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筝埋着头,不忍再看他最后一眼,怕看了会留恋,怕自己会拖着他不让他飞离。抬手,从小王子的手中取下那朵殷红的玫瑰,塞进林亚风的口袋。
“是什么?”
“不告诉你。”
她相信终有一天林亚风会看见那朵玫瑰,然后,他会回来找她。
陌筝还是攥住了他的衣角。
“陌筝,他要走了。”路禹凡扶住了陌筝的肩,同时惊讶于她隐忍着的战栗。直到扶上她的肩才发现她一直在抖。
她松了手,指尖拂过林亚风衣角料的触感,微痒。
“不和我说再见么。”
出乎陌筝意料的,林亚风抚上了她的面庞,俯首,在她的额前印下了浅浅的吻。她呆呆地摸上额头,触到了残留的温热。
“再见。”
再见,再见。一定会再见。一定不要再也不见。
他转身的样子永远印在陌筝的脑海——决断,让她憧憬让她心伤。她从没看过他回头的样子。
只能依靠着路禹凡,同样决断地转身离开。她不敢回头,不能回头。因为还要前行,因为回头的自己只能留在原地,因为留在原地的自己会眼睁睁看着所有人走向前方,离开自己。不能回头,陌筝告诉着自己,指尖把掌心嵌得生疼。只有继续前行,才有可能在前方的路上再相遇。
可是怎么办,还想仔细看看你,就好像之前从没有仔细地看过你……终究学不会你的决断。
路禹凡从没看过陌筝这么痛的样子,心痛,带着自己也心疼。安抚地把她搂进怀里,他的身躯遮挡了陌筝的视线。
“不要回头看。”
林亚风,我等你。陌筝一遍遍默念,以此平静自己从路禹凡怀里挣脱的冲动。
林亚风,无论你回不回来,我都还是属于你。
陌筝无法抑制地用眼泪浸湿了路禹凡的定制衬衫。因为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她还是属于他,他却不再属于自己。
远处,林亚风停住了最后一个步伐,她的气息渐渐远离,自己的世界又恢复成一片漆黑,连灰色都不曾剩下。想回头,却连她在什么位置都看不到。
他回头,望的却不是她所在的方向。
他还是属于她,却不确定她是否属于自己。
“夕阳把机场跑道都染红,望着你的背影继续往前走……”
夏清丽掏出手机,忐忑着翻开翻盖:“喂?嗯……都准备好了?嗯,再过两个星期,过两个星期就走。”
她抬眼,望着这不再属于自己的城市。
第三十七章·一直仰望的天空
我仰望你想到达的地方
这样的天空犹如那时你的模样
我低头
却掩不住泪里的忧伤
不再仰望
我回头寻觅你到达过的地方
你泪眼落下的花开出绚烂的方向
仰望
发现天空一直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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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来的英语老师是个美女,男同学显然都适应得很快,不过女同学就不一样了。
最近的陌筝没人督促,反倒学得出奇的认真,尤其是英语。只是在如今的校园,感到落寞了不少——夏如那女人整天不知道往哪跑,能遇到的机会都少。
不过也好。陌筝暗自庆幸。少遇见也少了尴尬。
她知道自己是个不会说抱歉的傻瓜。夏如把存储卡销毁的时候她就原谅夏如了,现在,她怕的是别人不原谅她。
陌筝望着手机里夏清丽熟悉的号码,若有所思——很久没打过去了,也很久没收到她的来电。
正望得出神,手机却突然震动着响起来,陌筝手一抖差点没把机子摔下去。
“喂,你好?”
“喂,陌筝……吗?”
“啊。”
是夏清丽的声音。
“今天还有课吗?”
陌筝在脑海中摸索了一番,下午并不是没课。
“没课。”
“那你……能不能……”
“seven club见。”
“不了,来禄口机场吧。”
“啊?禄……好吧。”
“我等你。”
夏清丽总是这样,无论叫陌筝出去喝酒还是唱歌还是逛商场,从不约好时间。她总是一时兴起打个电话,而几乎每次陌筝一到就看到准备好的一切,天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有信心觉得别人会一叫就到。可是这次……
挂了电话,陌筝急忙着想要离开。
“陌筝,去吃饭吗?”
“不了,我要出去。”
“出去?下午还有节课啊!”
“不上了!麻烦帮我喊到——如果允许的话。”陌筝一挥手就往校门口奔,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潇洒过了。
细细揣摩着电话里传来的惴惴不安,又是机场,又是谁要走啊?
招手,一辆的士应她停下。
“去禄口机场。”
————
又踏进这该死的候机大厅。
今天的人多了点,不似往日的冷清。陌筝瞟了一眼座位,密密麻麻坐了一堆子女生——照她的话说,就是一坨一坨的女生,一个个都带着个什么画着头像、名字的牌子,听闻旁边的工作人员叹气:“政府领导来就冷清得很,这什么明星一来,这些个女生都在这睡了一夜了。”
陌筝无奈。夏清丽啊夏清丽,你不是来找我看明星的吧?
倒希望是。
“筝?”
“清丽?”
陌筝猛地回头,不是她,是夏如。
“你的眼神不用那么失望吧?”夏如勉强地笑着。
“你也是……夏清丽叫来的?”她没说出“你姐”两个字,避免尴尬。
“我……跟她一起走。”
走?真的有谁要走。那个谁真的是清丽,还有如。
夏如身旁又出现了一个女人,拉着她的手。
“清丽。”
陌筝恳求地叫她,伸手拉夏清丽拉着妹妹的右手。
“筝,我要走了。”
“……”
“我要去国外咯,一家人都会在一起呢,不替我高兴吗?”
她扬起一个笑,却看不出愉悦的表情。
“你要去哪里?”
别告诉我又是美国。
“加拿大。”
“呵,还好。”
不过和美国也差不了多少。
“你不要想太多。”
“对不起。夏清丽。对不起。”她头一次这么容易地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还是对着自己的好姐妹,“还有你,夏如,对不起。”
“你这是说什么!我……我才对不起你……我都不奢望你原谅我了,你怎么反倒……”夏如是真的慌了阵脚。
“筝,我没有怪你。”
“那你还要走吗?”
夏清丽笑了,笑她的孩子气。
“你傻不傻啊,我怎么会为了你这个倒霉女人就走啊。原本我大学就该到国外读的,只是舍不得……这座城市。如今夏如我都找到了,父母在国外,也都很想看看我们。”
只是舍不得。只是舍不得。也许不是舍不得这座城,是舍不得你。
“怎么走得这么突然?先前都不跟我说。”
“我……”夏清丽的声音小了下去,不过随后又爽朗起来,“哈,不过现在也是一家人团聚的时候啦!”
“嗯,一家人……”陌筝望望对面的女人,望望她和夏如紧牵的手。
“我要走了哦。”
“啊?”
“喇叭在喊了。”
“……”
“我好歹还给你留了个路禹凡呢。”
“啊,是啊。”
可笑吧,这个偌大的城,能依靠的人只有那么几个。可是大家都相继离开,沦落到要靠路禹凡了吗。只剩一个路禹凡了吗。
“筝,一个人也要学会生活下去。”
“嗯。你的手机号……”
“我不换号,你别自己打过来,等我打给你,长途费我包了,别和我抢。”
“嗯,我等你。”
“再见。”
“再见。”
离开原来是件如此容易的事。
隔了这么久,夏清丽终于肯再和她说话了。真好。只是说的也是最后一句了,起码在陌筝心里是最后。
陌筝学会了决断地转身,她头也不回,发誓要把别人的决断给不决断的自己带来的痛苦补回来。
夏清丽望着那个坚定的背影,这次的痛苦留给了她。
她没有告诉陌筝,她没告诉陌筝自己这么快要走,是因为她在害怕。怕陌筝真的怨了自己,怕陌筝不原谅自己。她怎么想得到会轮到对方来恳求自己的原谅,她明明没怨过任何人。被陌筝比下去了呢,她学会了道歉,自己却还不能。
她没告诉陌筝这些,因为一切都没有必要。
两个女人并肩上了飞机,夏清丽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姐,你不想走吗。”
“你明明知道的。”
微眯了眼,不想理会那句明知故问。
“不想走也没办法,看开些吧。”
夏清丽闭上眼,眼前就浮现监狱里那一幕,想着周阳就觉得好恐怖。他在喊,在诅咒,诅咒的不是陌筝不是林亚风也不是自己,他念着自己父母的名字在骂。然而她觉得恐怖的不是他的谩骂,而是那样的周阳竟被逼至如此。她想起自己求父母帮周阳想想办法,得到的却是一顿臭骂,还有两张飞机票。她知道,自己已然触到了父母的底线。不可能再躲在南京耗下去了。
再去探周阳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有人说他被放了,还有人说他被送了精神病院。放了?怕没有那么容易。夏、林两家,哪一家会轻易放了他?可是……
夏清丽清楚,周阳明明没有精神病的,明明没有。
想起白皑皑的病房,想起行尸走肉的患者,想起一个正常人要像一个那样的患者般被对待……
夏清丽没去找人查证,她情愿自顾自地相信周阳是被放了。
“夏如,你和父母说了什么吗。”她怎么相信自己在南京的事会被父母知道得一清二楚。
“没有。”夏如冷却了表情。
夏清丽点点头,偏过头不再说些什么。她愿意去相信。她情愿去相信。
所有的这些她都没告诉陌筝,一如当年瞒着陌筝的那些事,因为没必要。
没必要多一个人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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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缓缓迈入冬的凛冽。
记不清这是第几个混沌的夜晚。
陌筝睡得很浅,之前忙于学习晚上睡得连个梦都没有,现在可好,每晚上都是一场场梦,一幕幕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她到不觉得是梦靥,起床后总要胆战心惊地细细品味,回想那一张张多日未见的脸。
还是凌晨就翻腾着从床上爬起来,近二十年都治不好的起床气竟然就这么治好了。陌筝推开趴在自己身上的小王子玩偶,坐在床边微微喘气。小王子的手里已不再握着玫瑰。
饮鸩止渴也罢,能毒死也好。
蹒跚着踱到这间单间配套的小盥洗室。
“哗哗——”水流开得很大,伸手,是一片足以静心的冰凉。
吐出嘴里的牙膏,望见和着血渍的白色泡沫,陌筝苦涩地舔着泛着血腥味的牙龈,伸手把白色的漱口杯抛回台架——原本还有一只黑色的,被她收起来了。很可笑吧,天天抱着小王子饮鸩止渴,那样一个不起眼的杯子就被小心藏好,怕触碰了无法痊愈的伤口。明明每天伤口都在撕扯。
往潺潺冒血的大口子上贴创可贴是有什么用。
拿起洗手台上的手机,陌筝突然清醒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又把这种东西放在洗手台,要是再进水短路自己就不活了。
她显然不曾知道,当她的手机被送修的时候,地球的另一方有个男人下了多大的决心拨了她的号码,只听到了“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的回复。命运使然。
习惯性地滑开滑盖,立刻蹦出来夏清丽的短信。
陌筝微笑,边打开短信边缓缓迈向冰箱。自从某一天开始,这死女人就天天不间断地打开煲电话粥,不然就是发短信,害的陌筝现在睡觉都要静音——夏清丽从来不考虑时差问题。翻看着一条条短信,心里稍微有点充实感。
她们再也没对对方说过抱歉。
也许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然而那又怎么样呢,装作不知道也好,好好演完人生这场戏。这对于我们来说,仁至义尽。
短信里她说,放春假了回来看你。
陌筝合上手机,没再回些什么。死女人,上次还说自己放寒假了就回来陪自己。叼着发白的面包,陌筝慵懒地把一楼所有的窗帘拉开,所有窗户敞开。迷糊着一伸手,早已蔫了花的花盆从窗沿滚下。
“砰——”
这花盆碎裂的声音未免也太不清脆。
“我的头……”
一听这声音,陌筝一惊,是个男生的声音,有点……熟悉。很遥远的熟悉。那种熟悉飞快地牵引着陌筝向门外奔去。
真的是一个男生,要不是那个花盆把他砸醒,恐怕还在熟睡。他苍白的面容上刻着明显地倦意,看样子是这么在窗台过了一宿。
“陌筝。”
啊,那熟悉的声线。不,不单只是声音,从哪看都很熟悉,从哪看都是……
“陌筝?”
他的样子还如以往般和煦,陌筝更加恍惚,抬头望望泛寒的天空——很久以来都没有起风了,南京的上空早早地泛起了冬的寒意,就这么度过了第一个无风无筝的秋。只是天空格外的蓝,蓝得快要滴出泪的空。
男生默默向前,他终于来了,隔了这么久这么久,他来了,却不是来兴师问罪。他望着陌筝呆呆的样子,看她一动不动地望着天空,反而露出了关切的眼神。
“筝?”
他唤了她第三遍,他唤她筝。
收回视线,陌筝望着眼前的面庞。他走过来了,熟悉的他用她陌生的步伐一步步靠近,顺光的样子逼近她的眼。
陌筝不敢再看,却又移不开眼神。
他回来了。
南空回来了。
第三十八章·但愿我是缠绕你的风
风筝带你一起离开
这片天空
但愿我是缠绕你的风
飞跃无数河流
哪里是尽头
你要的自由
我也向往去感受
——《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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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睨着此时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南空,陌筝暗叹,好奇异的感觉。
陌筝望着他过分惹眼地微笑,不知道如何应对,笨拙地把创可贴按上他的脑门。他明显被弄痛了,却只是笑。
“回来了?”
“嗯,回来了。”
再找不出什么话说。陌筝望着眼前的男人,只感到心里隐隐作痛的愧疚。他不会知道自己梦到他多少个晚上的,不会的。因为他早已从自己的梦境中消逝。
南空看着眼前的她,很想伸手触碰,一如两年前一般,却不知道是否能得到允许。她变得温婉而坚强,却改不掉内心深处的稚嫩,还是那样弱小而需要保护。她不会知道自己一直梦她直到现在的,南空暗想。
“病好了?”
“好了,”他垂眸,刘海遮住他的表情,“你以为我死了吗?”
“不。我知道你不会死。”
“当时为什么丢下……”
“既然回来了,就到四处看看吧。你很久没回南京了吧?”
她截断了他的话,因为她没有答案,为什么自己当时丢下他。告诉他自己和他母亲的会面吗?没有必要。
“可以带我回n中看看吗?”
陌筝抬眼,又垂眸。
“当我最后一次求你。”
最后一次。此前的南空从没求过陌筝,除了两年前的最后一句——“筝……陪我……去……”那一次,他没有得到回答。其实陌筝差点就跟着他“去”了,幸亏没有去成。
“学校还和以前一样,”陌筝拉开门,“走吧。”
“我载你去。”南空的眉眼弯起一个明媚的笑。
看着他的笑,陌筝肯定这是南空。她肯定这样明媚的感觉,和两年前无异。她顺从地上了车,暗叹上帝对富二代的偏爱——自己混到如今还是抬手招车的命。
“不是说要我带你去吗,怎么好像是你带着我。”
南空只是笑,没有多说。其实差的就是一个陌筝而已。
清晨的这里是结了霜的空旷。
自己是多久没再回来了?陌筝自问。
“你知道我住那里?”那里,并不属于自己的那里。
“查一个人未免太过容易。”
陌筝轻叹,南空怕是什么都知道了。
“干嘛在我窗下躲了一夜?”那样的相逢太奇怪。
“好不容易能够回南京,急着来看你。我……连夜着赶回来,却望了时差。我和你差10几个小时呢。”
陌筝瞪大了眼看他,明明说得文不对题。
“赶来的时候已经太晚,我不能吵醒你啊。”
陌筝看着他说得理所当然的样子,酸楚泛上心尖。好久没有再看他这样真挚的温柔,久到她忘了怀念。
“你不是想回来就回来吗?”
什么叫“好不容易能够回南京”,又为什么挑现在回来?现在不是寒假不是暑假也不是春假。然而她问出一句,对方却没了回答。
“南空?”
依旧寂静。
“南空?”
陌筝心里突然有点害怕,怕他再次的离开,再也不会回来。
“空!”
她急急地转身,寻觅南空的身影。她再经不起一次失去,还是那种再次得到后的再次失去。
远处的南空拿了一只天蓝的风筝,牵扯着筝线正想放上天去。
紧悬的心“噗通”一声落下,看着南空奔跑的样子,陌筝不安地揪住自己的胸口——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害怕。
南空依旧是放风筝的好手,明明不是放风筝的好天气,他也能让风筝飞得如此自如。
陌筝正看得入神,南空却拽着筝线跑过来,把线轴往她眼前一递。
“快拿着。”
“啊?”
“快!”
“可是我……”
“再不拿着风筝就落了。”
陌筝无奈地接过。她奔跑,好久好久,没有享受过风吹拂的快感。
“陌筝!”
“什么?”
“我——喜欢——看你——放风筝!”
她一愣,手里的动作停下,风筝软软地飘落。好熟悉的一句话。
南空跑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线轴,浅笑着抛开,风筝立马又施了术似地高飞。
我喜欢,看你放风筝。好熟悉的一句话。陌筝愣在原地,总觉得这句话自己讲过。
南空笑,他让风筝再一次地飞翔。
他说,我喜欢看你放风筝。
他说,我喜欢你。
南空还能奔跑,还能放飞自己的风筝,还是那片纯净的天空。可是两年前的风筝不再,她早已乘风飞去,早已背离。
“筝,和我回去,好吗。”南空伸出手,重新把线轴递给陌筝。然而这一次,接过线轴就意味接过那段缺失的时光,重新来过。
他叫她离去,而不是自己留下。依旧如两年前的不成熟,他要她陪伴自己,为自己背离。
若是这两年化为苍白,也许她会答应。
陌筝接过线轴,不断地放长了线。那风筝怕是从未飞过那么高。南空的眼里闪过一丝欣喜,然而当她突然停住,他欣喜的眼神也开始凝结。
“南空,对不起。”她把筝线扯断。
风筝拖着长长的尾离去。
第一次的相遇历历在目——
“你叫筝?喜欢放风筝吗?”
“我不喜欢被线牵制的感觉。”
“没有线的风筝可飞不起来呢。”
“等它飞高了,线断了,就可以飞很远。”
“过河拆桥。”
……
啊,是,过河拆桥。
男孩低下头,刘海遮掩他的表情。
“南空,放筝飞吧,好不好?”
南空,放风筝飞离吧,让她乘风飞去吧,再广阔的天空都留不住她了,南空。
陌筝没有得到回答,在原地怔了好一会的神,她丢落线轴离开,回她该回到的地方。
冷水“唰唰”地模糊了陌筝的视线。好想清醒起来。累死了。
这个时候该找谁倾诉?夏清丽?陌筝望望桌上的手机,暗自摇头。自己才不出那个长途费呢。嗯……那女人临走前似乎丢给过自己一句话——“我好歹还给你留了个路禹凡呢。”
陌筝只得厚着脸皮翻出路禹凡的号码,一边还在心里碎碎念。死女人,你逼我的,我可不是故意找你男人倾诉。
“喂你好我是路禹凡请问找谁。”
“……”
“喂?”
“别给我装不认识,找你啦。”
“啊,陌小筝啊。sorry sorry,最近太忙,还以为又是客户呢。”
“知道你是成功人士了ok?心情闷着呢,本来还想找你聊聊,看样子……”
“等等,忙也不是没空哦。你要是实在没人说话……来我公司如何?”
“哼哼,真小气啊。我来就我来。”
“地址是……”
“我去,那是你公司啊?早知道不买你们家东西了……”
“小姐,就不能跟我装个淑女吗?”
“没必要。”
“……”
“喂?”
“还有什么事?”
“你在干嘛啊。”
“开会。”
“纳尼?!”
“说人话!”
“开会你还接电话接得这么嚣张啊?开会你还叫我来?”
“会都快开完了,我看等你来也差不多了。人都取文件去了,签完就了了。”
“好吧,你等我。bye。”
挂上电话,路禹凡长吁一口气,却忍不住绽出一个笑,看得身旁的秘书有点惊异。说实话,成天对着一堆傀儡一堆扑克脸一堆冗长机械的东西,偶尔听听这没大没小的声音也不错。哎,天知道这丫头以前对那个某人多温顺,怎么到自己这就不一样了呢?他笑笑,这样也好。
“路经理……路经理?”
“嗯,还有什么疑问吗?”猛然回过神,怪自己太得意忘形。
“文件我已经准备好了,详细条目还请您仔细过目。毕竟这次回国发展,企业重振也很难做。”
“请您放心。”
路禹凡微微颔首,眯了眼向前望去,望见对面戴着金属眼镜的雍容妇人,眼镜的边框反着光,很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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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筝打了车去路禹凡公司,真的懒得走了,大不了多等一会。
“您好,请问您找谁?”
“路禹凡。”
“……”
“他不是你们经理么。”
“是的。请问您有预约吗?”
“通过电话算不算预约?”
“对不起。记录上没有显示您的预约。”
“……”
死路禹凡,明明是你自己叫我来,自己都不预告一下。陌筝愤愤地想。
“那麻烦你去问一下他,是他叫我来的。”
“这个……”
柜台小姐上上下下打量着陌筝,不经意间挑了下修得精致的柳眉。
“路总正在开会。”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我会等。能告诉我他的会议室是哪件吗?”
“这个……”
“那么,不麻烦你了。”
陌筝转身掏手机,翻开通讯录——
“路——禹——凡——”
柜台小姐揉揉耳朵,再次对着她的背影打量起来。
“别——把我名字——拖——那么长——”
“你会议室在哪?如果路总经理同意的话,我是不是可以直接上去?”
“b楼301。怎么?”
“没怎么,只是你们这柜台小姐还真严谨,我说你怎么选人的?”
“哈哈,谁漂亮选谁呗。”
“……”陌筝无语地望着手机屏幕,想象着路禹凡狭长的眼流露出的贼笑,“我先挂了。”
陌筝转身就往电梯走,这回倒是没人拦她。
按下向上的箭头,望望电梯门上的数字,似乎很快就有电梯下来了。
果然,不出一会,银晃晃的电梯门就徐徐打开。陌筝微眯了往里看,却再挪不动脚步。门内的人也怔了神,眼看着门就要再度合上。
“等一下!”陌筝连忙上前挡住了正欲合拢的门。
抬眼望着眼前的人,她还是迟疑。
并不是望见了什么妖魔鬼怪,只不过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金属的镜框灼灼生辉。
那个妇人,两年前义正言辞要自己离开南空。
那是南空的母亲。
陌筝一咬牙,还是踏进了电梯。
电梯门就这么银晃晃着又合上。
“你……不出去吗?”
“看到你,就不准备再出去了。”
陌筝偏了头不去看她,但银色的墙壁却映出了她的目光,陌筝不得不看。
“南空今天去找你了。”
“嗯。”
“那你应该和他在一起才对。”
“恐怕那不太对。”尤其是你,应该认为不对。
“南空的换心手术很成功。”
“看样子的确。”
“那就请你不要再刺激他了!这种病有多容易复发你知道吗?”
“我想我并没有……”
“你知不知道当初你离开他他有多难过?差一点就挺不过来了,还不是为了能有一天再见到你他才撑着!当初你就那么狠心,现在还是吗?”
“是你叫我离开他的!”陌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记得眼前的女人激动地样子有如两年前,只不过那个时候,她还“求”自己离开南空。
“好,事到如今随你怎么说。可是今天就当我这个做母亲的求你,求你不要再对南空那么残忍。”
“呵。”陌筝是真的忍不住嗤笑出声。这世界怎么那么可笑。“当我这个做母亲的求你”,这台词怎么那么可笑那么耳熟。
“对他残忍的人是你,南空的妈妈。”
“你怎么笑得出口……你怎么笑得出口!”
陌筝眼睁睁望着眼前的人扬起了右手,扬得很高。索性闭上眼,她正想清醒一下头脑。耳旁似乎还能听到手掌扇起的风声。只是……良久,都没有疼痛的感觉。
“对不起,这是我的客人。”
那个平日里潇洒无忌的声音听来沉稳了许多,陌筝张开眼,望见正护着自己的路禹凡。
电梯门开着,原来已到了三楼。
“合同的内容如有不满,请尽快提出。而且我想,我现在也有毁约的权力。”
说着,路禹凡便把陌筝硬牵出电梯,任由门合上,掩盖着妇人惊愕无措的尴尬神情。
“喂,怎么回事,你和她有过节?”路禹凡倒是潇洒了一回,不过他也是弄不清楚情况。
“你呢,和她什么关系?生意伙伴?”陌筝是更弄不清楚情况,那个人的出现实在太惊悚。
“本来应该是。”
“什么意思?”
“刚才有一瞬间不想和她签了。”他盯着陌筝的左颊。
“别逗了,我可不那么好骗。”陌筝嗤笑着挣开他。
“装下女人会死啊。”
“我可不用装。”
路禹凡瞪她一眼,拉着她就往办公室里塞。
“说吧,有什么事尽管跟我倾诉。”
陌筝望着他陡然间温和下来的眸光,望着他不同于常日的正式西装,倏然发现其实能听自己倾诉,自己想对着倾诉的,也就是他。因为他是还留在这座城里,为数不多的,自己可以毫无忌惮与之谈笑的人。按她的话说,对他不用装女人。
然而这是头一次看见他的耐心他的温和。
望着望着,视线竟又模糊起来。
“路禹凡……我该怎么办……”
忍了好久的泪,她还是哭出来了。
第三十九章·另一个怀抱
我的黑夜是你的白天
我的倾诉是你的静默
我的记得是你的忘却
你是不是和我望着同一颗天狼星
你是不是也藏在天堂的拐角
静候安好
你的笑掩藏
我却无法忘却
你的泪是上天对我最后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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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一直下到停车场。路禹凡殷情地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尽管陌筝只是无力地笑笑,没有更多表情。路禹凡总喜欢宽敞的大型两厢车,陌筝扶着门框跨上略高的车门槛,顺从地坐进副驾驶座。
扣起安全带,路禹凡正要发动,向右睨视,又停下动作无奈地摇了摇头。
“安全带呢?小朋友。”
陌筝心里揪心地一紧——好熟悉的一句话。深藏在记忆最前端的一句话。
苦笑着,见陌筝没有反应,路禹凡斜过身拉下安全带。第一次那么小心地不碰到女生的身体。“啪嗒”一声,安全带牢牢扣上,路禹凡自嘲地笑着缩回手臂。
“那么注重安全感,还没养成系安全带的习惯?”他硬找出话题。
可惜气氛缓解失败,女生依旧沉默。路禹凡耸耸肩,索性专心开车。
轻抚安全带的搭扣,陌筝若有所思。
有的事情,总觉得记得是种痛苦,但为他留下的习惯根深蒂固,每分每秒都在提醒她那段回忆的存在。忘却更加不易。
指尖不安地抠着搭扣的边角,为什么自己会没有系安全带的习惯?因为很久前……很久前,都是那个人帮自己系。自从他第一次帮自己系开始,就一直是……那个人。
陌筝痛苦地甩甩头,努力使自己不要回想起那个人的名字。
一定不能想起,那具有魔力的三个字,会将她吞噬。
那个人留给陌筝的习惯难以抹却,就像江岚留给路禹凡的习惯。路禹凡至今仍改不了努力赚钱的习惯,尽管现在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日子,更不用想着为谁赚钱给谁幸福——他的家离公司很近。
车陡然停下,陌筝连忙按下手中的搭扣下了车。
路禹凡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