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过头,望着金盏花,问道:“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大老远你拉到这里来,跟你说这些不相于的话,你不会有些奇怪吗?”
金盏花突然有了感觉,立即问道;“二弟,你有什么话要说?”
玉蝉秋说道:“大哥,阳世人的约会,让我替你来可好?”
金盏花霍然起身说道:“二弟,你这个玩笑开得过分了!”
玉蝉秋款款地说道:“大哥,你生气了?”
金盏花想了一下,立即笑道:“二弟,我既然认定你是在开玩笑,我为什么要生气。再说,对你,我应该永远不要生气的。二弟,我们不要谈这件事好不好?”
玉蝉秋委婉地说道:“大哥,你不能让我把话说完吗?”
金盏花点点头说道:“好,我听着。”
玉蝉秋立即露出笑容说道:“大哥,你为人真好。”
她站起来望着面前那圆圆儿乎发亮的坟丘,用一种悠悠遥远的声音说道:“我是一个父母不详的孤儿,我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连恩帅在内,从来没有提过这个问题,可是她老人家却把我送到相府。”
金盏花开始注视着她,而玉蝉秋的眼光,却在眺望着遥远的晚霞。
她的声音有一份幽怨,也有一份无奈:“在相府;能受到老相爷的夫人特别的宠爱,我不应得到她这样宠爱的,然而我得到了。大哥,你知道我会怎么样去想这件事吗?”
金盏花望着她,不敢说一句话。
玉蝉秋说道:“我自己突然觉得,我的身世,一定与相府有关。但是,我没有任何证据。这时候,相府丢了‘金盏’,而且,又没有让我知道……。”
金盏花问道:“二弟,这能代表什么呢?”
玉蝉秋说道:“我不,真的不知道。偏偏这时候你的出现,又告诉我,另外一个长得像我的玉蝉秋,而且对我极不友善,充满了恨意……。”
金盏花问道:“这又代表什么呢?”
玉蝉秋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一个感觉,这些零乱不相干的事,好像与我的身世都有关系。”
金盏花说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玉蝉秋说道:“我禁不住要这样的想。大哥,凭良心说话,如果是你是不是也会有我这样的感觉?”
金盏花想了一下说道:“我不会有这种感觉,如果有这种感觉,我会尽力去寻找答案。”
玉蝉秋合掌向金盏花说道:“谢谢你!大哥,谢谢你为我说公道话。”
金盏花一怔。
玉蝉秋说道:“我替你来赴阳世火的约会,就是要寻求我的答案。”
金盏花断然说道:“不行,二弟,什么事我都可以依你,唯独这件事,我不能答应。”
玉蝉秋说道:“大哥,你对我的身世,一点不表同情吗?”
金盏花说道:“二弟,你应该知道那不是我的意思。”
玉蝉秋说道:“说实话的,大哥,‘金盏’的失落,原来与你毫无关系,你只是同情铁尺土,或者再加上一点点好奇,你从中插手。而阳世火呢?也不过是为了要与你比一个高下,如此而已。我不同,我可以从阳世人身上,追查出‘金盏’被盗的根源,或者我就可以查出我的身世。”
金盏花摇着头说道:“不行!不管你怎么说,这件事我绝不会让你插手。”
玉蝉秋忽然说道:“我知道了。大哥,你是怕我的武功不行,敌不过阳世火?”
金盏花立即说道:“二弟,在相府那天晚上,我看过你的武功,绝不是等闲之辈。但是,阳世火能一举手将铁尺王折腾得像只老鼠,是值得我们警惕的。”
玉蝉秋说道:“大哥是断定我敌不过阳世火?”
金盏花说道:“你千万别生气,我是说万—……万一你的闪失。二弟,那是我一辈子不得心安的,你应该知道这一点。”
玉蝉秋低头说道:“谢谢大哥!”
但是,她立即又抬起头来说道:“如果能够以我的生命,换得我身世的谜底揭开,我愿意毫不考虑的献出我的生命!”
金盏花正要说话。
却让王蝉秋摇手止住,说道:“何况,不见得就能伤害得了我的性命。”
她走回到墓台之前,那是一处空地。她又手面对着金盏花说道:“大哥,我也约略知道你在江湖上的英名,一般高手,难得在你下有十把敌打。现在……。”
她突然弹身而起,疾出如一支脱弦的箭,射向三丈多高的一株挺拔的枫树。
一探手,攀折了两根树枝,人在空中一翻身,双脚一搭树杆,陨星下坠,快接近地面时,倏地一拳双腿,上身向前一伏,极其优美的“寒鸦伏水”,擦地一飘,长身而立。
就在这样一落的瞬间,手中两支树枝,已经除去了树叶细枝,成两支三尺多长的棍子。玉蝉秋将棍子递一根给金盏花,说道:“为了让大哥测验一下,我到底够不够迎敌阳世火,现在我要向大哥讨教几招……。”
金盏花苦笑说道:“何苦呢?我早知道你的武功是传自高人。”
玉蝉秋说道:“可是你并不放心我。”
金盏花委屈地叫一道:“二弟!……”
玉蝉秋说道:“对不起,大哥,我知道你的一番好意质真的感激而且记在心里。现在我就是让大哥放心,阳世火他不能将我怎么样。”
她说着话,手中的树枝一抖,叫道:“大哥,请指教吧!”
她的人向前一探,手中树枝疾出一点,宛如流星闪电,直取金盏花的左肩。
金盏花一塌肩,口中说道:“二弟,请你听我说。”
玉蝉秋说道:“大哥,请你指教过了再说吧!”
人在说话,手中的树枝,带着啸声,有如狂风骤雨,攻招绵绵不断。
玉蝉秋以树枝代替宝剑,走的是灵巧的路子。攻出的剑招,自成一家。但是在灵巧中,凌历非常。
金盏花并没有还招,但是,他是全力以赴,凝聚精神在如幕的剑招中,从容闪躲腾挪。
玉蝉秋突然说道:“大哥,出招吧!要不然我可要得罪了。”
她的话音一落,脚下忽地一攀,快得有如风摆垂柳,飘忽不定,但是每一步都配合着剑招,暗藏玄机。
她手中的树枝顿时像是万星乱闪,一时真不知道她的剑尖指向何处。
金盏花顿时一声长啸,右臂一伸,挥出一招“投鞭乱流”,刚一避开对方的树枝,修地又翻身反腕斜地里一抽“苏秦背剑”,只此两招寻常可见的招式,腾出身边空隙。墓地弹起一跃,冲天拔起三丈有余,正好贴近一株挺直冲天的枫树。
只见他左手一挽树枝,荡了一下秋千,悠然飘下。
双手撇开树枝,抱拳说道:“二弟!行了!我服了你。”
玉蝉秋笑吟吟,微红着脸说道:“大哥,你只出手两招,真功夫还没有露呢!分明你是在哄我的。”
她在说话的时候,有几分撒娇的意味。但是,她自己立即发觉,与她这身易钗为弁的打扮,不太合调,越发地脸红起来了。
不觉低下头怔怔地说道:“你是在跟我说客气话。”
金盏花也笑吟吟地走过来,扯扯玉蝉秋的衣袖,回到祭台一旁坐下。
他指着渐渐暗淡的西边天际,说道:“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再坐一下可好?”
玉蝉秋立即说道:“好啊!只要你还不饥饿。”
金盏花笑道:“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我没有说,那是因为我已经把你看作是江湖客,谈到兴趣的时候,哪里还记得饥渴二字。”
玉蝉秋笑笑说道:“这话很有点交情,听起来令人舒服。说吧!你的话主要的内容还没有说出来。你说你服了我,暂不论你的用心是什么,请你继续说下去。”
金盏花说道:“二弟,不瞒你说实话,自我在常州立意扬名之前,一举在江湖上击败了四大高手,而且是当着天下武林有头有脸的人在场,可以说是一举成名。”
玉蝉秋认真的点点头。
金盏花继续说道:“自此以后,曾经会过不少自命高人。一方面是他们在找我挑战……。”
“那是希望也能击败你之后,一举成名。”
“另一方面我也多少有一些故意惹事上身,我希望不断地进步巩固我的威名。”
“说来说去,归结还是一个‘名’字作崇啊!”
“二弟,也许是我浅薄,热衷求名。我觉得大丈夫生于世,雁去留声,人在留名。”
“大哥,我可没有说你浅薄啊!有道是:三代以下,能不好名的,有多少?好名,并不见得就是坏事。继续说你的主题吧!”
“就这样,我会过各门各派的高手,接过各种不同,而且是各有特点的招式。但是,这些人还没有在我的金盏花下走过十招。”
“啊!”
“你也许觉得我有些狂妄;但事实上我在武林中的遭遇,培养了我的狂妄。当然,我知道,我在武林中所遇到的都是一些名过其实的脚色,还没有遇到真正高明的人。但是,今天我碰上了……。”
“大哥,你这样说让我脸红的。”
“我说的都是真话,跟你,我用不着说假话。”
“如果你是要这么说,我会惭愧的。”
“你在十招之内,逼我非出手不可。虽然我全力还了两招,逼开一点空隙脱身,就在我飞身而起的瞬间,你的树枝扫到了我的衣襟,在大襟下面,扫裂了半寸长的衣角……”
“对不起!”
“怎么说起对不起呢?我是诚恳地告诉你,我心里的话,你,是我闯江湖以来,第一次遇上的……。”
“大哥,不许说那个两个字。”
玉蝉秋脸上绽放着笑容,红得如霞,只可惜夜幕已垂,让人看不清楚她是笑得多么开心,多么可爱!
虽然如此,仍然不难从她的说话声中,听出她愉悦的心情。
她说道:“我知道,大哥是同意我替代你,在四天之后,到这里来会阳世火,所以才故意把我说得那么好。不过,不管大哥怎么说,我来会阳世火,取回‘金盏’,打听身世,绝不会让你丢人。”
金盏花说道:“二弟,我说你的武功高,这是一点也不假。但是,如果说因此而同意你来会阳世火,那还只是你自己的想法。”
玉蝉秋歇气地没有再说话。
金盏花问道:“生气了!”
玉蝉秋一变而为悠悠地说道:“你一点也不同情我的处境,你一点也不希望我早日了解我的身世。”
金盏花说道:“怎么会呢?我想的正好和你相反。你想想看阳世火以‘神愉’闻名于武林,不但善偷,而且更有一身极高的功夫。你没有听到铁尺王说吗?一举手之际,铁尺王在他面前,如同是孩提一般。”
玉蝉秋有些负气说道:“说来说去,你还是对我没有信心。”
金盏花叹口气说道:“二弟,也许是我对你太关心,因为我突然变得没有信心起来,那不仅是对你,也包括我在内。你试着想想:如果,我是说万一你失手在阳世火的手下,你的身世就永远没有机会明白了。我不同,二弟,我只是一个人,万一我输在阳世人的手下,至多是人一个、命一条!”
他的话说得很有感情,让玉蝉秋听了很是感动,而且心里有一阵暖暖的感觉。
但是,突然她又想起一件事,说道:“大哥,比起我来,你更不能冒险,尤其是目前。”
金盏花说道:“这话怎么说?我是一个了无牵挂的人,当初恩师放我下山的时候,是希望我能在武林,行侠仗义,做一番事业,以不负此生。如果我败在阳世火的手下,恩师失望,如此而已,还有什么可牵挂的?”
玉蝉秋说道:“不,我的身世,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不同,大哥,你现在身上还有一个无形的诺言。”
金盏花不解地反问道:“诺言?”
玉蝉秋说道:“不止是诺言,而且关系另一个人的一生。”
金盏花说道:“还会是谁呢?”
玉蝉秋说道:“那就是命薄如纸,貌美如花的方倩柔姑娘!”
金盏花一听,只觉得“轰”地一声,人都觉得有些天旋地转了。
七
对金盏花而言,方倩柔是的救命恩人。不止是恩,而且还有一份令金盏花永远难忘的柔情。
更重要的这份恩和情,是来自一位不幸瞎了双眼的姑娘。金盏花自从知道方倩柔姑娘是位瞎眼的人,他心里就下定了主意:一定要设法去找灵药、去访名医,治好方倩柔的眼睛。
如今,阳世火向他挑战,他不能不接受。
接受这次挑战,不是一种争强夺狠的事,而是关系到“金盏”,关系到玉蝉秋姑娘。
提到玉蝉秋姑娘,是会使金盏花心里感到感动的。
他从没有碰到一位江湖儿女,能像玉蝉秋那样,跟他莫逆于心。
玉蝉秋虽然不是江湖儿女。但是,她的武功、她的谈吐、她的气魂,比一般江湖儿女更具有爽朗的气魂,而且在爽朗中,更有一份温柔。
金盏花对玉蝉秋有一份无法解释的感情,在浓郁的友情中,是否也渗有一份真挚的爱?他自己也分辨不出。
正如玉蝉秋所说,接受阳世火的挑战,是一种冒险,没有绝对的把握一定会赢。
既然是一种冒险,金盏花断不能让王蝉秋来应战,何况,阳世火指名挑战的人是他。
既然是一种冒险,万一他输了,他受伤了,甚或他死亡了,他对方倩柔的内心承诺,又该如何?那恐怕是他死也不能瞑目的事。
他永远忘不了春兰姑娘送他离开方家后院时所说的话:“记住!只要你有心让我们小姐快乐,一切困难都不会存在。”
他想:“要使方倩柔快乐,莫过于让她的眼睛复明!”
他要赴阳世火的约,这个愿望就有破灭的可能。
金盏花,这位聪明机敏的武林青年高手,现在处在两难之间。
他直怔怔地顿住在那里。
玉蝉秋一变而为极其温柔地说道:“大哥,接受我的意见好吗?”
金盏花一惊不觉脱口说道:“接受你的意见?什么意见?”
玉蝉秋微笑说道:“四天之后,我到这里来赴约,你启程到各地去寻找灵药、名医。我希望能在阳世火的身上,发掘到我的身世,而大哥你呢?可以帮助方倩柔姑娘,使她复明,了却你的一桩心愿。”
金盏花沉吟不语。
玉蝉秋说道:“大哥不说话,想必是同意了。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回去好好地饱餐一顿,我们都饿了。”
金盏花突然说道:“不!蝉秋!”
这声“蝉秋”叫得突然,却又叫得自然,是那么样的脱口而出。
玉蝉秋还震动在这声称呼里,金盏花又接着说道:“我已经决定了,绝不让你代我前来赴约……。”
玉蝉秋叫道:“大哥!”
金盏花说道:“蝉秋,你不要误会,这与你的武功毫无关系,实际上,你跟我的武功都是不相上下,而且,这也谈不上信誉不信誉的问题,老实说,对于阳世火这种人,也谈不到要对他守信。”
玉蝉秋款款地说道:“大哥,那究意是为了什么呢?”
金盏花说道:“蝉秋,如果要我说明为什么?我只能说……只能说……”
玉蝉秋有些着急说道:“大哥,金盏花是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武林中是暂头沥血的英雄豪杰,有什么不能直截了当的讲呢?”
金盏花说道:“蝉秋,如果以你的安危,和方倩柔姑娘的眼睛相比,我宁可选择前者。”
金盏花的话,说得极其含蓄,他是思考过后,才鼓起勇气说出来。
但是,听在蝉秋的耳里,是一个很大的震撼。
金盏花继续说道:“蝉秋,原谅我说得如此突然,但是,这是我心里的话,对方倩柔姑娘,我是一种同情、一种报恩,因而产生了个承诺。当然,做一个人,任何承诺,都是一诺千金,我一定要实现的。时间却不必是如此的急。至于对你,蝉秋!那是不同的……。”
玉蝉秋轻轻叫道:“大哥……。”
迷蒙的星光之下,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玉蝉秋的眼里含有晶莹的泪珠。
金盏花惊道:“蝉秋,我鼓足了勇气说出心里的话,冒犯了你!你生气了!”
玉蝉秋摇摇头。
金盏花伸手过去,握住玉蝉秋的一双柔手。望着她的脸,也轻轻地问道:“蝉秋,这么说来,我的理由可以被你接受了?”
玉蝉秋说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金盏花笑道:“只要你让我赴阳世火的约,你的任何条件,我都可以接受。”
玉蝉秋说道:“我要陪你一起来。”
金盏花沉吟了。
玉蝉秋带着一份娇嗔说道:“大哥,你刚刚说的话,转眼又想赖帐了!”
金盏花笑道:“蝉秋,我金盏花不成材,可以赖任何人的帐,唯独对你,我可没有这个胆子。”
玉蝉秋破涕一笑,轻轻地说道:“那就好了,我看你那样沉吟不语的样子,以为你要说话不认帐了呢!”
金盏花说道:“蝉秋,我是在想。阳世火只是向我一个人指名挑战,如果我和你一起这里来,他会不会……?”
玉蝉秋连忙说道:“大哥,有你一个人已经足够对付阳世火,我只不过是站在一旁,替你助威叫阵罢了!再者,大哥,你不要忘了,在阳世火的‘金盏’上,说不定可以找到我身世之谜。”
金盏花立即说道:“好,我答应你!”
玉蝉秋不觉蹦跳地说道:“谢谢你!大哥!”
她以“秋二弟”易钦为弁的男装身份,叫一声“大哥”的。可是如今一股娇气的小女儿模样,与她那身装束,看来令人十分好笑。
可是,看在金盏花的眼里,却有另一种感觉。
玉蝉秋姑娘看起来,锦衣玉食,相府里奴仆如云,过的人间第一等的生活,她应该很快乐,应该是一位无忧无虚的仙子。实际上,她并不快乐,她很孤独。
如今,她遇上了豪放不过的金盏花,使她尝到了另一种情感,把她活泼的本性,无形中流露出来了。
金盏花深深地觉得:“玉蝉秋这份真情,要认真地爱惜。”
他一直握住玉蝉秋的双手,低声问道:“蝉秋,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玉蝉秋点点头,柔顺地依傍着金盏花,两人缓缓地离开了“宰相岤”,走向桐城县西门。因为他们出城的时候,走得很快,没有注意到路旁的景物。
如今如此漫步走来,路途并不很近。
桐城县城里,现在已经二更天了,他们还在城外五里的地方。
这地方叫“五里拐子”,是个很奇特的地方,聚居着几十户人家。
桐城县民风淳朴,二更天已经是家家户户熄灯睡觉了。
只有靠最尾上那一家,门扉里透出灯光。
他们走过门口,从里面传来一阵阵豆浆香味,是一家豆腐店,起早磨豆子,煮浆做豆腐。金盏花立即笑着接送:“进去喝一碗豆花。”
两人相视而笑,着实有“深知我心”之感。
金盏花上前敲敲门,应门的是一位五十多岁老人。
佝偻着腰,低哑着嗓子说道:“两位有什么事到小店来?”
金盏花陪笑说道:“从乡下回城,路上肚子饿了。闻到贵宝店浆香味,特地来买两碗豆花喝喝,垫垫饥。”
那老头说道:“两位住在城里,平日要请两位来小店,恐怕也不容易。今天这么晚,难得两位路过,这是缘分。请坐!我去替两位端豆花去。”
金盏花偕着玉蝉秋走进小店,在一张小方桌旁坐下,他笑着问玉蝉秋说道:“桐城县真不愧是文风荟萃之地,在这样的郊野,一个买豆腐的老人,说话如此彬彬有礼,而且出口不俗,又是如此的好客,真是难得。”
玉蝉秋还没有说话,那老头已经端着两碗热腾腾的豆花,上面浇着作料,一阵香味,令人垂涎。
金盏花口称“多谢”,说道:“老人家就是一个人照管这间店吗?”
老头说道:“还有我的老伴跟我的儿媳妇。两位趁热吃吧!”
金盏花端起来喝了一口,大赞说道:“真是人间美味!”
玉蝉秋也喝了一口说道:“真好!我在这条路上来来往往,也不知道有多少次i,可是从来就不晓得这里的豆花竟是这么好喝。”
老头佝偻站在一旁笑道:“两位既然喜欢,待我再替你们准备一碗去。”
金盏花连忙说道:“老人家不必再麻烦!”
老头说道:“不麻烦!我还要到灶下去添一把火。两位请慢慢用。”
金盏花和玉蝉秋在享受着又香、又嫩、又热腾腾的豆花,又是在饥饿的时候,真是喝得浑身舒服。
他们又喝完一碗,意致未尽,兴致勃勃地等待喝第一碗。可是,左等右等,那佝偻着腰的老头,却一直不见他的人影。
金盏花忽然有了警觉,他对玉蝉秋说道:“蝉秋,你过去经过这里,见过这个老头吗?”
玉蝉秋有些惊讶说道:“大哥是否发现有些可疑之处?”
金盏花说道:“我只是觉得他的人突然不见了,感到有些不寻常。”
玉蝉秋说道:“他说是到灶后添火去了。”
金盏花说道:“走吧!我们去看看,他添火用不了这么久的时间。”
两人绕过灶台,来到灶后。
灶门是在房子外面,堆了一大堆木柴,灶里正火光熊熊,火势正势。就是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灶的另一边,连接着一间房子,房门是紧闭的。
金盏花过去敲敲门,里面没有人应声。
用手一推,很容易地推开房门,里面黑洞洞的没有灯光,可是很快就发现里面有三个人,一对老夫妇,还有一位年轻的小媳妇。
三个人的眼神。都流露着惊惶之意。
金盏花对玉蝉秋看了一眼,转过身去对里面的三个人说道:“老人家,你们受惊了。”
老冰的胡子已经花白,分明是受惊过度,颤抖着嘴唇,说不也话来。
另外老婆婆和小媳妇,两人拥在一起,眼神里告诉人的是无限的恐怕。
金盏花挽住老头,安慰着说道:“老人家,不要害怕,我们只是路过此地,讨一碗豆浆喝,看到没有人,才找到这里来。”
他忽然一动,指着玉蝉秋说道:“你瞧!他就是相府里的玉总管,有事可以跟他讲。”
老大爷被扶到外面坐定,金盏花舀了一碗热豆浆,让他喝了两口,定下心神,才颤巍巍地问道:“这位爷真是相府里的总管大人吗?”
玉蝉秋笑道:“错不了的,老人家,我就是和我大哥从宰相坟回来,我们没有骑马,散步走得太晚,看到你这里有灯光,所以进来歇歇脚。”
她说到这里,向四下看了看,又接着说道:“老大爷,你们总共三个人,怎么会躲在房里,外面不留人,锅里煮着浆,灶下烧着火,那多危险呀!”
老大爷心有余悸地说道:“总官大人,你有所不知,正是我们一家三口忙煮浆点卤的时候,从外面进来一个人……”
金盏花连忙问道:“是什么样的人?是年轻的?还是年老的?”
老大爷说道:“是一位年轻不老的人……。”
他在说话,在他身后的婆、媳二人,咭咭咕咕细声说个不停,而且眼神不断地在金盏花的身上溜来溜去。
玉蝉秋连忙插嘴问道:“老婆婆,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老婆婆没有来得及说,主蝉秋忽然心里一动,连忙接着又说道:“老婆婆,你老人家是不是看到我大哥跟方才来的人,有几分相像?是不是?”
金盏花闻言意外的一惊,说道:“蝉秋,你怎么会想到他?”
玉蝉秋笑笑说道:“只是偶然想起,再看到他们婆、媳二人一直在对你望着。你忘了铁尺王说的,阳世火跟你神情很像。”
老婆婆说话了:“总管大人,你说的一点也不错。先前来的那人,跟这位爷虽然不完全像,可是他们两位的神情。那真是像极了,真像是孪生的双胞胎……。”
老头叱道:“老伴儿,你在胡说些什么?”
金盏花笑道:“谢谢你,婆婆,没有关系,你说的人我已经知道了,他不是我的同胞兄,但是,我认识他。不知道他对你们做了些什么?”
老头说道:“没有!他什么也没有做。”
老婆婆说道:“他只是将我们赶到房里关起来,至于他在前面做了些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
玉蝉秋说道:“他在前面也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替你们卖了两碗很好吃的豆花。”
老俩口怔怔地望着。
玉蝉秋从身上取出一小锭碎银子,放在桌子上,说道:“老大爷,这是给你的豆花钱。”
老头可急坏了,口吃地说道:“总管大人,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我们不能收……不能收你老的银子!”
玉蝉秋笑笑说道:“没有关系,就算是我存放在你这里,以后我到宰相坟来,就会来喝你的豆花。”
她说着话,便已经拉开了门,走到外面。
外面夜空迷蒙,整个夜凉如冰,没有白天的灼热。
玉蝉秋说道:“大哥,看样子从客栈开始,我们就已经盯上了。”
金盏花闷声不响。
因为他的心里有一份难以言宣的自责。
正如玉蝉秋所说的,恐怕坐客栈开始,就已经被阳世火盯上了。可是他却一点也不知道,直到如今还被人家耍了一招。
这件事对玉蝉秋并没有什么,因为她没有江湖经验,一个生长在相府里的姑娘,她不该懂得这些江湖上的花招。
然而金盏花不同,金盏花是江湖上的名人,他应该有这份警觉,但却丝毫不觉,那是说明什么呢?是说明阳世火的武功,超过他很多,使他无法知觉。或者是说明他太过于掉以轻心了。
一个闯荡江湖,而且处处树敌的江湖客,意志力的松弛,那是十分危险的事!
如果因此而连累了玉蝉秋,那是会令金盏花惭愧不安的。
玉蝉秋似乎很能了解金盏花的心情,她走近他,低低地说道:“大哥,没有任何人会想到他会来这样一记花招!”
金盏花苦笑说道:“蝉秋,这件事,应该是我一生的侮辱……”
刚一说到此,突然顿住,他伸手一带玉蝉秋。
玉蝉秋也警觉到了。两人双双一闪身,躲开对面的路边一棵树上飞来一白色的暗器。
玉蝉秋在一闪身之后,复又一扑上前,伸手接住。
金盏花却在一闪身之后,一挺腰,冲天拔起,夜空里展翅飞起一只灰鹤,一折身,扑向那棵树。
人在空中那一刹,从身上取出“金盏花”,一按卡簧,嘭嘶嘶一阵破风,射出“金盏花芯”的暗器。
人一落地,再次猛扑上前,可是,树上的人已经香无踪影了。
玉蝉秋可以看出金盏花是真的生了气。
她追赶上来,叫道;“大哥,窃寇勿追,尤其是在黑夜里。事实上,他在打出这枚纸缥之后,已立即撤走了。”
金盏花说道:“纸镖?是飞笺留信吗?”
玉蝉秋将手中的“镖”,递到金盏花的面前。
原来只是用一要树枝,用纸包着,当作是飞镖打出,可以看出打出镖的人,内力深厚的一斑。
金盏花将纸镖展开,上面写着:“字奉金盏花大侠,并相府王总管同阅:今天对二位作了一次小小的游戏,只仅仅是游戏而已,否则,我只要在豆花里做一点小小的手脚,二位就已经一命呜呼了!看看!我这个小偷儿并不是卑污的小人,非但不是小人,而且还是个君了。四天后再见,但愿你们在这四天之内,不要发生任何意外,否则,我会抱憾终身的。”
下面署名的是一个图,画的是三只手。
金盏花拧着纸,手在微微地颤抖。
玉蝉秋上前握住他的手,温柔地说道:“大哥,你相信字笺上的话吗?”
金盏花沉声说道:“蝉秋,我对你是应该惭愧的!不论这字笺上的话真伪,我都会对你感到惭愧的。”
玉蝉秋说道:“大哥,这分明是他对你比武的一部份。因为两位高手动手过招,如果能够先将对方的心神意志扰乱,这就是先胜之胜。”
金盏花顿了一下说道:“先胜之胜?”
玉蝉秋微笑着说道:“先胜之胜的意思是这样的:大哥,你和阳世火之间,极有可能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比武,也就是说,彼此相差无多的高手。大哥,你同意我把阳世火评为是高手的说法吧!”
金盏花点点头。
玉蝉秋说道:“高手比武,胜负只是些微之差。在这种情况之下,只要有一个人先将对方心神意志动摇了,困惑了,他就等于先就已经打胜了一场,在气势上凌驾于上,等到真正拼搏的时候,胜负之数,应该说是早已决定。”
金盏花叹道:“蝉秋,现在我是真正的对你自叹不如了。”
玉蝉秋笑道:“大哥,人总是有疏忽的时候。大哥是性情中人,最是不能忍受旁人的灼动,一时间的激动,这也是人之常情。”
金盏花说道:“如今之计?”
玉蝉秋说道:“回去再说,还有四天。我们好好地合计合计,打赢这一场,目前是我们最重要事。”
金盏花点点头,刚要离开,他又停了下来,对玉蝉秋说道:“蝉秋,我想我们不必再等四天了。”
玉蝉秋也立即微笑接着说道:“当然,如果有人将要在这个时候对上,提早把事情解决,也未尝不好。”
金盏花朝着树林里笑道:“朋友!既然你一直在盯着我们不放,何不请出来见面呢?”
果然,从树林里走出来一个人。
浑身白色,穿的是一身白色的长衣,长裙拖地,缓缓行来,如同凌波仙子下凡一般。
在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小孩子,年龄不过十来岁,手里捧着一把刀。
金盏花是什么场面没有见过的人?这个人如此一现身竟然使他惊讶如此地步,那是少有的。
来人是位极美的姑娘。
来人的美,是一种冷绝寒霜,令人不敢亲近。
来人长得跟他身旁的玉蝉秋姑娘,长得一模一样。
金盏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相像的人,除了对方那种冷峻的神情之外,几乎让人分不清楚她们之间谁是谁。
金盏花错惊了一会之后,立即迈步上前说道:“请问姑娘……”
对面那位姑娘拦住他说下去:“与你没关系,叫她出来说话。”
金盏花抢着说道:“对不起!因为方才我们在豆腐店里,受了别人的愚弄,姑娘藏身林中,我们以为你就是方才那个人,所以,我的说话稍有不顺之处,请姑娘不要介意。”
那姑娘不耐烦地说道:“我已经说过,跟你没有关系,我找的是她。”
她用手指着玉蝉秋。
玉蝉秋上前说道:“姑娘如此怒气冲冲找我,是我得罪了姑娘吗?”
那姑娘冷冷地说道:“我没有生气,这是我说话的习惯。”
玉蝉秋“哦”了一声,微笑说道:“既然这是姑娘说话的习惯,那就好了,我慢慢学着来敌适应姑娘这个习惯好了。”
那姑娘也没有在意玉蝉秋说话的语气,仍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