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万千早已盈满她的脑海,那枚徽章,是有一次抽奖抽中的,是一对,一人一个,只不过,属于她的那一个早在他跟潘静成双入对的时候丢进了抽屉深处。
如今出现在这里,她想,她一点也不意外,也不应该意外。谢安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可是有些事,却比所有人都看得通透细致。
谢安温暖地笑,明亮的眸子比窗外的雪更加夺目,曾经自己也沉溺在这片温暖里无法自拨,可是,你看时间多么神奇,一转眼,他们都已经跨过了最青葱的年华。
“曾经我以为,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就连出国的那几年,我也一直那么坚定地相信着,你怕冷,所以你依赖我,我很自豪。后来我回来了,却发现自己弄丢了你。我在你眼中,看到了别的依赖,而那个人,不是我。小慢,是我不够珍惜,不够努力,有让我们错过了这么些年,所以,你一定要开开心心的。”
你一定要开开心心的,这样我才能说服自己,一个人快乐。
第124章 破冰之初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季海棠翻滚着睡不着,一天之内,她得罪了两个旧爱,这该是有多么极品的人品有能凑合到一起啊。
谭君神不知鬼不觉地坐到她床边,阴森森敷着面膜的一张脸,幽幽地问:“睡不着啊?”
“啊”,她翻了个身,伸手扭开床头灯,拍了拍胸口,“你大半夜地出来吓什么人啊?”
“姑娘,现在才旧点,算不上半夜吧。”谭君指指夜光表,摇摇头,“你老哮。”
“去。”李海棠推开她,去浴室洗了一把脸,睡不着索性不睡了,开了电脑准备上会网,谭君一边翻着她床边的书一边问:“今天的约会,如何呀?”
“你还好意思问,干嘛帮那个人?”季海棠一想起今天的“约会”就咬牙切齿。
谭君不置可否,闲闲地问:“那结局呢?你满意吗?”突然眼珠一转,改口道:“不对,你肯定不满意,要不今晚可能就夜不归宿了。宾果!我猜对了!”
李海棠黑着一张脸假装听不到,连上网上了qq,很多头像不断跳出来,她一一点开,百无聊赖地回复。
谭君凑过来,眼睛几乎贴在屏幕上,撞撞她,“说嘛,有没有旧情复炽?”
“没有,让你失望了。”
“我的确很失望,他答应要帮我女儿介绍男朋友的,看来这下泡汤咯。”谭君躺回床上,书“哗啦啦”地翻过,突然里面掉出一张卡片。
“咦”,她刚感叹了一句,就被季海棠眼疾手快地夺过,压在鼠标垫下,一脸的紧张捏恐。
“你干嘛找他介绍,我也认识很多青年有俊的,无聊。”季海棠嘟囔着,借以掩饰方才的冲动。
“哟哟哟,你心虚啊,什么东西,快拿出来看看。”
谭君怪笑着走近,对她转移话题的招数很不屑一顾,无奈她的手紧紧压在鼠标上,都找不到机会下手,于是假意后退了一步,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抱着胳膊碎碎念,“青年才俊嘛,诶,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个来,配我女儿刚刚好。”
季海棠松了一口气,“谁啊?”
“不就刘野咯,你不要他,也别浪费了资源啊。”谭君翻着手,眼睛却斜向她那边。
“扑哧”,季海棠忍不住大笑,“你在开玩笑吗,这叫什么资源啊,根本就是废物!”脸笑得通红,肌肉都有些酸痛,但她还是笑着,笑着。
谭君扔掉手里的书,还是对那张卡片更感兴趣一些,“海棠,你不用掩饰地这么辛苦,长了眼睛都看得出来,你还记着他。”
“胡扯,我明明已经有了jack了,他不知道有多好。”季海棠摸摸鼻子,鼠标无意识地点开一个好友的空间。
“是吗?但是回来之后,你有主动打过一个电话给他吗?你这是回来后第一次提起他,却是用来当扯箭牌,哦,可怜的jack小盆友啊,注定就是个炮灰的命。”
谭君悲天悯人地念着,毫不意外地看到季海棠脸色一僵,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低下头,捂着脸,对,这是个最好的时机。
她往前迈了两步,手用力一扯,那鼠标垫就掉了下来,拉扯着那张卡片也掉在地上,她伸手捡起来,只是个书签啊,她失望地想。
手一转翻到背面,眼睛顿时亮了,那是一句话,“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落款是:刘野。
“渍渍——”她感叹着,“果然是个好苗子啊,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季海棠抬起脸,有一种无力的苍白感,“谭君,我是不是很傻?”
“啊?”
谭君笑容滞了一下,脸上欢乐的表情随即隐去,指了指手里的卡片,“你说这个?”
季海棠点点头,又摇摇头,“选择回来,是不是很傻?”
“傻嘛,倒是挺傻的。”谭君似模似样地评价,却招来一顿白眼,只好举手投降,“好好好,不说这个,你今天到底跟大boss谈了什么?”
“崩了,谈崩了。以后我们除了合作关系,就是陌生人了。”季海棠垂着头,声音说不出的沮丧,“我不想这样的,可是看到他一副深情的样子,又忍不住刺激他,明明就是他负了我,我为什么还觉得歉疚?”
谭君摸摸她的头发,柔软而光滑,她留恋地拉她入怀,“傻孩子,谁能不犯点错识呢?我虽然嫁了顾先生,可是我最爱的,还是小艾的爸爸。爱是个很奇怪地东西,没有对错。”
“那为什么要离开他?”季海棠抬起头,好奇地追问。
“嗯——”谭君眯着眼睛,手无意识地**着她的头发,“也许是价值观不同,也许只是累了,说不清楚,可是只要我记得,我永远爱他,就够了。”
只要爱,就够了。
季海棠那一夜睡得格外香甜,梦里嘴角都弯着,应该是个好梦吧,谭君拍拍手,像是突然不适应自己知心阿姨的身份,走出卧室,拨了个电话。
“阿青,你的女儿还真是个别扭的小东西。”她不满地像老友抱怨,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极愉悦的,左青在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她哈哈大笑,“好啊,那小艾就交给你负责咯。”
左青温暖的笑容从电话那端传过来,已经是凌晨两点,她的声音仍是清朗,“小君,辛苦了,海棠那孩子,我欠她的太多,我——”
谭君突然打断,“唉,怎么说呢,你们母女都是互相关心,却没有人愿意说出来,还要我这个旁人从中周旋,是不是有点**啊?”
又是一声叹息,“或许吧,等她打开心结吧。”
“都这么多年了,她还没解放自己,我看啊,干脆让那小子上门来负荆请罪得了,弄这么多事情,小姑娘什么时候能钻完牛角尖啊。”
谭君打着给欠,靠在墙上,身子软软地快要滑下去,左青说了句什么,她突然眼前一亮,“哎哟,这个办法真好,你怎么现在才说,我说啊,你最近越来越腹黑咯。哈哈。不行,明天去喝一杯啊,你一定得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新的一天又将到来。
季海棠伸了个懒腰,已经九点多了,却没见谭君过来骚扰她,上了会网觉得有些无聊,qq上好去的头像都灰着,即便是在线,她也没有攀谈的意思。
手指点开一个分组,那里,只有一个人,双击了一下,弹出对话框,刚敲上去一行字,又惊慌失措地删掉,反反复复几次之后,那个头像突然亮了起来,她手一抖,几乎把笔记本甩下去。
匆匆忙忙地下线,又突然发现自己隐身着,心里隐隐又期待着,犹豫了几次,终于还是合上电脑,用冷水洗了脸,对着镜子里眉目含春的自己心跳突然快了几分。
可是想起昨天自己说的话还有他铁青的脸色,心又无限制地沉了下去。
餐桌上放着谭君准备好的早点,牛奶还是温热的,盘子下放着一张纸冬,还有她张牙舞爪的签字:好好吃饭,不然开了你!
她不禁失笑,好像一直是谭君在照顾自己,而她明明只是上司啊,而且还是个喜欢牵红线跟八卦的上司。
季海棠撕了块面包吃着,打开电视看新闻,手边的牛奶却一直没动过,起身去厨房弄了杯果计,香香甜甜的汁液滑入胃里,她满足地眯起眼睛,突然门铃响了。
她衣服也没换,踩着拖鞋去开门,心里却嘀咕着,谭君自己有钥匙的,怎么还这么多此一举,因为太过笃定,所以她根本没想去看一下门外的人。
刘野一身西装笔挺,腋下还夹着公文包,公事公办的模样让她愣了一下,眨眼间他已经入驻餐桌,端着杯子喝了一口牛奶,然后皱着眉头向她抱怨,“冷了。”
她几乎怀疑自己眼花,眨了几下有发现眼前的人并没有消失,咬着面包问:“你来干什么?这是我的杯子。”
“喏,还你。”刘野理所当然地递过杯子,起身去厨房把自己带来的早餐放进盘子里,那个谭君真是莫名其妙,都快中午了还要他送早餐过来,而且还严格要求了时间,不过,她应该不会是恶意。
他笑了笑,一转身餐桌上的杯子已经空了,她泄愤似的喝得一口不剩,然后挑衅似的看着他。
第125章 忆往昔
刘野薄唇微勾,将手中的盘子递给她,“吃包子,补充点体力。”
季海棠不疑有他,接过去啃了一口,口齿不清地问:“你到底要干嘛?我这可不招待闲人。”
“你放心,我不是闲人。”刘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厚厚的一杳,“这些要你签字。”
“给谭君就好了,我不负责这些。”季海棠看也不看,摆摆手表示自己没兴趣,她歪着头,所以没看到刘野唇边的得意笑容。
“是她让我找你的,她去了临市。”刘野不紧不慢地说,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回答,老神在在地抱着胳膊,静静等待着下一波的攻击。
季海棠拿起电话拨了出去,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拉过那叠文件,拿着笔,“签哪里?”
“这里,这里,还有,唔,这里。”刘野一一指出来,季海棠飞快地签好,然后把文件推回给他。“你可以走了。”
刘野耸耸肩,好心提醒,“你不看看内容,不怕我把你卖了?”
“哼,你是商人,自然懂得怎样以最低的风险得到最大的报酬,这种亏本的买卖,你会做吗?”季海棠冷着脸,心里烦燥不已,他不提私事,她反倒不习惯起来。
“会,我会做。”刘野靠回沙发里,翻着文件右下角潇洒飘逸的签名,一瞬间心情变得很好,尤其是在看到某一页时,嘴边的笑容拉到最大。
季海棠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喂?你笑什么?还不赶紧走,我要睡觉了。”
刘野摇摇头,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你牙尖嘴利的样子,我还真不适应。”
“谁要你适应了?”季海棠端起杯子,发现里面又装满了牛奶,一鼓作气喝下去,胃里鼓鼓涨涨的,她又有些想睡觉了。
眼皮越来越重,最后她终于忍不住靠在沙发上,不一会就传来平稳的呼吸,刘野笑笑,把早就准备好的双臂伸出去,稳稳地抱在怀里。
脚步轻快地将她放在卧室的床上,盖好被子,他站在落地窗前发了条短信:你分量用多了。
那边很快回过来,笑嘻嘻的表情,这样就方便你行事了嘛。
刘野收回手机,把公文包里的文件收起来,并郑重地把其中的一页小心放好,然后打了个电话出去,不多久,那边就传来消息,他说了声“多谢”,挂掉电话抬脚就往卧室走去。
季海棠觉得好热,好像整个人被裹在一层不透气的薄膜里,被蒸笼烤着,这样的感觉丝毫不逊于孙悟空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的痛苦,她扯着衣领,急切地想要获得一些新鲜的空气。
身上的被子早被她踢开,两件套的睡衣也被扯得变了形,刘野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正在跟卡在肩膀处的衣领作斗争。
她没穿内衣,裸在空气中的肩膀莹润白皙,他目光一沉,喉结滚动了下,克制着自己走过去,帮她拉好衣服,手触在她额头上,骇人的烫,诡异的红。
正在怔忪间,她已经成功地扯掉了上衣,可怜的扣子掉了一地,可见她用力之大,一大片光裸的**暴露在空气中,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刘野手一顿,颤抖地按上她的肩膀,那光滑的触感让他心里一动,顾不得去质问谭君,人已经俯下身子,盖上她微微张开的红唇。
她挣扎了下就没了动静,眯着眼睛享受着他的触碰,那干燥粗糙的手掌碰到她的**上,她忍不住又是一声**。
刘野眼神又深沉了些,漆黑的眸子里缠绕着涌动的情丝,灵活的舌不断探取她的汁液,翻搅着拉扯着,完全不是蜻蜒点水的轻吻。
季海棠弓着身子,手碰到他的毛衣,那没有温度的触感让她不耐,手灵活地转了个弯,从他的颈子伸进去,刘野低呼一声,加深了这个吻。
手也不闲着,轻轻抚上她的眉眼,一寸一寸吻过,最后停留在唇上,柔软的触感仿佛还是昨天的记忆,可是,只有他知道自己等了多久。
季海棠安静了些,长长的睫毛颤动着,脸上的潮红更甚,甚至身上都带了浅浅的粉色,他眸**深,毛衣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剥了干净。
索性跳上床,轻轻覆在她身上,那温热互相触碰时,两个人俱是低呼了一声,季海棠睁开眼,迷蒙温润,手还攀在他脖子上,身子弯成不可思议的弧度,承接着他的热情。
她嘤咛一声,等到完全明白此刻的状况时,身子猛地僵了一下,但下一秒就被带入更深的旋涡里,她情不自禁地叫着他的名字,如昨的欢笑声让刘野的眉间舒展,动作更加猛烈起来。
***
激丨情过后,季海棠躺在刘野的臂弯里,闭目养神,刘野帮她把头发理顺,轻声开口,“你没睡着。”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季海棠睫毛闪了闪,翻了个白眼,“你就非要我面对这么尴尬的场面吗?”
刘野叹口气,建议道:“在一起不就解决了。”
季海棠坚定地摇头,回身对视着他,语气认真,“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你有婚约在,我有男朋友,谁都不是自由身了。”
她起身拿衣服要穿,被刘野拦住,“那如果我没有婚约呢?你会为了我放弃你那个——男朋友吗?”
季海棠顿了一下,手上的动作没停,“没有如果,同样的事情,我不想再做第二次,因为那会提醒我,我曾经多么愚蠢。”
她毫不留情的话让刘野一惊,手默默地缩回,重重靠向床头,床头不堪重压,发出“吱呀”一声。
说话间她已经穿好的衣服,越过他跳到地下,在她走向浴室的过程中,他听到她渐渐远去的声音,“今天的事,你就当喝多了,吐过就忘了吧。”
外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他的思绪悄悄移回到四年前的那一幕。
季海棠摸黑去酒吧找他们,谢安早就被他撂倒扔到角落里,而他自己,则坐在一旁喝闷酒,有时候十杯不醉也是一种寂寞。
她刚进来的时候他就看到了,看到她在人群里穿梭着急的模样,心里的空落突然多了些沉淀,看她一脸焦急,他终于坐不住了,刚站起身,肩膀就被人猛地按住,他一抬头,就看到母亲愤怒到绝望的脸。
动作滞了一下,下一秒就看到有人走向她,高大的身材与他无异,更为诡异的是,那人的长相,若不细认,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错认也是有可能的。
果然,季海棠惊喜地看着“他”,毫无防备地想要拉他去找谢安,却被一个手刀,重重劈在颈间,软软地倒了下去。
他一个惊呼,飞奔过去,生生接住她毫无知觉的身子。
酒吧外,他愤怒地对着母亲吼,却被闻讯赶来的保镖按住了身子,“妈,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想把她怎么样?”
刘妈妈冷笑一声,向身边的人使了个颜色,立刻就有人把她带进一辆车里,他拳打脚踢也于事无补,“我倒是想看看,她有什么能耐,能让你放弃白家的婚约,你要知道,这个婚约对你爸的仕途有多重要,你别再任性了。”
刘野吐出一口浊气,紧紧盯着季海棠被带走的方向,眼里的狠决转瞬而进,“在你眼里,荣华富贵比你儿子的幸福重要得多吧,那好,只要你放了她,我依你,只不过,你不要后悔。”
刘妈妈闻言一愣,胸口滑过沉闷的钝痛,她一时不察,只想着先哄回儿子,“你当真想好了?可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
刘野勾起一丝苦笑,“妈,我都被你逼到这份上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刘妈妈点点头,冲保镖使了个眼色,那辆载着季海棠的车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这——”刘野心一紧,寒着脸问:“妈,你这是什么意思?不信我?”
刘妈妈拍柏手,“不是妈不信你,妈总得手里捏着什么有能让你屈服,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的。”
刘野仍不放心地看着她,心里的悲凉一瞬间淹没了他,这样的结局是他所没想到的,怪只能怪,他太过自负,自认为可以搞定一切,却忘了最亲的人也会给他背叛,在最后重重一击,让他再无还手的能力。
第126章 谁欠了谁的幸福?
冰凉的液体缓缓滑下,直到门外传来响亮的鞭炮声,他才恍惚间回过神来,熟悉的屋子,连摆设都未曾变过一分,可是,他一直等待着的女主人,却跟他说,就当是一场醉酒,吐过就忘了吧。
不过是抽水马桶里那一瞬的水声,听过之后就再也不会记起。
他捂着自己胸口的位置,那里刚刚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此刻再去触碰,却只一片冰凉。
手机铃声不停地响着,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又是一阵苦笑,“喂?”
谭君大呼小叫的声音件着呼呼的风声,听起来不甚真切,“海棠呢?昨天过得如何?”
“谢谢你的好意,我辜负了。”
他低下头,柔软的发掠过眉眼,即便只是惊鸿一瞥,也忘不掉里面如瀑的深情,只是现在,他就算是敞开了心给她看,也得不到哪怕是一丝注目。
她是被伤了的,他清楚地知道。
他更清楚的是,除非她愿意,谁也填不平她心中的沟壑。
他的母亲,市委书记的夫人,曾经指着她的鼻子,说,“这世上配得起我儿子的女人千千万,却唯扯不会是你这个私生女,带着你肚子里的私**,走吧,不要再回来。”
那时,她已经有了身孕,他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无可挽回的事他做了太多,但这一件,却让他后悔至今。
她本来对人就没有足够的信任,对他,却给了全部,他优柔寡断,盲目自信,她伤心之下远走他乡。
如果没有那个小生命阻隔着,或许,今天的局面,他还可以掌控的吧。
谭君急忙从临市赶回来,行李都来不及放,就闯进他的住处,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若不是这巨大的踏门声,他也许还要沉默一阵子。
“你怎么搞的?这么简单的事都让你搞砸了?你到底长没长脑子啊,我真不清楚阿青怎么会愿意把小笨蛋交给你?!”
谭君踩着高跟鞋几乎暴走,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忽然一甩长发,“她走了多久,你快去追,先把她给追回来再说!”
“来不及了。”
刘野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一丝喜怒,因为就在不久前,他才知道,那个无缘的孩子,终究还是没有保得住,她心慌失落之下,在一个雨天不甚滑到,而孩子,也毫无意外地流掉了。
“哼哼,你能给的,除了压力,还有什么?怪不得,小笨蛋要再跑一次?”
谭君脸色也不好看起来,掏出手机拨季海棠的电话,却是无法接通,她“啪”地合上手机,对着刘野道:“你继续在这里自艾自怜吧,海棠我带走了,你一辈子也别想见到她!”
都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还在挤眉弄眼地给他出主意,下一秒就诅咒他孤独终老。
刘野摸摸鼻子,起身拉开窗帘,晨光微露,已经有老人在外面扫雪,孩子们踩着雪跑来跑去,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阳光毫不吝啬地照进大大的落地窗前,每一寸地方,都像是有了鲜活的生命。
他眯着眼睛,晨光里她系着围裙,或扫地,或洗衣服,又或看坐在地毯上,盘着腿打游戏,动静皆宜的背影,好像在这无数个不眠的夜里,他一睁开眼就能看到。
突然,他眼前一亮,抓起外套跟桌上的车钥匙,大步流星地奔了出去。
因为是新下的雪,路面还未被踩实,他开着车子毫无章法地冲撞,倒也没出什么大事,只不过急匆匆闪过的摄像头,倒是狠狠拍了几张特写。
他也顾不上,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不停地打电话,挂上电话之后,车子拐进一处僻静的小路,他沉默着,握着方向盘的手慢慢收紧,青灰色的指节泛着没有生气的白,他小心把车倒进车库里,抬脚拾级而上。
大约走了一百级的阶梯之后,他终于看到那个黑色的身影,阳光斜斜地照在她身上,晕出柔和的光,她看来却更清瘦了几分。
他突然飞快地走过去,脸被横生出的树枝划破,瞬间就是一道血痕,他顾不得去打理,眼前光影闪烁,他眼里只看得到她。
一手大手募地在腰间收紧,季海棠抬起头,不要回头看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谁,她站得有些久了,并不去推他,固执倔强地站着,手中的白菊花无比刺眼。
刘野把头埋进她的肩窝里,她的发上还留有他熟悉的味道,他贪婪地**着,说出口的话已经带了乞求,“别走,别再扔下我了。”
季海棠仍是不说话,动作木然,手里的花许久都没有动过,眼神空洞地直视着,却没有一个焦点。
良久,刘野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转过她的身子,才发现,她的眼眶早已干泪,光洁的脸上,有几道泪痕。
发上衣服上,都是化掉之后又重新覆盖上去的雪花,他一一帮她掸掉,心如被针刺一般的痛,“回家吧,我带你回家。”
她还是一动不动,身后脚下的地上,是一丛新鲜的白菊,那冰凉的墓碑上,温暖的笑容深深刺着他的心,他突然转过身,“扑通”一声跪下去,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再抬眼时,脸上一片坚毅。
“叔叔阿姨,是我负了小慢,希望今天你们能够见证,我要重新给她幸福。”
他说得很慢,每一句都发自肺腑,幸福说起来容易,却没有几个人做得到,你伸出手的同时,也要那一端的人回应才可以。
季海棠笔直地站着,仿佛下一秒就是永恒。
良久,她才轻轻吐出一句话,“没用的,刘野,太迟了。”
“不迟,你相信我,真的不迟。”刘野抵着她的额,用鼻尖蹭了蹭她冻得通红的鼻子,恨不得给她全世界的温暖。
她摇摇头,“除非是时光倒流,否则,谁也回不到从前了。”
“小慢,小慢”,他低低地叫她,“你要怎样,才肯再看我一眼?”
她的目光停留在墓碑旁那一丛不知名的植物上,说着毫不相干的话,“上次我来的时候,它们还不存在呢,可是,这么大雪,它们还在等着我呢,你说,多奇妙。”
刘野回头看去,那一丛小草,从墓碑旁的空隙里艰难地生存着,已经长到小腿那么高,化了的雪水浇灌过,倒是显得越发青绿起来。
“小草都有求生的**,更何况是人呢,我们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吧,或许,也可以春风吹又生呢?”
他的脑子一片混乱,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季海棠转了个身,把手里的白菊轻轻放在那一丛白菊里,奇异地契合着。
“谢安早我一步来过,这么些年,他倒是记得清楚,或许你说的对,可我真的累了。走吧,你应该开了车来,送我回去吧。”
季海棠无波无澜地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刘野默默地跟着,方才的慌乱个都平静下来,他反而清醒了许多。
车子在a市的街道上行驶着,没有了来时的迫切,倒是可以多了时间欣赏这风景。
高楼大厦栉次邻比,下过雪的天空越发的澄澈,街边有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小始娘,牵着父母的手,踩着小靴子“咯咯”地笑。
季海棠揉揉眉心,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或熟悉或陌生的风景,心里没由来地觉得空洞。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刘野起身帮她开了车门,直到她离开,他都一直沉默着,谭君的话在他脑子里炸开,排列组合,最后是一个清晰明快的大道。
季海棠在包里翻钥匙开门,谭君正靠在隔壁的门上,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要喝吗?”
“奶茶,谢谢。”
关门,换鞋,开电脑,换衣服,洗澡,等她做完这一切,电脑旁已经放了一杯飘着浓浓香气的奶茶,谭君则靠在一旁的沙发上翻一本过期的杂志。
她边喝奶茶边上网收发邮件,偶尔会跟谭君聊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却绝口不提早上的事情,谭君也聪明地不去追问。
屋子里太静了,静的只有她敲打键盘的声音,谭君突然心虚起来,抬手打开了电视,扔掉杂志,翻开手机上网。
和谐的场面并没有维持多久,谭君扭着**过来,“电脑借我用用,我查个东西。”
她退到一边,眼睛仍盯着屏幕,生怕她手脚一个忙乱,关了她好不容易收集的货料。
谭君直按点开浏览器,城里最大的娱乐八卦bbs上,首页正飘着一条新闻:富家女被悔婚,单身汉重出江湖。
她瞄了眼,目光随即转开,又是标题党,真不知道谭君到底想看什么。
果然,只见某人胖乎乎的手点开那条标题,巨幅的照片大喇喇地飘着,旁边配目的文字说明如是:it新贵刘野宣布取消婚约,声称不用幸福换前途。
季海棠撇撇嘴,眼睛却像是黏在屏幕上一般,“这么假的新闻你也看?亏你还有个做媒体的女儿。”
谭君偷偷看了眼她的神色,迅速点了右上角的红又,一回头就看到她意犹未尽的表情。
她揉揉脖子,“对啊,小艾是做媒体的,我打电话问问她去,说不定还有第一手资料呢。”
“切!”季海棠不屑一顾,“小艾在美国,你搞清楚了,她手能伸这么长吗?”
谭君摆出一副你不懂的表情,摇头晃脑地说着小艾的名言,“八扑无国界!”
她去外面打电话了,季海棠又重新翻出那个帖子,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然后默默地关了网页,然后,不动声色地拨了网线。
谭君打完电话回来,什么话也没说,手机扔在沙发上,又拿起那本过了期的杂志,季海棠时不时扔几个眼神过来,见她不为所动,自言自语道:“过期的杂志有什么好看的?”
“哎哟,好看的多了,很多你割舍不断的过去,只要拿起来翻一下,又像是重新过一遍一样,那种感觉,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有感觉得到。”
谭君瞄了眼她的脸色,装模作样地伸了个懒腰,“哎哟,早上起太早,我回去补觉了啊。”
脚刚碰到门板,身后一个清脆的女声,中气十足,“站住,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有什么事等我睡起来再说嘛。”
门被大力地打开,风猛地灌了进来,紧接着,一声闷响,一切又归于寂静。
她把心思又转回电脑上,打了几行字却又一一删掉,正在烦燥着,手机在桌子上震动着。
她伸长了手臂去够,忽明忽暗的屏幕上,是一个久违的名字。
她按起来,“爸?”
“海棠,你在哪?出来吃个饭吧。”
她看了眼手边的电脑,打开的文档仍是一片空白,遂点点头,“好。”
那边犹豫了下,才补充了句,“把你妈也带上。”
季海棠没说话,过了几秒,果断挂了电话。
简学辉的生意一落千丈,如今可依附的人也不多了,程素当年那一击,简氏元气大伤,几年也恢复不过来,那个骄傲的大小姐,呵呵,季海棠轻笑起来,她还记得自己走前,她在门口哭诉着,梨花带雨的小模样。
都已经是昨日了吧。
她并没有通知左青,老妈该有自己的幸福,而不是被一段不堪的过去,生生相绑着一辈子。
简学辉跟她约在郊外的一个小茶楼里,那里人烟稀少,几乎是个被时间遗忘的场所,出租车根本就不到那里,她自己下车走了好几百米才在一个小巷弄里找到。
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残阳照进门里,简学辉靠在窗边,一脸的颓废落魄。
季海棠心思一动,拎着包大步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爸,你没叫东西吃?”
简学辉摇摇头,“没胃口。你想吃什么自己点吧。”
季海棠挥手叫来了服务生,小姑娘十来岁,穿着洗得发白的羽绒服,甜甜的笑,她心里一动,要了一壶茶,两份小点心。
她捏了捏包里沉甸甸的文件袋,关切地问,“是不是公司出什么问题了?”
简学辉摇摇头,又点点头,手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那双饱经沧桑的手,如今早已遍布了老人斑,成片成片地蔓延,看得她心惊。
而他平时总是梳的光亮的发,也掉落下来几丝,颓败地垂在额前,季海棠心里涌起几缕酸涩,那鬓边,早已白发一片,她要很仔细,才能看到藏在其中的黑发,曾几何时,他也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站在顶端的人,如今,垂幕之年,却又如此惨淡光景。
“你程阿姨逼得我很紧,现在反而成了我求她不要离婚了,简氏是我的心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