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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 与周隆庠,看到他的影子,领导鼓掌;褚民谊抢上几步,捞 起长袍下摆,就势身子微蹲,捞着袍角的右手从左往右一甩, 长袍下摆抖出个半圆形,同时双手抱拳作了个罗圈揖。

    有个女职员,看他那副打太极拳”以武会友”的功架,忍 不住笑出声来,大家都替他发窘,他却夷然不以为意,咳嗽 一声,开口说道:”我可以告诉各位:各位将来会很清闲;因 为外交部根本没有外交可办——。”

    站在旁边的次长周隆庠,觉得部长的话,很不得体;便 轻轻咳嗽一声,提醒他检点。褚民谊转脸一看,马上就又有 话了。

    “我们现在的外交,只办一个国家,就是我们的友邦,日 本!其实对日外交,只要两周就够了。那两周呢?一位是财 政部周部长;一位是我们的日本通,”褚民谊一指,”喏,周 次长。”

    这似捧似嘲的说法,搞得周隆庠大为尴尬;只有窘平地 微笑着。另一个次长徐良则紧闭着嘴,脸色发青,相形之下, 更显得是在生气。

    褚民谊其实是个老好人,他的对日外交”两周”论,说 的也是实话,并无讥嘲的意味;此时看到徐良的脸色,只当 他为了自己抬高周隆庠而不悦,内心不免歉然,觉得对他也 要有个交代。

    “本部的两位次长,一对外,一主内,从今天气,我请徐 次长看外交部的家;徐次长就是大家的婆婆。”

    这个譬喻,倒也颇能符合实情;而且也算很客气的说法, 所以徐良脸上的肌肉也放松了。

    那知下一句话出了毛病,”徐次长是常务次长,”他说: “看家是本分——”

    此言一出,引起了轻微的骚动;褚民谊不明所以,把话 停了下来。他的随从秘书赶紧上前,低声说了句:”徐次长是 政务次长。”

    “喔,喔!”褚民谊转过脸来,右手握拳,左掌往拳头一 搭,向徐良打个招呼:”对不起,对不起!”他又向大家说: “我弄错了。徐次长以政务次长看家稍为委屈一点。徐次长留 学日本、美国,得过学位;希望将来对英美的外交,能够开 展,还要大大地借重徐次长的长才。”

    这番话总算能让徐良心里舒服,但周隆庠却急坏了。

    因为褚民谊的这几句纯粹为了想敷衍徐良的话,以出于 “外交部长”的地位来说,可视之为宣布新政府的外交政策: 希望开展对英美的外交。从抗战以来,美国一直对日本采取 压制的态度,最近这一年,日美关系更紧张;尤其是上年7月 底,美国继公布对日战略物资禁运令以后,通告废弃日美通 商航海条约;对日本的经济,是个极大的打击。现在日本的 少壮派军人,反美的情绪很强烈,战略方面在酝酿”南进政 策”,希望能在取得重要资源上打开一条出路;同时已有人提 出一个很受重视的构想,缔结日德意同盟,必要时放弃反共 的基本政策,拉拢苏俄,一起来对付美国。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褚民谊说要开展对英美的外交,势 必引起日本极大的误会。所以周隆庠不顾褚民谊还在大放厥 词,照理应该在场聆听的礼貌,悄悄退出去;首先找到”大 阪每日新闻”的记者,生长在中国的鸟居太郎去解释。

    “褚部长的意思,决非希望跟英美合作;不过,为了减少 国际上对新政府的敌视态度,不能不说两句门面话。请你不 必发表,免得引岂不必要的误会。”

    “我对褚部长很了解,不会误会。”鸟居太郎笑一笑说:   ”恐怕褚部长自己都不知道,他这随便说的两句话,可能会害 得板垣中将大为紧张。”

    他说的板垣中将,就是”中国派遣军总司令”的总参谋 长板垣四郎,是日本陆军少壮派的中坚分子。在他当关东军 高参时,与同僚后辈后原莞尔,发动了九·一八事变,称之 为”石原智略,板垣实行”,是个很难缠的家伙;所以周隆痒 很伤脑筋。

    “还有,”鸟居太郎又说:”外务省方面,也可能会延启发 布阿部大将使华的消息。”

    这就更严重了。原来周佛海主持对日交涉时,曾经一再 要求日本,首先承认汪记政府,同对遣派”大使”。日本内阁 与军部意见一致,因为还希望能跟蒋委员长谈和,一时不便 承认汪记政府,表示仍旧尊重迁都重庆的国民政府。至于派 大使,应在承认新政权以后,目前为了便于谈判基本关系起 见,日本决定在汪记政府成立以后,遣派一名特使。人选亦 已决定,是卸任的首相陆军大将阿部信行;预定在4月1日 宣布。

    如果因为褚民谊信口开河的两句话,日本外务省先要澄 清此事,再发布阿部使华的消息,那就意味着新政府的对日 外交,一开始便有挫折,这在周隆庠看,是件很严重的事,也 宜乎及早解释,才能弭患于无形。

    于是等褚民谊回到部长室,周隆庠便将鸟居太郎的话,很 宛转地作了说明;然后请示处置办法。

    礼貌很周到,实际上是有意难一难”部长”。果然,褚民 谊楞住了;他没有想到,随随便便一句话,竟会引譬如此严 重的后果。   ”我跟汪先生去说,我不能做这个部长;连说话的自由都 没有。”   ”是的。”周隆庠平静地答说:”做外交官,就是在这方面 必须受拘束。请部长亦不必跟汪先生去说,似乎头一天就要 掼纱帽,夫人会不高兴。”

    周隆庠口中的”夫人”就是陈璧君;汪政府中除了罗君 强,数褚民谊最怕她。罗君强还可以敬鬼神而远之;褚民谊 是至亲,三天两头要见面,她唠叨起来、想不听都不行。所 以一提到她,褚民谊就气馁了。   ”反正部长的本职是副院长,目前也不必辞兼职;刚才部 长说过,请善伯先生当家,以后关于外交方面的事务,部长 不管就是。”   ”对、对!请徐善伯替我主持一切,有什么仪式,要我出 席,我来摆摆样子就是。”褚民谊又问:”今天有什么活动?”

    照道理,像这种日子,外交部是最忙的时候,各国使节 觐贺、设宴招待,往往人手不够,还要临时向外借调。但汪 记政府成立,除了”满洲国”有一通贺电以外,那一国也不 理睬;这自然是很令人难堪的事,不过周隆庠却沉得住气。   ”国难期间,一切从简。”他轻描淡写地说。   ”那末,我在部里没事了吧?”   ”是的。”   ”没事我就要走了。”褚民谊说:”以后一切请你跟徐善伯 疲劳。”

    出了部长室,褚民谊又去看徐良,将私章交给他保管;随 后又到各司的办公室去周旋了一番,离去时连声道”再见。” 第一天上任,行迳倒像卸任道别;许多人感觉到,是个外交 不终的不祥之兆。

    褚民谊是扬长而去了,由于他”失言”而可能引起的误 会,却必须赶紧处理。汪记政府的一切对日交涉,大都透过 影佐祯昭办理;为此,影佐还特地设立了一个特务机构,代 号是”梅机关”。周隆庠此时就是找梅机关去接头。

    几通电话打下来,觅得影佐的踪迹;他在周佛海的”财 政部”部长室。于是周隆庠跟周佛海通了电话,将褚民谊信 口所发的论调,以及可能引起的后果,作了扼要的陈述;然 后提出他的看法,向周佛海征询意见。   ”我同意你的办法;影佐在我这里,我请他马上处理。其 实,民谊的话也没有错;只要作了解释,不致引起误会。”周 佛海又说:”倒是有件事,跟外交部也有关系;我希望你立刻 能来,一起跟影佐办交涉。”   ”是!我马上来。”周隆庠说:”不过,能不能请你先把是 件什么事告诉我;我好准备。”   ”解散’兴亚建国运动’那件事。”

    这件事周隆庠是很明了的。最初日本人所希望的汪记政 府,能够”扩大基础”,容纳各党各派,造成一种各方面都期 待”和平”的声势;使得国民政府不能不重视此种现实,从 而放弃抗战到底的决策,出现日本所期盼的”全面和平”。

    为了这个缘故,影佐决定找中国人组织一个变相的政党, 支持这个”政党”参加新政府,一方面作为”扩大基础”的 一部分;另一方面可以透过这一”傀儡政党”,去控制汪记政 府的内部。不过,他自己不便出面来搞这件事;找了一个老 朋友岩井英一来负责。

    岩井英一出身于日本为了训练间谍而设立的上海”同文 书院”,说得极好的一口中国话;汉文写作亦很能顺。当”一 二八事变”前后,重光葵当上海总领事时,他以副领事的身 分,担任日本驻沪领事馆的发言人,因此跟上海的新闻记者 很热;同时跟好些情报贩子建立了关系。这时接受了影佐的 委托,想起了一个人。

    这个人本名袁学易,号逍遥,后来改了单名,叫做袁殊。 他是湖北人,留学日本,精通日语;人又生得高不满5尺,看 上去就更像日本人了。真所谓”矮子肚里疙瘩多”,他的神通 确是很广大,那一个特殊的组织中,他都能插上一脚;岩井 就因为他三教九流中都有朋友,才看中了他。

    经过几次密谈,有了成议,配合军部正在要求设置的 “兴亚院”,将这个组织称为”兴亚建国运动”;先由袁殊找人 将”兴亚建国运动”的理论基础先建立起来,再招兵买马,正 式推出。

    这件事很快地让周佛海知道了。中国共产党在嘉兴南湖 的船上,第一次开发起会议,他跟陈公博是10个代表中的两 个;对于搞这套花样,敏感得很,不相信袁殊只是帮日本军 部做事。再深入调查,发现袁殊所找来的重要助手之中,翁 永清与刘慕清是共产党;陈孚木做过陈铭枢当交通部长时的 政务次长,跟廖承志非常接近。这就使他怀疑”兴亚建国运 动”可能是共产党的地下工作机构。

    于是周佛海将丁默更找了去,要他抓袁殊;丁默更说,他 跟吴醒亚是一起的,有”中统”的关系,他不能抓他。不但 丁默更,连李士群也一向对”中统”另眼相看的,因为他们 都是”中统”出身,旧日同僚自有香火之情;同时也是为自 己留个退步。   ”你知道不知道,”周佛海问说:”袁殊有4方面的关系: 日本、中共、中统之外,还有军统?”   ”我知道。”丁默更坦率答说。   ”既然知道,我希望你即刻采取行动。”

    于是袁殊以”军统”驻沪情报人员的罪名,为76号逮捕。 岩井很快地就知道了,去见丁默更及日本宪兵队驻76号的联 络官冢本中佐,要求释放袁殊。

    丁默更与冢本一致拒绝。岩井退而求其次,要求保释,亦 商量不通;最后提出要求:借用两个星期。   ”我受军部的委托,有一项极重要工作,交给袁殊办理, 快要完成了;借用两星期到期还人。如果你们不相信,不妨 向影佐祯昭大佐求证。”

    抬出这个汪精卫的”最高顾问”,丁默更终于不能不同意。 岩井将袁殊保了出来,一辆汽车开过外白渡桥,安置他在北 四川路驻沪总领事馆的礼查饭店;这里是”皇军”直接管理 的”警备区”,为76号势力所不能到,所以到期岩井不还人, 丁默更亦拿他没办法。

    更坏的是,这一来反逼得岩井提早将”兴亚建国运动”的 招牌挂了出来;本部就在闸北宝山路岩井家中,对外的名义, 只称”岩井公馆”。岩井替他拉拢一批日本浪人,都是与军部 少壮派有密切关系的极右派分子,如儿玉誉士夫等;中国人 方面的成员,亦极尽其光怪陆离之至,连专以三角恋爱为题 材的小说家张资平,都罗致在内。

    周佛海当然无法容忍,跟岩井的交涉没有结果,岂不得 已只好向影佐祯昭,提出极严厉的警告:如果日本人要扶植 一些背景复杂的人,另树一帜,公开活动,即表示对汪精卫 不信任,立即停止组府的工作。

    事态严重,影佐不能不接受周佛海的要求;但他本人的 处境很为难,因为这个组织原是他授意岩井发动的,自不能 出尔反尔。因此他一方面通知岩井,最好暂停活动,尤岂不 可招摇;一方面关照岩井托日本驻华大使馆的一等书记官清 水董三,陪着他一起去向周佛海解释。事情就这样拖了下来。

    如今岂不及待地又要解决这桩”悬案”,是因为有个特殊 的原因;周隆庠是到了周佛海那里才知道,前一年秋天,也 就是周佛海向影佐提出严重的交涉之前不久,岩井曾率领了 “兴亚建国运动”的8名发仆人,到东京拜访过内阁总理大臣 阿部信行大将。如今阿部是以”重臣”的身分奉派来与汪政 府谈判基本关系的”特使”;如果岩井、袁殊借阿部的招牌有 所活动,将会增加汪政府很大的困扰。因此,周佛海再度表 示了强硬的态度,”兴亚建国运动”非解散不可。

    “周先生,你实在是误会了。”影佐很婉转地说:”’共同 防共’是近卫三原则之一;亦为贵我双方合作的主要基础。请 你想,我们怎么会支持一个中共工作的组织。”

    “不错,我相信你跟岩井的本心无他!但是,你们完全不 清楚袁殊的背景。他们罗致的人,都是赤色分子,对于这样 一个具有鲜明赤色的组织,莫非你跟岩井居然能视而不见?”

    “这,”影佐答说:”是周先生主观的看法。”

    这一下,周佛海火了,”大佐,你太偏听了岩井;而岩井 是’政治色盲’。”他抓起笔来,在便条上写了一个名字,递 给影佐:”你知不知道这个人?”

    影佐看上面写的是”恽逸群”三字,摇摇头说:”不知道。”

    “这个人本来是一个通讯社的记者,从外表上看,了无是 处;可是,他是资格很老的共产党。”

    “真的吗?”影佐仍旧在怀疑。

    “我现在无法使你相信。可是我可以告诉你一个试验的办 法;此人现在住在袁殊那里,深居简出,而”兴亚建国运 动’的干部名册中,并没有他的名字,你想,这说明了什么?”

    “有这样的事?”影佐到此时才有了明确的答复:”我要调 查。如果真有像周先生所说的情形,当然很可疑。我要勒令 岩井解散!”

    周佛海点点头,转眼看着周隆庠说:”你听到了影佐大佐 的话了?你做个见证。”

    交涉到此告一段落。过了五六天,周佛海关照周隆庠向 影佐探问结果;影佐答说,他已经证实了确有此事,也曾依 照承诺,勒令岩井解散;他说:”’兴亚建国运动’这个名义, 已经不存在。”

    周隆庠将他的话,据实转报;周佛海知道问题并未解决, “名义不存在”的说法,意味着实际活动仍将继续。

    为了处理袁殊的问题,周佛海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他的一 个密友,也是”十弟兄”之中的中坚分子金雄白,平时他有 挂牌做律师,以他在新闻界的关系,各方介绍的案子很多;特 区法院与巡捕房又多的是熟人,所以业务茂盛,路路皆通,生 活泼为优裕。但他是个战国策士型的人物;又有东汉智识分 子,过分看重私人义气的毛病,感于周佛海的情谊,不顾一 切,如上海白相人打话的”闲话一句”,毅然”落水”了。

    在周佛海左右,他跟罗君强共事,在南京办了一张《中 报》,与汪政府同日登场,很明显地表示出这就是汪政府的机 关报。但金雄白办报是内行,他知道如果办成一张处处为 “政府”讲话的”官报”,销路一定会成问题,因此他另有一 套争取读者的做法;但必须以副社长的名义,独断独行,期 无掣肘。

    这一来,作为社长的罗君强,自然大表不满;他是个很 霸道的人,不是他的权力,尚且要争,何况本应是由他作主 的事,岂甘拱手让人?所以《中报》一开办,内部就出现了 人事磨擦的现象;金雄白当然也知道,但他一向倔强,而且 自信像罗君强这样的人,他也还斗得过,所以并不在意,依 旧我行我素。同时,他在办报以外,还在进行一件可以发财 的事,也没有工夫去跟罗君强计较。

    这天,周佛海要找他,而他恰好为了那件”发财”的事, 也要跟周佛海去谈,见了面,自然周佛海的事先谈。

    “袁殊那面有回音来了,’兴亚建国运动’的名义,可以 取消;实际上当然还有花样。”周佛海说:”我想请你去查一 查,到底是何花样?袁殊个人有什么希望?”

    “你是预备跟他妥协?”   ”不能说妥协;或者可以说是安抚。”   ”恐怕不是安抚所能解决问题的。”金雄白说:“据我所知, 岩井跟袁殊,始终并未放弃这个活动;不过改采思想文化运 动的形式。如果说他们的活动有危险性,那末这个危险性由 表面转为潜在,危险更甚。”   ”只要他们确是搞思想文化也不要紧。目前,仍旧请你替 我留心;必要时,你不妨代表我跟袁殊谈一谈,要求合理,我 自然可以接受。”   ”好,我懂你的意思了。”   ”你自己的事呢?”周佛海说:”梅哲之要去验资了。”   ”已经来验过了。我正要跟你谈——。”

    原来周佛海几次向金雄白隐隐约约地表示过,在未来的 政治活动中,因为要打通中央的关系,不能不掩护来自重庆 的情报人员;这样,就必须有一笔不能公开的经费。金雄白 知道周佛海在汪政府中担任财政部长并兼”中央储备银行”的 负责人;因而自告奋勇,预备办一家银行,必要时可作为周 佛海的”外府”。周佛海同意了,说是”试试也可以。”

    于是,汪政府开张的第一天,金雄白就将申请核发银行 营业执照的呈文,送到了财政部。这家银行定名为”南京兴 业银行”,资本额为法币50万元。金雄白对办银行是外行,经 朋友介绍了一个姓葛的本地人,负责筹备;那知此人全无用 处,却又好面子,有难处一直不肯说,先是无法觅得行址,只 好以新建的《中报》报馆楼下,临街的一部分暂且将就。继 而是到得要验资时,才向金雄白吞吞吐吐地说破,股本仅仅 只招得半数。   ”亏得梅哲之帮忙,今天来验资,我把事实真相老实告诉 他,请他通融办理;不过,我已经向他保证,明天带足全部 资金去看他。哲之已经答应了。”   ”那,”周佛海问:”你要凑足50万法币;只有一天的工 夫,来得及吗?”   ”我想没有问题。”金雄白略停一下说:”不过为防万一起 见,我不能不先报告你。”   ”我知道了。如果有问题,你跟淑慧直接去说。”

    彼此心照不宣,话不必明说。金雄白倒确是”为防万 一”;事实上还差20几万法币,他都用电话接头好了。当天 晚上,坐了汽车四处一跑,凑足全部资金;第二天一早到财 政部钱币司,当着承办人请司长梅哲之验资。不到一个星期, 领到了第一号银行开业执照。

    银行是开门了,凭借金雄白的关系,拉来了好些不需付 息的”甲种存款”;大多是各机关的公款。但寄人篱下,看起 来是一爿钱庄,纵有发展,”钱途”有限。金雄白看不懂帐簿 跟传票,海派作风却是高人一等;找了他的高级助手来,宣 布要自建行址,预算是全部资本法币50万元。

    照姓葛的看,”董事长”在发神经;全部资本都花在造房 子上,营运的资金在哪里?当然,存此疑问的,不止他一个 人。   ”你们当我发疯了,是不是?我说个道理给你们听,你们 就知道了。第一,做生意最势利,银行更势利;现在南京兴 业银行,租了中报的几间店面作行址,怎么样也不能叫人看 得起。如果自己有富丽堂皇的行址,人家的观感就大不相同, 而且也估不透你的实力;心里只是在想,光是房子就值几十 万,资本怕不有几百万?那一来,你们设身处地想一想,会 不会拿存款送上门来?”

    姓葛的点点头答说:”这倒是实话。”   ”我再说句关起门来,自己人心里的话。对于小客户,他 们节衣缩食,省几文下来送到我们行里,生点利息,总要给 他们有个保障;最稳当的保障,就是不动产。将来不管怎么 样,银行的房子总是日本人搬不走的。”

    在场的人,听得这段话都觉得别有滋味在心头,各自有 所警惕;当然,也有好些人深受感动,本来只是觅一枝之栖, 好歹餬口的人,都变了想法,认为对这个银行,值得投注心 血。

    因为如此,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很快地就在中报馆同一 条路的朱雀路,觅得了一块地皮,找建筑师打了图样,克日 兴工。

    6 时势英雄

    本书主角之一,战前的名记者金雄白, 呼风唤雨,办报办银行的戏剧性过程。

    汪记政府开张尚未满月,日本的特使阿部信行大将,飞 到了南京。在机场迎接的”新贵”,对他都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而且,很多人有意外之感——中国人所熟悉的日本军阀,不 过本庄繁、土肥原贤二、松井石根等等,照片曾见于中国报 纸的少数人,不是一脸奸许,就是满面横肉;而阿部信行,生 得慈眉善目,矮而微胖的个子,白皙的皮肤,还带一副金丝 眼镜,完全是儒将的味道。

    当天晚上,汪精卫设宴欢迎阿部,席间讲话,彼此都表 示希望”全面和平”能够实现。周佛海曾向阿部探问,日本 方面准备提出的条件;阿部含含糊糊地,答语不着边际,只 隐约指出,”日支新关系调整要纲”具有很大的约束力。

    这份”要纲”就是高宗武带出去的密件;自从公开以后, 由重庆到香港,由香港到海外侨区,普遍展开抨击。周佛海 心里明白,照这样的原则去谈判”基本条约”,永远不能得到 国民政府的谅解,更谈不到基层”全面和平”。

    到得”尽欢而散”,汪精卫在颐和路23号,战前本属于 褚民谊住宅的”官邸”,召集亲信会议,商量谈判的立场、态 度与技巧。大部分的意见,认为立场应该保持弹性;态度不 亢不卑。可是能保持的弹性有多大,态度上如何是亢,如何 是卑?却无从讨论;因为不知道阿部手中的”底牌”。 “一定要把它探问出来。”汪精卫作了一个决定:”佛海, 这件事让你去办。我希望3天之内有结果。”

    周佛海想了一下答说:”3天之内,是否能有结果,还不 敢说。我想双管齐下,需要比较充裕的时间。”   ”那末,你说,要多少日子?”   ”一个星期到10天。”   ”好!就算10天好了。”汪精卫对周隆庠说:”在这10天 之中,关于开议的问题,不可向对方作任何承诺。”

    这意味着如果条件太苛刻,根本就不可能开议;阿部信 行的任务,未曾开始,便已失败。这对日本政府、军部及阿 部个人的面子,都是极大的打击;将会出现非常严重的局面。 周隆庠不由得忧心忡忡了。

    等辞出”官邸”,对日外交实际负责人的二周私下商量, 别样都好办,唯有阿部携来的”底牌”,必须尽一个星期之内 弄到手,是当务之急。周佛海在日本陆军省有条路;他之要 求由3天展限为一周,就是打算着派人到日本去一趟,往还 需时的缘故。但这条路能不走最好不走,因为走通了亦有后 患,陆军省可能会清查内部,追究泄密的责任问题,闹开了 不好看;如果走不通事机败露,麻烦更多。   ”有这条路应该’养’在那里,不宜轻于动用。目前,我 看还是透过公开的途径,向日本方面表明态度为妙。”周隆庠 又说:”如果能够保证,不论对方开什么条件,我们一定跟他 谈判;我想,影佐会替我们去想法子,把那张’底牌’弄了 来。”   ”这,我可以保证。汪先生的态度,归我负责。”

    有他这句话,周隆庠心放了一半;第二天便去找影佐祯 昭,要他”亮牌”,他说:牌反正是要打出来的;迟打不如早 打,有什么问题,私下先可以研究。如果一定要到会议桌上 才亮牌,万一不能接受,搞成僵局,岂非自己为难?

    影佐让他说动了:很快地取来一通文件,名为《日本要 求之根本条件》,一共5条:

    一、中国承认”满洲国。”

    二、中国必须放弃抗日政策,树立中日善邻友好关系:为 适应世界新情势起见,须与日本共同负担东亚之防卫。

    三、在认为于东亚共同防卫上之必要期间内,中国承认 日本可在下列地区驻兵:一在蒙疆及华北三省驻兵;二在海 南岛及华南沿海特定地点,驻留舰船部队。

    四、中国承认日本在前项地域内,开发并利用国防上之 必要资源。

    五、中国承认日本在长江下游三角地带,得在一定期间 实行保障驻兵。   ”何谓’保障驻兵’?”周隆庠问。   ”这是为了保障长江下游三角地带的治安。”影佐祯昭答 说:”换言之,此一地带的治安,如果中国政府有足够的力量 维持,皇军自可不必进驻。”

    周隆庠点点头,停了一下说:“照这个条件,恐怕谈不拢。”   ”不会!”影佐祯昭答道:”并没有超出《日支新关系调整 纲要》的范围之外。”   ”好吧,等我们先作个研究,再决定开议的日期。”   ”请仔细研究。”影佐祯昭说:”阿部特使,已经把夏天的 衣服都带来了。”

    这表示日本方面已经有充分的心理准备,知道这一谈判, 讨价还价,有得磋磨;至少,阿部并不期望在一两个月内就 会有结果。   ”中国人说’从长计议’,这是两国百年的大计,自然需 要慎重。”周隆庠用了句外交词令:“我很高兴贵方有此认识。”   ”但是,特使是决不可能空手而回的。”

    影佐明白地表示了日本的态度,不管交涉的期间多长,没 有结果,决不罢手。

    ”这是亡国的条件!城下之盟亦不致如此苛刻。”周佛海 面色凝重地说:”先不能拿给汪先生看。”   ”汪先生催问呢?”

    周佛海想了一下说:”你跟春圃去研究,不妨先拿给’老 太婆’看;让她在枕头边先做点疏通的工作。这场交涉,后 果如何,颇难逆料;我们先争,争到对方无可让步,再请汪 先生出面来谈。”   ”嗯,嗯。”周隆庠深深点头。   ”这是一个交涉的原则;技术问题请你去设计,我可不管 了。”周佛海苦笑着说:”你知道的,这两天我公私交困,焦 头烂额,马上要赶到上海去;这方面只好请你疲劳。”   ”我知道。部长请放心去好了。”

    于是周佛海当天就到了上海,一下车便找潘三省。原来 周佛海藏娇金屋,杨淑慧早得风声;周佛海由于司机所透露 的消息,亦有警觉,心想迁地为良。但平时阳历年后阴历年; 阴历年后紧锣密鼓,预备组府,将这件事就搁了下来,直到 一个月前,才托潘三省另外觅屋。那知就在已觅得新星,大 媛正在收拾箱笼,预备迁移时,杨淑慧已获得确实情报,找 李士群的老婆叶吉卿帮忙,弄了一班”白相人嫂嫂”打上门 去;将大媛辛苦经营的香闺,砸得稀烂。阿翠一看不是路,溜 出来打电话向潘三省告急;潘三省口中说:”就来,就来!”心 里打定主意,让杨淑慧出足了气再说;事实上他亦决不敢出 面去捋”虎”须。   ”部长,”潘三省说:”请你原谅我!连你部长都惹不起周 太太;我又怎么敢?不过,善后工作,我料理好了;现在我 陪部长去看令宠。”

    说罢,潘三省陪着周佛海上了他的”保险汽车”——特 制的开特勒克,3排座位6扇门,前后防弹玻璃。周佛海与潘 三省在6名”罗宋保镖”夹护之下,由南京路出外滩,过北 四川路桥到虹口;只有在这个区域,大媛才可以不愁杨淑慧 再度打上门来。

    大媛的新居,也是一幢精致的小洋房;随从依旧,排场 不减,可是大媛的神情却改过了,萧索憔悴,一见了周佛海, 两行眼泪就挂了下来。   ”大媛小姐,”潘三省说:”你跟部长到楼上去谈谈。”

    楼上的卧室,却空落落地没有什么陈设;大媛喜欢收集 香水,本来一进她的房,首先触入眼帘的,就是大梳妆台上 五光十色的百十个玻璃瓶,此时只剩得十分之一都不到了。   ”你不要难过。”周佛海握着她的手说:”这里很安全,不 会再有麻烦;你别怕!”   ”我哪里能不怕?到现在还常常做恶梦——。”

    大媛且哭且诉,将杨淑慧带来的那些”白相人嫂嫂”如 何用下流话丑诋;如何拉破她的内衣,有意凌辱的情形,拉 拉杂杂地说不尽言。周佛海除了皱眉以外,唯有好言慰抚;并 没有一句责备妻子的话。

    这一下,太伤了大媛的心。本来她已经想下堂求去;潘 三省劝她,最好等见了周佛海再说。大媛心思倒也活动了,只 要周佛海能说句公道话,另外对她的安全确有保障,委屈也 就算了。不道他是这样的态度,旧怨加上新恨,心里的气一 下子涌了上来,决定分手。   ”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不明不白跟了你,永远不会 出头。”大媛打开房门,冲下楼梯,一面连声大喊:”潘先生、 潘先生!”   ”怎么样?”潘三省迎上来问:”大媛小姐,有话好说。”   ”我话都说尽了,他怕他的雌老虎老婆怕死了。我再跟他 在一起,人家要了我的命,他也不会替我伸冤。”

    潘三省一听这话,心里明白,这头露水姻缘,不如拆散 为妙。周佛海少了好些麻烦,自己在杨淑慧面前也可以表功 一番。

    主意打定,便向大媛低声说道:”周部长跟周太太是患难 夫妻;周太太再狠,周部长也要让她的,你犯不着夹在里面 吃亏。你有啥条件,我替你去说。”

    大平原已打消分手的念头,所以也不曾考虑过分手的条 件;遽然之下,不知所答。潘三省掌握机会,不等她再开口 先争取主动。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你先这里坐一下,我替你去 谈。”

    说着,抛开大媛,上楼而去;只见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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