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云山彼端,巡山魍魈
绵延万里起伏万千的群山簇拥中拔起两座孤峰笔削的耸云险峰松林花草满山恍若滔滔林海盛暑一到两山立即变得雾雨腾腾偶有霞光从中射出当地人称之为“云山”两山山口挤压处长年呼啸冷冽的山风出震耳欲聋的狂暴吼叫如万兽奔腾惊涛裂岸骇人心惊。
林间小道在“云山”之下的谷中向南蜿蜒伸长两侧梯田绿意盎然乃当地村夫祖祖辈辈一直传下的糊口宝地云山西面的北岭绵亘如带却是峰峦叠嶂的深山沼泽中间一条浑浊的泥河滚滚向南河阴一岸绵亘数百里的山峰野岭林木稀落有些地方甚至寸草不生褐黄铯的土岩裸露地表令人油然泛起沉重漠然的闷燥感荒林幽谷中龙蛇丛生多虎豹毒虫出没瘴气锁林白骨处处被当地人视为“迷瘴沼泽”。
“钟家坳子”自然村所在地正是“云山”和“迷瘴沼泽”交界带的一处幽谷开阔地虽然山坡上的土地不算贫瘠但绝不够全村近两百多户人家的口粮往往村中男丁从幼年开始就跟随同村壮年猎户上山打猎捕获些山鸡狍獐野猪等野物吃用皮毛也能在外界集市上换些油盐铁器。
“钟家坳子”里的男丁大多姓钟偶有别姓全村二百一十三户人家几乎都沾亲带故从祖上至今村中的男人大多从外娶回婆娘传承香火就这样因为穷依然有很多光棍儿却很少有人愿意离开这个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幽谷生于斯长于斯无论天灾人祸村民们还是战天斗地依然故我。
村里最好的一处平地建有一座祠堂供奉着“钟家坳子”的历代祖先祠堂有三进格局虽小依然有章有法两侧衔辔分置偏堂供奉着伽蓝与文殊菩萨左进摆着土地和灶王爷神像由于长年未能修缮已经大半倒塌难遮风雨。
可能村民把祖先看得比诸天神佛更重的缘故上天也懒得保佑此地“钟家坳子”依然很穷祠堂里的神像依旧破烂此处也慢慢沦落成为村中小童聚会的场所。
六个身穿粗布短衣的小童兴高采烈的簇拥者一个高大壮硕的男孩倒提着打来的野味夹杂着一阵清风从祠堂门外飞快的奔了进来七人各占干燥角落围坐一圈稻草事先早铺好了显然是轻车熟路。
天色已晚祠堂中更显晦暗粗壮男孩看来是这帮小孩的领袖对身旁一个扎小辫儿的瘦子嚷起来道:“猴子还不快蜡烛伺候等摧呢?一会儿没你份啊!”
被叫做“猴子”的扎辫瘦子名叫钟侯生的活泼灵动他爹给他起这个名字是期望他能够封侯拜相“钟家坳子”人丁虽然不兴旺却也有几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历来重视教育钟侯他爹正是村中颇有名望的说书先生常年在外面的茶馆酒肆里说书贴补家用在这一亩三分地也够得上德高望重。
钟侯听到粗壮小子的招呼大刺刺的站起两眼滴溜溜一转笑嘻嘻的一抱拳恭敬道:“大帅有令小将莫敢不从风里风里来火里火里去誓死追随大帅咳咳~”
钟侯正把粗壮小子说的开怀不已时就听这小子干咳一声一摇两摆的走到一个小胖子面前傲然道:“钟三馗听令本将奉大帅口谕命你为先锋官逢山开道遇水搭桥给本将军点蜡烛去!”
众人这时都在添置柴火搭放木架准备烤肉小胖子双眼一眨不眨的正盯着草堆上的獐子口水直挂嘴角幻想着到嘴的美味猛然听到钟侯的差遣苦恼道:“猴哥又是俺哪!俺都饿的走不动了这次叫小临去吧!”
钟侯听到“属下”不服管教心道这还了得故作惊奇道:“你没听过子曰:噫兮乎令行禁止莫若大焉。老子曰:不点蜡烛兮不吃肉乎?”
钟三馗被钟侯一唬张大嘴挠了挠头愕然道:“老子这么说过?俺吃肉不点蜡烛他老人家都知道?”
钟侯两眼一眯双手卡腰晒道:“老子就是你猴哥我啦还不去!没有小临晌午帮柱子哥设陷阱你能吃到獐子肉?”
钟三馗两眼一红悲切道:“天地有正气你真没义气就会使唤俺嘿等俺练成了盖世武功成为一代大侠到时候~哎呦!”
钟侯伸手给了他一个暴栗大喝道:“什么大虾大侠的等你成大虾了我剥皮吃!”
终于钟三馗任命了晃着一身肥肉龇牙咧嘴的艰难爬上横梁点燃了祠堂中的那盏大灯笼幽黄的烛火在微风中摇曳光影摇荡在祠堂中倍添阴森感。
粗壮的小子名叫钟铁柱一直是这帮孩子的领经常带着他们到后山拾些干柴运气好了打几只野兔山鸡一类的小型野味像今天这样打了一个獐子的机会很少林中的獐子很狡猾能够凭借嗅觉闻出生人的气味只有在逆风处才能见到还要配合眼力准头才能射到由于小孩们人小力微像今天这样的收获还多亏了被叫做小临的小孩提早设置的陷阱可遇不可求。
钟铁柱从身后拽起一把闪亮的粗刃柴刀先拿过一盆水将獐子剥皮洗净挖开内脏切开四肢拿起一条大腿递给身边的一个小孩吩咐道:“春旺把这条獐子腿给你娘带回去你娘的腰疼一到风雨天就犯病多补补身子!”
“诶!”被叫做春旺的小孩生的浓眉大眼一脸忠厚相感激地答应一声接过獐子腿用早先带好的树叶包好。
随后钟铁柱将另外两条獐子腿分别分给两个家境不是太好的孩子到最后一条腿儿时递给了正在用火石引火的一个穿青衣短袖少年:“小临给你爷爷带去今天多亏你了不然俺也射不中这畜牲这条腿你给老爷子带回去他老人家平常没少接济俺家!”
四周的孩子都闻声点头钟临的爷爷钟天德是“钟家坳子”屈一指的“响子箭”就是最高明的猎人一把黄桦弓百步穿杨设置的陷阱就算是狐狸都逃不掉许多村里的后生都是跟钟老爷子学的手艺老爷子还常常接济村中的孤儿寡母和家境贫寒的穷户全村人对钟天德老人的感激都是自肺腑的。
“不柱子哥不用了我爷爷不会要的给猴子他家送去吧他爹出门快一个月了就他娘跟一个妹妹小蓝儿一定喜欢的不得了!”
钟临刚把火石对着干草点着一个火头正在对这火苗添干草听钟铁柱这么一说赶忙拒绝少年生的挺俊秀天庭饱满地格方圆身材硕长而不显单薄小腹没有半点多余的赘肉露在青衫外的肌肤因长年的野外生活散出一种蕴含力量的古铜色光泽一双眸子深邃灵动转动间光华流转使人感觉到此子的不寻常是那种独立特出机智敏锐的人物。
他家里有二亩三分梯田一年耕种下来本身口粮就差不多够了加上他父母早前死于战祸家里就他跟一个爷爷平常老爷子再打点猎换点生活品虽然清苦却也衣食无忧而钟侯家如今就一个老娘加上个才十三岁的妹妹生活比他家艰难的多所以赶忙拒绝。
钟铁柱听到此明白钟临说的在理也就不再坚持伸手递给了正人模狗样指挥小胖子添柴加火的钟侯。
这帮玩伴光屁股长大彼此之间没什么客套虚伪的东西钟侯也不推辞伸手接过獐子腿先谢过柱子眉开眼笑的对钟临两眼放光道:“还是临哥疼我嘻当然还有柱子哥不过此疼非彼疼临哥对我这么好等蓝儿长大了一定让她嫁给你嘻你们简直就是天设地造那个闭月羞花嘛!”
“去!”
已经把剩余獐子肉插到篝火架上的钟临没好气道“谁跟你这么乱七八糟的赶紧添干柴火太虚旺了!”
一众孩子正在笑闹就感觉四周的气温突然变得凉了下来从脚底升起了一股子寒气越来越冷刚才还燃烧挺旺的柴火堆火苗摇拽着越来越小慢慢变成了一堆碳红还在噼噼叭叭的作响横梁上的大红灯笼突然熄灭祠堂外月影凝空屋内却突然变的阴寒无比墙壁之上闪烁着青光阴森可怖。
“妈呀!”
小胖子钟三馗一脸惊恐的神色撒手把正添着的干柴扔了出去伸手指着神台之上两腮哆嗦着惨叫一声“咕咚”坐翻在地.众人扭头骇然扭头望去就见到香案之上升起了袅袅的青烟慢慢汇集成一个青绿人形周围的寒气越来越重。
这一家伙可炸了庙再大胆的孩子也毛了哭爹喊娘的噌噌跳起扭头就往外跑。
“砰!”的一声祠堂的两扇木门咣当一声自动关紧任谁也拉不开。
就在这时香案上的人形青影突然张口喝道:“尔等怕甚?”
“鬼大哥!”
鬼头鬼脑的钟侯一看形势不妙先“扑通”一声朝香案之上的青影跪倒獐子腿也顾不得了甩出老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鬼大哥行行好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待|乳|婴孩老夫行走江湖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平常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厄~大哥~敲门您老人家千万别勾我的魂走哇呜呜~~~”
青影人形被这小子一阵胡扯给气乐了不怀好意的瞄了他一眼冷哼道:“就你个毛孩子还上有八十老母的老夫?乱七八糟!”
钟侯一听这鬼还能沟通不免生出希望擦了把鼻涕厚着脸皮赔笑道:“鬼大哥小子平常听我爹说书太多反应迟钝您老莫怪要怪您找我爹去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您老要是闲供奉少了小的回头给您造个这么大!”说罢两手伸开一比划却又觉得小了赶忙伸臂长满献媚道:“这~这么大的一尊神像天天烧高香供奉您老人家!”
青影不耐烦道:“哼~谁要你的供奉!”
众孩童这时候也从最初的恐惧中恢复了点过来胆大的钟铁柱先心中恼怒他这人对神鬼的态度很简单河水不犯井水人虽小却很有原则认准一条路绝不会头此时气往上冲也顾不得那么多喝问道:“你待怎地?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敢情他把青影当成劫道的了。
跪倒在地的钟侯暗呼苦也想不到这时候柱子的拧劲牛脾气上来了一旁的钟三馗也暗暗的轻拉着钟铁柱提醒他注意以免惹恼恶鬼性命不保。
其他的小孩则惴惴不安等待着临头的命运只有钟临满有兴趣的观察着香案之上飘飘乎乎的人形青影对他来说死就是死顶多死一次怕也是死不怕也是死临头一刀缩脖还是一刀反正命有天定不如看看鬼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出乎意料青影对铁柱好似相当欣赏连语气都明显的缓和下来对一众孩童淡淡道:“吾本乃尔等先祖俗名钟寅初因一生积善行德无大恶事归阴后授封此山魍魈负责巡山之职尔等大可不必惊惧!”
说罢好似还对跪在一旁的钟侯瞪了一眼可能不屑有如此子孙吧宁可把罪祸推到自己老爹身上也要把自己抹干净。
钟临眉头一皱暗忖应该这位所谓的先祖当不会无故现身不由疑惑道:“前辈此行可有吩咐?小子们一定遵照!”
青影好似露出了一抹讶色惊异此子年纪尚幼却有如此心智点头道:“吾本不愿现身人间色欲无色三界本和本巡无半点牵挂也不愿泄露天机引天雷自灭怎奈看尔等刚才分肉而食甚有善根不愿尔等就此魂飞魄散故才指点尔等一条生路!”
“什么?魂飞魄散?”
钟铁柱猛吃了一惊骇然问道。
此时外边的晴空突然阴云密布皎洁的月光被重重乌云遮盖变成一片漆黑苍穹之上隐隐透出闷响周围的湿气也越显浓烈。
钟寅初次露出了惊怵矛盾的神色好似对将要来临的什么充满着恐惧一咬牙沉声道:“尔等听好时日无多需紧记不怠!如今尔等所谓的‘云山’本名‘雾霞岭’两百多年前此野岭还是荒草遍地林木稀疏不知何时山中出现了一个蛇妖幻化内丹汲取山川日月灵气早晚吐出毒雾应化五彩云霞山中草木本乃天生地养物物皆有灵性于是为抵御毒雾诞泌瘴气雨雾两百年下来平常人看来此山云雾腾腾恍若仙境殊不知蛇妖已经成形。”
钟临听的毛骨悚然万没想到就在家门口两百年来一直盘踞着这么个毒物颤声道:“照前辈此言莫非蛇妖要祸害村子不成?”
钟寅初点了点头示意不要打断他的话紧接着道:“如今此妖物恰逢五百年一遇的天劫坎离匡廓运毂正轴现下黄道紫薇星辰宫遁开五行轮幽潜沦匿蛇妖为了不至于被体内三昧真火焚身必然疯狂吸取万物生灵魂魄迷瘴沼泽本乃秀山花谷如今已成鬼蜮蛇妖一直未动此村就是怕惊动佛道正门仙家如今受内火天劫所逼妖物必定会将方圆百里生灵魂魄收归己有尔等绝难幸免吾正是觉此点特来告知望尔等离此地好自为之!”
众伙伴面面相觑初时打猎而归的喜悦早已不翼而飞心中乱成一团毕竟是几个孩子初闻此事一时间没了头绪。
钟寅初听到外间的闷响声越来越大知道不能再耽误从神形之中分化出一股青烟直入祠堂香炉下的土地少时从土地之上冒起了青烟缓缓的拔出一支黝黑亮的铁器缓缓的漂浮于祠堂的半空好似不受力般。
钟寅初的青脸上神态越凝重对诸人吩咐道:“明日寅时到丑时之间乃日宫爻位煞气最重的时辰蛇妖必不敢轻举妄动尔等必须说服村中老幼趁此段时间离开否则到了晦至朔旦震来受符,天地媾精的时分想走却来不及了!”
说罢横空一点黝黑的铁器缓缓落于众人身前在钟临身边不住旋转只听钟寅初道:“此物名为紫金引雷锤由本巡穷二百年功力炼制可引九天神雷一击三界凡物孰难抵挡虽不至使蛇妖形神俱灭却也能阻它一阻此物灵性与你相近机缘既定就传给你吧此法器只能使用一次一旦使用浩然正气无坚不摧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轻用。”
钟临的耳中即刻响起了一阵轻声指点他驭器的符咒。
第二章 妖蛇天劫,初窥大道
此时天地之间一片晦暗祠堂外的天空之上浓重的乌云翻滚咆哮狂风怒吼树木摇晃砂石纷飞一株老松受力不住“咔嚓”一声从中断为两截云层之上电光耀目噼叭乱响闷响变成了轰隆隆的雷鸣豆大的雨水倾盆而下卷起地上的黄土形成泥溪朝地势低矮处流动溪流越聚越大电光雷鸣间天地之间顿成一片银亮。
“尔等离去快走!”
钟寅初一声暴喝祠堂两扇木门顿时倒卷飞出催促道“尔等紧记一直向前跑无论生何时都不要停下不许回头快走否则晚矣!”
钟临将紫金引雷锤收归怀中痛哭出声一众孩子终于明白钟寅初所指的“泄露天机引天雷自灭”的意思虽伤心欲绝又怕辜负了钟寅初的一片苦心无不强忍热泪朝着钟寅初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随着领头的钟铁柱奋力冲出祠堂遁入漫天的风雨。
天雷震荡狂风怒卷。
七人刚跑上村间的小道就觉得眼前突然亮芒一片忍不住回头望去就见天空浓云不住下压黑云之间突然闪现出一阵强芒一道闪亮的天雷从九天之上怒劈而下直指祠堂屋顶“轰隆!”一声巨大的爆响将几人震的耳鼓麻四肢颤抖再睁目望去原本就破旧不堪的宗祠现在已经变成了冒着青烟的一堆瓦砾土石之上燃起滔天的绿火直把石头都烧成了粉末。
雨更大了。
这阵惊雷将全村老幼全给惊醒了过来无不心神俱震惶惶不安纯朴的村民以为是惹怒了苍天越恐慌骇然几个老人更是浑身颤抖着磕头祷告不止祈求天神息怒。
这时七人哭喊着回到村民聚居的寨旁向家中大人和村中名望哭诉了刚才的遭遇整个“钟家坳子”顿时一派愁云惨雾的景象知道七人虽小却不敢拿这样的大事开玩笑于是全村人行动起来收拾能拿得走的细软准备次日立即离开此险地。
此时的钟临一等将刚才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村民交代清楚就立即狂奔回自己搭建在山坡拐角处的茅屋由于他家的地就在山坡斜上为了照顾自家耕地就找了这样一处缓坡用茅草油毡搭建起了这个小屋门前开了一道泄洪沟不惧雨天顺山而下的泥石流。
“嘭!”
薄木板制成的一堵门本身就是虚掩的被钟临这么猛力一踹轰然洞开。
正斜靠在铺上抽旱烟袋的钟天德被吓了一跳刚才的滚滚轰雷已经把老人家折腾得不清翻来覆去得睡不着正费心琢磨着咋回事儿又怕孙子在外出事儿正要抽完这袋烟出门看看就看到了浑身透湿一脸紧张的钟临。
老头从没见过孙子这个样从来钟临都是那种不紧不慢遇事不惊的性格就算是面对山中大虫虎豹也少有这么惊惧骇然的神情看到他这样不由心中一紧忙问道:“临儿咋了?出了啥事儿?”
钟临大口的喘了几口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脸蛋因为过奔跑充血而变的通红微微平复了一下才原原本本的将方才遇到之事复述了一遍。
钟天德也被他说得头皮麻连续追问了几次细节才算弄明白知道他孙子不敢在这点上说谎爷孙俩刚要动手整理细软和能拿走的东西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声。
先是钟天德停下了卷铺盖的动作接着是钟临也脸色苍白的不动了刚才外面风声呼啸雷雨隆隆听不真切现在雨停风歇才算真正注意到外面的响声“沙沙”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好像谁在拖着一头野猪走路的声音。
“糟了!”
钟天德伸手取下了床头墙壁上挂着的那张黄桦弓背上了一袋自制的羽箭扬手拽起枕头旁的弯刀递给钟临放在床头的弯刀是防备野狼和猛兽的一直在放在伸手可及处防止突然蹿进屋中的野兽毒物弯刀蒙着一层内蕴青光显得锋利异常。
钟天德吹灭了堂前的油灯如野狐般轻巧的猫着腰蹿出茅屋丝毫不见老态钟临双目一亮也不废话机警的跟上一老一少都是脚尖儿轻点地面蹑手蹑脚尽量不出响声。
或许是刚才那阵暴雨的缘故密聚在天空的浓云已经散开皓月如轮银黄铯的月光重新洒满大地连远处的山峰都看得很透彻月影清幽鉴人毛。
祖孙二人爬在一处凸出的山石后四周是丈余高的小灌木丛野草高与肩齐举目望去前方三十几丈外的树林中两盏绿灯笼上下齐动一条白练般如小河宽的东西正蜿蜒着朝“钟家坳子”所在的方向“涌”去。
钟临的长随爷爷进山打猎早就练就了一双夜能视物的夜眼瞳孔紧缩下更是看得真切这一看差点没吓得叫娘远处哪是什么两盏绿灯笼分明是一双碧绿阴狠的眼珠子透出森寒诡异的闪光一条白色的花斑纹巨蟒吐着长长的血红信子扭动着如江河般庞大的身躯急的在密林中穿过地上的枯枝落叶被其沉重的身躯碾压出了一阵“沙沙”声在这样的夜里听的让人毛骨悚然脊梁骨直冒寒起。
空间中微微的气味越浓烈逐渐变得腥臭扑鼻让人作呕钟天德也算是阅历如海了也被如此恐怖的蛇妖吓的手足冰冷知道蛇虫对移动的物体和声音最敏感轻轻的扯了身后的钟临一把给了他一个眼色。
钟临坚定地摇了摇头爷爷是让他回村子示警自己设法引开蛇妖他当然知道此中凶险坚决不同意就在爷孙两个用目光争执不下的时候就看到从巨蛇的四周升起了腾腾的白雾还淡淡的透出一股让人迷醉的香气。
钟临骇然觉巨蛇的身体不住扭曲变小收缩慢慢的缩回了浓雾中一股粉红色的烟雾升起再抬眼望去烟雾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缎带般黝黑的长随风飘飘起舞瓜子脸上杏目桃红朱唇含笑欲滴一双丹凤眼含烟带雾惹人遐思裸露在外的玉润肌肤玲珑剔透曲线尽露的惹火身材上只简单的披着一层粉红薄纱隐约的峰峦起伏却比全身赤裸更能使人血脉喷张。
蓦的一阵“咯咯”娇笑薄纱女子胸脯起伏娇喘笑道:“二位相公还跟奴家捉迷不成?”
说罢凤目一寒如刀锋般刺向爷孙俩藏身的石岩。
“孙儿快走!”
钟天德一声断喝犹如平地起了个焦雷长身而起朝薄纱女子怒斥道:“妖孽还不受死!”
说话间手不闲着一张大弓不知何时已经长满三支羽箭如流星赶矢直刺女子的哽嗓咽喉箭未至钟天德已经再次弯弓搭箭无数羽箭连珠射闪电般刺向百步外的女子。
薄纱女子面对蝗虫般飞至的箭雨非但不闪不躲反而饶有兴致的柔声道:“那么急干嘛人家陪你们玩玩便是!”
只见女子右手弹指微动半空中的羽箭便如香灰做成纷纷变成碎粉连精铁打造的箭头都变成了一团飘舞的铁屑纷纷落下。
钟天德被眼前一切骇的张目结舌知道蛇妖已经幻化出人形道行高深非是人力可以对抗对身旁的钟临怒喝道:“还不快滚要一起死在这里?”
“呦!”
薄纱女子朝钟临抛了个媚眼儿抿嘴笑道:“还有个这么俊俏的小哥呢姐姐还真不愿意杀你不如以后跟着姐姐如何?食花饮露翱翔天地之间不在五行三界之内岂不快活!”
钟临看到眼下凶险的处境万没想到蛇妖居然来得这么快表面却不露声色嘻嘻一笑:“姐姐这么美的人小子哪敢不从不如咱们现在就走如何?”
薄纱女子双眸闪过一丝阴狠冷酷的诡异光芒再无半点人类的感情忽又变得如涉世未深的少女温柔道:“等姐姐吸够了魂魄再回仙洞秘府不迟!”
刚才女子本在深山中吐出内丹吸取月精忽然觉九天神雷惩世心知不妥故立即赶来这时隐隐的感觉到钟临怀中有一物事乃自己心灵深处异常忌惮的东西这才没有立即狠下杀手心下之意先使对面少年生出希望只要钟临稍一露出求生的犹豫她就暴起难以免触动对方拼命的意识。
钟临看清楚了女子刚才的阴森表情觉得那才是蛇妖本来的面目当然不会被她的花言巧语蒙住当下假意应到:“美姐姐修炼成仙小子也很羡慕不过小子从小和爷爷相依为命姐姐杀别人小子不敢干涉但请放走我爷爷好吗?”
钟临故意流露出对仙家修炼的浓厚兴趣双手却不离怀中左右朝钟天德使了个眼色指明当初告知他的神器可以自保让他放心离去暗中却下定必死决心。
薄纱女子轻迈碎步盈盈上前两步就在钟临看的心神一紧就要忍不住难的时候耳中传来一阵“咯咯”娇笑:“那还不容易让这位老先生走吧奴家陪着公子就是!”
说话间却也站定让钟临悬着的心放下不少。
钟天德看到自己再呆下去不但于事无补反而成了钟临的累赘虽不明白钟临告诉过他的“紫金引雷锤”有多大的威力却知道孙子绝不会留下他先走如今全村两百多户人家命悬一线再不示警恐怕会被蛇妖杀个鸡犬不留索性抛开心中焦虑也不答话扭头冲下山坡却是向“钟家坳子”相反的方向。
薄纱女子看到老头没有照原路回村心中一缓如今夜至初更离天明尚早也不急于一时细看对面少年的形貌神态反倒对钟临有了兴趣望着他的双眼秋波荡漾说话间媚语如丝轻轻道:“还没请教公子如何称呼?”
人一旦抱定必死之心反而无所惧怕了钟临听到女子问话微微一笑:“小子姓钟名临字天养父母早亡却也算是天养了!”
言下颇为落寞小孩子从小失去爹娘这份心情是常人难以理解的。
女子不屑的冷哼一声无意间又露出了冷酷的本性冷冷道:“天如何?阳精炁轻清而上浮为天阴之精炁重浊于下是为地。天地相连而不相离也地上则天。能够勘破六畜轮回阴阳之道五行相生相克之法则我就是天可笑天地不仁妒慧嫉灵将世间万物视若玩偶天如何?妖何罪?”
似乎钟临一个“天”字触了女子心灵深处的怨恨一霎那间女子周身再次散出了那种一直刻意隐藏的浓重杀气阴森冷酷寒气逼人。
钟临吓了一跳觉女子的目光渐渐蒙上了一层绿光害怕爷爷尚未走远忙道:“姐姐学究天人自然不比肉眼凡胎人畜妖魔花草禽兽莫不是世间生灵都是天地阴阳灵气所生自然都是相同的!”
女子眉目之间露出了一丝讶色绿光淡去不少没想到一个少年居然能有此番感悟欣然道:“公子如此一说姐姐还真不忍心杀你了!”
钟临一听“杀”字就怵急忙转移话题道:“生死由命不敢强求只是不明白姐姐刚才所说的上天妒慧嫉灵是何意?”
女子仿佛对和一个如此特异的“人类”交谈很感新鲜自修炼成型脱离兽身以来她也曾经出谷遍访名山大川期望能够得遇高人共同解开阴阳宇宙间六畜生死轮回之谜可世间凡人无论僧道皆把她归为妖孽一类莫说论道见面之下就是喊打喊杀她也对“人类”失去信心偶经此地看到苍川秀谷间多聚灵气这才盘踞“雾霞岭”两百多年静修法术以求渡过“天地人”三劫修成正果。
女子幽幽一叹露出了人性化的表情陷入了悠久的回忆幽幽道:“姐姐本是九华山神女峰下山川秀谷之间的一条白蛇五百年前因机缘巧遇得食天地灵气所结的‘赤焰果’慢慢在体内结成内丹要知天生五行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世间生灵皆生九窍九窍之邪在乎三要此九窍九识贯穿阴阳往复的浩瀚宇宙谁能勘破自身的秘密开启生命的印记则能跳出三界五行轮回从此遨游天地万物之间化身万亿转瞬千里。”
顿了顿女子双目生出了一股怨恨之气怒骂道:“可无论佛魔道还是妖鬼灵一旦悟破天地之间的法则就会遭至上天的嫉妒像姐姐这样虽然能够不灭于三界之中却必须每五百年遭受一次天谴‘三昧焚体’‘五雷轰顶’‘魂飞魄散’上天要折磨姐姐三次才能真正成为大地散仙这才算是得窥堂奥刚刚入法门姐姐吸取他们的三魂七魄也是被天所迫这能怨姐姐么?”
一番话只让钟临听得浑身剧震虽说对面是一个常人嘴中的“妖怪”可这番话却把他带入了一个完全崭新的天地那不是为养家糊口而奔波不是为追求过眼云烟的名利而蹉跎那是一种对生死轮回自然法则的苦苦反抗对缥缈如镜中水月般的无上天道的执著追求一个他闻所未闻的神秘世界。
蓦然一阵鼓点般的铜锣敲打声在钟临的耳旁炸起“钟家坳子”村民聚居的地方***通明锣声响奏他明白是爷爷钟天德已经从后山绕了过去示警村民遁。
女子本已和缓的脸容刹那之间变得阴森冷酷狰狞可怕两眼射出碧绿的诡异闪光再也不含半点人类感情终于明白到钟临的缓兵之计身体缓缓的漂浮于半空嘴中长舌乱吐长长黑无风自舞显然是心中狂怒之极伸出右掌闪电般的拍向钟临的前心。
“嘭!”
钟临被薄纱女子含怒的一掌轰的凌空而起“哇”的一声在空中狂喷鲜血打着横的摔飞出去轰然坠地。
第三章 山中一日,百年江湖
薄纱女子似乎对钟临的欺骗更加不可容忍虽没一下子要了他的命却也咬牙切齿怒斥道:“人类都是一样的口是心非枉我这么相信你个小鬼与众不同既然这样就让我把你们斩尽杀绝你以为他们跑得掉么!”
不知道为何倒地不起的钟临有了一种错觉那就是面前这个“妖女姐姐”在这愤怒的一刻反而忽然有了人性那是只有人的身上才具备的感情。
钟临强忍伤痛两手撑地的缓缓站起对正处在盛怒之中的女子嘴角一掀挤出了一抹苦笑:“姐姐在上小弟如是一个人宁受死于姐姐掌下可为了全村五百多口人命不得不如此了多谢姐姐让小弟临死之前得闻大道!”
说罢早已暗握于手的紫金引雷锤被他猛抛向天双目灵光闪动间充满着一往无回的壮烈仰天喝道:“九天神雷尊吾法咒乾坤二用,皆秉中宫律令疾!”
几乎在秘咒声起的同时紫金引雷锤猛然爆出夺目的强芒苍穹之上形成一道刺眼的光团带着流动的电光火花狂然劈向下界。
薄纱女子骇然仰目想移动身体却被法器引的莫名光线笼罩指头尾都动不了只得提聚全身法力汇拢成团厉啸一声用气团迎向狂然猛劈的天雷。
“咔嚓”一声轰隆爆响大地震动空间中暴起无数的雷电火花震的钟临眼耳口鼻同时渗出了鲜血夺目的白色强芒刺的他眼睛一片生疼耳中嗡嗡颤动“咕咚”一声坐翻在地却感到地表在不住的上下震抖瞬间往常的生理感觉好像一切都不存在了。
天地之间仿佛静止了一下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钟临艰难的撑开眼皮看到的却是冒着浓烟的地表和浓浓的烟雾空间中刺鼻的焦糊味使他还确信自己活着想要站起来却感到肌肉麻木刺疼四肢颤抖头痛欲裂。
尘埃慢慢落定钟临透过尘雾望去一道熟悉的倩影依旧站在自己身前只不过粉红色的薄纱已经焦黑扭成褶皱本如瀑黑已焦黄卷曲女子抱膝成团周围地表完全被天雷劈的焦黑身上黑斑片片浑身冒烟原本玉润白皙的肌肤再也看不出往日的光泽脸上一片煞白。
钟临对如此结果毫不感到意外钟寅初交给他法器的时候就明白告诉他法器形成的天雷不比天降神雷只属于法术引自然界的元素出一击乃后天下乘术咒对着凡人绝对可以让其形神俱灭但对着有近五百年道行的成形蛇妖却只能阻她一阻伤其根本却不能。
女子缓缓的伸展四肢站起身形天雷的一击已经使她受了不轻的伤对修行的影响更是难以估计嘴角挂着两行血印心中已然狂怒双手虚空一爪对钟临厉嚎道:“给我死来!”
钟临随着女子的动作就感到自己四周空间猛然向内挤压把他的肌肉骨头狠狠向内脏挤去庞大的压力碾压的他心脾内脏几乎爆裂百骸犹如被万蚁撕咬针扎剧痛脑中浑浑噩噩呼吸困难越急促。
就在他自忖必死的时候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龙吟般的清啸啸声穿云透地山林震动就见到一个背着大酒葫芦的邋遢老道脚踏长剑凌空飞来在半空中怒喝一声:“孽畜休要伤人!”
就见一道如一汪秋水般的冷寒剑光电闪而至周围满是剑芒刺破空气的呼啸风声钟临周身压力猛然一松迷迷糊糊之间只来得及聚积仅余的一点力气朝天空大喊一声:“道长莫杀我姐姐!”
刚一说完好似一下子轻松了下来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霞光万道云海滔滔千峰万峦的群山环抱之中从高山积雪而化的清溪依山势蜿蜒而下汇集成潭山巅朔风凛冽大雪纷扬满天旋飞飘舞银妆素裹一派妖娆的白色世界。
山腰处积水成潭的天池峰却是一派春色春江花溪潺潺泉水微风过处怡荡东风挟着浓浓的春意拂过寒潭上顿起银鳞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