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我还不明白这个表情的深意,但很快,我就知晓父王欲言又止的原因了。
七天后,母皇自朝阳殿颁下旨意,“原殿前侍从官墨澈心调配九霄殿,任左殿司,赐号青兰公子,居衡文阁……”
我只觉晴天霹雳,眼冒金星,九霄殿就是我的宫室,而衡文阁紧挨着我居住的正殿隔壁。
第三章 居心叵测
春光正好,阳光顺着半掩的水晶窗透进来,和风送暖,一派明媚。
视线尽头,一枝花树正肆意伸进窗下,嫩绿的枝上托着点点碎花,我几乎能嗅到身边索绕的淡淡清香,这样的天气本可让人心情爽朗,如果没有坐在对面的这个人的话。
我暗叹了一口气,对面这个一身墨色的家伙,在我色调明快的宫室里实在格外刺眼。
没错,眼前这位,就是我殿中新上任的左殿司,青兰公子墨澈心。话说这恶俗的称号究竟是从哪条渠道传入了母皇的耳中?竟然还被光明正大地颁赐了下来!想想就让人无话。
他正低着头,仔细翻看案上的文书,书页翻动的哗哗声传入耳中,惹得人越发心烦。
犹豫片刻,我还是忍了下来,视线却百无聊赖地投向窗外。
其实收到母皇诏令的时候,我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刻冲进朝阳殿,请母皇收回成命。随便安置他在什么位置,只要离我远远的就好。但是转而想到,若他在这里,至少不会整天围在母皇身边了。凡事有利有弊。这样一想,就勉为其难,暂且收下他吧。
本来只要他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也就看在母皇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了,可没想到,只是上任的第二天,他就一大早跑来,说要阅看我这个月的功课。
哼,你以为你是谁啊。我的功课都是由宫中的太傅指导,你才几年的道行,也敢大言不惭地参阅我的功课?
可偏偏母皇所下的诏令上说了,左殿司不仅执掌一殿礼仪,也有监督服侍公主功课武学之责。于是,大好的春光,我只得百般不情愿地坐在这里,看着他翻阅功课出神。
从窗外的风景看到室内的摆设,转了一圈后又落回到他身上。
束起的乌发流泻在肩头,凝视文书的眼眸认真而清澈,从这个角度看去,那张侧脸真是精致地没有任何瑕疵。
也许侍女们的倾慕也有点儿道理。不知他本体是什么,偏偏有这般清贵的容姿。我正打量着,他却忽然抬起头来。
视线相接的瞬间,我有点儿小小的心虚,却又随即释然,这里是本殿下的宫室,当然是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他笑了笑,将最后一本卷册合上,道,“殿下,方才我已经看过您这个月所书写的功课了,不妥之处,已经一一标明点明......”
不妥之处?我撇了撇嘴角,未等他说完,随手拿过一本翻开。
“君道之为,臣道有为。这算什么理论?”只翻了两三页,我便冷笑一声,“你可知,我魔界与人界有不同,人间治下,唯人类一族,讲究君臣大道,无为而治。但我魔界部族融合,以力称尊,贵贱天生,为君者自当倾覆天下,岂能一概而论。”
“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本为生物本能,但朝政一道,处处以强驭之,非明君之道,岂不闻自古强弩铉先断。为君之道,恩威兼施,刚柔并济,不必事事躬亲......”他缓声道,“殿下眼中所见不能仅仅是贵族子弟,魔界亦有无数平民百姓,汲汲营营,只为谋生。殿下将来执掌政权,也要顾及平民百姓之利......”
我皱了皱眉头,尽是歪理胡说,可反驳的话语未想出。他却笑了笑,继续道,“如要以强者为尊,殿下尚且不如我强,那么我何必尊殿下为主,我为臣呢?”
“你......大胆!”我脸色一变,这种话语,几乎是以下犯上了,他立刻恭敬地俯身道,“是臣逾礼了。只是方才的话语,殿下也说无礼,那便应当明白,以力称尊,事必躬亲,非为君之道。”
我一时气结,“听你这行说,本殿下将来应以仁政治天下,无需刀兵武道了。”
“殿下所言差矣,仁爱虽重,但威压变不可缺。”
我冷笑一声,“只怕本殿下之威压,压不住殿司大人啊。”
他笑了笑,俯身道:“魔皇血脉本就是天下无双的强,殿下将来的成就,自然远胜臣下。”
他身姿放得谦卑,笑容却隐隐带着一抹挑衅的意味,极为刺眼。说什么魔皇血脉,这是在讽刺我史无前例的差劲天赋了,我怒极反笑,“久闻青兰公子人材卓绝,当世无双。今日本殿下总算见训到了。”
“承蒙公主过奖,臣愧不敢当。”他躬身道,彬彬有礼,儒雅谦冲,仿佛完全听不出我话中的讽刺之意。
看了我的脸色一眼,又继续温声道,“臣秉承陛下的旨意来侍奉公主学业,若有心急失礼之处,还望公主海涵。”
又拿母皇来压我!我真想将桌子扔到他头上去。一股子怒气在脸口窜上又按下。最终,我勉强一笑,“无妨,既是母皇派你来,我岂能不知你的一片苦心。”
墨澈心眼中漾起一抹笑意,由衷赞道:“殿下气量见长。”
刚刚压下的怒气险些又被这句话刺激起来,我竭力压抑,却见墨澈心又拿了文书,“殿下所学其实......”
我眉头一阵抽搐,立刻打断道,“够了,尽说这些理论,听得人头疼,这些等今日的武学功课完后再议吧。”
“也罢,马上就是习武的时辰了,不可让教习武官等太久。”墨澈心看了看更漏,从善如流地道。
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我笑了笑,将手中的卷册也搁下,“这些就等今晚再向嗲讨教吧。”如果你今晚还能活着回来的话。
魔皇武学的基础篇陨星诀需借助丹云地宫的星辰大阵,连通星辰之力,方能取得最佳的修炼效果。殿外早有侍从依例备好车驾。驾着飞鸰不过片刻我们就到了丹云地宫。
穿过高大宏伟的宫门,进入山脊深处,我与墨澈心一前一后拾阶而上。
“听说母皇一直指导你武功,说起来,你我还是师兄妹才对,”我笑眯眯地开了口,“不知道你修行到了何种地步。”
“怎么会?母皇可是我魔界当世无双的高手。”我有些惊讶,“你跟在她身边那么久,所学的,应该比我多才对。”说起这个我就有点气,母皇指导我的时间连指导他的都不如。
“臣不敢虚言。这些年来,陛下所指点的,主要在于术法玄学,并非武道。而殿下所学之武艺,才是我魔界最为玄妙的功法,”他略一犹豫,又继续道,“陛下之所以指点公主的时间有限,是因为政务繁忙,与另有机密要事,实在脱不开身。非心中所愿。”
我撇撇嘴,尽是狡辩,什么机密要事你这个臣子知道,我这个正牌公主却不知道的?不过刚才我的满只略有浮现,竟然就被他揣摩地一清二楚,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这样想着,我脸上越发不露分毫,岔开话题道,“既然如此,待会儿我们比试比试看吧。”
“殿下......”他声音微沉。
“只是相互切磋而已,我也很好奇你这几年修行了什么。”我笑道,“再说,母皇拿你指导督促我修习,没有什么比亲身实践更快更好的指点方法了吧。”
第四章 深宫遇险
墨澈心依然犹豫,却也架不住我坚持,只得应下了。
我与他来到承武殿后的花园,笑道:“在殿内一帮人看着,束手束脚,反不如在这里。”
园中一片寂静,景致优美,兰草含芳,不远处的小河潺潺流过,层层叠嶂的假山遮蔽了周围的视线。因为我不喜欢殿中气氛压抑,修习武艺的时候常来这时在,完中的凉亭里也摆设着兵器架等物。
屏退左右随侍武官,我招呼他从兵器架上选取。
墨澈心却有些失神,看向四面,皱眉道,“此地四面灵气,似乎有些变化。”
我不以为然,“马上是望朔之日,灵气自然有偏转。”丹云地宫承灵脉之利,又有星辰大阵笼罩,宫内任意一处灵气稠密都远胜外界。平日里依偱太阳月阴轮转,灵气也会有所变化,这些都有宫内监天司的官员记录。
墨澈心也笑了笑,见我已经拿起一柄长剑,道,“臣便空手吧。”见我脸色一沉,他立刻又道,“并非小看殿下,只是因为臣日常所修习的便是掌上功夫,以掌对剑,并不吃亏。”
哼,既然你这么说了,到时候可别怪我占你便宜。我在心里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指教了。”
语音未落,手中挽了个剑花,是最常用的流星飞斩起手式。
我本来以为,墨澈心入宫侍奉,也不过是这几年的事儿,就算他天资无双,又有母皇教导,应该也不会强到哪里去。哪知一交手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叮”地一点,又是一指弹在我剑尖儿上,手腕被震得一阵酥麻。
越打越是惊心,他虽只是空手,但指掌间蕴含的剑意却锋锐十足。而交手的间隙,那从容淡定的神色更让人窝火。
还说自己不擅武道,或者只是我太没用,比不上你这种天才。
脚下的草地柔软舒展,心肠却越来越冷硬。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啃噬着我原本不多的耐心。
手腕已经酸软不堪,几乎握不住剑,只凭一股毅力撑着。本来还有一丝的犹豫,此时却狠下了心肠。
谁让你这么讨厌,别怪我无情了。
交手的时候,我逐渐退即,不知不觉间,人已退至溪流边上。
我咬了咬牙,一招焚天锐电,剑势快若闪电,直奔而去。
墨澈心自然不会硬接,身形一闪就躲了过去。
而我却因为用力过大,收不住势,脚下一滑,一声惊叫,顿时整个人向溪里倒了下去。
墨澈心立刻冲上前,拉住我的手。
原本防守严密的他终于露出了破绽。千钧一发之际,我右手快若闪电,一剑直刺下去。
他神色一怔,却也只在瞬间就反应过来,脚下迅速移动,堪堪避过
本来就没指望这一剑能刺中,我等的就是这个闪避的机会,立刻飞踢一脚,横扫过去。狠狠一击正踢中他的膝盖。
任他下盘再怎么稳,也受不住我全力一击,隐隐有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随即整个人摔进了溪水里。
招来招去,一切只发生在瞬间。
溪面水花四溅,我转身窜入亭子里,从兵器架上拿起天罗地网,信手一撒,亮晶晶的银网立时飘散开来,覆盖住整个溪流。
哼,这下就算这家伙会游泳,短时间也别想爬上来了。
我走近溪流,谁会知道这明净清澈的水面下其实暗藏杀机呢。
就在不久前,我在这里习武,无意间发现溪水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变化,每天到了固定的时辰,就会变得奇寒无比,而持续不到半个时辰后会恢复如常。
我的水性本就不差,好奇心起,干脆一个人偷偷潜入了水中探险。进入溪流深处,发现原本铺满了珊瑚沙和明珠的溪底竟然裂开了一道诡异的缝隙,深不可测,阴寒刺骨。更有一种庞大的吸力传来,要不是我事先留了个心眼,用五相锁缠住腰间,而另一端固定在外面的亭子里,几乎要被吸入其中了。
我不敢久留,顺着五相锁爬了上去。
丹云地宫位于地火裂缝之上,地脉不稳,虽有庞大的阵法镇压,但偶尔也会出现地脉变动之象。本来想将此事告诉父王,派官员彻查,可惜这几天有别的事情耽搁,没来得及。不想却还有这种用处。
等了好一会儿,水面依然一片平静,是被吸进去了吗?
如果母皇问起来,该怎么回答呢?嗯,就说比武的时候他自己不小心跌下去了。反正没人知道这里的溪水有异。
升腾的怒气渐渐平息下去,心里不免有些后怕,又有点儿担心,他会死吗?记得以前,也有宫人跌入地脉变动引发的漩涡里,好像多半是有死无生。不过那几次都是寻常的宫女内侍,修为低微。而以墨澈心的功力和机变,应该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吧,只是不死也足够你脱层皮了。可倘若万一真的死了......
心里反复纠结着,一时间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半响,我摇摇头号,反正已经做了,有什么好后悔的,谁让你碍了本殿下的眼呢。吃了这次苦头,以后学乖一点儿就好。免得等本殿下继位,有的你好看。若是真的死了......也只怪你自己运气不好。
我撇撇嘴,俯身想收起天罗地网,等待会儿再叫人来,就说......
可刚俯下身,忽然一股巨大的拉力传来。
我大吃一惊,想要站起身来,却为时已晚,整个人一个倒栽葱,跌进了溪流里。
遍体冰冷,呼吸凝滞,我忙默念水中诀,才适应过来。
视线尽头,竟是一只半透明的长爪,如章鱼足一般,正从溪流深处的裂缝里伸出来,捆束在我的身上。
长剑疾挥,银光闪烁,无形的力量却斩之不断,我被拉着不断下沉
遥遥望去,只是几日的光景,那裂缝竟然比上一次扩大了十数倍水止,如择人而噬的猛兽巨口,幽深难测。随着章鱼足的动作,两侧岸边的珊瑚沙和珍珠纷纷滑落进去,如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我心中大骇,运起全身功力,抗拒缠在身上的束缚,却如泥牛入海,全无反应。这究竟是什么力量,竟然这么庞大。
深宫之中,竟然会有这种怪物。
第五章 同舟共济
耳边只闻哗哗水声不断,眼前一暗,我终于被拖拽进了裂缝。
紧接着全身一震,是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纵然早有准备,还是被摔得眼冒金星,血气翻涌,半边身子没了知觉。
未等反应过来,一股大力猛地将我拉扯开。
紧接着“轰”地一声巨响,一条章鱼状的长足抽在了我刚刚立身的地方。冰石碎裂,沙粉四溅,留下一条深深的长坑。要是我刚才还躺在那儿,后果简直......
我打了个哆嗦,仰头看上去,刚才拖拽我的东西终于露出原型。它头部浑圆,覆盖着细密的长毛,四只巨爪柔软绵长,带尖锐的吸盘倒刺,散发着莹莹蓝光。真如一只长了毛的大章鱼般,却比章鱼丑恶千百倍。
魔界奇珍异兽无数,我却从未见过这般诡奇的东西。
“小心,这是阴兽。”墨澈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刚才正是他拉着我离开章鱼兽的打击范围。转头看去,他长衫破碎,肩头上还着一抹深深的血痕,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难以置信地转过头,阴兽?发疯了!堂堂魔皇行宫,竟然有阴兽这种东西!
阴兽是阴寒之气所凝结生成,生无灵智,只有吞噬的本能。一般只在极地冰原深处,或者不见日光的深山老林里才有可能存在。这里可是丹云地宫啊!而地宫下面还是地火裂缝呢!怎么能住着一只阴兽。还有这四面,我左右望去,入目处尽是冰雪巨石,如身处冰川深处一般。难道说那脉泉水有瞬间移动功能,我们两个被直接送到了极地冰原?
我脑中一片混乱,偏偏墨澈心一脸淡定,像一切在意料之中,“应该是别处还有裂缝,否则这一只不会窜入这里。”一边说着,他拉住我后退,警惕左右,像是担心还隐藏着别的危险。
听墨澈心这口气,好像阴兽还不止这一只?我越发头晕,隐隐中,似乎有一些我不知道的秘密正在缓缓揭开,内心直觉性的恐惧着。
来不及细想,那只阴兽已冲了上来,发出嘶嘶的声音,毒蛇一样刺耳
一只长爪当头笼下,墨澈心将我挡在身后,顺手拿过我的长剑。一剑挥过,竟有风雷之势。
攻击被阴,阴兽勃然大怒,四只巨爪一并挥舞着冲了上来,墨澈心立刻转身抱起我,足尖儿点地,在四处峡谷山石上纵横跃动,四面八方地绕起了圈子。
他速度极快,而阴兽也不慢,如影随形,巨爪时不时进擦着身边抽过,四面碎石乱窜,飞沙弥漫。这场追逐战看得我心惊胆颤。墨澈心武功再高,一时也难以周全,不时有细碎的小石子打到脸上,刺心地疼。
跑了不久,他脚步忽然微有踉跄,依然硬撑着不肯减速。我一怔,随即明白是刚才踢在他膝盖上的伤。无论他骨头有多么硬,也受不了我全力一击,至少断了一根骨头吧。
躺在他的怀中,忽然感觉全身发烫,又是心虚,又是恐惧。短暂的生命中,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紧迫的危险。
追逐时间拖久,不可避免地,他速度越来越慢,有几次长足都几乎要缠到身上了,全仗着两人身小的优势在狭窄的缝隙中险险窜过。
穿过一道峡谷,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是一片要命的平地。我大惊失色,“快回去!”在曲折迂回的山道里身躯庞大的阴兽施展不开,我们还有一线生机,在这种平地上比速度,岂不是送死!
墨澈心却恍然未闻,我扭过头,他脸色苍白,眉间紧紧蹙起,额头上已有冷汗滴下。
这样的急速奔跑几乎有耗尽了他全部功力,我大急,却也不敢擅自动弹,唯恐加重他的负担。
到了平原上,他忽然抱起我,手臂一舒。
我只觉身下一空,风声呼啸,擦身而过,竟然是被他远远扔了出去。
同时墨澈心脚下一滞,硬生生停了下来。转身对上追来的阴兽。
毫无防备地摔在地上,尽管墨澈心这一抛用了柔劲儿,碎石依然硌得我生疼。但我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拼命地爬起来,睁大眼睛看向身前。他疯了不成?竟然想一个人单挑阴兽!
那只阴兽已经近在咫尺,我几乎能看见阴森的巨口裂开,禁不住高声喊起来,“快跑,别干傻事!”
对我的呼唤置若罔闻,墨澈心径自将剑挥起,却不是对着阴兽,而是狠狠地插入了地下。
这一击如雷霆贯空,连剑柄都几乎一并没入了地底,冰冻的岩石瞬间炸裂开来,长长的裂纹沿着中心向外延伸,同时喷薄出一股浓烈的色彩。
竟然是火焰!
我霎时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这一幕。
阴兽堪堪赶至,一时收不住前冲的势头,一头载进了火焰里,刹时间刺耳的嘶鸣声响起,震得我全身发麻,险些又载倒在地上。
那声音充满了怨毒挣扎,我隔得这么远都受不了,何况近在咫尺的墨澈心。
火焰升腾的瞬间,他竭力向后跳跃,却依然未能完全脱离火焰的笼罩范围,顿时衣袂鬓角都是火星。紧接着又是噪音攻击,连着踉跄后退了也几步,才硬撑着没有跌倒。
我连忙跑上前,一个水灵术施展出来,灭了墨澈心身上的小火花。
刺耳的声音逐渐减弱,那阴兽在火焰里不停地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了火焰的束缚,一层层诡异的白雾从火焰中蒸腾弥散,阴兽的形体越来越小,像是一只被捆束的柴禾,只等在这烈火中燃烧殆尽。
想要继续扶住他,可未触及身体,却被一把挥开,“小心......”一句话未说完,他猛地弯下腰,一口血喷出来。点点鲜红的血迹落到碎裂的冰石上,触目惊心。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本已经被烧得奄奄一息的阴兽忽然飞窜而起,狂啸着向这边扑过来。
它是想同归于尽!
墨澈心脸色一白,想要勉力支撑,却已气空力尽,长剑都险些拿不稳。
我拉着他急退,却依然躲不开阴兽的笼罩范围。只得接过他手中长剑,拼命地一剑砍出。
这一剑几乎拼尽了我的全部功力,剑光如雷霆般砍在阴兽一只被烧得将断未断的长足上,衰弱的阴兽抵挡不住,哀鸣一声,长足立时断成两截。
可扑上来的架势却丝毫未缓,眼看着就要窜到眼前。千钧一发之际,墨澈心忽然低声道,“殿下,得罪了。”飞快地执起我放在他肩头的手。
我只觉手腕一疼,墨澈心已经抬起头,一口血雾向外喷出。是我的血?
那阴兽竟像是受到召唤一般,猛地向那团血雾扑上去,贪婪地扭动着身体,焦黑残破的身体融入血雾里,嗞嗞的声响传来,紧接着......
本来已经被烧地七零八落的阴兽竟然开始重生!我眼珠子险些瞪出来,这是怎么了?上天要绝我们两个的活路不成?!
墨澈心却摇摇头,“没事了。”
他是被吓傻了吗?我惊慌失措地望着正在迅速恢复原形的阴兽,拉着墨澈心就要向后退。
眼看伤势恢复地差不多,连断掉的长足都开始长出,可阴兽却忽然尖叫一起,声嘶力竭,四只爪子疯狂挥舞着,不停挠动抽打自己的头颅。
我看地目瞪口呆,这演的是那一出啊?
它力气大得惊人,不多时头部便被抽打地支离破碎,伤痕累累,残肢碎肉落到地上“嗞啦”一声便化为阴气消散了。
何曾见过这般残毒的自残行为,血肉横飞的场景直看得我心惊胆颤,“它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刚才那团血雾?
后退两步,墨澈心缓过一口气,低声道:“殿下是魔皇血脉,血液中蕴含纯净的至阴之力,更具重生之能,对阴兽,以及一切修行阴寒功体者皆是天下无双的补药。刚才这种阴兽隔着溪流也感受到了殿下的气息,才会冒险捕捉。”
我脑筋飞速转动,他是说神玺血脉。难怪刚才它一见到血雾就不要命地扑上吞噬。生物本能使然。可既然是补药,怎么会补成这种效果?别告诉我它是虚不受补啊。
墨澈心低声笑了,“我在血里混了毒。”
是趁着刚才吸血的时候?好快的动作!我几乎全无察觉。
看着眼前自残至疯狂状态的阴兽,我悄悄打了个哆嗦,忍不住问道:“什么毒药这么狠?”
“只是平常的烈阳属性丹药而已,”墨澈心轻描淡写地道,“阴兽的外皮太厚,若非它主动吸收,是无法进入体内的。此次迫不得已,本以为地火就能收拾此獠。却还是害得殿下受伤。”
原本以为他只是个巧言令色的花瓶,不知用什么手段讨得母皇欢心,想不到还真有点儿本事,心中对他的印象稍稍改观。
对面的阴兽已经自残至支离破碎,奄奄一息了。犹豫半响,我咳了一声,想说点儿什么,却忽然感觉肩膀一沉。
偏头看上去,是他正无知无觉地靠过来,脸色苍白如纸。
我顿时慌了神,你可不能在这里昏迷啊!
第六章 相濡以沫
肩膀上的负担越来越重,是他陷入昏迷了。
我连忙扣住他的肩膀摇了摇,一边喊道:“喂,墨澈心!墨澈心!”
“殿下......”半响,他才低低回了一声,微弱地像是刚出生的小猫,随即又昏迷过去。
随着我的动作,温然的液体沿着他的肩膀流到我的身上,一片刺眼的殷红。刚才我竟然没注意到他受伤这么重,对了,在我被阴兽拖下来之前,他就已被打伤了,而刚才的奔波和挥剑又让伤口扩大。
我拖着他来到石壁前,让他坐好,努力回忆着日常学过的功课,然后运起功力,手指疾点,先封住他伤口周围|岤道,又以寒冰术冰镇。一番折腾后,血终于暂时止住了。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是体内灵气的枯竭却不是短时间能恢复的,我与他功体不合,也不敢擅自替他运气疗伤,只能等他自己恢复了。
将他稍微挪动,让他躺地舒服些,剩下的我也不知还能做什么了。
他脸色依然苍白着,整个人看上去格外脆弱,双眸紧闭,鸦翼般的睫毛投下精致的剪影,我还从未见他这般狼狈的样子,倒是比平时那副雷打不动的淡定模样顺眼不少。
抬头四面看去,低沉的天幕一片阴暗,这里其实应该是地底吧。
话说我们这一路急奔,究竟跑到哪里了?四面八方都无尽广阔的冰川巨石,根本分辨不出方向。如果不是他对付阴兽时插入地底的那一剑,我还真要以为这里是极地冰原了呢。
望着不远处喷涌而出的地火,我有些失神。
地火裂缝的存在本就是魔界的秘密之一,普通民众只知道,魔界北方云突山脉一带存在一道地火之灵,威力狂猛霸道,常人难近,经魔祖盖世功力镇压才平息下来,并成为魔界可利用的一大灵脉,造福天下。却并不知这地火真正的威力绝非任何力量所能彻底镇压的,哪怕是功力盖世的魔祖蚩尤。虽然现在地火裂缝对魔界有利无害,连魔皇闭关所用的丹云地宫都是借助其灵气,但是一旦利用不慎,将会引动整个地脉震动,甚至可以造山崩地裂,赤地千里的灾难。魔界历代帝王,都肩负着监督地火的职责
宫中记载地火裂缝的典籍虽多,但我还从未亲身下过地火裂缝之中。本以为,所谓的地火裂缝,必然是遍地火焰熔浆,恍如炼狱。却怎么也想象不到,竟会是这种冰封千里,阴寒刺骨的景象,甚至还有阴兽这种传说中的存在。
为什么会这样?我们真的不是被瞬移到了极地冰原吗?我百思不得其解。
周围的景物越发黯淡,我的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地火喷泉上,随着时间的流逝,那脉火光越来越弱,因为随着寒气扫过,被墨澈心刺破的地层正在逐渐恢复冰冻。片刻,地火闪了闪,终于彻底消失了。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中,我挽起袖子,手镯上面镶嵌着几颗花生粒儿大小的夜明珠,本来只是无用的装饰,此时却意外得力。
莹莹光晕散发在周围,我打了个哆嗦,没有了喷出的地火,周围的空气越发寒冷了。而夜明珠的光线有限,只能照亮周围一小片儿地方,四周都是深沉无尽的黑暗,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
刚才墨澈心好像还暗示过,阴兽不止一只。万一再有一只冒出来怎么办?想到这个可能,我缩了缩身子。从小都是前呼后拥,鲜花着锦,想不到也会有这样孤单无助的时候。若是母皇在这里,会怎么做?
记得父王说过,母皇从小功体修为不凡,更兼智计百出。若是她面对阴兽,就算不敌,也能从容退走吧。
有点儿沮丧,但转念想到,我好歹也是母皇的女儿,就算不及阴兽,也不能这么胆怯,至少勇气上不能输。我暗暗给自己打气,竭力镇静下来。视线扫过,忽然发现有一物在地上闪闪发亮。
好奇心起,我凑近了捡起,是一枚菱形的晶体,巴掌大小,晶莹闪烁,眩光流转。握在手中说不出的阴寒刺骨。
我立刻醒悟,是那只阴兽的魔核。这可是难得的炼器的好材料。也算是这一次冒险的收获吧。将魔核收入口袋,我定了定心神,去看墨澈心伤势恢复地如何了。只求他早点醒来,离开这里。
可偏偏事与愿违,等了片刻,墨澈心的脸色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发难看,苍白中隐隐透出一股黑气。
我随即醒悟到,在这个四面封闭,灵气匮乏的地方,一个重任员只怕很难吸收到足够的灵气。
现在上面的侍从已经发觉我与墨澈心不见了吧?凭借阴兽留下的痕迹,还有被我扔在溪边的天罗地网,应该不难推测出我们两个是进了溪里。
关键是裂缝下面的地形复杂难辨,而这一路奔跑,我们已经离出口很远了......指望外界的帮助还不知会拖延到什么时候。只怕援助还未到,墨澈心就先重任而死了!
怎么办呢?我狠了狠心,将手掌抵在墨澈心后背,试着将功力缓缓输入。可只输入稍许,墨澈心就身躯颤抖,一抹血迹沿着唇角无声地溢出。
我连忙停下,他的功体果然与我不合。
正束手无策,忽然又想到,皇族初入门所修习的几种功法都是偏阳和路子,照他这么剧烈的反应,所修习的应该是阴寒一脉的功法吧?我不确定地想着,视线落到自己手腕上。记得他说过我的血液灵气充沛,对于功体偏阴寒者,是绝佳的补药。
犹豫再三,墨澈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再拖延下去,就算有补药,只怕也要虚不受补了。终于下定决心,我低下头咬破了食指。
一开始也不敢多有用,挤着手指肚向他嘴里滴了两滴。
鲜血入口,他脸上霎时浮起一层诡异的殷红,像是被那两滴鲜血生生点染了。
半响,红光渐褪,他虽未醒来,但脸色却不再有黑气了,我终于放下心,又喂给他一些。
低低的呻吟起响起,片刻,他神智终于清醒过来。一开始视线朦胧,逐渐拉近,停在我的脸上,才如梦初醒,挣扎着想起来。
我扶住他,问道:“感觉怎么样了?”
他想要答话,嘴唇刚动了动,却像是感觉到什么,身形一颤。
“怎么样,现在能行动吗?”我继续问道。
墨澈心闭上眼睛,眉头紧紧蹙起,像是极为苦痛,片刻,方松懈下来,低声道:“有殿下的灵丹妙药相助,自然已无大碍。”
是吗?可这声音听着怎么有点发颤啊?我心下忐忑。
顿了顿,他又断续道:“是臣失职了,不公让殿下受伤,还需舍血相救,实在让臣无地自容。”
任我如何厚脸皮,此时也只能干笑两声,“不过是几滴血,哪里有这么严重。”其实闹出这些事故,起因还都是我。幸好他不知我早就知道溪流底下有裂缝,我暗暗庆幸着。
“殿下血脉珍贵,岂是我等臣子能所轻易亵渎。”他咳嗽了一声,“此番有愧职责,墨澈心必向陛下领罪。”
我无奈地道,“我说没事就没事,我不会告诉母皇的。”
“其实若要论及责任,宫内也是失职,竟然一直未曾发觉异状。”他续道。
现在是追究是谁的责任的时候吗?我不耐烦地挥挥手,“是我不喜欢习武的时候有人打扰,多日未让宫人靠近,与监天司他们无关。”
墨澈心却长叹一口气,“殿下果然是欲置我于死地。”
“啊?!”我手一顿,望向他,而他正望着我,神情似笑非笑。
我顿时醒悟,若非早知道有裂缝存在,必然会以为是阴兽刚刚破开的,哪里扯得上监天司。他所说的宫内失职,也可以理解为救援不及。是我自己心虚,供了出来。
已经被抓住了尾巴,再狡辩也没意思了,我低下头,但心里不免有些郁闷,又有些尴尬。
“或者,”他悠哉哉道,“是殿下认为属下功力过人,必能平安逃脱。想不到殿下对属下寄予如此厚望,实在让人受宠若惊啊。”
我觜抽搐,却没有说话。好歹好受了人家的救命之恩,就算被他不轻不重刺两句,也只能忍了。
好在墨澈心也没有多说,静坐调息片刻,站起身来,“我们离开吧。迟迟不归,陛下与玄王殿下只怕都要着急了。”
我也站起身来,“你知道离开的路吗?”这一路奔逃,只怕距离溪流出口已经很远了。
“臣观周围气流散而不凝,应该另有出路。”墨澈心道,一边闭上眼睛,静心感受着周围的气息。片刻便道,“就在不远处,殿下跟我来吧。”
我们两人向说川深处走去,路上,我忍不住问道,“我们现在究竟身处何处?”
“自然是地火裂缝之上。”墨澈心道。
“可地火裂缝中怎么会变成这般景象?”
这般情景......墨澈心身形一缓,凝望着四面参差横生的冰川巨石,神情中竟有种怀念的意味。视线转过一圈落回到我身上,却又神色微敛,道,“此事非臣所能详述,待离开这里,陛下必会与公主详说。”
自他神情便知必然另有内情,但我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起这些的时候,不再多问。
第七章 打回原形
走了不久,风中的阴寒之气逐渐消减,吹在身上不再那么刺骨了,明白快到出口了,我精神大振。
拐过一处狭道,果然前方透出一线光明,我们两人都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
沿着巨石攀爬时,墨澈心却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下去。幸好我在后面,一把推住他的后背。
“多谢殿下。”他低声道。
他这一偏头,我立刻注意到他的脸色极其难看,苍白中透着诡异的红,像是血液全部涌到皮肤底下。
我吓了一跳,这简直像传说中走火入魔的情形了。连忙跳上前,“你没事吧?怎么了?”
墨澈心摇摇头,“我们快点儿上去吧。”说着,勉力向前走去,竟然片刻也不肯耽搁。
我也只得暂压下心中的不安,跟上脚步。只要能尽快出去,自然可以传唤医官侍从们帮忙。
终于爬到顶端,我抓住两侧岩石,用力一跃就跳了上去,又将墨澈心拉上来。
离开阴暗的地下,眼前豁然开朗。我们已经置身于一处精致典雅的宫室里。
桌椅壁橱,床铺被褥,一概不缺,皆精雕细琢,简洁雅致,且带着一种我描述不出的奇特风格。四面都是晶莹剔透的水晶窗,窗户意外的大,阳光透进来,照得人暖洋洋的。靠窗的檀木桌上放着盛水的大琉璃瓶,没有养金鱼等活物,只有几片洁白的木兰花辫静静漂浮在水面上。
掀起垂下的云纹轻纱幔帐,我走入内室。屋里弥漫着一股疏冷荒凉的气息,像是长久没有人居住过了。但家具陈设却一尘不染,应该是有人定期打扫过。
这里是哪一处宫室?丹云地宫占地广阔,殿宇连绵,后面有不少暂时用不到而封闭的宫室。看这富丽华美的陈设,该不会曾经是哪位侍君的居所吧,我恶趣味地想着。历代魔皇也有风流多情的,在丹支地宫中安置情人侍君陪伴,甚至更有甚者,广设后宫,三君四侍,等级分明。看眼前这宫殿,极有可能是这般用途。
绕过暖玉屏风,是一张床榻,茶色帐幔用银钩挽住,露出颜色微微泛黄的衾褥和锦被,像是很久之前的物件了。
床榻入眼,我暗暗诧异,这张床也未免太小了点吧!实在难以想象会有成年人能躺下,难道这里居住的曾经是个孩子?
抬头再看向四周,终于明白这个房间的风格为什么让我感觉不对劲儿了,四周的陈设虽然精美,却隐隐带着一股童趣韵味。这里难不成真的住过小孩子?可丹云地宫怎么会有普通的孩子居住......
来不及细想这些,身边的墨澈心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身形晃了晃。我连忙扶住他来到床边坐下。
“你先稍稍调息,我去叫人来。”
墨澈心双眸竖,点点头,他脸上的血色已经褪去,又变为雪玉般的苍白,额头上遍布冷汗。
我看得出他是凭功力硬生生压下伤势,分毫不敢耽搁,立刻跑到门前。
可双手一推,门竟然是锁着的。来不及多想,我直接拔出利剑,一剑向大门斩下。
我手中所握虽不是绝世神兵,但也是顶尖的宝剑了,心急之下,这一剑也用了四五分的内力。却不料剑气击中大门,竟像是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我大为惊异,立刻运足十成的功力,一剑挥下,势如惊雷,可打中大门后,依然是无声无息地被化清了。
这怎么可能?不用的宫室外面从锁住是正常,但会有这种效果,必定是有咒法阵势之类加持了。谁会浪费力气去封禁一个多年不用的房间呢?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我转头看了墨澈心一眼,他正依靠在墙上,恍惚无力,对这边的异状一无所觉。
我越发心急如焚,立刻转向窗户,一剑挥下,却遭到同样的挫折,看似脆弱的水晶窗竟然也有术法加持。我又对着大?br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