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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与死交错的世界》

    《生与死交错的世界 》 学习麻木的故事

    窗外晚风息息,在黑暗之中,林子川躺在旁边的诊疗台上,燃起一根香菸,沉思地看著墨黑的天空,就让他这样死去吧,他叹息,却感到心里面一阵强烈的痛楚。生与死,就像是光明与黯淡在瞬间交错的世界,这具佈满死亡气息的屍体,还会有痛苦的感觉吗?

    无从追索的恋情,那些曾经美好的,必然都会变得醜恶。一阵寒风吹过了心口,恋爱已经失去了快乐的憧憬。

    这是一间冷气冷得让人发抖的医院。

    对於外科医生而言,医院外头炽烈的阳光,根本就照不进这阴冷的角落。

    下午五点半,开刀房终於熄灭了「开刀中」的红色灯号,林子川医师刚刚动完了最後一场手术,今天他连续进行两场大手术,全身疲惫得几乎都站不稳了,拿刀切割人类的肢体,让他一直觉得有些反胃;他走近盥洗台,烦躁地搓洗著双手,有的时候,手套不知怎麽的就破了,病患的血液沾在指甲缝里,让他觉得分外恐惧,好像那些血污见證的不是自己救人的技术,而是他永远也抹灭不了的噩运。

    每个人都拥有一些极其悲伤的记忆,那同时也可能是不欲人知的往事。

    他叹了口气,本想要回办公室休息,但是菸瘾发作了,便一个人跑到顶楼上面去哈菸;现在还是盛夏,天空还是非常明亮,远处带著血色的夕照,让他不由得想起某个病床上的患者。

    这是一天之中最美好的时刻,他时常期盼的一刻,绝色黄昏出现在他的眼前,那炫丽的红霞,就像是腥羶的手术台,那些血淋淋的内脏和残破的肢体,总是诉说著许多让人想要学习麻木的故事……

    他只抽了两口菸,就呆呆地站在楼顶上,从看著天边的夕阳,一直往下延伸,忽然,手上的疼痛让他发现,自己夹著菸的手指被烫著了,燃烧後的烟蒂,很快地坠落远远的模糊地面,终於消失在目光尽处。

    他忍不住想著:人的生命,是不是就像风中迅速燃烧的一点火花,很快就会消失呢?

    「……喂!」

    听见身後似乎有人喊他的声音,林子川转过头来,只见阴暗的光影之中,站著一个身穿白衣的小护士;他不记得这个女孩的名字,只依稀晓得她是一个新进的菜鸟,刚从学校毕业,长相挺可爱的。

    「妳叫我?」

    「是啊。」

    「幹麽来打扰我的清静?」

    「我只是猜想,你一个人在屋顶上看夕阳,会不会太寂寞了点?」

    「寂寞?」他冷哼:「我纔没有。」

    那女孩微笑道:「想不想跟我聊聊?」

    「聊什麽?」

    「这──」她略为迟疑地问道:「你有没有女朋友?」

    「问这个做什麽?」

    「我只是好奇。」

    林子川知道自己是这间医院院长的独生子,这个小女孩开门见山过来,想必就是要来投怀送抱;这几年跟他勾搭的小护士太多了,女人嘛,心里就是想要点甜头,然後什麽羞耻心都没有了,从他以前的经验法则,实在看得太多了。

    「妳真的对我这个人感到好奇?」他冷著脸说:「不如跟我去楼下,头等病房的床很舒服,躺过了就没什麽让人好奇的了。」

    那女孩微微一笑,说道:「有何不可?」

    果然是个随便放荡的小姑娘。

    林子川第一次见到这麽直截了当的说法,虽然光线昏暗,但是从那稚嫩的脸蛋看来,这种交易也未尝不可,於是他迳自转身走向後面的电梯,示意女孩跟上来。

    p.s:(窗外晚风息息,在黑暗之中,林子川躺在旁边的诊疗台上,燃起一根香菸,沉思地看著墨黑的天空,就让他这样死去吧,他叹息,却感到心里面一阵强烈的痛楚。生与死,就像是光明与黯淡在瞬间交错的世界,这具佈满死亡气息的屍体,还会有痛苦的感觉吗?无从追索的恋情,那些曾经美好的,必然都会变得醜恶。一阵寒风吹过了心口,恋爱已经失去了快乐的憧憬。)---這部分洝接酗@示...

    《生与死交错的世界 》 贪婪的魅力

    一会儿,他们一起搭了电梯下楼。走到头等病房里面,林子川忽然问道:「妳确定吗?」

    她看著他,没有说话。

    「在我身边的女孩子都是一个样,」林子川说,「妳跟那些护士是有点不同。」

    杨幽幽微笑著帮他脱下外套,说道:「因为我对你很感兴趣。」

    「每个人都对我的『背景』很感兴趣。」

    「原来我跟每个人一样?」

    林子川看著这个年轻女孩,觉得有些迷惑,他隐隐觉得她是有所求纔来的,就像医院里的护士们,她们接近他,都只有一些自私自利的目的;谁都知道在医院里,护士的待遇差,往往付出与所得不成比例,升迁更是不容易,因此许多白衣天使都把希望放在他身上,打算从他这里捞点好处。

    「先把话说开来比较好。」他扯著领带,很快地把衬衫釦子也解了开来。「医院里面有一定的升迁管道,如果妳想要升任小组长,我可以帮忙,其他就只能靠妳自己了。」

    她也跟著脱了外套,然後说:「我没想过要升组长。」

    「为什麽?」

    「我不适合管别人。」

    「那妳想要什麽?」

    「顶多就是调到别的单位囉,在外科待了快叁个月,我觉得自己非常无法适应。」

    林子川拉了张椅子,坐在一边打量著她,说道:「请调内科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手续,所以我可以让妳下个月就转进内科;不过,内科同样面临护士不足额的问题,事情也多,所以工作轮调的情况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这样就够了。」她微笑从护士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些药品,然後走到他面前,抬起那只烫伤的右手。「烫伤的部位最好要透气,这是护理的基本常识。」

    林子川看著她小心翼翼地撕开他手上胡乱贴著的胶布,跟著帮他重新上药。「基本常识是护士该懂的,当医生的只要懂得专业技能就好。」

    「你的手很漂亮,像是艺术家的手,我觉得非常好看。」她检视歇放在自己掌心的手,看著他白净、玉般柔滑、纤细乾净的指尖,似乎有些出神。「更何况,医生的手很重要,不能够轻易受伤。」

    「我是左撇子,不是执刀的手指受伤,就不会有问题。」

    「我知道,」她微笑,「进了开刀房之後,我就注意到了。」

    林子川望著她,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女孩子讚美我的手。」

    「或许我是嫉妒也不一定。」

    「嫉妒?」

    「嫉妒是女人的天性嘛,况且我的手很醜,当然见不得别人好。」

    林子川观察著那双小手,就如同其他女人的手,或者像是医院里那些护士带著老茧、满是酒精气味的手,在他眼里都没有太大的不同。

    於是他微笑道:「我觉得倒还好。」

    「真的吗?」她有些伤感地说:「其实啊,我以前很喜欢弹钢琴的,国中的时候家里好不容易出点钱让我去学,但我总是被老师骂,手又笨,稍微难一点的技巧怎麽都学不起来,後来同学嘲笑我的手像小叮噹一样又粗又短,久而久之,我也就不去钢琴教室练习了……」

    她沉默地看著自己的手,似乎还有些无奈。

    「那我把我的右手送给妳,」见到她满脸诧然的表情,林子川的右手不熟练地伸出,抚慰似地贴著她的脸,巧妙地避开了烫伤的手指,然後他柔声低语道:「只要妳在医院一天,这只手就是妳的。」

    杨幽幽看著他,对於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感到有些惊讶,这好像也是一种对於感情上的许诺。

    不过,她并没有继续思考,因为他的手臂已经滑下了她的腰际将她拥近,让她无法拒绝那似乎同时驱使著他们的奇异渴望。

    看著他忘情地抚摸著,男人在那一刻,彷彿都有种贪婪的魅力,似乎可以对怀中的女性为所欲为,人的嘴是一种多麽具有侵略性的器官啊,平常说话的时候如此,亲吻的当儿也是如此。

    《生与死交错的世界 》 充满人性考验的医院

    春天的花儿盛开,红红绿绿的缤纷亮彩将原本毫无生机的冬景换上一片明晰的色调;闪耀的新绿,阳光透过嫩叶包围著树枝;梅雨季节跟著到来,一片水色雨季;接下来将会是夏天,医护人员最期待的季节,晴空万里、豔阳高照,在太阳的照拂之下,这个世界区分出显见的光与影、明与暗,然後油蝉、茅蜩、鸣蝉、蟋蟀、蜻蜓出现了,树梢满是对著高温和薰风歌唱的各种昆蟲,这是盛夏的背景音乐。

    但是,随著四月的雨季和感冒季来临,往日那疯狂和战鬥又出现了,当人世间的美好沉入阴暗的背景里,欢乐的记忆就化为无限的伤感﹔然而,所有的感受都将消失,只除了那刚出炉的烤麵包香气,还有混杂著浓重刺鼻腥臭的消毒药水味,让人以为自己走进了某个诡异的空间之中。

    诡异,是的,因为许多人们选择走进这儿,走进这间充满人性转折与考验的医院。

    放弃的是,那像昨天的回忆般分割的零碎片段,起泡的药水瓶,或者是一切都消失了的戏剧性死亡,和显眼的各类杀伐工具:刀、针筒、钳子、绷带、压舌板、消毒药水……然後,所有的人都变成旅人,或早或迟地渡过了岁月,就在x光的闪动之下,凝固於停屍间的冷冻柜中﹔要是能记得每一次听诊的脉动,谁会想要再经历一次呼吸器和各种仪器的测试与波折,并且沉默地放弃那个等待量度生命数值的顷俄?

    上苍赐予生命,人们往往要付出更多,纔真正能获得它──想要失去它,简直太过於容易──於是,生命开始困难地挣扎、探询、回溯,这些到此一摺嫉倪〖客们,疯狂地探问各式各样的专业人士,进行与病魔和死神的搏鬥,在每次流血、痛楚、注射、服药、怀疑与祈祷的反覆过程中,寻求活著的意义。

    有些人,是战鬥中的士兵,她们穿著白色的制服,在中央空调系统的强力冷气房中间,不断穿梭。

    如果每天都看见这些战士,就会瞭解生命存在的可贵﹔而作为护士,每天的日子似乎都变得很誇张。都说有热情、用心做就能当一个好护士,可现在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

    一、两个女孩或专业人员有热情、使心力还远远不够,要整个工作团队都达到理想的状态,或许是要求得太多了。

    在医院里可能培养出许多南丁格尔吗?说实话,这是非常困难的事。

    此刻,一张床上纠缠著一对男女,浅绿色的被单间,男人喘息著躺在女孩身上,女孩表现出放纵的姿态,热切地接受他的爱抚和亲吻﹔这是一间空病房,在暮春五月阳光昏黄的午後,透过低垂轻飘的窗簾,暗暗的空病房就显现出一种慵懒、舒缓、偷閒的肉慾气息。

    女孩没有脱下衣服和内裤,男人也是,他扯下拉鍊,把她的身体翻过来,从背後抚摸她的臀线,急著要立即越过那道门槛﹔女孩的丝袜颤危危地垂在右边的脚踝,他手忙脚乱地扯开她左腿的棉内裤松紧带,把他的小东西滑进去,努力摩擦,像只发情的公狗一般,趴在她身上猛力衝刺,然後在享受的沉默里,女孩依稀听见他来自喉咙深处的愉悦呻吟。

    「轻一点,下午我还有班……」她喘息著闷哼,「别把我的裙子压皱了……」

    男人在她里面,开始发出**蚀骨的低吼,她并不觉得拥有相同的欢愉,只感受到一种异样的羞耻,甚至还有点痛──因为他已经把他的小东西推进另一个开口──她无法想像它是怎麽进去的,只能在黑暗之中,感觉身体上下移动著,像是一尾剧烈漂荡的小舟﹔她接受著背後的每次折磨,好像每次**都是一种对於恋情的疑惑,还有一种新生的憎恨。

    这是异**往最终的目标,但,真的,接吻的感觉好多了。虽然和一般的**并没有多大的不同,但他不晓得她会疼痛吗?

    过了一会儿,事情在缓慢推移中结束,那变软、变小的东西终於滑了出来,她趴在床单上喘著气,厌恶起刚才的一切行为,却又不想显露出自己的脆弱﹔面对这醜陋的阳物,男人像往常一样,在征服她的**後,握住他猥琐的下体,开始拿著卫生纸擦拭。

    女孩看著他,瞪著他小心翼翼地抹掉沾在那条萎缩器官上的jing液﹔他总是先处理自己的问题,看起来有点得意的样子,好像把她弄痛,只是一种不可避免的过程,以及一种在雄性间可炫耀的、可敬的胜利。

    她不悦地说:「我不喜欢这样……真的好痛。」

    「射在那里很安全,」听到她的抱怨,他跟著解释道:「保證不会怀孕。」

    「好自私的说法。」

    「我也是为妳著想啊。」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厌恶地撇撇嘴﹔她坐起身,拉好衣裙,希望再次变回不可侵犯的模样。

    忽然之间,男人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接电话时皱著眉头,一脸烦躁的表情。

    「又不是我轮值,找我幹嘛?」

    话机那头不知说了些什麽,只听他怒道:「妈的,我当住院医师,在急诊室连续当班卅六小时,连休假都不得閒啊?」男人嘟哝了几句,最後不耐烦地说:「手机没电了,就这样啦!」马上忿忿地关上手机盖。

    「外科又有事?」

    「每次有点芝麻蒜皮的小事就要找我,连放假都随call随到,烦死人了!」男人忿然道:「早知道就先把大哥大关机,省得麻烦……不说了,我现在要回去外科,週末再来找妳。」

    「我还以为你今天有空。」

    「我也以为我今天有空。」

    「那你还接夺命连环call?」

    他耸耸肩,一脸无奈:「不接电话,主任会以为我是故意的,而且还会说我钱赚那麽多,竟然不买支好一点的手机,害得他要浪费时间打电话猛找人。」

    「那我们只能祈祷休假的时候没有病人上门,」女孩道,「像我那单位准假的唯一理由,就是家里死了人。」

    「要是别人家死了人,事情可就更大条了。」

    「那倒是。」

    「最近有什麽计画?」

    「二技在职专班的课太多,又一天到晚支援别的单位,根本就没有时间想一些个人的计画。」她一脸厌恶地说。「放假要上课,人若没到,还得小心被轰﹔太累睡过头,就被视同故意没到。」

    「要我说,常换单位就叫做『例行训练』。」

    「『训练』?依我看,上面的人就喜欢刁难我们这些菜鸟。」

    「医护人员的『天职』,就是不能挑病人,也不能挑长官。」

    「是啊,照顾严重传染病是天职,不可以去想自己会不会因此受到感染﹔离职叫『侮辱天职』,天晓得什麽是天职!有谁能告诉我?我只知道死了叫『因公殉职』!」

    「怪了,那妳还选择当护士?」

    「美国缺护士嘛,移民应该比较方便﹔再说,医生多金,没办法移民,还可以找个医生嫁掉。」

    「妳的想法真恐怖。」

    「护专很好混啊。」

    「有没有想过去唸硕士?」

    「我?又不是唸书的料,乾脆省省吧!」她自嘲地笑了:「护理长说,如果念完二技不去读硕士,就叫做『不求上进』!你看她『上进』吗?还不就是会走後门、套关係!」

    「妳只要和我『套关係』就好,我不也让妳『走後门』吗?」

    「还说呢,像你这种医师最不要脸了。」

    男人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迅速朝著门口走去﹔女孩看著那身白袍飘然的背影,也很快地踱出这间病房。

    《生与死交错的世界 》 恋爱像活在黑暗里的瞎子

    护士不是天使,当然医生也不会是上帝。

    刚和外科医师结束中午的约会,想起今晚上夜班,杨幽幽便搭电梯,从十叁楼的个人病房,进入十楼的护士站签到,然後再下到二楼,回去帮忙整理病历表﹔虽然还是中午休息时间,但是当值的内科门诊室外,仍然有一些待诊的病患,他们坐在外面的两排塑胶高背椅那儿,等待著下午一点整看诊的灯号亮起。

    「小幽幽,这麽早?」

    「就说我工作认真嘛,」杨幽幽对著坐在电脑那边的医生笑了笑,「主任要真有心的话,帮我跟护理长说情,大夜班少排一点吧。」

    「妳明知道我没办法干涉排程的。」

    「到底要怎样,我纔能只上白班的门诊啊?」

    「妳是不是惹到护理长了?」医生观察入微地评论道:「巴结护理长很重要,我们都要巴结了,更何况是某个小护士。」

    「那你还不帮我解决目前的困境?」

    「妳继续唸到硕士,我就有理由帮妳。」

    「每个人都要我回去唸书,现在口袋空空,我也得先赚饱学费吧?好不容易捱完护专,一年以来,我现在做的还跟毕业前的实习课程一样,但是排程多叁倍,每天都累得要命。你说,有没有别的方法啊?」

    「除了拿到更高的学历,妳想事事皆如人意,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少来了,我不是唸书的料,连二技都不知道能不能唸毕业呢!」

    「所以妳以後只能排比较差的轮值表。」

    「病房白班照顾九个病人,小夜班照顾一打个病人,大夜班照顾两打病人,除了病人要顾,家属也要照顾到﹔只要一个病人有状况,就等著加班。你觉得我一天到晚轮叁班,合理吗?」

    「医院人手不够,当然就会找内科支援,现在又快到夏天赚流感业绩的旺季,幸亏会有实习的学生来帮忙,妳应该还算轻松﹔至於以後呢,妳要不就继续升学,要不就安於现状,我可是无能为力了。」

    「原来你这『主任』当假的啊?」

    「如果是当真的,我还要饿著肚子上午班吗?」

    杨幽幽看著这个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不禁微笑道:「那好吧,我帮你带个便当上来。要什麽口味的?」

    「鱼排,吃鱼对身体有益,妳也过来一起吃吧。」仍然专注於电脑上的资料,他指指墙上的健康资料,头也不抬地说:「关於排班的问题,我们可以下次再谈。」

    『吃了会让人快乐的食物:深海鱼、香蕉、葡萄柚、全麦麵包、菠菜、大蒜、南瓜、低脂牛奶、鸡肉、樱桃。』杨幽幽看著这张单子,脸也垮了下来。「下次?下次是什麽时候?」

    「那就妳明天下班的时候。」

    「如果排班还有问题,我就跟你分手。」

    医师吓了一跳,转过头看著她。「小幽,妳……」

    「我可不是开玩笑的,主任,总不能让我以後每天轮叁班,连跟你约会的时间也没有吧?」

    戴上口罩,在他回答之前,杨幽幽迅即走出办公室。

    直肠科的主任刘志恒,总是选择在下班之後,与她约在病房内**,因为他觉得这是一种极度刺激的邀约。

    在病床上**会快乐吗?接吻的時候,當事者該想些什麼?很有快感,没错,尤其是上下班前,分别跟两个大医师一起躺在床上。

    喜欢在上班前找张病床**的外科医师林子川,就说护专有个学姐以前常跟他在开刀房的手术檯上做,他还告诉她,他当医生前从没试过开後庭,总以为那是变态纔会的做法,然後他说:「小幽幽,我不能让妳怀孕,所以我们要这麽做。」

    「那你幹嘛不戴套子?」她问。「我也可以去跟药剂师拿一点药。」

    「吃药不保险,又伤身体,而且我觉得戴套子很不舒服……妳晓得的。」

    「反正你们這些人,只在乎自己舒不舒服,从来也不会替别人想。」她抱怨:「我会痛,你知不知道啊?」

    「我有啊,『医生』不就是时时刻刻都在爲陌生人减轻痛苦、努力著想的职业吗?」

    杨幽幽当时就觉得这话有语病。都在一起快要一年了,她还算是林大医师眼中的「陌生人」?

    还记得爸妈离婚之前,母亲告诉她:「小幽啊,女人豢养著男人,然後有一天,男人觉得寂寞了,还是得另外再找别的女人养他。」

    「男人都好自私。」

    「因为男人必须靠著自私而活。」母亲最後说。

    「女人就不能自私一点吗?」她心想:「爲什麽我们必须要一再容忍男人?」

    於是,从母亲的例子中,她决定从此不为任何男人而活。

    林子川年轻、长相很好看,可是他对任何事情都没兴趣,这半年情况变得更严重了,他开始情绪化、喜怒无常,有时还直接找护理长指定她过去外科﹔每次她去开刀房支援,手术灯刚亮了起来,他就嘟哝著想去休息,又埋怨说因为护士们放的音乐太难听,无法让他专心开刀。

    他抱怨她準备的手套。

    他抱怨一天到晚她都不接手机。

    他抱怨说,他不喜欢她在报告方面的意见。

    他抱怨说,她讨厌他帮她做开会前的家庭作业。

    他认为她不够成熟,不懂得奉承,在人际关係上面完全达不到圆融的地步。

    早先进入这家医院时,她总得有什麽比这种乏味的工作更好的生活插曲,於是她选择找个男人恋爱,而且是找个特别、体贴人的男人恋爱,於是她选择了院长有权有势的儿子林子川﹔找到之後,没过多久,他变得乖戾,起初她并不介意,但是情况後来变得愈来愈严重,不管死了几个病人,不管是不是自己经手的患者断了气,她都会难过好几天,但是林子川却能在动完几个大手术之後,连血淋淋的开刀房都还没离开,就想讨论晚上要去哪家餐厅吃大餐。他是──或者可以说变成了──一个难以相处的人。

    是不是,切开牛肉和切开人的身体,在行为上并没有差别?

    或者,死亡──无论是牛或人的──在餐桌上和手术檯上,都是如此廉价?

    於是,她决定要暂时远离外科,远离忙碌的排程,以及远离那个挑剔又自私的旧情人。

    年底前运用关係离开外科之後,虽然捨不得交往中的林子川,喜欢在下班後跟她约会的内科主任刘志恒,就成为她的第二个锁定对象。

    刘主任是一个非常温柔体贴的人,他的年龄足够当她的父亲,一般年轻的女孩绝对不会选择这种情人。说到底,为什麽她会和这个大她卅岁的老男人交往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脱离了外科那个险恶的环境之後,刘主任事事都帮著她,工作上显得轻松愉快许多,从此她发现了另一个庇护所,找到了另一双休憩的臂弯。

    自从进入内科看了廿四年,刘主任告诉她,他对行爱产生了一种排斥感,只要看见妻子脱了裤子,可能就会让他回想起用直肠镜伸进病人体内的样子,他说看过太多那种画面,刚开始还会吃不下饭,现在早就习以为常了﹔也不是说,他喜欢看女人的下体,只是出於职业上的需求,他见识过许多男人和女人光裸的、醜恶的、肮髒的、无遮无掩的部位,面对日复一日躺在身边的妻子,就觉得厌烦。

    刘医师曾经不经意告诉了她,他离婚的理由,其实是因为他怀疑自己有了性冷感,或许他的太太也如此怀疑﹔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他太太讨厌他浑身的消毒药水味。他是一个有极度洁癖的男人,不知他是不是真的在他前妻的那儿消毒过,所以不得不被她扫地出门?

    恋爱就像活在黑暗洞丨穴里的瞎子,摸索著想要点燃未知的蜡烛。如果看不见情人真实的模样,又怎麽能接受对方呢?

    面对她,他却似乎能拥有一种新生的活力,仿若男人要让思想迴转,就需要年轻新鲜的**做补偿。

    他曾经说:「如果我哪天上班时没看见妳,好像办公室就会变得一片黯淡。」

    「主任,在我转来内科之前,你不也是这麽过的?」

    他只是笑,并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令人著恼,他也似乎感受到相同的烦恼,就像这半年以来,她对周.旋在两位医师身边而感到烦恼一样。

    假使她的眼神、她的触摸、她的声音,以及她的出现,决定了这两个男人一天要如何度过,不管是快乐或烦闷,或者两者兼有,应该都是身为女人该值得骄傲的一件事﹔然而,当快乐和烦闷交织,当温柔的新爱人带给她纾解与快乐,但难以捉模的旧情人却带给她挫折的时候,彷彿是一股暗流,让她原有的爽快活泼逐渐消失,而心灵最严重的混乱也就发生了,因为她为了人情世故而牺牲了道德上的纯洁。

    让刘志恒为她著迷,可能是幹了一件蠢事,她让他梦见不可能实现的幻想,不过,聪明的男人在清醒的时候,必然能看穿她的目的与动机﹔事实上,那些疯狂的梦继续笼罩清醒的时刻,这个老男人为了和她能常常在一起,推掉了许多必要的交际应酬,放弃那幽暗的实验室中的种种重要研究,或捨弃在尘封的群书之间进行自我提升,可是这样的依恋程度,却让她感到失去了新鲜感,因此她又回头去找旧情人,在隐瞒双方的情况下,甘冒脚踏两条船的风险。

    她到底是把自己逼迫到怎样一个境地啊?

    《生与死交错的世界 》 我记住妳了,妳以为妳跑得掉吗?

    杨幽幽到了地下室买午餐的饭盒,大约是一点整,但是此地人声杂沓,下午茶的时间似乎早已开始﹔她见到许多熟悉的脸孔,餐厅的某个角落,早班的内科与外科主任医师们围坐成一圈,桌上摆著些奶茶冷饮,扯谈著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内容。

    泌尿科黄主任总是聊著他最喜欢的主题:「国内四分之一的男性都有早洩的困扰,serotonin(血清素,脑中所含的量愈多,人会觉得愈快乐)是控制she精动作的一个神经传导体,早洩的病人通常serotonin比较低﹔很多病患都问我该怎麽办,每次要他们回家买巧克力,就是没人听我的话,巧克力比看病吃药还更能提高serotonin的浓度,但他们却死都不相信。」

    耳鼻喉科的李主任噗哧一笑:「所以你那边都是『两分钟』患者?」

    「搞不好,在座的平均都不到叁分钟呢!」

    「你是说你自己吗?」

    「那是你**diy的时间吧!」

    「男人的自我成长,果然要靠**。」

    泌尿科的黄主任笑了,然後继续道:「还有『阳萎』的,成天往我这儿跑,烦都烦死人了。」

    眼科的陈主任嘿嘿笑道:「以前我们都是看se情图片找刺激,现在则是看病历表。哈!」

    外科的李主任不忘发挥他的冷面笑匠专长:「会吗?这至少比睡觉时被老婆割了老二,然後扔到淡水河里餵鱼的好。」

    「你是说上次的病例?」

    「那个男的缝合之後,每天都窝在病房里面哭……家属和同寝的病患都一直跟我抱怨,真是衰死了。」

    「那是因遭遇重大事故所造成的心理创伤及後遗症吧?」

    「你没建议他转去精神科?」

    「我是提过啊,结果那个被阉掉的傢伙就开始发飙,说他不是神经病,还骂我没有良心。」

    「我这边也一堆神经病,病都好了,还成天来这边看健保。」

    「有些病人就喜欢浪费社会资源。」

    「这个社会提供了什麽资源?」其中一个医师冷哼了声:「有病的不来看、没病的成天来拿药,我说现在啊,只会製造层出不穷的神经病罢了。」

    泌尿科的黄主任又接著说:「其实,我们对性的厌恶,都出於源源不绝的谎言。」

    「所以?」

    「自蔚就是把生殖作用转变为排泄作用的实际做法。」

    「到了廿一世纪,都这个年头了,自蔚已经不再是个肮髒的小秘密,但我始终不认为那是真正的性。」

    「那真正的性又是什麽?」

    耳鼻喉科的李主任猜测:「婚前拐骗的甜言蜜语?」

    眼科的陈主任也猜想:「婚後一纸的廿年合同?」

    泌尿科的黄主任道:「笨,是秘密的新鲜享受啦。如果男人没有偷点腥,人生还有什麽乐趣呢?」

    医生们哈哈大笑,但是没有引起週遭人士的侧目,可能是大家都听习惯,所以感到有些麻木吧。

    杨幽幽站在鱼排的队伍等了好一阵子,就像往常那样,也不是故意想要偷听,只是无法阻挡那些讨论自动流进自己的耳朵里﹔原本想要再听这些大医师讲笑话,但又想起自己还没有把便当带回去,她就直接搭电梯回楼上的办公室去。

    经过美容皮肤科的门诊处,感觉上总是很閒,每每走过去,都看到护士们在泡茶聊天﹔女孩们聊著八卦新闻,还有的在修指甲,一脸无聊得要死的表情,她们就像公家机关的护士,简直占尽了这家医院最快乐的凉缺。

    她的护专同学,好多都是读二技的美容皮肤科,每次聚会都有讲不完的黄丨色笑话,除了说给她听,也会找那些已经结婚生子的同学聊,想想还真是教坏小孩﹔美容科的护士最赚,外科的最累,回忆起那些外科的前辈,她们读的医书不比医生少,很多实习医生遇到各种情况,都还要私下询问她们的意见,因此外科护士的权利可大可小,就看撒娇的手段如何──她会在外科捱上一年,却能立即靠关係跳到内科,就是靠那两位医生情人私下帮的忙──现在的护士可没有南丁格尔那麽伟大了。

    医院本身就不是个愉快的工作环境。成天有人死的地方,谁会觉得舒服?

    表面上,护士好像很风光,薪水很多,但其实护理人员的工作环境十分恶劣,像她,超时工作没有加班费,谁叫叁班都是责任制。

    再经过几间病房,她不经意地听见病人的呻吟和咳嗽声,但仍没有驻足﹔忽地,一名中年女子挡住她的去路,看起来一脸气愤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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