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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出了真情,如果不是金盏花失约迟到,她早已经吃过午饭了。

    就在这一段,丫环二人各捧着一个托盘进来。

    放在桌上,叫人感到满目清凉。

    一个是浅绿色好像是翡翠一样,里面盛的是切成一片一片的藕。

    另一个白色瓷盘,盛着一盘新鲜的莲子。

    玉蝉秋姑娘笑道:“这大概是生活在相府的好处,这时节一般人还是吃不到藕和连子的。相府里就有那些巧夺天工的人,让你提早尝到各种时鲜。嗯!这时候吃藕,对中酒以后的人,应该是太合适了。”

    金盏花谢道:“多谢玉姑娘。”

    本来是吃饭饮酒的,却变成吃新鲜的藕,刨新鲜的莲子,人生许多事情就是这样叫人难以预料。

    这一盘难得吃到的藕,吃得金盏花浑身清凉,满心顺畅。

    玉蝉秋姑娘手拈着一块藕,细细地咬着,说道:“花兄,昨天我们在临别之前,曾经提到……。”

    金盏花立即抱歉说道:“原是说好要去见那位安庆府的名捕,由于我昨天醉酒,一直到今天拖延了时间。”

    玉蝉秋姑娘说道:“那倒没有什么。因为他在桐城县,一时还不会离开。至于你所说的阳世火也好,另一位玉蝉秋也好,在他们的目的未达到之前,也不会离开桐城县的。因此,早一些去见那位名捕和晚一点和他见面,都不是很重要的事。”

    金盏花问道:“玉姑娘,你说他们的目的未达到之前,他们不会离开,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玉蝉秋姑娘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只是在猜想,与‘金盏’有关,或许也与我有关。”

    金盏花一怔问道:“与‘金盏’有关是对的,可是与姑娘会有关吗?”

    玉蝉秋姑娘微微一笑说道:“我也说不上理由,只是我心里确实有这种感觉。”

    她坐正了身子,改变了话题,接着说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昨夜我们分手之前,你问我在相府的身份,一时之间,我无法回答你……。”

    金盏花立即说道:“玉姑娘,昨天是我一时好奇,因为你说,到相府来只要提到你,就自然的会有人通报,才使我想到,你这样受尊敬,到底你在相府是什么身份呢?我后来觉得问得非常没有理由,也没有礼貌。”

    玉蝉秋姑娘笑笑说道:“昨天我没有回答你,是因为当时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你,与礼貌无关,你问我的话,也毋须要找理由。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在相府的身份。”

    金盏花说道:“如果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当然愿意听。”

    玉蝉秋姑娘说道:“从昨天夜晚,你夜探相府的情形看来,我好像应该是相府的护院。”

    金盏花笑道:“你当然不是。”

    玉蝉秋姑娘说道:“这要看怎么说,我在相府无所事事,到了夜晚,我要保证后院的安全,这不就是护院吗?”

    “我说过,你当然不是!”

    “照今天的情形看来,我有人伺候,而在相府几乎是无人管我,我是十足的千金小姐……。”

    “难道你不是?”

    “我自姓玉不姓张。”

    “表亲姻亲,都可以不姓张,又都是千金小姐。”

    “你说得很好,可惜我没有亲人!”

    “玉姑娘,你是说……。”

    “我是个孤儿。”

    “玉姑娘,你不像是在开玩笑。”

    “当然不是,当着你这样的朋友,我能拿自己开这样的玩笑吗?”

    “我应该怎么说呢?”

    “你什么都不用说,听我说下去就可以了。”

    玉蝉秋姑娘在说这种话的时候冷静得仿佛是在说旁人的事。

    她望着金盏花有些难以相信的眼神。

    “对于我自己,早已经习惯了,无所谓伤感,也无所谓难过。所以,请你不要奇怪我是如此不动声色,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

    金盏花说道:“玉姑娘,你跟相府没有一点关系,相府为何要如此的待你呢?我是说,你今天在相府像是一位千金小姐的地位,难道还没有一点原因吗?”

    玉蝉秋姑娘笑笑说道:“我问过……唉!在相府我能问谁,谁都对敬畏有加,你期望在他们口中,问到些什么?唯一可问的人,便是相爷夫人,我只问过一次……。”

    “你是怎么问的?”

    “我问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甚至说,全相府的人这么惯我,宠坏了我,小心我会把房子拆掉!”

    “你真的这么说?”

    “相爷夫人是那么慈祥的说,孩子!你要拆房子,你尽管拆吧!只要你高兴!这是什么话?”

    “那你再也不问她了!”

    “我问师父。”

    “你师父到相府来过?”

    “唯一的一次。我师父是一位尼姑,她来看我,我问她,师父说,这就是她要送我到相府的原因,相府善待你,那不是很好吗?”

    “慢一点!令师这句话有问题。”

    “有问题吗?”

    “她说这正是她所以要送你到相府来的原因,这么说,令师她根本就知道相府会善待你。玉姑娘,问令师去,一定可以知道原因。”

    “师父远去了,她不来看我,我找不到她。再说,我从晓事开始,就是跟师父长大的。教我武功、教我读书、教我做人,她的话,对我就是金科玉律,如果她不说,我也不敢再问。”

    “啊!”

    “不过,现在透出了一点曙光。”

    “有人告诉你吗?”

    “花兄,你的突然出现,使我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希望。”

    “我?怎么会呢?”

    “你还记得有人冒充我,是吗?为什么要冒充我?当然这其中有着关系。是我的仇人吗?那一定是上一代的,既然是上一代结的仇,当然知道上一代是谁,从这里挖下去,总可以找出根源。”

    “原来是这样的!玉姑娘,你真想得到,我却一点也没有联想起。”

    “一个人对自己的身世,能不关心吗?而花兄你只是一个局外人。所以,我约花兄今天来,去看那位安庆府的名捕,就是要从他身上,找出另一位玉蝉秋的线索。”

    金盏花有一份难言的歉疚。

    但是他也有一份忍不住的失望。

    他觉得耽误了时间,使玉蝉秋姑娘久候,如果铁尺王在这一段时间出了意外,那就真的对不起人了。而他的失望,则使他很自然地联想到玉蝉秋如此一心久候,盛情款待,只是为了寻找她身世的线索而已,与友情好像没有关连。

    虽然他有难言的失望,那只是他的一点私心,对于玉蝉秋对他的盛情,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还是非常的感动的。

    他说:“玉姑娘,又该我说抱歉了。如果不是我耽误时间。也许这时候我们已经见到了铁尺王……。”

    玉蝉秋问道:“铁尺王?就是那位安庆府的名捕吗?”

    金盏花说道:“就是他。别看他是一名退休的老捕快,现在他成了玉蝉秋……对不起!我说的是假玉蝉秋和阳世火利用的重要人物。”

    玉蝉秋问道:“为什么呢?”

    金盏花说道:“理由秀简单,不论是假玉蝉秋也好,阳世火也好,乃至于我们,都是不出面的人;只有铁尺工具有公开身份,所以,大家都在利用他。”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

    “玉姑娘,有一件我突然想起,此刻问你,已经说明我的心不够细……。”

    玉蝉秋姑娘说道:“是什么事如此让你说得这样严重?”

    金盏花说道:“相府丢了‘金盏’,是多么大的事,你却从来没有跟我提起,以你的武功来说,你应该责无旁贷的要去追寻,可是你却提都不提,这是什么原因呢?”

    玉蝉秋姑娘说道:“就是你不说,迟早我也要跟你说的,我和你一样的奇怪……。”

    金盏花说道:“奇怪什么?”

    玉蝉秋姑娘说道:“相府丢了‘金盏’,相府的重要人都是知道的,唯独没人告诉我。而且,相爷夫人还特别交代,不要让我知道这件事。”

    “但是结果你还是知道了!”

    “相府里人多口乱,我能不知道吗?”

    “这件事有些不合情理。”

    “我也是这么说,因为我在相府身份特别,人家不告诉我,我也就不便多问,我想,迟早我会知道是为什么。”

    玉蝉秋姑娘说到此处,忽然也问道:“你问我,同样地我也有一件事我要问你,因为我也感到奇怪。”

    “请问吧!”

    “你并不是一个喜欢喝酒的人,而且,桐城县你几乎没有朋友,更谈不上喝酒的朋友了。你是在哪里喝得那样的大醉呢?”

    “为什么突然一个不喝酒的人,要喝起酒来。原因我暂时不说。”

    “还有隐瞒的理由吗?”

    “不是隐瞒,是还没有到说明的时候。原谅我!玉姑娘!”

    “跟谁在一起喝?朋友吗?”

    “双井街方家后槽看马的老酒鬼!”

    “方家后槽看马的?”

    “我醉到半夜吐血,多亏方家小姐救了我,要不然今天是没有命来赴你的约了。也就由于方家小姐好意留我喝一碗稀饭,因此而耽误了时间。”

    “你是说方家小姐?那个叫情柔的可怜女孩子?”

    “玉姑娘,你也认识她?”

    “不是认识,而且知道她。我听到相府里的人说的,方家和相府有一点远亲。”

    “啊!是这样的。方家小姐是一位善心的姑娘。”

    “她怎么会救你呢?她不能,也没有办法救人的。”

    “为什么?”

    “难道你没有发现?”

    “发现什么?”

    “方倩柔是一位双目失明的瞎子!”

    “嘎!”金盏花人怔住了。

    六

    “瞎子”两个字一出玉蝉秋的口,金盏花听得宛如晴天霹雳,人立即怔住了。

    昨夜的事,一齐涌上心头。

    他第一个接触到方倩柔姑娘的,是她柔美的令人听就难忘的声音。

    接着是方倩柔姑娘那份仁慈的心。

    他看到过方倩柔姑娘细柔的身材,飘逸的衣裳,细细晶莹如玉的尖尖手指,可是他就是从没有看见过方倩柔的脸貌和面容。

    从他看到方倩柔姑娘第一眼,她的脸上就挂着一幅面纱。

    尽管方倩柔的行动,没有任何一点“瞎子”的迟滞,但是,她时时处处都有春兰和秋连两位贴身的待细心的照料着。

    金盏花想得很多:方倩柔姑娘的瞎眼,一定是后天的。因为,她在陪他吃饭的时候,很坦然地告诉他她在吃菜。

    方倩柔姑娘是非常寂寞的,从前的深闺,她可以看书写字,而如今她却只能整日无所事事空耗日月。

    方倩柔姑娘还有悠长的岁月,她能如此地在黑暗中度过吗?恐怕不能。因为,寂寞的后园,她从没有快乐过。双井方家是有钱的,为什么有钱的人家,做父母的就如此之蠢?

    方倩柔姑娘住在后园;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

    可是做父母的却没有想到,她真正想要的是关爱与温馨,来驱逐她的寂寞,做父母的却没有给她。

    金盏花怔了一阵之后,禁不住哺哺自语:“她是这么好的姑娘,有一付人间难得的好心肠,真正是老天自己瞎了眼。”

    玉蝉秋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地在看着他。

    这时候,玉蝉秋才缓缓地说道:“人世间的事,不如意者十常八九,老天也管不了那么多的。方倩柔姑娘的眼睛,是最近一次的大病之后,眼睛突然地失明。”

    金盏花立即问道:“玉姑娘,你说是最近一次是多近?”

    玉蝉秋说道:“一年多以前。一位千金而又美貌的姑娘,突然失明,等闲人是受不住这种打击的。慢说是本人,就是旁人也不能接受这种事实。譬如说花兄方寸听到方倩柔姑娘是个瞎子,人也意外地呆了。”

    金盏花脸上突然一热,但是他立即承认了:“方倩柔姑娘曾经救过我的性命,她对我的救命之恩,她的善心与仁爱,是我永远忘不了的。”

    玉蝉秋说道:“花兄,方倩柔姑娘最了不起的地方,还是在于她能够知命……。”

    金盏花问道:“知命?”

    玉蝉秋说道:“换过旁人,在发现失明的那一刻,将是不能忍受的,可能会疯,可能会死。但是,方倩柔姑娘没有,她只是柔柔地告诉痛哭失声的母亲:命!命中注定如此,就必须认知命的安排。”

    金盏花不觉说道:“她是这样认命的弱者吗?”

    玉蝉秋摇头说道:“花兄,你错了!方倩柔是个最令人钦佩的强者,在那种应该是万念俱灰的情形之下,她能安慰自己体弱多病的母亲,她沉着平静地接受事实,不是最坚强的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至少,我自己就做不到这一点。”

    金盏花忽然问道:“玉姑娘,你对方倩柔姑娘知道得很多。”

    玉蝉秋说道:“我知道,相府跟方家有亲戚的关系,我们都为方倩柔姑娘的遭遇叹息过。”

    金盏花说道:“有一点是我不懂的……。”

    玉蝉秋说道:“是关于方倩柔的吗?请问!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金盏花说道:“像方倩柔姑娘这种后天失明的情形,应该是可以治得好的,方家是有钱的人家,应该追寻名医,为方姑娘治眼睛才对!”

    玉蝉秋说道:“你错怪了方家,当方倩柔的父母知道她失明之后,他们曾经不惜耗尽方家所有的财产,为方倩柔救医。但是,没有一个大夫敢说能治好方倩柔的眼病。桐城县有一位名医,叫做指下活人杨万方,他替方倩柔配了一付药丸,每天服用,只能保持眼睛不再继续坏下去……。”

    金盏花忍不住说道:“眼睛都瞎了,还能再坏到哪里去?”

    玉蝉秋顿了一下说道:“花兄对她很关切!”

    金盏花也觉察到了自己说话的语气,是有些失态的语调,不觉低下头,吁了口气,缓缓地说道:“方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也许就是因为这点关系,使我对方姑娘自然有了关切之意。事实上,像方姑娘这样的好心姑娘,居然双目失明,这天底下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玉蝉秋说道:“我们大家也都觉得十分的可惜,那只是可惜,谁也帮不上也的忙。”

    金盏花突然说道:“不!我要帮她的忙。”

    玉蝉秋微微有了震惊之意。望着金盏花,委婉地问道:“花兄,你要如何帮她的忙?你并不是大夫!”

    金盏花说道:“我不是大夫,但是我可以遍访天下,拜访名医,同时我要追寻名山大川,找寻灵药,名医,我相信可以治得好方姑娘的眼睛。”

    玉蝉秋点点头说道:“花兄此举当然是为了报答方倩柔姑娘的恩情了。不知道花兄这个决心,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金盏花怔了一下。

    玉蝉秋很平静地说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花兄即刻就要启程,当然,即使此刻立即就要启程,你也会先到方家后园去一趟,让方倩柔感到安心,也感到安慰。不过,我们去找铁尺王的约会,自然就可以取消了。”

    金盏花一愕,他立即说道:“方姑娘的眼疾,当然不是急于一时,虽然我的心情,是恨不得立刻就能请到名医,或者找到灵药。但是,我与玉姑娘的约会,自然不能取消。”

    玉蝉秋说道:“虽然我是个女子,但很能了解大丈夫受人点滴,当报涌泉的心情。花兄如果立刻前往,我还是非常赞成的。”

    金盏花说道:“玉姑娘,我也有一句话,就是‘大丈夫一诺千金。’我答应过,今天要陪你前往客找去会铁尺王,我不能失言。”

    玉蝉秋的眼神,停在金盏花的脸上。

    良久,她才点点头说道:“花兄,谢谢你!”

    两人离开亭子,还没定几步,玉蝉秋忽然说道:“花兄,请稍候,我即刻就来。”

    她匆匆返回亭子之内,一会工夫飘然对亭而立的是一位玉树临风的俊美年轻的相公。

    一身藕白色的长坎肩,里面是宝蓝色的道袍,手执扇子,面带笑容,金盏花呆了一下之后,立即喝彩说道:“玉姑娘,你若是男儿,天下的俊男,都比作粪土了!”

    玉蝉秋笑笑,对金盏花赞美之词,未置一词,只是说道:“客栈是龙蛇混难的地方,一个姑娘家去那种地方,毕竟是不太方便。花兄,你看我这样子,还蒙混的过去吗?”

    金盏花说道:“除了说太像之外,可以说没有人能认得出你玉蝉秋是女儿之身。”

    玉蝉秋欣然说道:“如此花大哥就应该改口称我为秋二弟了。”

    就这样一点也不露痕迹地从花兄改为大哥,从玉姑娘改为秋二弟。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往往到了某一个阶段,是很难于进一步的突破,而称呼的改变,就是这种关系突破的关键。

    金盏花对玉蝉秋姑娘,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产生极美好的印象。但是,这份爱慕之情,却不敢表露,而只有躲到方府后槽跟老酒鬼以一醉解愁。

    金盏花是个敢于向任何人挑战的人。可是,面对着自己所爱慕的姑娘,他变得十分畏缩而不敢表露于前。

    其实他那里知道玉蝉秋对他,也是一见钟情。

    双方都有此意,双方都有顾忌。于是,双方都保持着距离。

    因此,虽然“花大哥”与“秋二弟”,有了亲近的称呼,却不能在彼此情感上,有了某种程度的突破。

    有人说:“情海往往就是恨海,说是由于彼此的一念之间,造成了长久的憾事。”

    当然,也并非一定是如此,有的人是经过险阻艰辛,愈能坚定双方的真情,虽然有折磨,毕竟能成为好事。

    且说王蝉秋易钦为弁,随同金盏花来到客栈时,已经是将近黄昏。

    金盏花在柜台前问帐房:“上房有位王爷还在吗?”

    帐房一抬头,浑身一个哆嗦,架在鼻梁上的一付少见的老花眼镜,掉在柜台上,跌个粉碎。颤抖着嘴唇说道:“王爷在上房,没有离开一步。说实话,他要离开的话,我也会求他不要离开,完全遵照您老的吩咐。”

    金盏花回头看了一下玉蝉秋笑了笑,刚对帐房说了一句:“你八成是看错了人吧?”

    忽然他心里一动,立即问道:“是有人吩咐你对那位王爷怎么样?”

    帐房张大了嘴,半天说不上话来。

    金盏花伸手拍拍帐房的脸,说道:“说!是不是有人吩咐过你?这个人长相跟我差不多,他姓什么?”

    帐房如梦初醒,哭丧着脸说道:“客官,小的有眼无珠,认错了人,真的认错了人。”

    金盏花说道:“我知道你认错了人,现在我要你回答我的话。听到没有?”

    帐房连忙说道:“听……听到了,那位爷跟客官长得……嗯!……神情十分相似,却也说不上来是不是真像。”

    金盏花骂道:“混球东西!”

    玉蝉秋一旁说道:“大哥,请别生气,待我问问他。”

    她上前问道:“帐房先生,那个人真的跟我的大哥长得很像吗?”

    帐房急得要哭说道:“我是说神情很相似,那位爷姓阳……”

    玉蝉秋笑笑说道:“够了,你不必再紧张。你这眼镜,可是新鲜玩意儿啊!全桐城县恐怕找不到几付,砸啦,可得不少钱吧!”

    她从身上取出一小锭银子,丢在桌上。

    转身牵着金盏花的手说道:“大哥我们进去吧!”

    金盏花点点头,二人迳自走进里面,在途中他悄悄对玉蝉秋说道:“分明是阳世火来过了,事情恐怕有变化。”

    玉蝉秋自然地牵着的手说道:“本来我还想问问帐房是什么时候来的。但是,看他成那个样子,会引起旁人的注意。算了,见到了铁尺王就会知道详情。”

    来到房门口,正要准备敲门,就听见里面铁尺王说话:“是小二吗?把酒送进来吧!”

    金盏花推门进去,只见铁尺王斜躺在椅子上,醉容可掬,人也变得非常憔悴。虽然只有一天的相隔,人却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一点也看不出安庆府名捕的神情了。

    金盏花记得昨天他还咬定“金盏”是金盏花偷的,并且豪气十足地说:“这场官司你打定了!”

    怎么一转眼,变成了一个衰老的人!

    金盏花叫道:“铁尺王,你怎么啦?遇到什么不快的事吗?”

    铁尺王眯着醉眼,看到金盏花,仿佛精神一振,一下子酒意消失了许多。

    他踉跄地站起来,说道:“花老弟台,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说着话,腿一软,人向前一趴。

    金盏花上前一把抱住,扶他躺到床上。

    玉蝉秋这时候倒了一杯茶,递给金盏花。再给铁尺王喝下去。

    金盏花说道:“铁尺王,你是一个身负重任的人,怎么可以喝得如此烂醉。再说,你是个老江湖,这种处世之道,你比我懂得多,我真的不愿意说你……。”

    铁尺王此时酒意真的消失了,他叹着气说道:“花老弟台,你责备的都对,我只问你一句话,为什么你到现在才来?”

    金盏花说道:“因为临时有事耽误了,我现在不是来了吗?”

    铁尺王说道:“你来晚了!错过了一次最好的机会。”

    “是阳世火来过了是吗?”

    “你知道了吗?”

    “这也没什么!错过这次机会,还有下次。除非他与‘金盏’有关。否则,我也不一定非见他不可。”

    “不,你一定要见他。”

    “啊!为什么?”

    “因为‘金盏’就在他身上。”

    “什么!‘金盏’在他身上?你说‘金盏’在阳世火身上?果然是他偷的,你见到了‘金盏’了吗?”

    “就是见到了,所以我才说你来晚了,也所以我才惭愧得只有借酒消愁。花老弟台,‘金盏’清清楚楚就摆在我面前,却无法拿到手……。”

    “铁尺王,你应该拚!拚!说不定还有机会。”

    “不行,差得太远,莹火虫与月亮争光,只一上手,我就被制服了。最使我难过的,我眼睁睁地看他将金盏收起来,堂而皇之地离开了房间。花老弟台,我王可其虽然不是什么人物,至少我还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当时我真的不想活下去……。”

    “铁尺王,你说这种话,就不是老江湖。做人要能屈能伸,至少你也有收成。”

    “收成?”

    “你已经确定的知道了‘金盏’真的在阳世火身上,就凭这一点,阳世火麻烦定了。”

    “花老弟台,你错了!阳世火不但不怕,反而向你挑战。你看,那桌上还留有一张字笺。”

    金盏花拿过那张字笺,脸上露出难以形容的笑容。他将字笺交给玉蝉秋,说道:“二弟,你看!”

    玉蝉秋说道:“大哥,你要不要赴约呢?”

    金盏花说道:“阳世火这样的直接向我挑战,如果不去,在江湖上我无法立足。最重要的问题还不在此,‘金盏’已经认定在他身上,我不去取,要等到什么时候?”

    玉蝉秋忽然向铁尺王说道:“铁尺王,你是老江湖,见的世面比我们多,你的意见如何呢?”

    铁尺王满脸诚惶诚恐,挣扎着下得床来,扶着桌边沿说道:“虽然我承花老弟台抬举,允许我托大,但是说什么我也不能就这妄自为大到无知的地步。二爷这样问我,我又不能不答。依照我的意思,‘金盏’虽然我是急于获得,却不主张花老弟台轻率前往赴约。”

    金盏花不悦,说道:“铁尺王,你吓坏了?”

    玉蝉秋说道:“铁尺王的话我觉得不无道理,阳世火指名挑战,他是有备而来,我们不能无备而去。”

    金盏花问道:“二弟,以你的意思?”

    玉蝉秋笑笑对铁尺王说道:“这件事到目前为止,己经有点改变了。我是说,‘金盏’问题既然已经知道下落了,剩下来的事,暂时你就不要管了。”

    铁尺王有些伤感地说道:“我知道,我的武功不堪一击,没有能力管这件事。但是,二爷,我王可其是职责所在,即使我死在阳世火的刀下,死而无怨。”

    玉蝉秋正色说道:“我说过,你已经尽到了你的力量,而且,可以说已经立下了大功劳。剩下来的事,由我来负责……。”

    铁尺王怔着说道:“二爷,你……?”

    玉蝉秋说道:“‘金盏’是相府丢的,我是相府里的领班的,我说这件事后半段让我来处理,应该可以算数。”

    铁尺王嘴里应着:“是”,眼睛却望着金盏花。

    金盏花点点头说道:“铁尺王,我二弟说的话,一点也不假。你已经尽了力,也立了功,剩下来的,让我们来做吧!你仍然留在客栈里,听候好消息。”

    玉蝉秋接着说道:“如果我们把事情办妥了,‘金盏’和人犯,还是交给你,让你送到安庆府交差。如果事情办砸了,是我们无能,与你铁尺王无关。你看这样可好?”

    天下能有这样好事?铁尺王吃了几十年的公事饭,就是练成一双好眼睛,他还看不出来高低好歹?

    即使是醉眼蒙蒙,他也还能够看得出,这位二爷跟他那天看到的“玉蝉秋”、店伙计口中所说的相府里的玉蝉秋,极为相似。

    他发觉这其中的蹊跷,但是,他说不出其中的道理。

    经验告诉他,面对当前的情况,他应该如何来对付。

    他放开扶着桌沿的手,稳住身体,恭谨地说道:“二爷对王可其的恩典,终身难忘。”

    玉蝉秋笑笑说道:“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你在客栈里等,不是我们来告诉你好消息,就是阳世火来告诉你坏消息。”

    她对金盏花点点头,笑着说道:“大哥,我们走吧!”

    临离去之前,随手拿起来桌上的酒壶,摇了摇,笑道:“铁尺王,你是老江湖,你应该知道酒在目前你这种处境之下,不是什么好东西。”

    撇下酒壶,就和金盏花走了。

    出了客栈的大门,玉蝉秋突然一下变得沉默,不说一句话。

    金盏花留意看看她,也没有说话。只是随着她穿街过巷,出了城廓,踏上市郊。

    桐城县,是个小城,有一个很有名的城墙。

    除了有几条青石板的街道,城里城外,是一样冷清。

    已经是夕阳西沉了,但是热气仍然相当的灼人。

    玉蝉秋的观,走得不慢。尤其出了城之后,走的更快了。

    一口气走了十多里地,来到一处树荫成密的小山坡。

    山坡的前面,有一道小河流,潺潺地流着河水。

    山坡上遍植松柏,但是其中最是引人注意的还是枫树,高大、挺直、昂然伟岸,十分好看。如果是深秋,那就更美了,红过二月花的枫红,夹杂着荟松翠柏,那真是一幅美极了的图画。

    再向里面走数十步,迎面有华表、牌坊、石翁仲、石马……。

    然后,当中是一座高而圆的坟座,气势十分雄伟。

    玉蝉秋引金盏花站在坟前,肃立良久,才和金盏花坐在坟台之旁,阵阵凉风吹来,让人舒畅。

    玉蝉秋这时候才开口说道:“大哥,纳闷吗?”

    金盏花摇摇头说道:“玉姑娘……”

    玉蝉秋立即伸着右手食指微笑着在摇动着,说道:“大哥,你不认我这个弟弟啦!”

    活泼的神情,使金盏花笑起来,说道:“二弟,说实在的,你今天的言行举止,跟我前天夜探相府的情形,判若两人。”

    玉蝉秋半歪着头问道:“是好是坏?”

    金盏花说道:“这不是好坏的问题,而是不同的形象。”

    “说说看!大哥!”玉蝉秋脸上始终带着笑容。

    “相府里的玉蝉秋姑娘是文静的,现在的秋二弟是活泼的;相府里的玉姑娘是庄重的,现在的秋二弟是快乐的。”

    “大哥,你认为那一种形象是比较好的呢?”

    “我觉得都好。不过我只是觉得……觉得……。”

    “大哥,对我说话还有什么顾忌吗?”

    “说实在的,此刻我金盏花不止是把你当作二弟,更重要的我把你当作江湖客,所以,我才没有顾忌。”

    “谢谢,大哥,这几句话我听得很舒坦。”

    “我的意思,像你这样的姑娘,既有这么高的武功,又是如此开朗的个性,你应该是属于江湖的,为什么要守在相府呢?如果我说得不错,今天你是如此活泼而快乐,而你在相府里,并不快乐。”

    金盏花顿了一下,笑笑说道:“对不起,我说话用词遣句欠考量。我应该说你在相府里生活当然是很舒服的。但是,你缺少……缺少……。”

    玉蝉秋说道:“大哥,你为什么不直接了当的说,我在相府里缺少朋友呢?你为什么不说,我在相府里过的是孤独的生活呢?”

    金盏花察看了一下她说话的神情,然后才缓缓地说道:“并不是你孤独,也不是你真的缺少朋友,而是因为你不属于那里的。二弟,你是一只海燕,你要翱翔在海阔天空的蓝天白云之际,不是关在精致的笼子里。”

    玉蝉秋抬起手来,用衣袖拭去脸的上泪痕。

    金盏花大惊问道:“二弟,是我的话得罪了你?”

    玉蝉秋拭去泪痕,却同时露出笑容,说道:“大哥,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说出我心里的话,包括我的恩师在内。大哥,你的话使我感受从未有过的安慰,毕竟我在乍见面之初,就认定交你这个朋友,我的眼光没有错吧!”

    她说着话,脸红红的,那样子在纯真中又有几分可爱的神情。

    金盏花立即说道:“二弟,你的话使我荣幸。”

    玉蝉秋本来想问一句:“仅仅只是荣幸吗?”

    但是话到嘴边,又停住了,禁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金盏花立即发觉,问道:“二弟,你是怎么啦?”

    玉蝉秋摇摇头,旋又露出笑容,轻快地说道:“大哥,你忘了开始我问你的话。现在坐在这里,你纳闷吗?”

    金盏花望望四周,再眺望着河对岸落山的夕阳,说道:“难道到这么优美风景地来,也要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玉蝉秋说道:“大哥,这里就是阳世火在那对挑战书里所说的宰相岤,也就是桐城县所说的龙眠山麓的宰相坟。”

    金盏花“啊”了一声,不觉自己站了起来。

    他环顾一下四周,古木参天,绿草如茵,真是一个好所在。

    玉蝉秋伸手牵住金盏花说道:“大哥,你随我来。”

    她轻快地跳到坟墓之后,用手轻轻敲敲那圆圆的坟丘,隐然作铜罄声。

    她把金盏花拉到坟丘后面,站在那里,可以看到四周的一切,尽人眼底。

    她问道:“大哥,你可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吗?”

    金盏花望了一下她慧黠的笑容,只顿了一下说道:“方才我们坐的地方,凉风习习,你看,四周的树草都在飘动,唯独站在这坟丘最高的地方,一点风也没有,令人有些奇怪。”

    玉蝉秋说道:“果然高明,一看便知。大哥,这里就是龙胍的岤,没有一点风。大哥,关于这处坟地,我不止是知道它所有的典故,而且,每一棵树,每一处土,我都熟悉。”

    金盏花“晤”了一声。

    玉蝉秋说道:“我到相府的第二天,就由相爷夫人—我是说老相爷的夫人亲自带我来这里祭拜。”

    金盏花“哦”了一声,问道:“那是为什么?”

    玉蝉秋摇摇头说道:“我哪里明白。自从那以后,我喜欢这里风景幽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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