知是监视用的,在那玻璃房间中有六个人,两个人负责监视,还有四个人,坐在椅子上,在他们的面前,是一种很罕见的武器。

    那是连续发射的小型火箭发射器,对准了“十”字形走廊。而在走廊中,除了有很多武装守卫之外,在装饰得颇为华丽的墙上,都有机枪的枪口露出来,在作六十度角的不断摆动。

    我相信这些机枪,全由玻璃房间,另外那两个人遥远控制。

    “十”字形走廊的尽头,都是一扇看来相当厚实的钢门,不要说这种门很难打开,事实上,连一只苍蝇,也没有机会到达门前而不被发觉,更没有机会可以逃得过守卫的射击。

    难怪胡士中校带著那样充满了自信的冷笑,在这里,的确逃不出去。

    可是胡士实在笑得太早了,他没有想到一个最简单的离开这里的方法,就是要他带我离开,而这时,他正带著我离开!

    胡士中校经过,守卫全部向他行敬礼,他也现出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这个人,对于权力的欲望一定十分强烈,看来“当元帅”的引诱方法很对。

    我们一直向中央部分的玻璃房间走著,来到中央部分之后,可以看到有四座升降机,门都关著,胡士举手,向玻璃房间中那几个人作了一下手势,其中一架升降机的门打开。

    升降机中,没有身在几楼,和到达了哪一层的指示灯号,停下,门打开,一辆车子,停在电梯口,胡士向我作了一个手势,请我上车。

    那辆车子,是一辆中型的货车,车厢的门又厚又重,车厢的空间不大,因为车厢四壁,十分厚实,看起来,那像是装运冻肉的车子。

    我忍著恼怒:“你们没有像样点的车子了吗?”

    胡士冷冷地回答:“这车子对你最适合。”

    我没有再说甚么,反正我的目的是要见鲁尔,其余的账,可以慢慢算。

    我走进了车厢,在车厢中唯一的一张帆布椅上,坐了下来,门立时关上,车厢中有一盏灯,自然也有著监视的设备。

    胡士还真看得起我,当车子到了监狱,车厢门打开,我看到的“欢迎者”,包括了一百名以上的狱警,和超过一百名的正式军人。

    我一下车,胡士就问:“你要在哪里见鲁尔?”

    我立时道:“在典狱长的办公室。”

    胡士瞪了我一眼,点了点头,他陪著我,一起走进了监狱的建筑物,有两个军官,指挥著警卫,分散开来,以防止我有异动。

    典狱长面目阴森,他的办公室很简陋,我无法确定在这两分钟之中,胡士是不是已经作好了偷听的装置,我在办公室等著,不一会,门打开,两个狱警,押著一个二十来岁,浓眉大眼、大手大脚的德国青年,走了进来。

    我挥手示意那两个警卫退出去,他们关上了门,我打量著这个青年,他看来十分纯朴,愁眉苦脸。我心想,由于我开玩笑的一封信,令得他真的想爬过柏林围墙,以致现在要在监狱里受苦,心中多少有点内咎。

    鲁尔显然不知道我是谁,他用一种十分疑惧的眼光,打量著我。我低叹了一声:“鲁尔,我叫卫斯理,就是你曾写信给我的那个人。”

    鲁尔眨著眼,我又道:“在那封信中,你附来了两张照片,说是你祖父从中国带来的玉器。”

    鲁尔连连点头:“能令你从那么远路来到,那两件东西很珍贵?”

    我想不到他一开口就会这样问我,我其实也不知道那是甚么,但既然贾玉珍那么识货的人,这样急于得到它们,那它们一定是非同小可的稀世奇珍,所以我点了点头:“是,相当值钱。”

    鲁尔现出兴奋的神情来,我忍不住道:“其实,你先要考虑你的自由,金钱对你,现在是没有意义的。”

    鲁尔吸了一口气:“是,我如果能翻过围墙,那就好了。”

    我道:“我可以帮助你,使你获得自由,也可以给你一笔相当数量的金钱。那两件玉器,现在在甚么地方?”

    鲁尔的神情,陡然警惕起来,看来他纯朴的外貌靠不住,或许这世上早已根本没有了纯朴的人,他眨著眼:“等一等,现在我不会说给你听。”

    我不禁有点恼怒:“甚么意思?”

    鲁尔道:“我先要获得自由,和金钱。”

    看看他这种笨人却自以为聪明的神情  这是世界上最可厌的神情之一  我真恨不得重重打他两个耳光。我重复道:“那两件玉器在甚么地方,告诉我,我会实行我的承诺。”

    鲁尔却自以为精明得天下第一:“不,你先使我获得自由和  ”

    我不等他讲究,就怒吼了一声:“照我的话做。”

    鲁尔仍然摇著头,态度看来十分坚决,我怒极反笑,整件事情,本来已够麻烦的了,偏偏又遇上了这个其蠢如豕的鲁尔。

    我实在失去了耐性,不想多和这种笨人纠缠下去,将他交给胡士来处理,或者还好得多,我宁愿和胡士去打交道了。

    我“哼”地一声冷笑,站了起来:“好,你不说,胡士中校或者有更好的方法,令你说出来。”

    我也没有想到胡士的名字,有那么大的威力,鲁尔一听,立时面色惨变,身子也不由自主发抖,可怜巴巴地望著我。

    我心中不忍,压低了声音:“告诉我。”

    我一面说,一面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把他拉了过来,就在这时候,我发现他,身上所穿的囚衣的三颗钮子太新了。而且在习惯上,囚衣不用钮子,是用带子的。

    接下来不到一秒钟,我已经发现那三颗钮子,是三具小型的窃听器。

    我不禁暗骂了自己一下笨蛋,我要选择监狱的任何地方和鲁尔见面,是为了避免我和鲁尔的谈话被胡士知道。但胡士实在不必理会我选择甚么地方,他只要把窃听器放在鲁尔的身上就行了。

    我们刚才的对话,胡士自然全听到了,还好在最紧要关头,我发现了胡士的狡计。

    我松了松手,指了指那三颗钮扣,向鲁尔作了一个手势,鲁尔立时明白,神情惊疑。

    我取出笔来,交给鲁尔,示意他不要再开口,一面我又说道:“那两件玉器,是古董,我可以代你出售,得到的利益,全部归你,是我不好,叫你翻过围墙,所以我要替你做妥这件事。”

    这几句话,自然是说给胡士听的,好混淆他的注意力,使他以为那两件玉器,只不过是比较值钱的古董。至于这样做,能不能骗过精明能干的胡士,在这时候,我也无法详细考虑了。可是鲁尔这头蠢猪,却还在眨著眼、很认真地在考虑我的话,那真恨得我咬牙切齿。

    他想了一会,才在手掌心写著字,我看他写的是:“在围墙附近,我被追捕,把东西藏在一幢房子墙角的一块砖头后。”

    他接著,又画了简单的地图,然后在衣服上擦去了在手心上的字。

    我道:“你还是不肯说?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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