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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茶,才道,“师叔,我自小在蜀山长大,师父和长老们养我教我,恩重如山。这些阿圣从不敢忘怀。我首先是蜀山弟子,才是凉国驸马。师叔若来问,阿圣是断不会隐瞒的。只是,我仅仅是驸马,并非手握兵权之人,而且这话题太过敏感,所以还请师叔接下来不要过问军队之事。”

    “嘛,”苏沉夕撇撇嘴,“好。”

    任晓圣又是笑笑,依旧温和,“不过师叔这个问题,阿圣倒是可以回答。因为凉国太过阴湿,火系法术会被完全压制住,效果也将大打折扣,所以即使有人想修习,除非天赋极高,不然很难有大成就。”

    也就是说,破坏结界的人,不可能是酒意所说那支凉国的秘密兵力。甚至于,不可能是凉国的人。

    话说回来,她苏沉夕本来也没怀疑过凉国的人啊!

    都是酒意那个混蛋!

    “那么,师叔要说的第二件事呢?”

    苏沉夕回过神来,才想起那第二件事,脸色一沉,“那天宴会上,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认出你来了。”

    “哦?”任晓圣有些惊奇,“我以前见过师叔吗?”

    “没有,我们从未见过,我知道你只是因为一个人而已。”苏沉夕脸色阴郁,“你可猜出是谁?”

    任晓圣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洒了出来。

    “算了,”苏沉夕揉了揉太阳丨穴,轻声道,“我并没有立场指责你,你应该有你的幸福。是我多事了,你不要在意——我只是,有些瞎操心,你知道,蜀山那一大堆事太多太烦了,哎,我现在在说什么啊……”她挫败地趴在桌子上。

    “谢谢你,师叔,”任晓圣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笑起来,依然带着淡淡的温和,“只是我一直对大家隐瞒了一件事,成为驸马对于我来说并不可耻,离开蜀山我也并不会后悔——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凉国人。”

    》》13

    告别了任晓圣,从满玉楼出来之后,苏沉夕就立刻奔向当铺,把从宫中偷拿的一堆无印记的首饰换成了银票。怀里揣着钱,苏沉夕的心情自然极好,看看日头还没到晚饭时间,于是优哉游哉地逛到了据说是京城最大的酒馆忘川。

    桃花酿是不指望能在京城找到了,但这家忘川酒馆也着实不错,苏沉夕光闻到那阵阵酒香,口水就已经流了下来。

    忘川酒馆也在梧桐街上。它的生意很好,此刻已经没有雅间了,苏沉夕只能坐在一楼一个角落里。要来一小壶酒,听听楼上催眠的小曲,苏沉夕觉得生活再美不过了——这大概也是穿越之后的她,对古代接受得最快的地方吧。

    在现代的时候,苏沉夕和其他女生也没什么不同,偶尔聚会喝几杯啤酒,但完全够不上爱酒品酒的级别。但很神奇的是,穿越之后,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喜欢闻这种淡淡的酒香,一切酸甜苦辣,沉淀于口。浅尝微醺,暖意拂人;再尝沉醉,笑对人生。

    但她不喜欢大醉。

    非常,讨厌。

    就在苏沉夕喊来第二壶酒的时候,正好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二层下楼来。

    虽然没见过几次,但那人周身那种冷冰冰的死板气息,和朱玑那堆贴身侍卫相差无几。唐子漓也来了?苏沉夕缩了缩脑袋,悄悄招呼老板拿来一个大酒坛,躲在它后面继续看着楼上。

    等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特殊人物再下楼,苏沉夕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先走为妙——本来皇帝大人就发脾气了,要是再看到她办完事之后一个女人孤身跑来酒馆,还不得暴走?

    匆匆打包了几瓶酒,苏沉夕正迈出酒馆门槛——“这位姑娘,你的银钗掉了。”

    很少听到这么动听的声音,清朗如铃,偏偏又带了几分阴柔,淡淡慵懒,又印上几分魅惑之意。

    大人物,绝对是大人物!

    果然,每次穿越女出来逛街,总是会遇到想象不到的人和事啊,苏沉夕有些悲凉地想。

    她只能回身,低着头行了个礼,银灰色的衣袍,绣着繁复的花朵,花瓣细长,簇拥成团,妖娆妩媚,好看是好看,但是为什么她觉得,好像……菊花啊……

    没敢多想这个貌似大人物的人为什么要以菊花为伍(他为什么不在菊花旁边绣上黄瓜呢?为什么?),也没敢抬头,苏沉夕直接从男人手中接过了银钗,“多谢公子。”

    “我很想知道,姑娘打算如何谢呢?”

    这算是,被调戏么?

    只是,这声音好听是好听,但听他说话,总让她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背上冷汗直冒,冰凉粘腻,十分不爽。

    苏沉夕心里想着掌门师兄大人,轻吸了一口气,继而十分淡定道,“这支银钗价值十两,公子拾金不昧,让奴家很是敬佩,不知公子需要几成作为报酬?”

    大人物愣了两秒,然后大笑起来。

    但,即使是大笑,也丝毫没有减轻苏沉夕的厌恶感,以及一种说不出的冰冷。

    “有趣,有趣,姑娘孤身来酒馆,不似江湖人物,也不似为情买醉,大方坦荡,毫不扭捏,实是个妙人。可否请姑娘……”

    “哟~这吹的是什么风啊,阿月,你帮我瞧瞧,这可是我那尊贵无比风华无双的大哥?”

    “是的,少爷。”一个温柔的声音轻声答道。

    苏沉夕没有回头看那刚进门的人。

    她只是一直低着头,全身一动不动。她的心跳得很快,但却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淡淡的醇香拂过她的鼻尖,然后和满屋的酒香混杂开来。

    面前的大人物道,“真是想不到,九弟你也到了京城。”

    “嘛~或许是因为京城最近风水很好——哟,大哥来此宝地,也学会了小弟的风流?”

    “我只不过捡到这位姑娘的银钗而已。九弟有阿月这等美人常伴身边,还来嘲笑大哥不成?”

    “哈哈,大哥说笑了。不如我们上楼好好叙叙旧?”

    “理当如此。”

    然后,刚刚那个温柔的声音对苏沉夕道,“姑娘,请您稍稍移步,勿要挡住了门。”

    苏沉夕抬头,正是那个叫阿月的姑娘。小巧的樱唇,白皙泛红的脸颊,细如柳叶的黛眉……还有那双晶碧如玉的眸子,正盈盈望着她。

    一个美如瑾瑜的女子。

    “抱歉。”苏沉夕笑了笑,直接转身出门。

    与门外的人擦肩而过。

    自始自终,她与酒意,没有对视一眼。

    梧桐街,秋风凉,酒香缕缕,飘入碧空。

    苏沉夕抬头看了看太阳,估计也快五点了,还是早早回去的好。拐入一个小巷子,正准备贴隐身符,却没想到刚进巷子就有一道剑光刺来!

    她侧身一躲,却还是来不及,右臂被剑划了一道口子。苏沉夕疼得跳脚,根本来不及掏出符咒,大喊道,“等等,你不想要解药吗?”

    她这才看清对方一共是五个黑衣人,前面三个,她的身后还堵着两个,五人都拿着剑,杀气腾腾。

    “什么解药?”刚刚那个刺她的黑衣人果然停下了攻击,沉声问道。

    “奇怪了,”苏沉夕冷笑一声,“叫你们来杀我的那个人,就从未提过我乃唐门后人?”

    “唐门?”另一个人诧异道,“你,你竟是唐门的人?”

    苏沉夕心脏狂跳,她穿来虽然知道有蜀山有少林,但她从一开始就认定自己的穿越是仙侠类,跟武林无关,所以完全没有去了解过江湖。这个唐门,在这个世界也从未听过。要不是玩仙剑的时候看到有唐家堡,她也根本不会把这个扯进来……

    蜀山有三宗,分别为道,术,剑。道宗善丹药礼法,但对她来说太过沉闷;术宗善符咒仙术,但对她来说太过复杂;剑宗自然是武艺剑道,对苏沉夕这种宅女更不可能有吸引力。因此在蜀山三年,她不入三宗,只是跟着祈无胡乱学些三宗最简单的理论知识,说白了,她在蜀山,只是靠着她捡来的师叔级辈分、蜀山书院先生和蜀山事务所所长的光环,才让菜鸟弟子们敬仰万分。

    遇鬼,就贴驱鬼符;遇妖,就贴降妖符;遇魔,就贴隐身符。

    ——这是掌门师兄大人的教诲中,对苏沉夕来说,最实用的一句。

    但是,没有人告诉过她,遇到拿剑的坏人,该怎么办啊……即使是隐身符,在这么窄的巷子,还被前后夹击,也断然是逃不出去的啊!

    于是,苏沉夕下定决心,小宇宙熊熊燃烧,只能靠——忽悠了!

    “难道他没有告诉过你,”苏沉夕舔了舔嘴唇,妖娆一笑,“我的血,就是天底下最毒的药吗?”

    “哼,我根本就没碰到你的血。”

    “是吗,那么你剑上的,又是什么呢?”苏沉夕继续笑,看到黑衣人眼睛里的神色开始动摇,“难道你觉得,我会躲不过刚刚你那一剑吗?”

    “你是故意的!”哐嘡一声,他将剑丢在地上,惊怒地吼了一声。

    苏沉夕嗤笑一声,“你们就算在眨眼间可以杀了我,我也同样有本事让这血毒从你们的剑上侵入你们体内。你们,大可以试试。”

    “等等,老大,她姓息,又怎会是唐家人?”另一个人低声道,“这丫头只怕是蒙我们呢。”

    想不到运气那么好,伤到的是老大。苏沉夕琢磨道,也难怪他们会被蒙住,他们还认为她姓息,看来是宫中的人。

    目的么,无外乎是为了她肚子里那个依然停留在卵细胞状态的孩子。但派来的并非死士,还有闲心听她废话,也就是说,背后那人并不是要她的命——只要让她流产,目的就算达到了吧?

    “可笑,难道姓唐才是唐门的人?唐雪见那个死丫头哪里比得上我半分?她——啊!”苏沉夕突然大叫一声,捂着肚子,慢慢蹲下,神情痛苦,她用愤恨得发红的眼睛瞪着黑衣人,“你们,都是你们!如果我的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让你们偿命!……啊!”她痛得大叫一声,软倒在墙上,神情开始变得凄凉,一只手紧紧抓住腹前的衣服,另一只手伸向黑衣人,“救我,救我的孩子,我给你解药,求你了,求你了……”说道后来,泪如雨下,痛苦至极。

    黑衣人相互张望了一眼,刚刚怀疑她的那个人慢慢走了过来,在离她三步的地方停下,“你先把解药交给我。”

    苏沉夕咬唇,不让呻吟声发出,艰难地从怀中摸出一个玉色葫芦。

    那人不敢接,她只能把葫芦从地上滚了过去,口中的话也被疼痛冲得支离破碎,“打开盖……盖子,轻吸几口……你们,一定要救我的孩子……”

    那人将信将疑,将葫芦递给他老大。苏沉夕依然在呻吟,一只手摸向裙底,然后骇然大叫了一声,竟是满手的鲜血,她惊恐地大叫,“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看来是真的。”老大愤愤朝她看了一眼,打开了葫芦。

    “吧嗒!”一股强大的冲力从葫芦口中喷撒而出,黑衣人拿得一不稳,竟脱了手,葫芦掉在了地上。

    几乎同时,狭窄的巷子掀起了一阵阴风。温度骤然下降,只是一瞬,竟冷如寒冬。

    黑衣人震惊地看着眨眼间出现在面前的……这些是什么!

    一个只着寸缕的女人,两个七八岁脸色发紫的小孩,每只脚都有手指粗的大型蜈蚣,两只通体幽蓝眼珠突出的老鼠,一朵花茎不停左右摇摆的向日葵……

    五个黑衣人大叫出声,转身就跑。

    “把他们通通给我绑住!”某人底气十足地命令道。

    然后,女人,小孩,蜈蚣,老鼠,向日葵,都同时转向了某个一脸得色的女人。

    女人幽幽开口,“你把我们放出来……”

    俩小孩同时接口,“我们要对付的人……”

    蜈蚣和老鼠嘿嘿笑道,“从来只有一个……”

    向日葵娇滴滴道,“就是你啦!”

    苏沉夕眼看黑衣人跑掉,咬牙切齿喊道,“你们不要后悔!出来吧,电饭锅!”

    一道金光猛地出现,驱散了苏沉夕周围三米的寒气,一个俊美少年踏着金光浮在半空。“你们现在去抓他们,直接送到衙门大牢里去。作为奖励,我放你们自由,只是如果再害人,我一定让你们直接魂飞魄散。”配合着苏沉夕的话,少年沉脸蹙眉,锐利如剑的眼神从妖怪们身上一个一个扫过去。

    然后一瞬间,这群妖怪都哇的一声,四散开去。

    苏沉夕松了口气,拍了拍电饭锅的脑袋,然后“噗”的一声,电饭锅又变回了小胖孩。因为电饭锅目前的法力还是太低,所以没法用它来打坏人,也没法用它来捉妖,甚至是变成刚刚那个少年的样子,也颇费精神。所以她只能借用它的仙气,来吓吓这堆在她的化妖葫芦里消耗甚多无力抵抗的妖怪了。

    手臂上血流如注,电饭锅凑过来却被她挥开,“就一个口子而已,不准耗法术给我治疗。免得你又哼哼唧唧。”

    电饭锅撅着小嘴蹭了蹭她,软软热热的,萌翻了苏沉夕,“哈哈,乖,没事的。”

    “幸好姑娘遇上的是这一支乌合之众,不然可就不止是这道口子了,”巷子口出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她缓步走来,“医馆如今也不可信,姑娘若想尽管赶回宫,就请姑娘相信阿月。”说着,将她手里干净的布条递过来。

    苏沉夕拍了拍电饭锅,它立刻消失了。

    “有劳。”她朝阿月笑了笑,伸出手去。

    阿月念了一个复原咒,绽开的伤口立刻缝合,她很小心地卷起苏沉夕的袖子,然后拿着布条细细包扎好,“这咒法对伤口的复原并没有帮助,所以姑娘这几天还请小心,不要碰水。”

    “多谢。”

    “那……”阿月有些迟疑,柔声道,“姑娘肚中的孩子,可还安稳?”

    苏沉夕傻了,才发现阿月的目光停留在她手上的那滩血,“啊,这个,不要紧……”这一手的血其实是因为捂着她的手臂染上的……只是,为什么阿月会以为她真的怀孕呢?酒意没告诉过她么?

    “姑娘还能走吗?”阿月小心翼翼扶起苏沉夕,却被她挣脱。

    “阿月姑娘一定也觉得很烦吧,”苏沉夕笑道,“照顾我这种一无是处的人,明明不情愿,又偏生不能怠慢。”

    “姑娘说什么呢,能照顾姑娘是阿月的……”

    “行了,”苏沉夕满不在乎道,“你在那里看了很久了吧?”想到她苏沉夕在阿月眼皮下面演这种烂戏,她就觉得丢脸,十分丢脸!十分窝火!

    阿月柔和一笑,“是阿月的错,害姑娘受伤。我自会回去领罚。但那时我没有出手的原因并非是厌烦姑娘。阿月只是想告诉姑娘,少爷并非每次都赶得及。”

    “什么意思?”苏沉夕怒极反笑,“你是要告诉我,你家少爷一直跟着我?他想做什么?我跟他根本没有关系!三年前就没有关系了!再说刚刚在酒馆他不是装作不认识我吗?何必假惺惺叫你来!”

    “姑娘,”阿月诚恳地说,“少爷的事,我们无权过问。但就当是阿月的请求,请您,一定要变强。”

    》》14

    唐子漓这天仍然没有来洗尘殿。落英轻而易举顶上了小蜻的空缺,换下了今早被苏沉夕折腾得在厨房呆了一天的不知名宫女。

    但是面对落英,本来烦躁的苏沉夕更是头大。

    不过,这件事不能再拖了。苏沉夕关上门,拉着落英来到床上,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沉痛道,“山花,我得告诉你一件事。但是你得保证你不会大吼不会抓狂不会暴走。”

    落英仪态万千地抚了抚头发,“傻妞,你不会真傻了吧,我一代水神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

    苏沉夕冷汗直下,细声道,“如果是……他呢?”

    冷风夹杂水汽一并袭来,苏沉夕迅速抱头钻入被子里,“山花大人!我们早约定过,再怎么吵架打架也不准弄湿家具的!”

    落英阴测测地笑,“那傻妞大人,我有没有跟你提过不准说某人的名字?”

    苏沉夕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我分明没有说名字!”

    “给我滚出来,我们去院子里打一架!”

    “谁会傻到出去让你给我洗澡!你以为你是水神就了不起吗?你不要逼我!”

    落英一掀被子,笑得非常恐怖,“说吧傻妞,你又得了任晓圣什么消息,昂?”

    “嘛~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哎哎,别喷水,我说,我说,”苏沉夕擦了擦脸上的碎冰,“但是你一定要冷静。”

    落英冷哼一声。

    “事实上,我在前几天的宴会上就见到他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已经是凉国驸马了,”苏沉夕小心翼翼地说着,看到落英面无表情,干笑道,“啊说到这里,你房间里挂着的那幅画,真的还蛮像他的,我一眼啊就认出来了哈哈哈……”

    落英凌厉的眼刀一扫,苏沉夕右边的头发全部凝霜。

    “……我怀疑皇城结界的事跟凉国有关,因此我昨晚给他传了个飞符,用蜀山弟子的身份跟他见面……今天在满玉楼,他跟我说,他其实本来就是凉国人。他不知道你也在京城,想要我带话给你,说,‘若是那日无雪……’”

    “不要再说了,”落英突然出声打断她,静静地看着某处,半响才道,“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雪,无雪,可笑,那日又怎会无雪?!”

    苏沉夕下床熄了灯,然后慢慢凑过来,抱住了她。

    落英的身体冷得像冰。

    苏沉夕柔声道,“哭吧,哭吧,你忍了那么多年,再不哭会变成怨妇的。”

    落英是住在蜀山山脚的一个水神,虽说是神,却很低阶,在神仙中几乎排不上号。但她在天界却是极有名的——因为众神皆知,蜀山脚下有一个小水神,美貌无双,倾国倾城。

    落英是个彻头彻尾的女王,除了面对祈无会有所收敛,其他时候均是手执水鞭,见到垂涎她美色的人都会甩上一鞭。

    久而久之,天庭上对她的评价又多了一条,本来是三个字,但鉴于她的仰慕者太多,不能太过丑化以免引起众怒,于是,落英,美貌无双,倾国倾城,雌性猫科动物。

    落英虽是女王,但同样很好面子,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为多出来的那条评价深深苦恼。这个时候,苏沉夕出现了。

    两人臭味相投,随后在蜀山的三年,狼狈为奸,她帮落英抵御追求者,落英则帮她混过祈无的种种考试。甚至蜀山事务所,她落英还是名誉副所长。也正是因为苏沉夕的教导,让落英渐渐明白了女王并不是无敌的,只有腹黑女王,才是王道!

    但苏沉夕知道,那个在人前无论多么彪悍的落英,心里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依然停留着一个人。

    道宗大弟子,曾经最被看好的掌门接班人。

    ——任晓圣。

    苏沉夕曾在落英的屋子里看见过他的画像。画上的男人穿着蜀山弟子的白衣,负手而立,站在白雪皑皑的溪边,微笑着看满树无雪的枯叶。

    极简单的白描,但却是苏沉夕看过最感动的画。

    没有烛光的夜里,最是寂静,也最是哀伤。

    这是苏沉夕第一次看见落英哭。她抱着苏沉夕,没有发出声音,只能听到一点点的哽咽,像是极力憋住了痛苦,却又像极力宣泄痛苦而不能。

    滚烫的泪珠一滴一滴落入苏沉夕的衣领,肩膀。

    落英善凝水成冰,因此也被称为冰水神。

    但他们都不知道,她的泪珠,滚烫百倍。

    就这么和落英一起哭了一晚上,第二天起床的苏沉夕头疼欲裂,眼睛也肿得不成样子。摸摸床边,没有人,然后摸摸头发,还是长的。

    躺在床上,苏沉夕开始调整起智商。调整了半天才想起来,落英去哪里了?

    该不会去找任晓圣吧?

    这个念头让苏沉夕腾地从床上蹦起来,穿上鞋子就往外冲——

    “咝——”一大早哪里来的墙!

    脑海里朦胧地出现一个身影……

    “你哭过了。”

    唐子漓?怎么是他?苏沉夕抬头,有点蒙,她还以为……

    “为什么哭呢?”唐子漓的声音有些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眼睛,“再过一个月你就自由了,不是吗?”

    “我没事。”苏沉夕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比他沙哑一百倍。

    唐子漓的手冰凉极了,手背划过她的脸颊,一字一句地说,“这么着急,又是要去何处呢?”

    说到这个苏沉夕着急起来,“你看见落英了吗?她没有出宫吧?”

    “我没看见她。”

    糟了,不会真的跑去找阿圣了吧?

    “她为何要去找他?”

    哎?怎么不知不觉说出来了。苏沉夕一着急,也不管唐子漓,直接拿了符咒袋,取出两个飞符。

    正在找她的羽毛笔,手腕却突然被唐子漓一把抓住。

    晨光照在他俊美的脸上,他纯黑的双瞳竟和昨天一般,平静,不,应该说根本就是空洞,失却星光,深得吓人。

    苏沉夕这才注意到唐子漓今天的不对劲。不,从昨天就开始不对劲了。

    “你要给他写信?”唐子漓缓缓道,逐渐收紧了他的手,“写些什么呢?倾诉你们之间一日不见的思念?或是,商量离开我之后,你们要游玩的去处?”

    尽管她的手腕疼得不成样子,苏沉夕还是笑了,一双月牙般的眼睛盈盈动人,她的语气轻快,“唐子漓,你是在吃醋吗?”

    那双眸子猛地一缩,苏沉夕的手腕被松开了。唐子漓退后几步,眼神终于起了些许波澜,他诧异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苏沉夕,微微喘气。

    “嘛~你总那么害羞,喜欢人家就直说嘛,何苦用这么阴阳怪气的表情?”苏沉夕笑得更开心了,“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句话的……但是,但是,哎呀,你要我怎么说嘛,羞死人了……呐,我悄悄告诉你,怎样?”

    唐子漓眼神仍有些迷离,但还是点了点头。

    苏沉夕笑得妩媚,莲步轻移,站在唐子漓面前,娇羞地低头道,“你,你把头低下来呀……”

    唐子漓有些机械地低下了头。

    “啪!”一张硕大的黄丨色符纸贴在了唐子漓的脑门上。苏沉夕迅速念了一个咒,摇了摇手上的金铃。很快,唐子漓手腕上的金铃也响了起来。

    两串金铃声交错,轻灵盈耳,荡开一层清朗之气。

    “睡到床上去。”她命令道。

    被贴了符纸的唐子漓很听话地躺在了床上。

    苏沉夕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随即意识到问题越来越严重了。

    照唐子漓这种症状,大概是邪灵入体。可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昨天?或者更早的时候,狩猎吗?甚至,宴会?

    可恶啊,掌门师兄大人跑了,落英不见了,祭边末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更郁闷的是,昨天她遭遇刺客的事还没来得及跟其他人说,本以为在皇宫会安全一些,谁知道唐子漓会变成这个样子!

    驱除体内邪灵的事她也不是不会,只是若没弄清楚来源,唐子漓以后的安全根本没法保证。

    迅速扯过飞符,给祭边末和落英各发了一张。

    这时,响起敲门声,是小蜓,“娘娘,可是醒了?”

    “我和皇上有事相商,等会儿会叫你的。”糟了,她忘了唐子漓是要上早朝的!可是如果要驱除邪灵,起码也需要十个小时啊!

    这件事不能暴露出去,若凉国得到消息,只怕那支秘密的兵力会蠢蠢欲动,还有那个破坏结界的人……

    既然这样,只能用那个最快捷的方法了。

    苏沉夕迅速挽起袖子,露出昨日阿月帮她包扎的手臂。撕下了布条,伤口已经不流血,苏沉夕咬牙拿了把水果刀,洗干净了就朝伤口划下去。

    血很快就涌了出来,苏沉夕小心地将它们滴入唐子漓口中。

    随即,苏沉夕唤出了电饭锅,让它帮她把伤口重新包扎好。电饭锅的表情很是难过,包扎好了就扑腾着小翅膀在她头上绕来绕去,一双亮澄澄的眼睛泛起泪花。

    苏沉夕懒得安慰它,直接把它丢进木牌里去。然后叫小蜓打了盆水,替唐子漓擦脸。

    即使是被催眠的唐子漓依然睡不安稳。他依旧皱着眉,像谁欠他八百两银子一样,本来极俊美的五官也被那双蹙着的剑眉带上了一股戾气。

    苏沉夕叹息着抚上了他的眉。脑海中却突然闪现一个温柔的声音:蒙丹,真想用熨斗把你的眉头烫平……

    瞬间天雷秒杀!

    于是当唐子漓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正好对上某人极度扭曲的表情。

    “你……”他刚出声,就呕出了一大滩血。

    苏沉夕呆呆看着自己沾满黑血的手帕,半天才眨了眨眼睛,“呃,你醒了。”

    “发生了何事?我……”他用手按了按额头,虚弱道,“我怎么了?”

    “是不是全身无力又有点头疼?很正常啦,反正你已经把淤血吐出来,调养两天就会好的。”

    “这……”

    “邪灵入体而已,都是我的错,”苏沉夕笑笑,取了根新帕子给他擦嘴,“掌门师兄大人说的果然没错,我这个人顶多只能指派一项任务——都怪我想去查结界破损的原因,才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哦,但是,不准你扣我的钱!”

    唐子漓闭上眼睛,却听苏沉夕还在说,“你别睡了,还要上早朝诶!”

    “苏沉夕。”

    “嗯?”好严肃的语气……

    “我都记得。”

    “呐?”苏沉夕一愣,随即悟了,“你说刚刚?哎呀,那没什么的。那些邪灵都是怨妇,脑子有毛病的……”

    他睁开眼睛,打断她,“任晓圣到底是你什么人?”

    房间里驱邪的熏香袅袅,苏沉夕被他那双黑如深潭的眼睛牢牢攥住,不禁有些闪神。

    “他和我没有关系。”她回答。

    他又闭上了眼睛,嘴边笑意带有淡淡的讽刺。

    良久,他问,“结界在一个月之后就会复原?”

    “是。”

    “那就莫要再查了。”

    “我知道,我会牢牢看紧你的。”苏沉夕努力让语气变得欢快起来。唐子漓却没再接话。

    她手臂的伤口还在隐隐发疼,只好把小蜓叫进来服侍唐子漓。

    上朝之前,他在门口停下脚步,“若是我心里从未有过那样的念头呢?”

    这句话问得很突兀,苏沉夕却懂。

    她笑道,“都说是那群邪灵脑子不好使,跟你没有关系。”

    唐子漓走后,苏沉夕倚着门,发现艳阳高照,却依然有一两片乌云,带起阴风阵阵。

    她一直记得那年秋天,祈无在竹林里说的话。

    “邪灵入体,虽不能操纵人的言行,却能将人心里最深处的情感暴露出来,无限扩大,直至癫狂。若宿主本无杂念,则邪灵无所依附,自动消散。”

    》》15

    不久苏沉夕就接到了祭边末和落英的回信。落英一大早出宫买醉,而祭边末则是昨天一整天都在与于清河一同调查血祭之偶的事,还说于清河约她在御花园见面。

    但是,于清河是谁啊…… = =

    苏沉夕贴着隐身符来到约定地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他,那天宴会上唐子漓叫出来负责解释名词的那个年轻人!(参见第五章)

    布好结界,苏沉夕就直接撕下了隐身符,“hi~”

    于清河毫不惊诧她的突然出现,恭敬地行礼,“学生拜见先生。”

    这下子苏沉夕懵了,不是给娘娘行礼,而是给先生?

    等等,先生?!

    “我教过你?你蜀山书院的?”

    “正是,”于清河道,“学生有幸选修过先生的课,只是那已是两年前的事,先生不记得也是自然的。”

    苏沉夕知道蜀山书院弟子遍天下,但在外面遇到她教出来的学生,这还是头一遭,而且看上去于清河比她还要大几岁。她简直要热泪盈眶了,成就感啊,这就是为人师的成就感啊!“你选修过我的什么课?”

    倒不是苏沉夕记性不好,只是她教过的科目太多,实在没法一一想起。

    “全球童话鉴赏。”

    “……”

    “先生开的课总是生动有趣,印象深刻,发人深省。只是可惜学生那年进京赶考,不然……”于清河依然对她赞不绝口,空余苏沉夕囧泪满面。

    她从小到大都从未想过要当人民教师。谁知道穿越之后,误打误撞,居然成了蜀山书院一名光荣的教书先生。

    但她一代宅女,会什么?

    自然从古代人从未听过,又极其好忽悠的课程讲起。

    科幻思维的开发?三次工业革命还不够她显摆的啊!

    卫生保健?穿越之前她正在复习该门课的期末考试咧!

    后现代音乐鉴赏?她苏沉夕在穿越之前可是麦霸耶!

    武林秘史?金庸古龙梁羽生温瑞安在那里摆着呢!

    形势与政策?哦对不起,她只是想教那群光棍如何追女生而已……

    ……

    加上苏沉夕深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一门课就上五节,不点名,剩下的课时就是所谓的互动实际的自习,试题简单,从不挂人。因此受到了全校学生的热烈欢迎。

    而一旦有老师找茬说她“不教无术”,她就会挺直腰杆说,“你知道谁是安徒生吗?知道谁是拿破仑吗?知道谁是五月天吗?这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开的课不重要?”

    所以总体来说,苏沉夕在蜀山书院混了两年,也算是风生水起,春风得意。

    “这么说来,你并非蜀山弟子?”

    于清河点头,“学生资质太差,并未通过蜀山弟子的考核。但能进蜀山书院,已是人生一大幸事。”

    苏沉夕表示理解,蜀山弟子入门考核实在是变态至极,“祭边末说你们已经查到了血祭之偶幕后的人?”

    “这件事很是蹊跷,所以学生才想当面和先生详谈,”于清河拿出那个木偶,“那日宴会之后,皇上就命我调查此物。我认识一位高人,他查验过后,竟说此木偶的诅咒已经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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