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么大别墅、海景房,路禹凡不过在十几层的高楼里挑了一层公寓,装潢一番也别有一种气派。
“好了,这里可是我的私人领地。想说什么,说上几天几夜也没关系。”说着,路禹凡开了灯。吊灯的明亮很晃眼。
陌筝眯着眼向上望,她的眼睛最怕光。
“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最难打扫。”她盯着吊灯下摇摇欲坠的水晶流苏。
“亏你还住别墅,这么朴素?”
别墅?陌筝心又一紧。
“亏你还只挑层公寓,以骄奢yin逸为耻!”
“停!我是听你倾诉来着,别把气氛破坏了。”
“谁要听你倾诉了?一晃神就被你拐回家了。”
路禹凡倒是习惯了,也不生气。
“那……看电视?”
陌筝摇摇头。
“看电影?”
陌筝瞟了一眼眼前的电影幕墙。
“玩wii?我可以故意输给你。”
“不会玩。”
路禹凡泄气了:“怎么,想回家?”
陌筝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路禹凡有点怕她把头摇掉了,伸手戳住她的脑袋。
“路禹凡。”
“什么?”
“你收留我一晚吧。”
路禹凡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不是……我睡沙发。”
“我还有房间。”
“哦。”
陌筝埋下头,不好意思地绞着手指。
“为什么不回去呢?”
路禹凡努力地软下口气,陌筝听着有点不习惯。
“我家朴素过头,你这里比较舒服,这不还有吊灯嘛。”
陌筝耍起无赖,路禹凡却是轻笑。
“怕不是为了吊灯。”
“那是为了什么呢?”
为什么呢?陌筝不知是问路禹凡还是问自己。虽然自己并不是不知道答案。
“为了那个人。”路禹凡铁了心说出答案。
那个人……那个人。总帮自己系安全带的那个人,自己家的主人,那个人。陌筝使劲地抓起头发,那个人,一定不能想起那个人的名字,尽管忘却比记得更痛苦。
“谁……啊。”那个人。
路禹凡垂了眼望她,有些不忍。
“谁……啊……谁啊……啊?”
“你是要我回答还是不要?”
“谁啊?谁啊。那个……那个人……”
她哽咽,却没有泪往下掉。
那个名字真真切切镌刻在心里,刻在心脏最稚嫩却脆弱的地方,刻下的时候太疼痛,以至想忘都忘不了。
往自己心里看一眼就能知道那个人是谁,只是陌筝偏偏不往自己心里望,她怕。不,她明明知道那个人是谁,再过千世万世也忘不了。只是骗自己骗成了真,自己未免太过好骗,尽管骗局一捅就破。是谁那么说来着,谎话说一百遍就成了真。
“你知道的,那个人。”
“不,不要……”
陌筝祈求地向路禹凡望,求他不要捅破自己的骗局。
“你明明知道!你自己说出来。”路禹凡捉住她不断摇着的双手。
“我不知道……”
“别骗自己。”
他读出她祈求的眼神,那眼神懦弱得让人心疼。可是这回不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他怕她会疼一辈子。
“我没骗自己!”她恨得吼起来。
“那个人!他!林亚风!”
陌筝的激动陡然平息,平静化作一团冒着浓烟的火,静静燃烧在心脏,从内向外地将她瓦解。
路禹凡望着她不正常的平息,觉得她眼里的唯一一抹生机都要平息了。
林亚风,林亚风,林亚风。
林亚风林亚风林亚风林亚风林亚风林亚风林亚风林亚风林亚风。
这三个字猛然地涌进心脏,不停不停不断不断,陌筝的心脏被塞得好难受。
总帮自己系安全带的是林亚风,自己家的主人是林亚风,没了林亚风,那个房子连“家”都称不上是。
自己爱的人是林亚风,自己恨的人是林亚风,自己日思夜想却不敢提起的是林亚风。
自己失去的人是林亚风。
她明白她想他,只要他回来就好了,管他是聋了的他哑了的他还是瞎了的他。
“林亚风,林亚风……”泪水终于决了不堪一击的大堤,陌筝哭喊着扑进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怀抱,唯一可以依偎的怀抱。
“混蛋!路禹凡你个混蛋!混蛋……”
何必要那么残忍,你个混蛋,混蛋,大混蛋!
“呜呜……”陌筝毫无顾忌地把眼泪大把大把地洒在路禹凡肩上,洒在他难得一见的正式西装上,“谢谢你……”
“刚刚不是还骂我混蛋?”路禹凡无奈地轻叹,对她无奈也对自己无奈,慷慨地借出了怀抱。
路禹凡叹了口气,抚上她的发,僵硬地轻轻抚慰:“要是看到你这幅样子倒在我怀里,你知不知道林亚风那家伙会杀了我。”
————
林亚风望着手机空白的桌面,明明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为什么自己看到的还是那个女人的脸?明明电话都删掉了,为什么自己总是一字不差地敲出那串11位的数字?还不敢拨出去。
一下一下地按着删除键,按了11下。
愤恨地摔出手机,外壳与墙壁撞击出的声音出奇响亮。
门口的人走过来,轻轻把手机拾起:“这几天总熬这么晚吗?”
男人往往拾起的手机,屏幕上还留有一个“1”字,林亚风以为自己删掉了,其实没有。果然眼睛还是不行吧,连手机都并不是每次都能按对。
“爸?”
“在拨她的电话?”
没有否决,也没有承认。
为什么总熬这么晚呢?因为在回避那个时差。他和她整整差了十几个小时吧。总是在这么晚的时候敲着那11个数字。因为他的夜晚是她的白天。因为担心在自己的白天打过去她会被吵醒,因为只有在自己的黑夜里才能触及她的光明。
不过这担心也许是多余,因为他从没真正拨通过电话。
怕她不会接,怕接通了不知道说些什么,怕听她哭。
还有,怕自己号码根本没按对。
自己是个看不到的人。真没用。连她的号码都不知道输对了没有,看不见啊,真没用。
唯一一次得到的回音,是那句“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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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让我亲自做这种事,你也算很伟大了。”路禹凡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却是轻手轻脚地把床上餐桌放到陌筝床上。
“唔……我吃饭你也看着?”
“林亚风那家伙说你不爱吃饭,如果等他回来看到你瘦了要杀了我。”路禹凡不耐烦地翻着眼睛,一边还嘟哝着“真麻烦”。
等他回来?会吗?
“他和你通过电话?”
“啊……嗯。”
“经常吗。”
“嗯……”
陌筝垂了眉眼——自己倒是一通也没有。
“吃饱了。”端开餐桌,陌筝果断下床。
“喂!不为自己想也为我想想好吧?”
“一般人都是说不为我想也为自己想想吧?”
“喂。”
“我有名字哦。”
“他给我的每通电话,讲的都是你。”
陌筝顿了顿,“哦”了一声,继续向门外走。
“好歹你也打个电话,告诉他别再骚扰我。”
陌筝知道他的重点在前半句。
“没关系,我又不怀疑你们搞基。”
说完,丢下一脸扭曲的路禹凡,推门而去。
“喂喂喂!你刚才说什么啊喂!”
“你明明听到了哦?”陌筝坏笑。
“陌筝。”
“嗯?”
“你笑了啊。”
笑容僵硬了一下:“别给我背台词。”
“陌筝。”
“嗯嗯?”
“别把我当做林亚风的影子。”
“别自恋了,林亚风比你帅一千倍一万倍。”
路禹凡不怒反笑:“这就好。”
这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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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筝知道今天有满满一天课,还是选择了打车回家。
出租车眼看就要绕过n中门口。
“啊,司机,就在这停吧。”
慷慨地甩出一张红票,不知道自己把钱花光林亚风会不会回来?有点难度。
走向学校那片空地,陌筝决定了要用每一分每一秒想着他,等他回来。掩藏地再深也不能忘却啊。陌筝觉得这话很对。不再骗自己了。
没什么想回去看看的老师呢,唯一那个已经去了美国丢下自己了。不想再跨进办公室,触景伤情。
可她偏偏选择了更触景伤情的这里,这片空地,这个秘密基地。
小时候觉得有个秘密基地是很酷的事呢。陌筝蹲下身,细细抚摸那朵凋谢的“玫瑰”。可是只有一个人的秘密基地又有什么意思。
瞥眼,一抹触目惊心的蓝。
啊!
蓝色的风筝。
心跳出了一声“咯噔”。
上天原谅了自己吗?原谅了自己的无知,宽恕了自己的“忘却”,奖赏着自己的不再掩藏。
我知道是你,一定是你,不可以不是你。
“停一停!”她从没尝试过这么夸张的拦车方式。
“请问去哪?”
“回家。”
“我可不知道你家在哪啊小姐?”
“啊,对不起……”
嗯,回家,有你的家。我的心告诉我是那个方向。
急切地开门,听见屋里的声响,平常也许会惊吓地以为进了小偷,然而如今……还有谁有这个家的钥匙呢?陌筝甜甜地笑。
奇怪,屋子里竟然传来吉他的声音。
他会弹吉他吗?这么文艺的东西。啊,他的眼睛能看到吗?
是《风筝》,熟悉的旋律竟然听得她头昏。
不对,不应该是这个旋律。
“林亚风?”
第四十章·再次温润的目光
来不及做的梦
放开了手
就飞走
风筝和你一起离开这片天空
……
grey,quiet and tired and mean
——
nothing else will do
gotta hav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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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亚风?”
陌筝的迫切被那缕吉他声化作将信将疑,但她还是叫着那个名字,推开房门。
“陌筝。”
怎么不是他?
果然不是他。怎么会是他呢?自己明明清楚他不会回来。
“啊,南空。”
并没有太多惊异,取而代之一种恐怖的淡然。她并不想知道南空怎么进来的,反正人都已经在这了。陌筝从来不想多追问已成现实的事情。太无聊。
“你没把窗户锁好哦。”可是显然南空很想告诉她。
“嗯,你来干什么?”
“何必这么冷淡。”南空渴望捕捉她的眼神,却发现了自己的悲哀——她压根没看自己。
“你又何必这么穷追不舍。”
“你刚刚在叫‘林亚风’?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不是‘空’,我若是风多好。”
陌筝不语。她没忍心告诉他,若他是风,林亚风是空,那么筝一定会流连在天空里,不得乘风而去。
南空自嘲地淡笑,抚弄吉他的和弦,低眉信手,轻拢慢捻。没有节奏没有曲调,然而吉他的声音总是好听的。断续的几声后,音律渐渐步入正轨。不似刚进门时听到的弹指独奏,弹唱的谱子,前奏缓慢而悠长,不忍结束似的。
陌筝的睫毛微颤,她熟知这首谱子。她还知道这是南空自己改的,她还记得南空当年如何激动地弹给她听。其实都没有忘记,那张带着欣喜对自己说:“陌筝,这首<风筝>和你的名字一样美”的那张脸,和那三个字一样,怎么忘记。
“夕阳把机场跑道都染红,看着你的背影继续往前走……”
然而不需要了,这个已然陈旧了的旋律。
“……只剩回忆能够划破了夜昼……”
陌筝凝望着南空垂着刘海哼唱的样子——他的声音还没变,他还没变。可是对不起,我变了。
“来不及做的梦,放开了手,就飞走……”
“线断了,南空。”陌筝开口,轻轻地五个字足以敲碎那根琴弦。南空噤了声,吉他声戛然而止。
还没唱完呢。南空静默地望着琴弦,想。以前她总是求着自己再唱呢。
风筝和你一起离开,这片天空,但愿我是缠绕你的风——这一句歌词,被她短短五个字永远拒之门外。连把副歌唱完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他不会是风。如果是,那筝就不会爱上风。关键不在他是谁,而在谁是他。只有林亚风……只有他……
南空被刘海遮挡的面庞凝固了几秒,再抬头,却是满脸的灿烂。
“我知道你已不爱这首歌,你喜欢听什么呢?啊……gotta have u,对吧?”对吧,我总能知道你在想什么,总能知道你想要什么,对吧。他眯着眼弯着笑,他对陌筝笑着。
陌筝不忍再抬头。
“我弹给你听,好么?”不知是在给予还是恳求。
她不敢再回绝。
琴弦上开始弹奏出轻快的曲调,这旋律却把音符一个个重压在陌筝心脏最脆弱的那块地方。
“grey,quiet and tired and ng at a worried ”
苍白,安静和疲倦,尝试着浅忆不快的往事。
“no amount ofamount ofamount ofno amount of , nothing else will ‘ve gotta have ”
再多的咖啡,再多的尖叫,再多的威士忌,再多的美酒,再多的一切也不能替代,我必须拥有你。
揪心的痛吞噬全身,啮噬着,啮噬着记忆的终端。
陌筝绝望地闭上眼,她不想听。
我不想听,不,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然而一闭上眼,眼前浮现出的是一幕幕不合时宜的温馨。
阳光洒落进落地的窗,她靠在男人的身后,轻轻哼唱。“i‘ve gotta have ”一切都如此的清澈透明。她看到男人脸上的笑靥,看到他清澈的眼睛。她记得那时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睁眼,望到的是骨感的现实,空荡的房子里只有南空在弹唱,那个男人的味道都快要淡了。
不,不,不!
她不想听。
为什么每个人都有那么残忍,一遍遍提醒她那个男人的名字,一遍遍唱他们的歌,一遍遍告诉她她爱过他的事实。不对,不是“爱过”,以前爱,现在爱,将来也无法不爱。好痛苦。
南空淡淡地抬眼,她终于有了反应,不过不是因为自己,甚至不是因为这首歌。
是因为那个男人,林亚风。
陌筝的手机倏地震动起来,她开了很久的静音,因为怕听到那个铃声。可惜还是徒劳了。
好像发现了救命稻草,迫切地抓住,陌筝颤抖着滑开手机。谁的声音都好,听到什么都好,只要不再听到那歌声就好。
“喂?”
“……”
“喂?”
陌筝微微蹙眉,放下手机瞥了一眼屏幕,手猛地一颤。
“喂?喂!喂?”
“……”
“你说话呀,林亚风!”
她哀求的声音哽咽了,错不了,那个“风”字真真切切印在屏幕上。她好怕这来之不易的一通电话在沉默中就断送。
“林亚风……林……亚风……”
“嗯,我在。”
啊,那是他的声音。真的真的是他的声音。陌筝没工夫去品味这声音是磁性还是疲惫,她只能听出这是他的声音。
“你……你……”真的是你。
“哭什么呢,傻孩子。”
“你明知故问,就是因为你!”她破涕为笑。
南空怔怔地望着她反常的神态,忘了浅唱,空余下苍白的弦声。
“你再说话,再多说点。”陌筝没问他为什么现在才给自己电话,没问他的治疗有没有成果,没跟他抱怨自己的日夜煎熬。她只想多听一点,他的声音。好久没听到了。吐词如古英文般优雅的声音。
“我似乎听到歌声,是那首歌吗?”
“啊,嗯。”她蹙眉,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
“我想唱给你听。”
她笑,感觉他愈发地孩子气。是因为太无助了吗?心有些生疼。
南空依旧沉默地拨弦,他的吉他刚弹到第二遍主歌,林亚风的声音便从那端传来。呵,真巧。
“i‘m taken by a nursery rhyme.i want to make a ray of sunshine and never leave home……”
我被儿时的歌谣带走。我想乘上阳光回来,再也不离开。
陌筝慌忙着掩住手机,掩住自己的哽咽。明明比起第一句的苍白、疲倦,多了这么多的阳光,却唱得好痛苦。i want to,只是想要,却没运气得到。
“no amount ofamount ofamount ofno amount of , nothing else will ‘ve gotta have you……i‘ve gotta have ”
再多的咖啡,再多的尖叫,再多的威士忌,再多的美酒,再多的一切也不能替代,我必须拥有你……
我必须拥有你。
陌筝浅笑着抬手掩住自己流淌了泪的面庞,他的声音就在耳畔,感觉那么近,那么近。可是偏偏又那么远。
“傻丫头,怎么一会哭一会笑?”他的声音愈发宠溺。
“都是你……都是你……”
一曲早罢,南空在手指在琴弦上微颤,发出“嗡嗡”的震响。他的歌唱甚至没能换得她的眼泪。而她此刻悲伤得那么真切,不过是为了一支一模一样的旋律。
只是这旋律不出自自己之口。只是因为不是自己。
不是自己。
陌筝日夜渴望的声音顿重地敲打她的心,本应的甜蜜化作铺天盖地的洪流,泛着苦涩把她一股脑闷在漩涡中心。真的快受不了了。漩涡里的她不断挣扎,却又不舍离开。痛苦中,陌筝只隐隐听到那纠缠着自己的声音——
“筝,我能看见光了。”
放下电话,林亚风摘下眼镜掩了面,他再也忍不住,在拨出电话后本就已忍不住,只是一听到陌筝的声音就定了一个信念——不能让她再哭。能让她不悲伤,最先要自己不展露悲伤。林亚风是坚信这点的。只是那孩子还是哭了,是不是自己太没用。
手上湿湿的,温热。自己多久忘了“泪”是什么意思。
原来这眼睛还哭得出来,林亚风苦笑着望着眼前暗灰色的朦胧,重新把眼镜戴上。即使现在的眼镜只是个摆设,却总觉得没了它很不安全。
只有和陌筝打电话的时候,林亚风才会忘了自己什么都看不到。因为单单听到她的声音,她的一颦一笑就全部展现在眼前。虽说担心忘记她的样子,可是林亚风知道,他忘不了。
“陌筝……”南空踌躇着把手放上她的肩头,他想说一声,别哭了。可是说不出口。
“空……”她泪眼朦胧着望向他。
他还是那么和煦。
“空,我喜欢你。从高一到现在,一直都是。”
“筝……”手捏住了她的肩头,有一丝欣喜的渴盼。可是……不希望她说下去。
“我喜欢你,却不爱你。”
“我知道。”他知道,一直都知道。从一开始都知道。即使踏进地狱也想自私地把她留下,因为知道她终有一天会离开自己。
筝,知道吗,在你还不懂“爱”的时候,我就懂了。南空望向她,最后一眼了。他慢慢地把手抽离。
“先不要走!”筝抓住他的手。
他望着她,这最后一眼,望得好长。
“可以……把你当成他,抱一下吗?”
他?南空轻笑。
温柔的拥抱,带着潮湿与和暖的气味。南空拥着她,心知肚明这个拥抱并不属于自己。从她口中喃喃不断的“林亚风”就可以知道。
陌筝把头埋在衬衫特殊的清新气息里——我会不会太无耻?无耻也罢。
南空,谢谢你。这三个字我却没胆量让你亲耳听到。对不起。也许也有过那么一个夏天,想让一个男生在自己身旁弹着吉他,唱着歌。清新的小情歌。然而那个夏天过去了。那些藉由汗水印在手肘的题目,那个黑板上涂画着的的你和我。过去了。剩下的只是高三那年在办公楼对面的眺望,那浅蓝色的窗帘浅蓝色的窗,还有办公室里色彩鲜明的男人。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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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笔在日历上浅浅划过。这是他离开的第几天呢?陌筝从没数过。每次都划得很浅,深怕自己接受了他离开的这个事实。
日子还如往常一般过。过得更舒坦。
偶尔和夏清丽瞎掰,忍不住地给林亚风发去短信。他每一条都回。陌筝惊讶他怎么看得到,他说手机可以读出来嘛笨蛋。林亚风总是有本事把手机生硬的声音听出陌筝的韵味。陌筝也总是对着他偶尔敲错的字傻笑。
可是陌筝偏要和他争每一次聊天的最后一个发信人,生怕结束对话的不是自己,于是从第一封短信起,他们的谈话就没有断过。
只是谁也没有打电话。
偶尔也会听路禹凡唠叨,听他责怪自己一有了林亚风就不要自己,还有林亚风一有了她就不要兄弟。昨天听说,路禹凡和南空家的生意谈得不错,南空他妈已经启程回国。陌筝笑骂她明明是个中国人,什么“回国”。同时,还向窗外的蓝天望了望。
他已经走了罢。操场上的风筝也不在了。
“妈,走吧。”南空大踏步地离开这个城市。
“南空啊,我那天……”
“别说了,妈。”他皱眉,左手攥住心口的位置。
“怎么了啊?南空?我就说别这么急着走啊!你要是状态好留在这多久都行,这走了反而不好还不如不走……”
“别说了,没事。”
他的母亲低着眉眼望他,愣是没敢提陌筝那个名字。
“南空……”
“别说了,心痛,治不了的。”
“怎么?心脏痛?”
“不,心痛。”
这座城市依旧车水马龙,灯红酒绿。只是对于少数那么几个人来说,少了点什么而已。又或者城市里的每一个人的心都缺了一块,只是他们太过匆忙,不曾在意。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骗过了自己。
落地窗前,林亚风静坐着。伸手能触碰到冰凉地玻璃。从到美国的第一天就选了这个有落地大窗的房子,每一天每一天地坐在这里,望。用那双该死的眼睛望。
至今为止,他能够望到阳光和陌筝的脸。或者还有更多。
按住手机的播放键,耳朵自动把空洞的女声转换成她的声音。
“老师,今天难得出了阳光呢。你那边呢?你能看得到吧?”
林亚风读出她的小心翼翼。
“陌同学,我知道那天在机场你送我的东西。小王子的玫瑰。”
小心翼翼地敲键盘,终于还是发送。
手机震动,另一边的陌筝激动地甩开遥控器游戏机终于摸到她的手机,迫不及待地翻开信箱。
“唔……”陌筝蹩了眉。
“陌同学,我知道那天在机场……小王子……”
只能读懂这么几个字。
“什么哦?”陌筝冥思苦想。
“他知道那天我在机场抱着小王子吗?”
肯定没错!陌筝得意地笑。自己总是能从他打得七零八落的字里读出他的意思。又是路禹凡告诉他的?陌筝不满地咬着下唇。
林亚风收起手机,眯眼望向窗外和煦的阳光,和阳光晕染出的蓝天,还有蓝天里风和筝的影子。
烂尾·以痛吻为代价(he)
第四十一章·以痛吻为代价(he)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不到
是因为不想看到你流泪的样子吗
可是你之前一直在笑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能看到
是想看到你微笑的样子吗
可是我一睁眼就看到你哭泣的脸庞
我不知道为什么对你说爱你
只是我的灵魂这么说着
于是,我跟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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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过节吧,吵闹的鞭炮这么告诉我。然而,只是对轻松日子的再一次深深告别而已。”
敲完这一行,陌筝终于长吁一口气,倒在床上。
冬的舞步远没有悠悠飘落的雪花那样漫不经心。为什么会觉得不轻松呢?陌筝望望那张经久不换的手机桌面,望向窗外。在南京的上空,她已读不出冬天和春天的区别。
这个城市有春天吗?
她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
有的吧。她再一次望了望手机桌面。
放了寒假也没有轻松下来。陌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逼着自己,必修课还没学着几点就忙着去实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反而在给母校添乱呢?
对,n中。那里变了很多。当今社会唯一不变的就是“变”——记得这是食堂一楼贴着的话。陌筝的印象很深。
她知道自己没那个能耐去实习,并不是自认教不了高一,而是心知学科招聘的“领导”不会觉得她有能力,大学没上个几年,也没背景。
出乎意料的,陌筝的实习倒是相当容易。她当然不知道n中校董之一的林某人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
所以开始苦k初中课本的她有点后悔。只要不抖死在讲台就好——她是这么想的。
她每天都要去那个秘密基地里晃荡,寒冷使这片空地愈发的荒凉。蓝色的风筝又回到了杂草旁,同样的空地,同样的风筝,有人来过,是不是同样的人?南空终于还是没带走它吗?陌筝把它扔在了荒草堆里。
随它自生自灭吧。
三月份就开始实习了。
三月份。
陌筝盯着手机日历上的三月十四日,默默把那一天的响铃和备注删掉。
这种东西,不需要提醒也会记得。
————
十四号凌晨。
睁着眼睛呆呆望着天花板。
不行啊,不睡的话——陌筝的右脑告诉她。
没等左脑反驳,陌筝就告诉自己——不睡就不睡,又不用自己讲课。这最后几天自己一直在教室最后旁听。在高中也没人把自己当老师看,倒比初中小学的轻松不少。
实习还要持续两天才结束。可是我还要上课!陌筝心里呐喊着却发不出声。果然这么早就跑去母校添乱是个错误的决定。
为什么这么决定呢?
陌筝眯起眼,回想那个走廊拐角再一次见到的风景。他的办公室还是没变。只是她望了很久,办公室里走出来的却是个中年老头。十分不满啊!
“小筝,生日快乐哦。”
夏清丽嘛。陌筝眯着的眼弯出一道弧线。
“你呢,情人节快乐。”
“我哪有情人啊~”
撇撇嘴,回复和陌筝料想的一模一样。
整装待发。掐好了时刻,陌筝冲出家门。
目标,花店。
“对不起老板,请问有没有这种花……”
“你已经来过一次了吧?”
“哦……”
“不过这花真的很奇怪呢,我从没看过花店有卖这种花。”
“是吗。”
陌筝牵强地笑,离开。
一定有的。那种“玫瑰”。
n中的荒地上,它们越开越少。
她还记得那年三月收到的那束花,带着自己的埋怨和突如其来的惊喜。自己也很想送他一束这样的花,即使他不在她身边。
眼前一亮,路边那个花店的展柜里,分明就是“玫瑰”!
“停车!”
陌筝慌忙地下了出租车,横穿马路奔到花店前。在店门前一厘米处又陡然停住,狠狠咽了一口气,平复心情。
店门的带动下,风铃声温柔地想起,清脆悦耳。花店老板倒也不忙着问要些什么,微笑一下就继续低头看书。
果然有品位才会卖有品位的花。陌筝细细想着,嘴角不自觉的勾勒起一个上扬的弧度,她小心翼翼地伸手,触碰到展柜里的娇嫩花瓣。
指尖似乎都要渲染上那似红而白的淡雅色彩。
“小姑娘,展柜里的花小心碰坏哦。”
“啊……我……想买这个。”
“这个不卖。”
“啊。”
惊讶得语末都忘了带疑问的语气。
“可是……”
“这花也是机缘巧合,只有我一家才有哦。什么时候开花的都有,总摸不清它的习性,今年入秋开始就不常开了。”
“机缘巧合?”
“嗯,所以机缘的源头要买这仅有的一束,我也没有办法卖给你。”
垂眸蹙眉,陌筝有点听不懂店主的话。
“那算了。”
指尖浅浅地在展柜外勾勒着花瓣的形状,它真的很特别。原本还以为“玫瑰”是只属于自己和林亚风两个人的。陌筝淡淡地想。那为什么自己又要一大早地一家家地找它呢。
第一次想要为什么对莫不相识的人死皮赖脸地争取,她扭头,却傻傻地愣住。
花店一角,那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和他未免太像。
一步、两步。她靠近。然后……停滞。
时间连同脚步一起停滞。
她胆怯了。
昏暗的晨曦突然变得明快,透过花店的透明玻璃,洋洋洒洒,流离在他的发梢,和她的目光。
陌筝的指尖细细摩挲着展柜的玻璃。那个人的目光没有望向自己,她已经开始不能洞察他在望向哪里。他……还看得到自己吗?他回来是来找自己吗?还是……
她的手紧紧扣着展柜边缘,指尖泛白。
柜子里的“玫瑰”都不属于自己。
有点明白他那时的感受了呢。陌筝垂眸想道。自己怨恨过那个人的离开,怪他胆怯。
那自己呢。
明明清楚还一意孤行,这就是人类的卑鄙吧。
紧扣的手指松开,血液回流,指尖不再因过紧的束缚而泛白。陌筝松开手,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