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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绝不多留一刻,立即离开桐城,因为在江湖上闯的人,应该记住一句话,民不与官斗,相府是官,而且是大官,你犯得上吗?”

    厉如冰说道:“你说了半天,没有答复我的问题。”

    陆嬷嬷说道:“你的问题我永远不会告诉你。”

    厉如冰说道:“那么让我再和老夫人再见一面,我也可以撒手不管这件事。”

    陆嬷嬷叹口气说道:“看样子我们已经没有善了时候,姑娘,我实在不愿意伤害你,这也可以说是我的一点私心……”

    厉如冰抢着问道:“你说什么?”

    陆嬷嬷摇摇头说道:“没有什么,我说我不想伤害你,如今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的拐杖一挥,四支火把,四个高挑纱灯,四散站开,空出一个场子。

    相府后院门外,只是一个巷口的交会处,并不是一个很宽敞的地方。

    据说从前更窄,后来因为张家后院与马家相对。

    桐城有四个大姓,张家父子宰相,当然列为第一大户,依序是姚、马、左。所以,姓马的世代官宦人家,也是不好惹的人家。

    两家为了院脚墙基的桩线,相争不让。

    两家的老爷都在京城,两家的管家各自不让,总管自然是裁决不了,谁都惹不起,只好利用为官之道的“拖”字决,能拖到什么时候,就拖到什么时候。

    那时候,张家是老宰相张英在世,老夫人随侍在京,管家就为了一封信,专差送到京城,报告这件事。

    老宰相张英从京里捎回一首诗:“万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长城万里今独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老管家倒是挺能体会老主人的意思,第二天不声不响地将院墙后让三尺。

    后院相对的马家,一见张家自动让了三尺,他也自动后撤三尺,留下了一条六尺宽的巷道。今晚这条六尺巷成了拚门的战场,以和平而闻名的“六尺巷”,如今却立即将要变成血雨腥风的地方,真是对六尺巷的一种无情讽刺。

    陆嬷嬷将拐杖横在手中,眼盯着厉如冰。

    厉如冰中的玉刀,比一般兵刃本来就短,如今对上陆嬷嬷的拐杖,更是差上一大截,但是,厉如冰一点也没怯意,玉刀抱在怀里,从容地道声:“请吧!”

    陆嬷嬷一点也不客气,拐杖当头一点,直敲而至,刚一出招,就起变化,右手一滑,一带拐杖,毒龙般地搅着拐杖后端,横扫而来。

    厉如冰抱着刀没有出手,一闪上身,一跃下盘,闪开一招双式,突然叱喝一声,玉刀抢进中宫,分心就刺,快得如同劝箭。

    踩中宫就进招,是冒有极大的危险。

    厉如冰一出招就如此抢攻,正是抢在“毒龙搅尾”

    那一招的空隙,以一个“快”字,直闯中宫。

    陆嬷嬷一惊,右手一推,拐杖前面的鸠头回头啄向厉如冰的后背。

    她的人是微仰着的,闪刀攻背,是一种两败俱伤的打法。

    厉如冰可以一刀刺进陆嬷嬷的胸膛,可是,厉如冰的背后,也难逃鸠头一啄。

    说时已迟,那时实快。厉如冰刀锋一偏,挑向拐杖末端,人则一个侧滚,正好越过挑开的拐杖,飞身撞向院墙,只见她双足一抵,人似螺旋而起,刀光连闪,一连凌空劈下三刀。

    陆嬷嬷站稳桩步,拐杖右遮左拦,全力化去攻势,双方各自拉开十步以上的距离。

    陆嬷嬷点点头说道:“果然不差!五招之内不但没落败,而且远能抢攻,这是我十年来仅见的一位对手。”

    厉如冰说道:“桐城人文荟萃,但是武功高的人,廖若晨星,陆嬷嬷,你不是桐城人,桐城没有你这么高的武功,你的口音告诉我,你是来自京城,一个京城的高手,来到这偏僻小镇,而且屈身奴婢之列,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陆嬷嬷想了一想说道:“这与你有关吗?”

    厉如冰说道:“怎么没有关系?如果没有关系,你为什么如此严密防范,不让我跟老夫人见面?你还有什么理由说明?”

    陆嬷嬷突然杀气顿生,满脸罩上一层寒霜。

    厉如冰说道:“你知道我的心里在想什么吗?”

    陆嬷嬷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就像是一头要吃人的猛虎,随时都要把厉如冰吃掉。

    厉如冰一直都在表现得非常的轻松,她随意地说道:“我是在想,你呀!一定是皇上派你来到这里。”

    陆嬷嬷说话了,道:“你是在找死,你知道像你这样说法的话,要获得什么罪吗?要凌迟。”

    厉如冰淡淡地说道:“别吓唬我,我是一名百姓,孤剑走江湖,单刀闯天下,皇上这两个字吓唬不了我,再说……。”

    陆嬷嬷回头挥挥手,叫人们退得远些,她有些紧张地问道:“你还想乱说些什么?”

    厉如冰说道:“我说方才所说的话,说中了你的心事,你害怕了?”

    陆嬷嬷没有表示什么。

    厉如冰继续说道:“张家相府一定有某一件事,与当今皇上有关,或者与皇宫有关,而这件事尺有相府里老夫人知道,皇上怕泄露出去,于是就派你来到相府,明是内总管,实际上是监视老夫人。”

    她说得很得意,因为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顺口溜,淄出这么一大段。

    她咳嗽一声,接着说道:“相府本来是等闲人根本:无法进来的,而且老夫人是深居浅出,一般人更是无法接近,这件事当然就泄露不出去,偏偏这时候我来到了相府……”

    陆嬷嬷脸色突然松弛下来,脸上有了笑容,她撇了一下嘴角说道:“敢情你是在胡编胡造。”

    她的话气突然一下又变得和缓说道:“厉姑娘,你是个爱胡思乱想的姑娘,都是在想一些不着实际的事。”

    她提高了声调说道:“我不是不可以杀你,但是,我不是一个嗜杀的人,我要再一次郑重告诉你,你走吧!对你所说的一切,我绝不计较,只要你远离开桐城,我们之间,只当没有发生这件事一样,而且……”

    她笑笑点点头说道:“他日相逢,我们还是朋友。”

    厉如冰俏皮地歪着头说道:“我也再一次地告诉你;我不会离开桐城,除非在一个情况下,我才接受你的意见。”

    陆嬷嬷说道:“你说吧!”

    厉如冰说道:“告诉我,我方才问你的那些话,是不是都是真的?比方说皇上与张家……。”

    陆嬷嬷大喝道:“该死的东西,我看你是找死。”

    正是她要发动全力攻击的时候,突然一个人飞奔而至,来到陆嬷嬷身边,附耳说了两句话。

    陆嬷嬷脸色大变,立即回身指着厉如冰说了一句:“姑且寄下你这条命。”

    说完匆匆就走了。

    究竟是什么事使她如此惶然就走了?

    十六

    在相府后院留下不少人,挑灯龙、打火把的,大家都站在那里发楞。

    要走吧!陆嬷嬷没有说让他们离开;不走吧!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厉如冰四下看看,说道:“你们不走站在这里是不是要找死?你们真的要想死,那是非常的容易,我会立刻成全你们。”

    只见她玉刀一闪,寒光挥动如带,令人股寒欲坠。

    很灵光,四周的人提着纱灯,扛着火把,霎时间跑得一个不剩。

    厉如冰笑笑收起玉刀,相府后院院门没有关上,她从容地走进院门,里面的情形,她是十分熟悉的,很快她来到老夫人静室附近,里面灯火已暗,也没有了人声。

    在那里,心里不停地在想道:“陆嬷嬷如此匆匆离开,必然是相府里发生了大事,一定与老夫人有关,为什么此刻没有了一点动静呢?”

    她在想道:“要不要到老夫人静室里去看看,陆嬷嬷会不会在这里设下陷阱?”

    当然,陷阱是吓不住厉如冰的。

    她正要迈步起身,走向老夫人的静室,忽然,静室前面有人影出现。

    厉如冰第一眼看到那人影,就脱口说道:“是你呀!陆嬷嬷!”

    陆嬷嬷徒手没有拄拐杖,脸色在阴暗的微光下,也可以看得出十分严肃的。

    陆嬷嬷一直走到厉如冰面前不远,才站住了脚步,沉声说道:“你应该想到我会在这里,就如同我会想到你一定会来到这里是一样。”

    厉如冰说道:“你的出现,老实说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老夫人出了重要的事,是吗?你不在她身边,岂不是奇怪。”

    陆嬷嬷闻言一楞,然后她点点头说道:“你很聪明。”

    陆嬷嬷问道:“这么说是我猜对了,能告诉我,老夫人出了什么事?”

    陆嬷嬷沉下脸色,正要发作,但是,她又迟疑了一下,终于松下口气,说道:“厉姑娘!如果我告诉你,老夫人出了什么事,你会离开桐城吗?”

    这个条件开出来,真的让厉如冰不能相信自己耳朵,陆嬷嬷为什么要如此的前居后恭。

    厉如冰定下心来答道:“陆嬷嬷,为什么要把回答的问题,与我离开桐城住扯在一起。”

    陆嬷嬷说得很干脆道:“因为问题的答案里的事,与你厉如冰有关。”

    厉如冰长长地“啊”了一声,她越发地不能相信了。

    陆嬷嬷接着说道:“你知道老夫人发生了什么事吗?她方才仰药自尽了。”

    厉如冰这一惊非同不可,人在一惊之余,不由地脚下一个踉跄,人跟着晃了一下。

    她以一种极端不相信的语气说道:“那是绝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陆嬷嬷说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种坏话呢?”

    厉如冰忍不住喃喃自语说道:“不会的啊!老夫人她是一个诵经礼佛的人,绝对不会做这种傻事。”

    她忽然问道:“陆嬷嬷,老夫人现在情形如何?”

    陆嬷嬷说道:“幸亏发现得早,而且中毒不深,我身上又有解毒的灵药,在这样三种条件配合下,总算挽回了她的性命,只是人是非常的虚弱。”

    厉如冰口中一直在喃喃地说道:“这是为什么呢?是没有原因的啊!”

    陆嬷嬷说道:“这就是我要你离开桐城的原因,因为你在桐城,给老夫人带来困扰,给整个相府带来困扰,偏偏你又不走,所以在百般无奈的情形之下,她只有走上绝路。”

    厉如冰几乎跳起来说道:“你不能这样血口喷人,我绝不会为老夫人带来任何麻烦,一定是你故意这么说的,是不是?”

    陆嬷嬷还没有说话,厉如冰又接着问道:“你根本就是京城里皇上派你来这里监视张家的,如果说逼死老夫人的,不是我这个无关之人,是你,一定是你,我绝对相信是你。”

    陆嬷嬷沉思了一下,抬起头来说道:“厉姑娘,我们到那边去坐下来谈谈。”

    厉如冰回头看看,那边有一块大石头,她便过去坐在石头的一边,陆嬷嬷随后来到石头的另一边,站在那里,看着厉如冰说道:“你似乎开始相信我的话,否则,你不会这样毫无戒心地走过来,因为,你方才那么一转身,我有足够的机会一举制服你。”

    厉如冰说道:“说吧!我能分得出说话的真和假。”

    陆嬷嬷说道:“你是个很聪明的姑娘,你说的话很对,我是皇上派来的。”

    尽管厉如冰一直这么说,可是一旦等到由陆嬷嬷口中亲自说出来,那还是让她吃惊的。

    常言道是:在朝伴君如伴虎,果然是有道理的,张家两朝宰相,忠诚不二,居然皇上还要派人来监视,怪不得有人看破仕途,宁愿老死山林,落得一个清静。

    厉如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禁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陆嬷嬷继续说道:“为什么我不知道?我们这种在宫中做事的人,多听话,少发问,叫怎么做,认真去做就可了,少问为什么那是忌词。”

    厉如冰说道:“相府那么多人,你监视的是什么?”

    陆嬷嬷说道:“监视老夫人一个人。”

    厉如冰啊了一声,这真是一连串的意外。

    像老夫人这种人,已经是与人无争,与世无争了,而且是一位深居不出的朝庭命妇,为什么要派人来监视她呢?

    这是多么说不过去的事啊?

    陆嬷嬷说道:“我只知道监视老夫人不许与外界人等接触,特别是有两个人,一个是玉蝉秋,另一个……”

    厉如冰立即接着说道:“另一个是我?”

    陆嬷嬷说道:“当初我并不知道姑娘的姓名,只知道要监视另一个与玉蝉秋长得十分相似的姑娘。”

    厉如冰说道:“你的话有破绽。”

    陆嬷嬷哦了一声道:“说吧!”

    厉如冰说道:“第一,玉蝉秋在相府里住了很久。第二,我是个江湖上流浪之人,自幼随师父在杳无人烟的地方长大的,没有防我。”

    陆嬷嬷说道:“玉蝉秋在相府住了很久,那是真的,不过,那是在我来相府之前,至于你,长得跟玉蝉秋相似,为什么凭这一点要禁止你和相府老夫人见面?我说过,像我们这种人,是不能问为什么的。”

    厉如冰说道:“老夫人知道这件事?知道你来这里的任务?”

    陆嬷嬷说道:“她当然知道,否则,她又何必害怕到这种地步,违背皇上的旨意,后果是十分可怕的。”

    厉如冰低下头,是在苦苦沉思。

    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是,可以想得到的,她的心里不但充满了迷惘,而且也充满了不快乐。

    陆嬷嬷问道:“厉姑娘,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厉如冰忽然抬起头来,说道:“这件事到目前为止,我心里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远在北京的皇上,要远从京城派你来监视一个女流,而且,还牵扯上两个不相干的少女?这是为什么?这其中有什么秘密?”

    陆嬷嬷说道:“姑娘应该相信我,我是真的不知道。”

    厉如冰忽然问道:“陆嬷嬷,请问你,如果你是我,面临现在这样的问题,你是如何来处理?”

    陆嬷嬷说道:“如果我是你,我现在离开桐城……”

    厉如冰叫道:“啊!是么?”

    陆嬷嬷说道:“你一定是以为我为自己的事才这么说,其实我是真的为了你,因为你留在桐城,对相府确是不好,而对你自己也未见得有利,我以为,你要解除你心中的谜,现在你要去找一个人。”

    “谁?”

    “玉蝉秋!”

    “啊!”

    “你们长得如此的相像,你的问题也可能就是她的问题,合你们二人之力,去察访,去了解,相信存在你们心中的一切疑问,终有澄清之日。”

    厉如冰望着陆嬷嬷,见她说得很诚恳,而且,虽然听起来似乎是不成为理由,但是,再仔细想想,也就觉得不无道理。

    厉如冰忽然问道:“老夫人真的不会有生命危险吗?”

    陆嬷嬷说道:“如果你要去找她,那才真正让她有生命危险。”

    厉如冰点点头,站了起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道:“我听你的,而且相信你所说的话都是真的。我走了,谢谢你的指点。”

    她走到院墙旁,忽然又转身过来说道:“我会去找玉蝉秋的,不过,我以为,即使我找到了玉蝉秋,也不见就知道事情所藏的真象,到时候,我还会回来,见到老夫人,因为只有她才是关键性的人物。”

    她说着话,一个腾身,跃上院墙,飘身落到外面。

    此刻深夜,云掩星月,一片迷蒙,而且还有凉意。

    桐城城西,本来就是荒凉的地段,此刻更是一点人声都没有。

    厉如冰默默地在街上走着,她在想一个问题:“自己为什么会扯进相府与皇上之间的关系中去?”

    这是一个人十分说不通的事,难道说:“……。”

    她瞿然一惊。

    她立即为自己否认道:“绝无此理,我的身世怎么会跟相府扯上关系?相府更与皇上扯不上关系。”

    她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样的问题上。

    一路上思潮起伏,得不到一个结论。

    不知不觉之间,回到了东门城外的白衣庵,悄悄地回到室内,只见白衣庵的住持老尼端坐在室内。

    厉如冰停在门口,说道“师太怎么会到这里来?”

    她发觉自己这话问得有些不合道理,立即又改口说道:“师太如此深夜来到此地,想必有事指教。”

    平心老尼姑站起来合掌说道:“施主遭受到了困难?”

    厉如冰思忖了一会说道:“也没有什么,只是彼此之间的一点点误会罢了。”

    平心老尼说道:“欲除烦恼须无我。施主,如果能把‘我’字看开一些,就多一份佛心,就淡一份世俗,就少一份烦恼,令师留你在桐城,用心是好的,但是,未见得有好的结果。”

    厉如冰惊道:“老师太认识我的恩师?”

    平心老尼淡淡地说道:“令师是一位有大来历的高士,我们没有机会相识,如果要是相识,我一定要劝令师,带你离开桐城,逍遥山林……当然,令师不是这种人,我即使劝她,也未见得听得进去。”

    厉如冰问道:“老师太也主张我离开桐城吗?”

    平心老尼说道:“如今这些话都已经是多余的了,你现在的打算呢?”

    厉如冰说道:“我要去找玉蝉秋!”

    平心老尼也没有问“玉蝉秋”是何许人,只是说道:“茫茫人海,你如何找得到?”

    厉如冰忽然想起一件事,即刻问道:“老师太,你深夜到此,当然不是为了跟我说这样几句话吧?莫非有什么指引,厉如冰敬谨接受。”

    平心老尼说道:“佛缘来到,情缘未了,再说二人同心,其利断金。”

    厉如冰若有所悟地说道:“老师太之意,是要我找一个同行的伴侣?大家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是吗?”

    平心老尼说道:“施主虽然一直承令师在一起,不一定有机会结交知己,其实也不见得,有些朋友只要萍水相逢,就会莫逆于心,有些人相交几十年,也不见得能有深厚的友谊。”

    厉如冰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老师太,我有一件事冒昧相求,我看老师太今年已经六七十岁了吧?”

    平心老尼掌喧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老尼已经九十有五,六七十岁那已经过去很久的事了。”

    厉如冰大喜说道:“我原以为老师太只有六七十岁,觉得你体力有逾常人,眼神更是充足有光,如今听说你有九十五岁,更坚定我的看法。”

    平心老尼没有答话。

    厉如冰说道:“老师太不止是养生有术,而且精通岐黄,是一位医道高手。”

    平心老尼又低低地念了一声道:“阿弥陀佛!”

    厉如冰忽然走到平心老尼面前不远站住,深深一躬,很恭谨地说道:“老师太,方才你说我应该有一个同伴,去走遍万水千山,确是令人感动,只是我有一位同伴,只可惜他中了玄阴掌,性命保住,功力全失……。”

    平心老尼说道:“施主,你的意思是……。”

    厉如冰低头说道:“实不相瞒,这个人正是中了我恩师的玄阴掌,因而丧失了功力,而这个人又与玉蝉秋相识,有这个人作伴,应该是最为合适,只是,他的功力如果不恢复,就一切毫无帮助。”

    平心老尼又是一声悠长的低叹号,缓缓地站起身来,在左边的大袖袖摸索了一会拿出一个布包,交给厉如冰,郑重地说道:“施主!你的心地好,而且又是如此的坦白直率,也算我助了一臂小小的力量。”

    厉如冰恭谨地双手接过。

    干心老尼就向房门外走去。

    厉如冰紧随着两步,在身后说道:“老师太,这布包里面……?”

    平心老尼头也没有回,只有淡淡地说道:“一切都是机缘,到时候你自然会了解。”

    厉如冰追问道:“请问老师太,我明天拿这个包裹,自然是去帮助……嗯!帮助我的朋友恢复了功力了,但是不知道是从医?还是从武功去着手?”

    平心老尼没有回答,她已经走到白衣庵的大门前。

    只听到从黑暗中传来两句话道:“欲除烦恼须无我……各有……”

    余音缓缓,消失在黑夜里。

    厉如冰本想一直追下去,她要问个究竟。

    但是,她没有。她已经确定一点,平心老尼不是平凡的人,她也许是一位武林高人,看破红尘,隐居在此地,也许她是一位得道的比丘尼,隐居市里,暗中流人。

    这种人就算是追上去,她又能告诉你什么呢?

    她手里捧着这个小布包,心里存有一分敬意与感激。

    唯一使她不能了解的,是平心老尼两次特别强调,欲除烦恼须无我,究竟她要说的是什么?

    厉如冰没有去深想,悄悄回到房里,默默地盘坐在榻上,在盘算着明天天亮之后,应该如何展开她的行动。

    因为,她实在没有办法预想得到,当金盏花预和他的功力可以恢复时,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场面。

    当然,厉如冰也想到另外一个问题道:“我为什么要决定选择金盏花作为找寻访玉蝉秋的旅途伙伴?我这么做,是真的为了替师父那一掌玄阴掌赎罪吗?我什么时候改变得如此仁慈?还有对金盏花特别……”

    她的脸都想得燥热起来。

    但是,她立刻否定了自己说道:“我不是那样的人,这一举动我只有一件事是我最重要的,便是要查清楚我的身世,然后……平心老尼不是一再说我与佛有缘吗?青灯古佛,具药梵经,应该是我最好的结局,其他……。”

    她自己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一时间心血来潮,无法安神定心,打坐下去。

    可是在另一方面,住在双井街方家后院的金盏花,也是心血来潮,不能入睡,也不能宁静下来。

    金盏花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个罪人,由于他中了玄阴掌,以致让玉蝉秋以黄花闺女之身,裸裎相拥,救了他的性命,也丧失了少女的尊严。

    虽然说是玉蝉秋出自自己的心愿,而且,也早有以身相许的意思,但是,就金盏花来说,那是多大的一笔人情债,可能一生压在心头,|qi-shu-wǎng|使他喘不过气来。

    事实上还不止于此。

    玉蝉秋为了恢复他的功力,不惜跋涉千山万水,去寻找灵药,甚至冒着不可知的危险,这样的深情,如何还得了呢?

    尤其使金盏花无以自处的,是方家小姐方倩柔。

    这位瞎了双目的姑娘,早已经将一缕情丝,系在金盏花的身上,柔情似水,默默地流向金盏花的心田。

    金盏花能接受吗?那将对玉蝉秋何以对得起?

    金盏花能拒绝吗?一则玉蝉秋离开之前,将金盏花托付给方倩柔,他不能辜负玉蝉秋的一番好意,断然离开方家。

    再则方倩柔如此全心全意地对他好,燃起了人生的希望,如果一走了之,对这位瞎了双目的好姑娘,何以交代呢?又于心何忍?

    俗话说:最难消受美人恩,玉蝉秋和方倩柔都是多情的美人,金盏花真有无法消受的感觉。

    他睡不着,坐不宁,想到极致,他会发疯。

    因此,他连想到最后一个问题。

    都是由于那一掌玄阴掌,使他消失了功夫,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

    困在方家后院,有寄人篱下的感觉,有龙游浅水的悲伤,有一种春儿作茧自缚的痛苦。

    金盏花突然有一种冲动,他要离开方家后院,流落到茫茫人海中去,让自己平凡的人生,平凡的死,与草木同腐一生,也就算了。

    他告诉自己说道:“我决心这么做,管她玉蝉秋或者是方倩柔,你们都离开我的生命远一些,反正我这一辈子没有办法还你们这些债。”

    决心一定,反倒解脱了,百念俱寂,安然入睡。

    他不需要整理什么东西,孑然一身,从此消失在一切熟人的记忆里。

    这一觉他睡得真熟。

    睁开眼睛醒来时,已经是日照三竿。

    轻松地伸个懒腰,正准备起来梳洗,就要悄悄不告而别。

    突然,门外有人敲门。

    门外是春兰的声间说道:“金盏花,你起来了吗?”

    只有春兰就这样一直称他:“金盏花”,还可以勾起他一些昔日的回味。

    方倩柔的“花大哥”,或者玉蝉秋说的“花相公”,都使他有一种不是滋味的感觉。

    按照平日的习惯,金盏花都是起得很早。

    按照平日的习惯,春兰也好,秋连也好,从来没有来叫过他的门。

    因为方倩柔姑娘郑重地交代过说道:“只要花大哥的门是关着的,就不许去惊扰他,他或许是练功,或许是休息,都不宜于去惊扰。”

    今天春兰为什么来敲门呢?

    金盏花的武功消失了,但是,他的武功以外的警觉性,并没有消失。

    他立即想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匆匆地过来开门,迎面就问道:“春兰姑娘,是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吗?”

    春兰站在那里,脸上透着一股奇怪的表情,说道:“金盏花,你是真的关心我们家小姐吗?”

    金盏花立即说道:“春兰姑娘,你这句话有些伤人。”

    春兰歪着头带着一些调皮的口气说道:“是吗?怎么会伤到你呢?”

    金盏花说道:“你家小姐对我是有着天高地厚的恩情,难道我一点也不会关心她?那样我金盏花算是什么人?”

    春兰笑笑说道:“算我说话不当,我要向你赔不是,不过,是不是真的心口如一,待回头就看你的了。”

    金盏花明白春兰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当时还真有些不悦之意,当下说道:“春兰姑娘,我这个人说话,自来就是心口如一,你不应该这样怀疑我。”

    春兰说道:“对不起,我说错了,请吧!”

    金盏花说道:“倩柔找我有事吗?”

    春兰说道:“到了你就自然知道。”

    这情形显得十分暖味,为什么春兰是如此吞吞吐吐地,有着隐藏之意,到底是为什么?

    但是,有一点金盏花可以肯定的,倩柔一定没事,否则春兰不会如此的刁钻使坏。

    他随着春兰之后,走到倩柔住的地方。

    还没有进门,金盏花发觉到气氛不对。

    在倩柔日常起居的地方,除了春兰和秋连,再也没有第三者在,从金盏花来到这里,借居到现在,也从来没有看见过其他的人。

    可是今天倩柔专用的客厅里,居然出现了其他的人,是一男一女两位老人家。

    方倩柔姑娘乖顺地坐在老夫人身旁。

    那位老爷子蓝长袍、黑马褂、胖胖的腮帮,疏落的三络胡须,一看就知是方倩柔的父母。

    方家二老同时出现在方家后院,是从未有过的事。

    自从方倩柔双目失明之后,为了顺从倩柔的意思,把后院划为禁区,任何人不得入内。

    除了老夫人偶尔来看看心爱的女儿之后,坐下来陪女儿话家常之外,连老太爷也不例外。

    今天二老同时到后院,金盏花当然能感觉得到,必定是有很特殊的事,而且这事一定与金盏花有关。

    金盏花脚步稍微迟缓了一下,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周详的准备。

    郑重地说明他所以住在后院的前因后果,诚恳地向二老以及方倩柔姑娘表示歉意与谢忱。

    同时,他要向二老及倩柔辞行,对于倩柔不顾一切收留他这些日子,使他在最失意、最落魄的时刻,给予他继续生存下去的勇气。

    这份恩德,只有来生来世,再图报答。

    心意已定,他便大踏步地走进客厅。

    方倩柔的耳朵是十分灵敏,她立即站起身来说道:“是花大哥吗?”

    金盏花立即答道:“倩柔姑娘,是我。”

    方倩柔松开母亲紧握着的手,快步走向门口。

    因为今天的坐位有了改变,倩柔如此急步匆忙,几乎撞上了一张椅子,金盏花抢上前一步扶住说道:“倩柔,你要小心啊!”

    倩柔急急地说道:“花大哥,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吗?”

    金盏花一愕,不觉说道:“是春兰叫我来的啊!”

    倩柔立即沉声叫道:“春兰,你过来。”

    这时候老夫人说道:“孩子,不要责任春兰,是我让她去请花相公的。”

    倩柔依然沉着脸说道:“她为什么不跟我说?”

    老夫人说道:“是为娘我交代的啊,孩子,要怪就怪娘吧!其实我们没有一点坏意。孩子,你过来,坐在娘这里……”

    倩柔委屈地叫一声道:“娘!你没有尊重女儿当初的约定,女儿眼睛瞎了,与世无争,连个安静的环境都不肯给我么?”

    她的眼泪就簌簌而下。

    这一下老夫人可慌了手脚,赶忙过来,携住倩柔不住叫道:“孩子!我的心肝宝贝,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尤其千万不要哭,大夫不是说过吗?哭出眼泪,对你的眼眼不好啊!快别哭。”

    倩柔流着眼泪不再说话。

    老夫人真不知道怎么样才好,口口声声“心肝宝贝”充分流露出母爱的真挚。

    金盏花这时候说道:“倩柔,你是从来不生气的,为什么今天要生这么大的气呢?再说,这件事并不是坏事。”

    倩柔低低地说道:“可是……可是……”

    金盏花道:“我一直没有跟你提起,令尊、令堂那里我早就应该去拜见,难得他们两位老人家亲自来到这里,岂不是正好么?这有什么关系呢?”

    倩柔抬起头来说道:“花大哥,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金盏花说道:“为什么不是真的呢,我花非花飘、i 白江湖半生,孜然一身,能够认识两位长辈,而且又是至交好友的亲长,这是十分难得的事,有什么不好呢?”

    倩柔这才转过头说道:“娘,这种事你们应该先跟女儿商量一下啊!”

    老夫人好不容易听到女儿有转缓的口气,忙不迭地说道:“是啊!是啊!娘下次可要记住心肝宝贝女儿的规矩。”

    娘这么一说,把倩柔也给逗笑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究竟将金盏花找来是为了什么事?金盏花并不知道。

    “今天就是我留在方家后院最后的一天。”

    金盏花大大方方地走上前行礼,说道:“晚辈花非花向二位老人家请安。”

    他的态度很好,而且称呼也很得体。

    方老爷子本来是捧着一个擦得雪亮的水烟袋,一直在呼噜呼噜地抽着水烟。

    这会子笑呵呵地说道:“年轻人,不要多礼,坐下来,坐下来,在这好讲话。”

    老夫人紧接着说道:“你方才说什么叫花非花,我不是听说你叫什么金盏花吗?”

    金盏花坐在椅子上,微欠着上身,很认真地说道:“晚辈姓花,我恩师为我取了个学名叫非花,至于金盏花那是当年江湖上的朋友,为晚辈取的一个绰号,是不能登大雅之堂。”

    老夫人点点头说道:“这就是了。”

    她和老爷子对看了一眼,又说道:“年轻人,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高堂父母可都还健在否?”

    金盏花顿时有一分伤感,黯然说道:“晚辈命途多难,自幼就遭受到遗弃,实在说来,晚辈是一个孤儿,这种悲惨的身世,是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我是从有记忆晓事开始,我只晓得师父,可以说我是随恩师长大的。”

    倩柔感伤地说道:“花大哥,对不起呀!让你说出了伤心的身世。”

    金盏花说道:“没有什么!令堂老大人她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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