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他的剑都是相逢的,每一剑都与白凤凰的剑碰上了头,井架住了她的剑势。
而孔别离就趁此狠命攻击。
他的刀是分离的,一刀砍中去,手中,手断,腿中:腿断,剑中:连剑也断为二。
孔别离的刀就叫做“相见宝刀”。
“别离良剑”是为相见,“相见宝刀”乃因离别,所以宝刀良剑,一旦配合,天衣无缝,而且缠打周密,无瑕可击。
莫艳霞著在平时,她武功远不在红凤凰之上,但也决不在宋明珠之下,自轻易可以取胜,但而今受内创,力不从心,身法腾挪大受阻滞,别离良剑一剑幻似一剑,随影附身,相见宝刀,刀刀断斩,白凤凰大感吃力。
大肚和尚见剑庐火光冲天,心里惦念萧秋水等之安危,心同此理的萧雪鱼也担心家里情势,见大局稍定,即往听雨楼奔去。
大肚和尚走得几步,萧雪鱼连忙叫住:
“喂,和尚,抄小径走。”
大肚和尚原是萧秋水至友,交谊最深,情份最久,曾数次到过剑庐,萧雪鱼自是认得,于是唤之打从小径赶到剑庐。
他们却不知道,萧秋水等人,就在他们的脚下。
柳随风在少林两大高手间游斗,天目、地眼二人,一时还夺之不下。
他一共有三招杀着。
这三招杀着,柳随风极少使用过。
连李沉舟,都不知道柳随风的杀着是什么;他曾跟柳五笑道:“若能知道你三式绝招,我愿拿半壁江出跟你换。”
柳五自然不敢换。他答:“我不要江山,却要跟大哥打江山。”他素称李沉舟为“大哥”。
适才杀和尚大师,就是其中一道杀手。
和尚大师己瞧出蹊跷,但未及说出端倪。
他还有两道杀手,但是一直未能出手——天目神僧的“无相劫指”,地眼大师的“参合指”,一直逼住他的精气神,甚至侵袭到他身体上每一个机能。
他一定要腾出机会。
——既然没有机会,他就要创出机会。
——这两名老僧,决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去。
——连杀少林三大僧,加上今日手刃太禅,实在是人生快事。
他突然之间,人向天目神僧扑去。
天目神僧见来势如长空搏兔,一惊,全力出手。
就在这时,地眼大师也看见柳五向自己飞扑而来,鹰击长空。
地眼大师的“参合指”也全挥出。
但是柳随风既没有左攻,也没有右袭,他人还在原地,他以天竺的“多影无幻大法,,攻袭二僧,自己却蓄势发出必杀的一击。
——这一击成或败?
他已没办法知道。
因为就在这一刹那,他的双脚,被人扣住。
他的双足如钉子一般,牢吸在地上,但地面上却摹然伸出一双手,抓住了他的脚。
柳丘立时跃起、拔起、跳起,又运力弹出、踢出、踹出,但是那一双手的功力,竟是深沉不可知的,就似钢箍一样,跟大地同袤阔,而要开启也只能浩叹恨地无环。
柳五双足钉扣死了。
就在这时,刀光一闪。
平凡刀光。
青衫白袜黑布鞋。
刀快,人平凡。
柳五也听过“大侠梁斗”这名字。
他手里淡青一挥,那淡著黛眉的刀光,立时迎了上去。
平凡的刀芒立即黯淡。
但白玉般的剑芒大现。
柳五闪电出手,食、中二指,挟住剑光。
但在同时间,三道光芒同时打到。
一道准、疾、狠:邓玉平的剑锋。
一道急、奇、快:林公子的剑尖。
一道如花的事物,在他面前展开——
唐肥的唐花。
在这一刹那间,柳五居然把这三件无可抵御的武林绝门武器都挡下了。
但他己无法接得住“无相劫指”与“参合指”。
在这瞬息间他一共中了九十一指。
他仆倒下来,就看见拿住他的脚的人。
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见到这个人,可是没想到那么快,而且是在这种情形之下。
他也没料到这人给他造成的压力有那么大,有那么快,而且那么致命,他现在所承受的压力,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那人当然就是萧秋水。
第十六章锦江之水葬唐朋
柳五苦笑了一下,道:“你是萧秋水?”
萧秋水刚冒出地面,就看见柳五千变万化的身形。
柳五那时正聚精会神,对付天目、地眼两大高手,平时精细的他,也没料到地上会无端端冒出个人来。萧秋水便用自己的一只手,紧箍住柳随风的脚踝,加上唐肥、林公子、邓玉平、梁斗、齐公子等人配合攻袭,天目、地眼二人的指攻方才奏效。
柳五一说话,最惊骇无已的是天目和地眼。
他们的“无相劫指”和“参合指”,普天之下,中得一二指者,不死者鲜矣,而他们趁柳五失神之际,连击九十一指,柳随风到现在还笑得出,也说得出话来。
萧秋水看看柳随风,好久才道:“我暗算了你。”
柳五道:“这是事实。”
萧秋水道:“若不是暗算,我抓不住你。”
柳五道:“本来就是。”他额上汗珠烊洋下,但谈笑间不稍变色。
萧秋水道:“我们是仗着人多,否则也打不倒你。”
柳五笑道:“我倒了么?”他笑了笑又接道:“也许我现在是倒了,不过一会儿又会爬上来呢。”
天目神僧怒目一睁,道:“今日老僧要超度你,以祭掌门。”说着凸出中指,屈第一节,缓缓按下,向准柳五的“眉心岤”,指及一半,全掌通红,惟有中指白如封冰。
柳五笑道:“这是阿难陀指。”神色不变。众人一听,却大吃一惊,因“阿难陀指”,只要触中一下,无论是铁甲金冈,也难抵挡,必死无疑。内力上鄙睨天下的铁骑、银瓶二位真人,也曾在“阿难陀指”上吃过亏。惟“阿难陀指”十分难练,天目、地眼二人,内力浑厚充沛,苦练五十年,也只不过把指法练成,但出招无法迅速,一快则失去效力,所以在急速之对敌战中,几乎派不上用场。
而今天目神僧要用“阿难陀指”,显然已生了立毙柳五之心。
萧秋水难过地道:“你……”
柳五道:“你不必难受,我杀太禅,也是暗算,一报还一报,也没什么遗憾的;”柳五淡淡一笑道:
“何况……我毕竟还没有死!”
天目怒叱:“那你就死吧!”中指已对准柳五的天庭捺了下去。
就在这时,柳随风的脸突然全无血色,煞白一片。
他一张口,一口血箭,打在天目脸上。
天目眼前一阵模糊,柳五飞起,淡青的刀光,一刀割断了他的咽喉。
然后他力已竭,气已尽,倒下,地眼大师厉吼出手。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飞刺地眼大师背后。
地眼大师惟有回援,一出手挟住长剑。
那人弃剑,又换上一柄剑,剑刺地服大师脸门!
地眼大师心头一凉,又挟住。
就在这时,侧来一团大火,迎脸焚到!
地眼大师急退,袖袍一拂,大火都反卷了回去。
三人缓得一缓,地眼已看清前面两人,一人三络长髯,神貌俊朗;一人光头大耳,虎目虬髯。
正是“剑王”屈寒山与“火王”祖金殿。
齐公子一见苗头不对,立即出剑攻柳五!
他的四指神剑,出名的快,就在这时,白影一闪,齐公子的剑,直刺入了那白影的胸膛。
那白影正是白凤凰。
她一见柳五危急,奋不顾身闯去,惟孔别离。孟相逢一刀一剑,死缠不放,莫艳霞借力打力,忽然弃剑,孔、孟二人招势一空,莫艳霞掠至,但齐公子已下杀手,莫艳霞来不及制住,银牙一咬,以身躯挡住这一剑。
齐公子一呆,莫艳霞双指一戳,已夺下齐公子双目,足踝飞踢,喘在齐公子鼠蹊里。
齐公子惨嚎,仆跌狂滚。
林公子失色惊叫:“齐……”他只叫了个字,已出了七剑。
他七剑都被人架住,架住他的人也是使剑的。
乌衣帮帮主单奇伤。
梁斗本来不欲在此时搏杀柳五,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他的刀出手。
但一道刀光划成半弧形,“登”地挡了他的刀。
天残教教主司空血的缅刀。
余杀等五人,跟郎一朗和古同同、许郭柳交战起来。
唐肥、唐朋、唐方同时发出了暗器。
莫艳霞白色衣衫上都染了血,她一一代柳五接下,接不下的就以身子挡住。
铁星月、左丘超然、欧阳珊一、邱南顾,忽见一人大吼一声,飞拳卷至,正是“大王龙”盛江北。
邓王平一见场中大乱,他一矮身,闪电般迅游人人丛中,一剑就要结束柳五,孔别离和孟相逢也是同一心思。
但他们三人却发现在这大白天里,有一样阴灰灰的东西,不但接住了他们三人的攻击,还反攻了他们三道腥臭的阴风。
三人退避跃开。就在这时几件事情同时发生了:
柳五忽然不见了。
萧秋水、曲暮霜、曲抿描扑向齐公子,扶住,齐公子却已死了。
莫艳霞浑身浴血,倒地身亡。
——这时全场高手,无一不在此役中全力施为。
——最令人怵目惊心的,是权力帮为救柳五的前仆后继舍死忘生!
柳五在剑庐,一杀太禅,就飘然离去;不再关心部属的生死。
——也许他是认为大局已定,胜利在握,已无需多费心思,亦不必为已逝者伤悲。可是而今这些人,却抛头炉、洒热血地为他拼命,这是为了什么?
萧秋水不了解。
柳五去了哪里?
——莫艳霞却是为了他而死!这时局中情势甚是混乱,但是明显的,权力帮占尽下风。
夭目神憎咽喉虽断,但居然未死,圈i了起来,一指打了出去!
火王与剑王,两人全神贯注,苦战地眼,夭国一指打到,火王一条火棒似的手臂一格,“喀”地一声,时睁骨骼被天目神僧一指打碎。
但人王祖金殿的火也喷到天目神僧脸上。
天目神僧倒地时,脸孔已被火烧焦。
地眼大师的“参合指”源源而出,又打断屈寒山一柄剑。
夭目倒地而殁,地眼怒急攻心,一口气连攻数指,剑王火王齐被逼退,地:巨大师扶起天目,夭目已然毙命,而屈寒山与祖金殿也藉此时机逃遁而去。
林公子的“刀剑\一剑快过一剑,一刀快过一刀,单奇伤咽;里是他的对手,司空血的缅刀又毒又狠,力”上他残缺而练成的奇招,却被梁斗一一化解;盛ili、转眼已气呼累累,铁星月跟他硬拼硬,左丘超然却不住以擒拿困缠,欧阳珊一、邱南顾二人却乘虚夹击·最惨的是目;一朗与许郭杉$、古同同三人,他钉:的对手共有五人,是“朱大天王,,的重部:余杀、苗杀、苏杀、龚杀和敖杀。
。;一朗外号“干手螳螂工,,但他早先已被少林龙虎大师震伤,他的螳螂拳法,最重腰马胁劲,而今因伤,大打折扣。
圄。一朗一心只想杀出重围,但势不可能,他们原本冲入救人,一念朽!五曾在tlfj帮替他”]ta情,有不杀之恩;二是想救柳五以立功,以为“人工”、“剑王,,、“鬼王,,三大天王在,局势必稳得下来,准知:叔子宁、手,那淡青衣衫的人、白衣年轻剑手、刀剑交,=的两名中年人、那痴肥的女子等人,都是高手,郎一朗悔不当初,早知不来也,使出“百步螳螂拳”浑身解数,想脱困而出。
对付他的是余杀和敖杀二人。
余杀是“六掌”中老大,最是精明,焉有不知?敖杀年纪最轻,但十分剽悍,他们四掌交错,就是不放行。
郎一朗大急,改而施展“八步螳螂拳”,想作近身搏击。
本来“八步螳螂拳”,可以制住扣住余杀飘忽的杀着,敖杀凌厉的杀手,可惜郎一朗使到一半,受创处剧痛,满夭星斗,力不从心,勉强以“八步螳螂拳”的步法闪躲,再打一阵,见许郭柳已被苏杀与苗杀杀死,方寸大乱,喊叫道:
“别打、别打……”
叫得凡声,余杀和敖杀全不理会。郎一朗大嚷道:“我投诚了,我脱离权力帮……”这时见“火王”祖金殿受伤,章法更加大乱。
余杀冷沉着脸,修然住手,道:“好,停手。”
敖杀也陡地住了手。郎一朗气呼呼地道:“我……我本就不属权力帮的,只是大……大势如此……不得不……”
话未说完,余杀暮然动手!
郎一朗想要挡架,但敖杀已乍地按住他双臂,双膝顶住他双腿。
郎一朗惨叫一声,他的鲜血随着惨呼喷出。
这时古同同刚刚给龚杀和后来加入战团的苏杀和苗杀杀死。
郎一朗捂胸想说话,但又中了两掌。
他临死时才想到:他向余杀等投诚,毫无用处;因为“六杀”根本就是朱大天王的部下,并不是什么各门各派,或白道中人的高手。
朱大天王的目标是毁灭权力帮,并不是鼓励或接受权力帮的人放下屠刀,甚或改邪归正!
所以落在余杀等手里,只有被诛杀。
只听余杀、苏杀、龚杀、苗杀、敖杀五人各喝一声“杀”字。
“杀杀杀杀杀!”
朱大天王这身边的“六掌六杀”,本来每次杀人后,必各喝出一声:“杀!”共“杀杀杀杀杀杀”六个。‘杀”字,然后同时齐叱:“杀”,这七个杀,刻在钢牌上,便是当日震动武林,闻风色变的:
“七杀令。”
而今这六人不再发令。命令落到了朱大天王的手中。
朱大天上才是一个真上杀人的魔上。
“大王龙”盛江北这时已气喘如牛。
邓玉平、孔别离,孟相逢却苦拼“鬼王”阴公。
阴公以飘忽诡奇之“活杀十八手”,东打西点,却仍闯不出这三人合击的手里。
“鬼王”的武功,力战邓、孟、孔三人,可以说能平分秋色,但是阴公眼见权力帮来援的人,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降的降,他心中大慌,出招也乱了起来。
更可怕的是唐家三姊弟,已走了过来掠阵。
他打着打着,忽然一闪身,青竹经摇,鬼王忽已不见。
众人大感震讶。唐方眼光何等明利,眼见鬼王一晃时,竹叶籁籁,一出手,“雨雾”撒出!
只听啾啾鬼叫,阴公“呼”地自竹树上飘出,打出一把迷迷蒙蒙的粉未,众人掩眼屏息躲过,鬼王竟又不见。
原来“鬼王,,阴公有一种极奇怪的功力,如动物中的蜥蜴、变色龙等,可以随环境事物的色泽而改变,只要附于任何一物上,身体的颜色就与之十分相近,可教人无从分辨,而给他脱逃,或遭之毒手。
这一下子,“鬼王”又不见了。
唐肥叱道:“不要给他逃了!”
萧秋水回望,只见一株柳树,无风而略动,喝道:“注意!”猛冲近,就是一抱!
“鬼王”阴公就附身在这棵树干上,他与萧秋水交过手,知道他的功力,大吃一惊,就要闪躲,但己来不及,倏地头顶零零星星百数十茎乱发,骤然射出!
这些乱发,原来都不是头发,而是暗器,就叫做“鬼毛”!
唐家的人眼快,一看就知道是淬毒而且毒性奇强的暗器。
这时萧秋水正张开怀抱,闪躲已来不及,他的功力高,武技却不好,要闪已迟,就在这时,唐方不顾一切,叫道:“小心:”人已掠出。
唐门年轻子弟中,唐方武功、暗器并不怎样,然而轻功至高,她后发而先至,一推萧秋水,藉萧秋水冲力往右前侧一扑一伏!
这下可谓险到极点。但部分“鬼毛”依然打到。唐方变成在萧秋水前面,眼看要中,萧秋水稍缓得一缓,也及时出掌,他浑厚的掌力,终将“鬼毛”尽数打落。
两人见迄此,一直未有机会叙旧相谈,此刻又在生死一发中并肩联手,真是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无声。
“鬼王”一击不中,知行藏已露,他是何等人物,即刻便逃;众人担心唐方和萧秋水,一见两人无恙,唐肥向柳树打出十枚铁蒺藜,但柳树上已无“鬼王”踪影。柳树一中暗器,片刻即全枯萎。
曲暮霜一声尖叫,用手指着,只见江中一道伏波,翻翻滚滚,向江中潜荡而去。
这时萧秋水与唐方,都恍如梦中,再世为人,一时间觉得只有两人在一起是好的,任由竹风吟啸,江水滔滔,两人只觉情意长,而没有了旁的。
这在唐朋心里十分切痛。他在唐门,一直暗地里倾慕唐方,就在此刻,他瞥见萧、唐二人眸子里都是深远的情意,他原本聪明、精警,而今受创于心,只觉天地之间,都无可泣诉,一时间失却了理智,飞掠而起。
他的轻功,在唐门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否则昔日他化名“汉四海”在古严关哪里可以一飘而过?此刻他悲恨在心,无处可诉,长啸一声,掠向江中。
他人未掠过,脸色全白。
唐肥一见,大惊:“不可——”
话未说完。唐朋已掠了出去。
人在半空,劈手打出“子母离魂镖”。
“子母离魂镖”原本就是极耗真力得暗器——唐门年轻一代的高手中:也仅有唐宋、唐绝、唐肥三人能使。唐朋内功本来不足,体质又极差,但他凭聪悟才智,居然能使“子母离魂缥”,已很不得了,可是每次出手,大伤元气,他在滩江前战屈寒山,已因真力耗尽而遭毒手,在上一次大渡河出手,也因而导致晕倒。
这次他居然凌空出击,唐肥知道用此暗器的挫伤性和杀伤力,但要阻止,已来不及。
只听一声狂啸狂叫,河水里翻翻滚滚,水花溅中,一人狂嚎翻起。
水里都是血。
“鬼王”中镖。
但唐朋人在半空,己无法使力,落了下去。
唐肥轻功不好,来不及救,但她的唐花已发了出去。
就在她“唐花”射出去的同时,“唆”地一声,一条纤细的身影,也掠了出去。
唐肥知道是唐方的时候,一颗心几乎跳了出来。
她为了救急,所以发出了“唐花”。
“唐花”是唐门三大绝门暗器之一,唐肥发出去,连她自己都不能够控制“唐花”的威力。
像一柄宝剑,饮尽了仇人的血,一旦出鞘,连生死也不再是执剑者所能把握的事了。
可是唐方却纵了过去。
“唐花”会不会伤了唐方?
唐肥不禁惊呼出声,像失手打落一个心爱的花瓶,又来不及去捡捞,眼看就要砸碎了,心里又多希望它不破——
唐朋落下。
“鬼王”十只手指,分别插入他左右肋骨中。
他整个胃囊抽搐,痛得没有了知觉,阴公一张口,两只足足三寸余长的犬齿,滴着血向他右腕的大动脉噬来。
唐朋没有挣扎。
就在这时,唐方三枚蜻蜓,一齐打进“鬼王”阴公嘴里。
也就在此时,唐花到了。
这一朵奇诡的花,忽然膨胀百倍,迎头罩下。
这一朵“花”笼罩了两人的死岤。
“鬼王”阴公和唐方都逃不出去,“唐花”的奇艳,照怖阴公凄厉的峥嵘的验,也照亮了唐方俏丽而失惊的清容。
就在这时,唐朋动了。
他挡在唐方身前。
大家看见唐方在“唐花”下清如流水的脸,而唐朋挡在身前,在“唐花”下白无血色。
然后他就沉下去了……
沉、沉、沉……拖着“鬼王”阴公,一直沉人了锦江之底,冲到了无尽无涯的地方……
江里只剩下了唐方。
唐方哭唤:“朋弟……”
第十七章江湖廖落尔安归
就在这时,林公子忽刀忽剑的兵器,突然一分。左手刀,右手剑。
他的兵器原来就是刀剑合并,必要时又可以分开来用。
然后惨叫一声,单奇伤也被分开了。
他是腰中刀,胸中剑。
单奇伤死的时候,梁斗已点倒了司空血,回首向铁星月、邱南顾等叫道:
“别杀他!”
盛江北虽是权力帮中“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中之一,但他原本是武林道上好汉一名,作恶不多,梁斗正有心要保存他。
盛江北本来奋战,一听梁斗说不要杀,一时觉得万念俱灰,摹然停手,长叹一声,一掌往自己天灵盖上拍落。
粱斗一手挽住,笑道:“盛老师,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盛老师是以寡敌众,何必想不开呢?”
盛江北惨笑道:“我已老迈,不是看不开的问题,而是觉得这样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梁斗笑道:“那么盛老师何不重新活过?”
盛江北喃喃地重复了一句:“重新活过?”惘然若失,但眼睛却似暮色中点燃的烛火,在夜晚来临时越来越亮。
这时大局已定。
余杀、苏杀、苗杀、龚杀、敖杀纷纷向诸人拜别,他们这次入川,原本是要擒杀萧秋水,但而今反与诸侠敌汽同仇,结果相结为友,歼仇泄愤,料想今番变化如此之大,权力帮与白道俱人手元气大耗,自己把这消息赶报天王,功多惩少,而且此刻想要从梁斗、林公子、唐肥、孟相逢、孔别离、邓玉平等千里擒罚萧秋水,简直不可能,更且今次之所以能逢凶化吉,多亏萧秋水引路不少,五杀当下已打消伤萧秋水之意,只求离去。
梁斗等权力帮巨敌当前,也不想多结仇怨,故与五杀分手。盛江北呆在场中,茫然若失,梁斗解了司空血岤道,司空血血脉得通,也不夺路而逃,心知群侠无心伤己,而今落在梁斗手里还好,若在林公子、邓玉平等之剑下,则断无超生之理,当下司空血乖乖坐着,梁斗说:
“你本来身体上已有残缺,为何不多作善事,还要跟权力帮为非作歹?你向权力帮依顺,又有什么好处,你们这番拼得一死,图救柳五,而今他逃去无踪,你却被擒,究竟是什么道理?”
司空血虽剽悍凶残,但也明白梁斗是为他好,便说出内幕,好让大家饶他不杀,所以他道:
“你知道我身体是怎样残缺的吗?”
梁斗摇头。
司空血道:“我不是什么当世大侠,也不是武林异人,我没读过什么书,自小就练武,小时替人做工,年少时当人打手,壮年时替人保缥,也算是刀口上舔血的武林人……”
梁斗点点头道:“当一个刀口上敌血的武林人,是不容易的,我知道。”
司空血的一张脸,半爿已被打个稀烂,他指着深深一个血洞的左眼说:“是不容易。十六年前,我押镖时遭人所擒,只是几个小毛贼,我打久了,杀得筋疲力尽,被人绊倒,就扎住了,他们用牛耳尖刀,挑出我一只眼珠子,当我的面,下酒来吃……”司空血苦笑,有一种说不出的讥绡与自嘲:
“我的睾丸,也给人割去了,那人是中原弯月刀洗水清,人人叫她做洗女侠,她见我丑,又会武功,想必不是好人,于是就割了……”他见有女子在场,也没多说,苦涩地笑笑又道:
“我就痛得在地上打滚……那天大寒,冰天雪地,整个春节,我都在晕眩中度过……醒来时有班伤残的人围着我,他们都像我一样,有的缺耳、有的断手、有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照顾我,于是我们结合,跟瞧不起我们的人打架,打不过,再学艺,终于打出了点名气,就叫做‘天残帮’……”
司空血把丑陋至极的脸孔抬起,道:“其实哪里是天要残伤我们!这全都是人伤的……
人以为我们残缺不全,定不是好东西,十六大门派中,也没把我们列榜上……”
梁斗点点头,十六大派中,其实有许多实力莫如天残帮的,但武林人中有根深蒂固的观念,觉得这一群人来路不正,总不登大雅之堂,始终没有列上;邓玉平也大表同意,海南岛是偏僻小岛,非名山名水,所以也没给提名于十六大门派之中,但以海南剑法而论,中原鲜有敌手,就连浣花剑派,因历史不久,所以也不在十六大门派之榜内!武林中门户正邪观念极深重,从此可见一斑。
司空血道:“洗水清割我……的时候,我正在做善事,还未杀过一人,而且还立志扶贫救弱……洗水清处罚我时,白道中人,都拍掌叫好说‘洗女侠又造福武林,泽被苍生了’,我却痛不欲生……我身体上其他部位,也是在大大小小,为求生存的战役中,失去了……譬如说我保镖之时遇有人劫,我跟他打,赢得了则他死,输了就逃,”他拍拍空荡荡的左腿,道;
“……有次逃不掉,腿就给人剁掉了一只,如此而已……别人是刀光一闪,剑光一亮,敌人——大j大恶之辈缓缓倒下去……这很有意思是不是,真是高手作风!可惜我就是那倒下去的人……”
司空血道:“于是受的伤多,杀的人也多起来,凶残之名也愈渐响了。我们这一帮的人,当然也有天性残毒的人,至少每人心里,都有怨毒。我的‘天残帮’歹毒之名,谅诸位大侠早有所闻了?
众人默然。司空血大笑道:“你们可别悲悯同情我,我再断一只手、一条腿,也不乞人怜悯!近些年来,莫干山、点苍、泰山三派‘替天行道’,决定要灭我天残帮,于是三派联手,先追杀在他们近边的我帮子弟,又半夜杀入帮里杀我们个措手不及,我们反击,他们兴问罪之师,于是向少林借得了狗尾、续貂等高手,大举杀进我帮,那一役……”
司空血的眼流出了泪,但他语调不变,“残伤的兄弟,逃得慢些,又岂是这些‘正义之师’的对手,而且伤残的人,最易辨识,所得罪的又是名门正派,是役我们六百九十位弟兄,死了四百六十二人。并非我帮的伤残人士,被误杀者尚不在其数。有的正道弟子较仁慈,把断臂的帮徒不杀,改而废了他们两条腿,诸如此类,总之花样百出……”司空血忽然厉声道:
“在这时候,你看到一群本已伤残,而今被惨杀的弟兄,你有什么感觉?那时候,举世俱非之时有一个极有力的靠山却支持你,你会怎样?!”
梁斗默然。司空血笑了,他的笑容又有了那种说不出的讥俏与自消:
“我们是无药可救的人。所以我们选择了权力帮的支持。发动这次支持我们行动的人是柳五,所以他有难,我们宁为他死。”司空血看看诸人又道:
“也许你们正义之士,大为轻贱这种狼狈为j的行为,但权力帮却是我们的恩人。我们凶残著名,但只要人对我们有恩,而且识得我们也有肉有血,纵然为他死了,也没有尤怨……”司空血笑了笑又道:
“我回答的问题,是不是答得太长了,你们满不满意?”
隔了好一会,梁斗清了清喉咙,才能说话:“他们呢?”
——他们指的当然是彭门四虎、单奇伤、郎一朗等。
他们都躺在地上,尸骨已寒,当然已不能回答梁斗的问话。
能回答的当然只有司空血一人而已。
因为他还活着。
司空血答:“大同小异。”
就这四个字,萧秋水等每个人脸上,都闪过了一道阴影。
——灭大好大恶的权力帮,必不必要,应不应该?
——问题是:权力帮是不是大j大恶,非灭不可?
这问题没有答案。
——谁好谁恶,谁是谁非,都是江湖上最难判别的问题。
司空血又笑了,既丑陋又狞恶,但满眼都是泪光:“或许还可以加多一点点,单奇伤年纪轻,他外号‘飞剑单骑’,整个乌衣帮,三百余众,全由他一手召揽,从筹款到教武,他负担已够重了,而又护短,几个部属做错了事,别人谤及他的帮派来路不正,他不认错,于是就被公认是邪派;权力帮肯承认他,他当然也认可了权力帮。至于郎一朗……”
司空血笑了笑又道:“他脑筋单纯,只练武,不用脑。近年来螳螂门名声大振,所有门务、宣扬、人手调集,都是权力帮暗地里跟他弄的,他父亲临终时,说他这个孩子难成大任,而今却能使螳螂门发扬光大,他更是死心塌地投靠了权力帮……还有彭门五虎,彭家人绝,近五十年来,彭门外族子弟,已给屠杀几尽,……五虎彭门的人,门规极严,不能退出,退出者被追杀于江湖,内外不容……”司空血指指地上四具彭门的尸身又道:
“现在彭天敬当权,武功既低,又无容人之量,贪婪嗜杀,所以这四个彭门外子侄子弟,只好先动手夺权,因权力帮为他们撑腰,所以方才得手……这四人若不听从权力帮的话,才是怪事呢。”司空血哈哈大笑:
“……年前武当派人追杀他们,还是权力帮挡了回去,没料却死于此地。……听说盛老拳师,到得了晚年,方才变节,投入权力帮,也是为了怕南少林的高僧寻仇哩……”
他话未说完,头突然裂了。
他还在笑,张开了嘴,鲜明的血,就从他爆裂了的唯一只右眼溢了出来,又从裂开的嘴里激了出来,怵目惊心,甚是可怖。
地眼大师一收掌,肃然叱道:“你多口,饶你不得!”
司空血死了,被地眼大师一袖震得额裂而死的。
但他的头颅虽然裂了,但裂开的地方,就好像在笑着一样。
铁星月和邱南顾瞪着地眼大师的目光,就似要从眼眶中喷出火来,去烧死地眼大师一样。
少林的荣誉是不容人诽谤的。
所以地眼大师杀了司空血。
“你这样做算什么?!”铁星月大吼道:“杀了一个伤残的人来灭口,就算得上名门正派吗?!”
也许在平常,地眼大师还会跟他理论,但是而今宅心仁厚的主持和尚大师已死,刚直暴烈的天目神僧也殁,地眼不顾一切了,他双目如寒刃。
“想怎样?也要随他一道归西是不是?!”
邱南顾冷笑道:“怎样?……我们给你们杀了,你们就是‘替天行道’,是不是?万一你们给我宰了,就是‘鼠辈暗算’是不是……”
地眼大师老羞成怒道:“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
梁斗微叹一声,长身拦在地眼大师身前,道:“大师,贵派掌门刚刚仙逝,贵派大小庶务,尚需大师调度,何苦在此为小辈滋生事端?权力帮现下占尽上风,贵派中流低柱,还仗大师悉心竭虑,方能力挽狂澜。”
地眼神僧心想也是,少林遭逢此变,也够自己烦心的了,何必跟这般人怄气?当下狠狠盯了铁星月、邱南顾等一眼,道:
“梁大侠说的也是。”众人也不多言,梁斗带诸侠离开了望江楼。
江湖寥落尔安归。
众侠心里此时正是一片落索。
权力帮实力,虽在锦江之畔,浣花溪之战大受挫伤;连柳随风手下的“双翅一杀三风凰”,亦死其四,而李沉舟手下的“八大天王”,也丧了“药王”和“鬼王”,可是白道上一脉,所伤更大,几已没有再与之抗衡的能力。
十六大门派中,点苍、恒山、嵩山、昆仑、莫干、云台、宝华。铜官、马迹、雁荡十派,名存实亡,少林与武当之领道阶层伤亡逾半,无法作战,剩下的天台、普陀、华山、泰山四派,又岂是权力帮之敌?
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