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全牵强地微笑着朝龚里长点头,嘴里轻轻‘诶’了声,抬脚便往后院而去。
陆真真看着阿全落寞的背影朝后院而去,心里突然泛酸。
龚小秋喜欢木子峻,她是知道的,所以不管阿全今天多么成才,多么大富大贵,她龚小秋都不会嫁给他。嫁到城里魏家,时间久了,至少能断了对木子峻的念想。但是若嫁给阿全,以后可时不时要面对木子峻,如此以来,终其一生怕也无法对木子峻忘怀吧!
都说爱情是世间最毒的毒药,一旦沾上,便是想戒都戒不掉。
阿全并没有与龚小秋说太多话,只说了一会子话,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大红色的荷包递给龚小秋。
龚小秋默默收下荷包,低下头,直到阿全走远了,她也没回头看一眼。
阿全来到杨逸身旁,此时的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深吸一口气之后朝杨逸说道:“谢谢杨大人,下次若阿全有喜欢的姑娘,再劳烦杨大人替阿全求娶。”
杨逸有些惭愧地笑了笑,朝龚里长道别:“如此杨逸便告辞了。”
龚里长嗯嗯点着头,笑着目送一群人转身,然后离开自家院子。良久,他才轻轻摇,刚刚他竟然想着,闺女若嫁了阿全……许比嫁到魏家好!魏家毕竟是高门大户……
陆真真走快几步来到阿全身边问:“阿全,你适才与龚小秋说了什么?”
阿全笑了笑说:“她说他的心上之人并非我或者魏家三公子。”
陆真真倒抽一口气,便是杨逸也诧异地回头看了看阿全,陆展贺也皱着眉问:“那是何人?”
这下子陆真真心里那个焦急啊,恨不得刚刚自己没问这么个问题。
阿全轻轻摇头,而后目光深远地望着前方。“她说,若嫁魏家三公子,她许能忘了那心仪之人,若嫁我,此生定无法忘怀……”
这话虽然没有说明她所喜欢的人是谁,但是明眼人都猜得到是木子峻!便是嫁给阿全无法忘怀这一说,便知道此人跟阿全或者陆家多多少少都有些牵连。再来之前龚小秋三番四次找木子峻悄悄说话,这些大伙儿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杨逸意味深长地看了陆真真一眼,突然微微笑了。他这个笑容很灿烂也很温和,把那天空中的暖阳也给比了下来,仿佛身边的眼前的这些光明并非太阳所带来,而是出自于他的这个微笑。
别人不明白他为何发笑,陆真真却是明白的。
木子峻有另外一个女子深爱着,她陆真真也有另外一个男子深爱着啊!
杨逸并没有跟着陆真真再次回到陆家院子,而是在岔口道了别,因为他此次回来还未曾进过家门,此时心里对母亲的思念已达巅峰,刻不容缓地想回家与母亲团聚。
陆真真很明白他思念亲人的那种感受,也没多做挽留,便只说了过几日她大婚,定要赏脸。
杨逸自然口口应承,即使她不邀请,他也会不请自去的。
送走了杨逸,陆展贺拖着阿全走在陆真真前面朝自家院子而去。
“展贺,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阿全显得很是激动,似乎龚小秋的事在他的心中不曾留下半点遗憾。
陆展贺见阿全这么开怀,也逐渐从龚小秋给阿全带来的冲击里面走了出来,回头看着阿全问:“什么好消息?”
“我已经存了足够的银两可以把我家的房子盖起来。”阿全说罢,朝陆展贺得意地坏坏地笑了笑。
陆真真发现,只是半年的时间,很多人很多事都在发生着变化,便是阿全也变得比初来时要聪明机灵许多,更别说经历大起大落生死大难的杨逸。
陆展贺听了阿全这话,眉头皱了皱,却没再出声。
几人回到院子,陈氏跟陆志山已经回来,陆志山穿着一身粗布衣衫,袖口半挽,看着倒有几分农民的样子来。反观陈氏,这段时间以来脸色变得好了许多,胖了许多,整个人看着比之前要鲜活许多。
看来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生活,改变还是蛮大的。
二月是短月,明天龚小秋出家之后,再过两天,她也要出嫁了。
陈氏忙里忙外的,终是在孜孜不倦的努力之中,把她一身新娘嫁衣绣好。女儿成亲,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阿全见了陆志山,先是一愣,陆展贺见状,这才拉着阿全到陆志山面前说道:“爹,这便是我常跟你说过的阿全,阿全,这是我爹。”
阿全眼里一闪而过过一丝对陆展贺的羡慕,而后恭敬地朝陆志山施礼说道:“阿全见过陆伯父。”
陆志山笑呵呵地说道:“别见外,展贺这孩子经常跟我说你的事儿,他把你当好兄弟,以后这里便是自己家里,别拘着。”
陆真真听罢,嘴角微微扯了扯,阿全在元下坊生活了十几年,还能跟你一个才来几个月的人拘着呀!
虽然原谅他了,但是对于他很多时候说的话做的事,她还是会在心里小小腹诽一下滴。
“陆伯父放心,我早当此处是自己家里。”阿全说罢,见到陈氏从屋里出来,他忙跑上前说道:“大娘,我来帮忙吧。”
陈氏笑了笑把阿全朝陆展贺那边推去。“去,去跟展贺玩儿去,习字也成,今晚大娘做好吃的给你们吃。”
阿全听罢,跟陆展贺两个咧嘴一笑,嘴里喊着:“今夜盛宴喽!”
【亲们,知知的这本《满园飘香》月底完本咯,希望亲们多多支持,知知的新书正在筹划中,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哦!】
☆、第一七一章 钟想几的幸福
三月初二早晨,天还有点儿冷,陆真真坐在石台上,明日就要出嫁了,她如所有待嫁的姑娘一样,即期待着,又惆怅着。
其实她没什么好惆怅的,跟木子峻成亲不是盲婚哑嫁,两人相识相知,也算有了一定的感情。比起前几天出嫁的龚小秋,她还是幸福许多的,至少在成亲之前便知道,木子峻会真心爱护她。
朝阳暖暖地洒在身上,透过层层五彩的阳光,看向远处嫩绿一片的庄稼,那么宁静,那么美好。
明日成亲,今天一整天都不能见到木子峻,听说这是习俗。而且下午元下坊里最为年长的妇人要来给她梳头纺面,听说出嫁时若有一位年长又得夫家疼爱的妇人为自己梳头纺面,她将来也会一生幸福长寿。
对于这些,陆真真还是期待着的,许她期待的不是梳头纺面,而是幸福的未来。
有燕子划破上空,展现出完美的一道弧度,同时还叽叽喳喳欢叫着,它们自由自在,春天来了,它们也回来了。
感受着未出嫁之前最后的一个早晨,她突然觉得似乎……很不相同。
村口传来一阵吵闹声,仔细听去,似乎是好几个姑娘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跟燕子的欢叫声一般动听。
元下坊妙龄的姑娘基本都已经嫁出,就算是未出嫁时,也不曾听见这么吵吵闹闹的。陆真真倒是好奇了,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姑娘,一大早便到元下坊来。
虽然好奇。不过此时的她并没心思去想来的都是什么人,满满都在想着自己即将成亲的事情。
可是,那阵嬉笑声怎的越来越近,又突然全部消失?
她抬起头。只见自家院子外站着三个姑娘,为首的一个穿着一身玫粉色罗裙,头上所戴的朱钗在早晨的阳光下闪着亮光。
那姑娘盯着陆真真好一阵。这才反应过来,朝身边两个做婢女打扮的丫鬟点了点头,而后咧嘴无声地笑了笑,便朝她走了过来。
那两个丫鬟跟在她身后,脸上同样有着微笑。
为首的那姑娘走到陆真真面前停下,眨巴着大眼睛问:“你便是陆真真?”
认识自己?陆真真努力回想了下,除非是原主之前便认识的。要不然她记不起什么时候见过眼前这个姑娘。
轻轻点了点头,她抬起头看着她,问:“你是?”
那姑娘一笑,脸颊处出现两个浅浅的酒窝。“我叫李纤云,是峻哥哥的表妹。”
陆真真瞪大了双眼盯着眼前叫李纤云的姑娘。心里陡然一抖,竟是慌了心神。“纤云姑娘,你是……木子峻的表妹?”
“是,我们两个从小有婚约。”说罢,她又低下头去,嘟着嘴委屈地说道:“只是,峻哥哥说他已寻得心仪之人,不愿娶我做妻子。”
陆真真听罢,身体有稍许石化。吞了吞口水看着李纤云问:“那……”
竟是说不出话来了么?刚刚还满心期待着明日成亲时的情景,这一转眼,一个自称是木子峻从小有婚约叫李纤云的女子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一时,她只觉心很痛,是否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个李纤云,莫不是来阻止她与木子峻的婚事的?她站起身。朝纤云缓缓福了福身,“纤云姑娘……此行何目的。”
李纤云不知道陆真真为何要这样,嘟着她的嘴巴又是盯着陆真真瞧了好一阵,这才问:“便是来看看峻哥哥心仪之人长什么样子。”
只是如此么?陆真真看着眼前的李纤云,看她的样子一派天真,并不像说假话的样子。“让纤云姑娘失望了。”
纤云摇摇头,又笑了。“真真姐姐长得好看,比纤云要好看,怪不得峻哥哥会喜欢真真姐姐。”说完,她似乎怕陆真真不相信,忙补充道:“就连纤云也喜欢真真姐姐呢!”
呃……陆真真一时间倒是愣了,不明白这纤云突然出现在元下坊,出现在自家院子里,便是为了来看看她长什么样子么?
“本来我以为,峻哥哥要是娶一个比纤云要难看的女子为妻,纤云肯定不服气的,我与他从小便有婚约。”说罢,她歪着脑袋笑嘻嘻认真地看着陆真真说道:“如今亲眼看到真真姐姐,纤云服气了。”
就为了服气不服气?这个看起来还一派天真的纤云,似乎不像是说假话。
正当陆真真要开口说话时,钟想几的声音却在院门口处响起。可是这次他所唤之人并非自己,而是眼前这个叫纤云的女子。
“纤云!”一出现在院门口,钟想几脸色黑得很难看。
纤云回过头,看到来人是钟想几,又见他脸色阴沉难看,连忙绽开笑颜,欢喜地蹦到钟想几面前撒娇道:“想几哥哥,你怎么也来啦?”
陆真真看着钟想几,还有亲昵地拉着钟想几手臂的李纤云……一时之间,脑袋打结各种混乱!
钟想几先是看了看陆真真,阴沉的脸色缓了缓,又对上纤云眨巴着无辜的双眼,脸色立马又拉下来。“不是说了让你明日去木府看么?为何今日便跑来?”
纤云眯了眯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娇滴滴地摇晃着钟想几的手臂说道:“我等不及了嘛……就想着好玩,过来瞧瞧明天的新娘子长个什么样儿。”
钟想几看着李纤云那撒娇的模样,本来想大声说出的话却生生给咽下肚去。“你啊!”伸手在李纤云额上轻轻一推,再回头看着陆真真。见她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钟想几这才想到,这会儿李纤云正挽着自己的手臂好不亲昵。“真真…纤云是……她就是……”
陆真真想了又想,终于想起来,好久之前似乎有听见钟想几说过遇上了一个有趣的姑娘……莫不是,那个有趣的姑娘便是眼前这个李纤云,与木子峻从小便有婚约的女子?
看着陆真真那带着疑问的表情,跟那双逼着自己非把事情说清楚的双眼,他终是拉着纤云的手说道:“我打算,待麒麟山竣工时,便到纤云家中提亲。”
虽然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陆真真还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回头看着李纤云,见她小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甚是惹人怜爱。“她……是木子峻的表妹,便是郡主了?”
“嗯,她便是西南王的女儿,她母亲乃是木子峻父亲的妹妹。”钟想几解释完,回头看着李纤云,一见到她那双大眼睛,他的心便很安。这点……就如他见到陆真真时一般。
陆真真之于自己,不管是以前或者是现在以后,都只能是兄妹。而纤云……不一样,她跟陆真真不一样!
看着钟想几看李纤云的眼神,陆真真微微笑了。对于钟想几,她一直都有愧疚,但是如今见到他看李纤云的眼神,她知道了,他终是寻到了自己的幸福。
“想几哥哥,纤云姑娘,一道进屋吧。”她说罢,朝他们两个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早上我做了蜜香饼,想来纤云也会喜欢吃。”
李纤云一听到蜜香饼,便回头看着钟想几激动地问道:“是不是,是不是就是老夫人常说的那个蜜香饼?”
钟想几点点头,一提到老夫人,他看李纤云的眼神更加宠溺。
老夫人的脾气令得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无可奈何,身为孙子,不管老夫人有什么要求,他都会尽量满足,但是老夫人有时候就是有办法把他气得每每都欲吐血!
自从李纤云出现在钟府之后,老夫人几乎每天都缠着她,而她竟然不排斥老夫人,一老一小就像长不大的小孩般,整天玩得昏天暗地。每次他从外面忙碌回到家中,听见纤云跟老夫人的笑声,那种因为奔波所带来的疲惫便会一扫而空,转而被满满的温馨所取代。
很少有十几岁的姑娘愿意陪一个老太婆说话,更别说玩到一块儿去了,就是每日晨昏定省也只不过做做样子。可纤云是完完全全的,毫无保留的跟老夫人交朋友,一老一小甚至还有她们的秘密……
如此的女子,怎能不令钟想几动心。
李纤云见钟想几点头,大笑着说道:“好喽,我们赶紧进屋,我要给老夫人带回去。”说完,她嘟着嘴盯着钟想几,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说道:“都是你不给老夫人吃那些小吃,老夫人现在每天都喊着吃吃吃!”
钟想几无奈,只得笑着说道:“好好好,今日就让你尝尝什么才是真正的蜜香饼!”
“有不一样吗?”李纤云抬头疑惑地问道,那些个蜜香饼她吃过,不过她从小锦衣玉食,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那蜜香饼她虽未吃过,但是味道却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钟想几抬眼看了看陆真真,温柔地笑着说:“自然不一样,蜜香饼乃是真真所创。”
纤云看了看陆真真,突然上前伸手挽住陆真真的手臂,笑嘻嘻地说道:“果真是真真姐姐所创么?为何老夫人整日念着想吃?真真姐姐可否教会我?”
陆真真先是一愣,随后便是被纤云的笑容所感染,抬头看了钟想几一眼,微微笑了笑,伸手搭上她挽着自己的手,轻笑道:“自然,先进屋吧!”
钟想几看着两个许是他此生最在意的女子,脸上微微笑了笑,也跟着进了屋。
而那两个丫鬟,也跟着走到门边候着。
☆、第一七二章 陆依依的近况
几个人一进屋便是聊了大半天,直是聊到将近中午陈氏挑着篮子回家,这才消停。
钟想几见陈氏回来,目光似贼般笑着说道:“此番终于能留在陆家用饭了!”是啊,他说了好多次要在陆家吃饭,可惜都阴差阳错没吃成,这次还不吃个回本!
陈氏满脸笑眯眯地说道:“然然,我这便去做饭菜去。”
李纤云笑得好不开心,陆真真也觉得跟这个天真浪漫的姑娘投缘得很,又是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
最后,钟想几实在看不下去,便说道:“真真,还是把木子峻留下的茶叶拿出来一些,给我们品品吧。”
陆真真这才回过神来,这都说了一个上午话了,几人面前的水早就凉透,当下便叫离座到石台上泡茶喝。
李纤云自小喜欢缠着木子峻,自然知道他的茶都是一些名茶,一下子可把她高兴得那是又跳又叫。
泡茶的功夫,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陈氏做好饭菜,几个人也早已经腹中如雷鸣,一听陈氏说吃饭,跑得比谁都快。
因为热闹,所以吃得津津有味,特别的李纤云,边吃饭还边点评,一说菜好吃,便把陈氏乐得笑呵呵。
陆志山中午没回家用饭,他一大早便进城去了,说是有些事情没办完。
所以一桌子坐了五个人,其乐融融。
吃过午饭,几个人再次来到石台上泡茶,可几人才出院子,便见到院子门口站着两个人。
一个穿着粗布衣衫,头发有点斑驳。乃是陆志山。而站在陆志山身边是一个穿着华贵的贵妇人,竟是陆依依!
自从刘氏被监禁,陆依依便只剩下一个人孤零零的,那齐老爷被刘氏所杀,她本来应该痛恨刘氏令她这么年纪轻轻便成了新寡妇;但是齐老爷本就年老荒滛,陆依依哪里是心甘情愿嫁给他。若不是情非得已。她陆依依是绝对不可能嫁给那齐老头。如今齐老头死了,他偌大的一个家便顺其自然地落在后院一群女人手里。
女人之间,有的是手段,齐老的正妻死得早。那些个儿子便是生出来的生不出来的,都被后院的那些姬妾害死的害死,残的残。便是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于是,齐家的家产便成了后院的女人最后的也是唯一争夺的东西。
而今看陆依依的穿戴……齐家想是已被她所控制了吧!难怪,难怪当日木子峻会说以她的手段。齐家迟早都会落入她手。
其实齐老死了,应该是顺了陆依依的心意吧!以陆依依的样貌,最挫也不至于嫁给齐老。
陆志山朝院子里的几人看了看,又看了看陆依依,这才缓声说道:“进去吧。”
陆依依一直注视着陆真真,一直看着她,直到陆志山的话在她耳边响起。
她缓步朝陆真真走来。陆真真站在原地,也一样看着她。一直看着。
陆依依是她同父异母的庶妹,不管刘氏犯下什么错,不管之前的恩恩怨怨到底怎么样,如今物是人非,原来的陆家没了,但是她们两个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这点却没改变。
陆志山在陆真真面前站定,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在城里遇上,依依听说你要成亲,便说过来瞧瞧。”
陆真真挑挑眉,脸上绽开一抹笑,“既然来了,便与我们一道喝茶聊聊天儿吧。”
陆依依点头,无声地回头看了看石台上摆着的那套茶具,缓缓朝那边走去。
钟想几看了看陆真真,李纤云抬头看了看钟想几,又回头看了看陆真真跟陆依依两个。不明白事情始末的她,隐约能感受到这中间有火药味儿。
陆依依坐下之后,他们几个也坐了过去,陆志山则是看了看陈氏,进屋去了。
“进来过得如何?”陆真真边跑着茶,便轻声询问陆依依近况。
陆依依突然苦笑一声,抬头看着透过树叶照射在他们几人身上的点点阳光,眨了眨眼,似乎想把刚刚心酸涌上来的泪水给忍回去。
“好与不好,日子总是过来了。”
陆真真抬头看了看她,见她这个模样,当是过得不怎么样吧!
“你知道我大哥么?”陆依依突然说道。
“陆展祥?”陆真真疑惑地回头看了看钟想几,见他低下头去不说话,便回头问:“他怎么了?”
“他死了。”陆依依说这话时很平淡,似乎那个人根本就与她没有关系,根本就不是与自己同母异父的兄长。
“死了?”陆真真泡茶的动作一僵,很快又恢复过来。
他死了关自己什么事情?他以前不是一直刁难自己,还出言辱骂自己么?而且,他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若说她对陆依依还有怜悯之心,对于陆展贺却是一点都没有,如今他死了,在她看来便只值活该二字。
“他是生生被人打死的。”陆依依说罢,有点自嘲地笑了。“这城里,定有不少人想要把他生生给打死吧!”
陆展祥以前嚣张跋扈,乃人见人怕的恶霸,也不知有多少人受了他的欺凌,以前若不是陆家跟刘知府撑着,只怕早就如今日这般被人生生打死。
所以听到陆依依说他是被人生生打死的,她一点都不奇怪,只是好奇,无论如何陆依依都是他亲妹妹,为何能把他的死说得这么轻飘飘的?
陆依依喝了陆真真递过来的茶水,嘴角微微上扬。“你可知,我为何会嫁给姓齐那个荒滛老头?”
这倒是陆真真好奇的了,陆家就算是败落,陆志山跟刘春阳也不会让自己的闺女嫁一个年过半百的荒滛老头。以前木子峻叫她不要去在意,而她也确实觉得陆依依到底嫁给谁跟自己毫无关系,便没有去多打听。这么会儿听陆依依自己问出来,她倒真的好奇了。
陆依依见她不说话,低着头沉默。
她的眼角似乎有泪,在午后的阳光下一闪一闪,甚是令看到的人觉着心酸。
陆真真回头看了看钟想几,意思是想问问他知不知道状况。
钟想几皱了皱眉,虽然他那时很关注陆家的情况,但是他所关注的都是陆家那些生意,至于陆依依为何那么匆匆忙忙嫁给齐老头,他还真不知道。
“是我大哥。”陆依依突然开口,也是这么一松弛,眼眶里流转的泪水瞬时便落了下来,一滴两滴落在她身上那套蓝色绸缎衣裳上,如盛开的花朵般耀眼。
看着这样的陆依依,不知为何,陆真真心口竟然觉得很是难受。许是这个身体的本能反应,使得她长长呼吸了几下,这才低声问:“他做了什么?”
“他与齐老打了赌,最后输给齐老……”陆依依伸手用帕子沾了沾即将落下来的泪水,“赌注便是我与齐老的大女儿。”
她跟齐老的大女儿?这什么意思?
“他输了,把我输给齐老。”陆依依抬头看了陆真真一眼,眼里死一般的沉寂。“你可知,那夜我清醒过来后,一心想的……只是死而已。”
……这都是什么事儿?陆展祥跟齐老打赌,赌注便是陆依依跟齐老的大女儿,双方谁输了,就把赌注让对方……!
以前一直都知道陆展祥是个不成材的,没想到他竟荒诞至此!实令人心寒不已!
陆真真想,陆依依知道她的亲哥哥竟让她的清白就这么给了一个荒滛老头,当时的心情应该是如她所说想死的吧!
莫说这个时代,就是陆真真上一世,那些被人强了的女人,哪个能好好活下去的?哪个不是一辈子都活在阴影之下的?
陆依依能走到如今这样,已经很好。
陆依依忽然看着陆真真嫣然一笑,“你可知道,那齐老是怎么死的?”
陆真真心里一惊,那齐老不是刘氏所杀么?难道刘氏说谎,她只是为了帮陆依依定罪?
陆依依似乎是看出了陆真真的疑惑,便深吸口气说道:“他荒滛无道,得了我,竟然还觊觎我娘亲……”说罢,陆依依笑了笑:“没见过这么荒唐之人,本来我是想杀他的,但是我下手之前,被娘亲抢了先,她说反正她是将死之人……”
陆真真突然一颤,刘氏或许是个心肠歹毒之人,但是对于她的儿女来说,她同样是个好母亲。
“你可又知不知,我大哥是怎么死的?”陆依依说罢,伸手端了茶杯轻抿一口。
他……不是生生让人给打死的么?陆真真回头看着陆依依,齐老也许不是陆依依动的手,但是她有种很强烈的感觉,陆展祥的死一定跟她有关系!
“是我激起那些昔日被他欺凌之人,然后汇众把他生生打死的。”陆依依说罢,伸手捂着心口,痛苦地说道:“是我杀了他的……”
她这话一说完,身旁的几个人,皆是一愣。特别是单纯李纤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长得这么好看的姑娘竟然是个这么恶毒的人。
钟想几皱了皱眉,终是平静地看了看陆真真。
陆依依煽动那些人暴打陆展祥这件事情是有欠妥,但是此事若换了其他的任何人,想来都会想尽办法报仇的吧!哪怕对方是自己至亲的人。
☆、第一七三章 海阔天空
“我恨他,就算他死了,我也恨他。”陆依依突然掩面大哭起来。
陆真真眼角一阵泛酸,竟也落了泪。不是当事人,自然不知她当时的那种痛苦,如今母亲在监牢之中,父亲家败,兄长已死,这个世界上她便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陆依依又突然笑了,抬头看着陆真真,脸上泪痕依旧,却淡淡地笑了。“如今这样很好,这些都是报应。”
“依依……”不知不觉间,这个原本被陆真真所痛恨的名字,竟从她喉间低声唤出。不止陆依依跟钟想几愣在当下,就连她自己都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愣。
李纤云见几个人久久不说一句话,她嘟着嘴说到:“真真姐姐跟依依姐姐既然是亲姐妹,为何我总感觉你们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
钟想几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别多话,在陆家他只跟陆真真相熟,置于刘氏所出的儿女他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的,今日这般陪着真真听了这么多陆依依的事情,却让他觉得,其实陆家根本就是一个悲剧。
至于,陆真真跟陆依依姐妹之间,或者陆依依跟陆志山陈氏他们之间的那些关系,他似乎没有权利去过多干涉。
陆真真心里其实很想不屑地嘲讽一番陆依依,但是每每有什么讽刺的话一到嘴边,却又开不了口。
面对一个如陆依依这样一无所有的人,有谁还能说些狠心的话让她的心破碎得更彻底?
其实陆依依从小被刘氏教导,就算以前如何欺负原主都好。那也是她无知。如今她长大到知道很多事情,想来对以前所做的事情是有悔恨的吧!
陆依依淡淡笑了笑,手帕再沾了沾脸上的泪痕,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不说这些了。”说罢。她抬头看着陆真真,“无论如何,你是我的嫡亲姐姐。明日你成亲,我来……其实只是为了送一份礼物而已。”
送礼物?这倒是令陆真真跟钟想几都是一愣。
陆依依从袖袋中取出一块手帕,轻轻把折叠好的手帕打开来,里面是一支金灿灿的凤凰发簪,发簪中间镶了一颗明亮耀眼的红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光芒。
陆真真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陆依依,等待着她的解释。
“你忘了么?”陆依依把发簪递给陆真真后。说道:“在你被赶出陆府前,我从你手上抢过来的。”
啊!有这样的事情?
她记得她带走的就是两个鸳鸯枕头,去年侯长生跟白柳月成亲时,她当贺礼给送了去。
却不记得,有一支这么奢华贵气的发簪。
陆依依见陆真真沉默。又道:“虽然我们不能如一般姐妹那样相亲相爱,我却也不愿意你们一直都恨着我,恨一个人……很痛苦。”
陆真真心里一滞,缓缓抬头看向陆依依。
以前见到她觉得恨得牙痒痒的,可为何此刻看着她却觉得祥和了许多。是她变了么?还是自己变了?
回头看了看钟想几,见他也是颇有感慨地看着自己,她突然觉得自己心里七上八下的。
陆依依喝完一杯茶,放下茶杯,淡笑着说道:“好了。贺礼我也送来了,虽然这本就是你的。”顿了顿,她起身:“告辞了。”
陆真真看着陆依依的笑容,怎么会有一种即将天人永别的错觉?“依依!”连忙站起身来,拉住陆依依的手。
陆依依回头,疑惑地问:“……姐姐还有事么?”
姐姐!这是她第一次听见陆依依这么呼唤自己。尊称自己为姐姐,以前开口便骂人,更别提尊称了。
“你随我进屋。”陆真真起身拉着陆依依的手,回头朝钟想几说道:“想几哥哥与纤云先喝茶,我……我们进去说会儿话。”
这便是要说一些他们不适合听的话了,钟想几挑挑眉,心里暗想着,若能化解这段孽缘,也算是一桩美事。
陆依依被动地被陆真真拉着往屋里走去。
一进屋,便见到陆志山坐在左边椅子上,而右边则是陈氏,她在为陆真真明天出嫁做准备。
“爹,娘。”陆真真朝两人微微欠身,回头看着陆依依说道:“我带依依进来了。”
其实她知道,陆志山对陆依依很是舍不得,光是刚刚在院门口他看陆依依的眼神就知道,他其实很疼爱这个女儿。
而陈氏,她本就是个心软的人,见陆依依如今的遭遇,自然而然联想起他们母子三人这一年是如何过来的,如此,她对陆依依定会多了一份怜悯。
“爹爹,母亲。”
陈氏是滴母,虽然之前被刘氏大言不惭赶出陆府,但是如今陆志山都落魄至此处,便是之前赶出来了又怎么样?如今这家中,她依然是滴母。
陆志山皱着眉,眼中尽是对陆依依的不舍。这个女儿,这么多年来,一直被他捧在手心里宠着,如掌上明珠。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他这个做父亲的不能说没有责任。
但是又能如何?有的事情一旦发生了,做过了,便是想悔也没后悔药可吃。
“坐、坐下说话吧!”陆志山说罢,回头看了看陈氏,见她并没有不开心,这才安心地回头看着两个女儿。
其实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娶了个多么贤惠的妻子,以前被刘氏吹太多枕边风,看妻子时总是横看竖看都看不顺眼。如今自己落魄了,而她却如以往一般,甚至比以往还要细心照顾自己,方知道,有的人有的事光看表面是不够的。
陆真真拉着陆依依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对上陈氏疑惑的眼神,陆真真说道:“娘……可否原谅了依依?”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这样的话,自己并非什么圣母,陆依依以前那么对自己一家,如今自己却央求着自己的娘亲原谅她……
若换了以前,她断断不会做这种事情。恨了就是恨了,不管做再多事情,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如影随行,终生不忘。
但是如今她却不再这么认为,有时候健忘也是件很得意的事情,糊涂更是难得。
陆志山的脸白了又红,回头看着陈氏,陈氏放下手里的活儿,看着陆依依,最后竟落了泪。
陆依依见状,心里冷冷一笑。自己跟娘亲兄长以前那么对她们,她们肯原谅自己才怪。虽说陆真真似乎已经意原谅自己,但是……她心实不安。
“如今,你过得可好?”陈氏吸了吸鼻子,看向陆依依,低声问道。
陆依依嗤笑一声,“日子过得倒舒坦,置于我这心……实不安。”
陆志山皱了皱眉,看着陆依依的目光更是自责。当他知道陆展祥不是自己亲生儿子时,当时就痛恨自己。纵容陆展祥,至他竟然亲手毁了自己的女儿!
“娘,我观依依,已然长大。”陆真真看着陈氏又看了看陆志山,淡淡说道。
长大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已经清醒过来,对以前所做的很多事情都有了感悟。有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些虽然只是佛家所说的一些云云,但是陆依依是陆家的女儿,就算陆真真跟陈氏都不愿原谅她,可陆志山却是愧疚的!
如今陆依依已经嫁人,在齐府她唯一能盼的也就是偶尔能回一次娘家,看看亲人。可是她的母亲在监牢,陆家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陆家,兄长也死了,她此还不是孤独一人么?
若是她得不到陈氏陆真真的原谅,只怕这一生也就如此了。
“往后若是想家了,便回来吧。”陈氏淡淡说道,回头看了看陆志山,“我与你爹爹如今富贵不再,但是一顿饱饭却还是有的。”
陆依依本低着头,这一听之下,她缓缓抬头,看了看陆志山,最后目光落在陈氏身上。
陆真真看着她,而她也突然回过头来看着陆真真。
心中万般的委屈,万般的屈辱,万般的无奈,此时此刻只能化作泪水,湿润了眼眶。
流着泪,陆依依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陆志山跟陈氏面前,咚一声跪下。“爹爹,母亲……”
陈氏低头看着她,她是怜惜陆依依,也因为她是陆志山的女儿,以前不管做了什么事情,所谓爱屋及乌。她从来都是心软的,陆依依本就无辜,如今她之所以那么痛恨刘氏,只因为她设计陷害了陈家那么多条人命,与陆依依无关。
“你起来吧,寒冬刚过,地上湿气重。”陈氏伸手扶了扶陆依依。
而陆依依不但没有站起来,反而整个人突然朝陈氏一靠,大声痛哭起来。“母亲……母亲……”
她叫的似乎是陈氏,又似乎是刘氏。
但是谁又去在意那个呢?他们在乎的是这个孤独的灵魂得到少许慰藉。
随着陆依依的嚎啕大哭,陆志山低下头,有两点光芒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
陈氏则被陆依依所感染,早已跟着泪流满面。
陆真真看着看着,觉得这样挺好,许有一颗宽容的心,日子过得也会舒坦些吧!就如她此刻一般,看着陆依依靠在陈氏腿上痛苦的样子,感觉很温馨。
这种流泪并非伤心难过,而是得到谅解后的陡然放松。
微微笑了笑,她走出院子,朝钟想几跟李纤云一笑,世界海阔天空,迎接她的是豁然开朗的轻松喜悦。
☆、第一七四章 大婚(一)
陆依依直到接近黄昏时才离开的,钟想几跟李纤云也是那个时候离开。
陆真真站在自家后院,想着这段时间以来的点点滴滴。
刚到这院子住下那会儿,满院子的荒草,她跟陈氏三姐足足花了几天才把整个院子的荒草全部整平。还有这篱笆院子,也是自己到山上砍回来的竹子,一根一根编起来的。
时间过得好快,她们已经在元下坊住了将近一年,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而她……也找到那个可托付终生的人。
明天成亲,她心里有着期待,也有着惆怅。虽然跟陈氏陆展贺相处只短短一年时间,但是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所谓血浓于水。
院门口走进来张老太太,她是元下坊年岁最高且生活最美满的老妇人,她是来给自己梳头的。
陆真真笑着唤了声张奶奶。
陈氏听见声音,忙从屋里探出头开,见到果然是张老太太,连忙从屋里出来。“张大娘来啦!”
张老太太看着陆真真,轻轻点头笑道:“下午见你家院子里人多,便等到这会子才过来。”
“张大娘有心了,快些请进吧!”陈氏说罢,回头朝陆真真说:“真真,你也进来吧,让张大娘给你梳个吉祥。”
陆真真应了声,跟在她们身后往里头走。
陈氏烧了热水,拿了大桶给陆真真沐浴,等陆真真沐浴出来,见到张老太太正跟陆志山他们说着话。便自己先行进了房间。
张老太太跟陆志山陈氏寒暄了几句,便开始给她梳头。她拿着一把泛红的木梳子,这把梳子的木子峻送给她的,乃是上等红檀木所制。只放着便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张老太太只是在她披散下来的头发上轻轻往下梳。而后笑盈盈地递过一碗饺子给陆真真,说道:“尝尝味道如何?”
陆真真接过饺子,这会儿差不多到晚饭,她腹中空空,当下拿起筷子夹着饺子便是往嘴里送。
可是只咬了一口,便又吐出来,看着张老太太疑惑地说道:“生的!”
张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生的就好。”
陈氏站在一边看着女儿,明日她的女儿就要出嫁了,此时此刻她似乎能体验,当年自己要给陆志山时。母亲落了一夜的泪,那时她应该是又开心又舍不得的吧!
张老太太接过陆真真手里的碗,轻笑着说到:“姑娘嫁过去之后,定要恪守妇道,好生孝敬公婆,相夫教子。?br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