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陌
男主角:骆毅
女主角:夏未央
内容简介:
男人的初恋是放在心上的,
女人的初恋是存在回忆中的。
夏未央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
他是她的初恋,
因为一次的擦肩而错过,
她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曾以为自己再无法重新爱上一个人,
可是当有一天,旧欢新知齐齐登场,
她会如何抉择?
原来回忆终究是回忆,
终究是会凋零在时光中的。
正文
第一章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1)
夏未央的公司楼下新近开了家钢琴行,她是下班的时候发现的。
“丁丁冬冬”的音乐声从里面传出来,未央不禁停下了脚步,透过落地玻璃窗,一名男子正在全神贯注地弹着钢琴,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灵活地跳动,她看得呆了。
她想起了陆晖。
陆晖,这个被她埋葬在心底刻意去遗忘的名字。
他也有那么一双修长的手。
可是那些属于她的,曾经那样奢侈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
第一次遇到陆晖的时候,她才刚上大一,她陪室友到音乐学院找朋友,结果,室友找到朋友后便自顾自地聊开了,把她晾在了一旁,看她们热络地聊着,她也插不进话,她便只好四处看看打发时间。
在偌大的练习室里只得一名男生在弹着钢琴。阳光透过玻璃斜斜地照在他身上,一双修长细致的手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灵活地跳动着,幻化成优美的旋律。
她从来没有觉得男孩子的手这样好看过,她不由得看呆了。不知过了多久,音乐停止了,他抬头看见她,便对她笑了一笑,未央却只是呆呆的。
他大概见她一直盯着他的手,便道:“你要弹吗?”说着便想要起身让座。
未央终于回过神来,慌忙摇头,道:“不,我不弹。”
他看着她,只是笑。
“你的手真好看。”她想也没想,一句话便冲口而出。
他怔了下。
话一出口,未央自己也吓了一跳,她竟然对一个陌生人说这样的话。
许多年以后,未央就有莫名盯着人的手看的习惯,她看人第一眼不看脸,她看手,她知道这样很不礼貌,她却改变不了这个习惯。
后来几乎每天下班经过这间钢琴行的时候,她总是要站着看很久,只是从不进去。
有一天李玲问她:“你想学弹钢琴?你这个年纪才学钢琴会不会有点老?”
她笑笑摇头,不语。
其实她对钢琴是一窍不通的,也没有什么音乐细胞。
那天下班前老板让未央陪他去参加一个商业宴会,本来是杨秘书要去的,可是她不舒服,便请未央代劳,未央推辞不得,便只好去了。
其实她是最怕跟陌生人应酬的,觉得自己口舌笨拙,有时别人说十句她也接不上一两句。
宴会上衣香鬓影,众人谈笑风生。
未央陪在老板身边和一群面目模糊的人微笑客套了大半晚以后,见老板和一个熟识的客户似乎相谈甚欢,便趁机溜出去透气,顺便去洗手间补妆。
通往洗手间的走道长而空,木质的地板没有铺地毯,未央穿着细细的高跟鞋踩上去,每走一步都听得到回音。
都说女人穿上高跟鞋便摇曳生姿,风情万种。
但她一向不喜欢穿高跟鞋的,那尖而细的跟,踩上去便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她觉得危险,似乎稍有不慎便随时会跌倒。
可是为了工作,为了生活,却不得不去迁就。
这样的生活她觉得无奈,可是却无力去改变。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这是她多年以前看过的一句话,精彩与无奈,她总觉得这句话前后矛盾,她一直参透不了其中的意思,直到出来工作以后,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其中的“无奈”。
在走道的拐角处传来一阵娇滴滴的女人笑声,未央便停住脚步,好奇地探头看了看,一名娇媚的女人半倚在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怀里,甚是暧昧。未央正犹豫着是否要打搅他们,因为这是去洗手间必经的通道。正在亲热的两人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们,头一转,便齐刷刷地向她看过来。
未央的脸“刷”地红了,头一低,便急匆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甚至没有看清他们的样子。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走道上已空无一人,她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低首看看腕表,时间还早呢,只好认命地走回去。
大厅内依然热闹非凡,正在人群里找寻着上司的身影,不料却一眼看到角落有一台纯白的钢琴,一名男子坐在琴椅上,背影有点熟识。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随意地弹着一首不知名的歌曲,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灵活地跳动着,未央不自觉地走了过去,久久移不开眼睛。
突然,那男子回过头来,微笑地望着她,“你要弹吗?”
他的声音很好听。
似曾相识的一句话,夏未央怔了下,抬头懵然地打量眼前的男子,很好看的一张脸,笑容里却透着一丝邪气。
这张脸似乎在那里见过,未央想着,却突然想不起来了。
这个男子便是骆毅,后来未央每次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熟识的场景,同样的台词,却如此不同的两个男人。
日子还是不断地重复着。
宴会后,隔不了几天,一大捧蓝色的香槟玫瑰便送到夏未央面前,她立刻躲得远远的,因为她花粉过敏,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呛得她连连打喷嚏。
而李玲一看到那捧鲜艳欲滴的玫瑰,慵懒的情绪一扫而光,笨拙的身形变得异常灵活,飞身便扑过去寻找花间的卡片。
“骆毅?谁啊?”李玲远远地便对未央喊过来,“夏未央,你行啊!什么时候搭上个有钱的男朋友也不告诉我!”
李玲这句话,立刻惹得办公室同时齐齐地向她看过来,未央恨不得拿胶布封着她的大嘴巴。
未央瞪着她,而她还在高声地自顾自地说着话:“蓝色妖姬,果然是名符其实的妖艳。”
夏未央想起那个手指修长而笑容邪气的男子,闷纳着他是如何得知自己公司地址的,她记得那天晚上她跟他说的话不过寥寥几句。
然后一连几天,天天有花店的人送花来,都是这种名贵的香槟玫瑰。
夏未央交了个有钱男朋友的消息不胫而走,办公室的女同事个个盯着她面露羡色,但却苦了未央,这几天来,她像得了重感冒般,鼻子红彤彤的,连声音也变了。玫瑰一直插在办公室里,她想丢掉却遭到众人的反对,尽管她已经远离这些花了,可是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花香却无所不在,她只差没带个口罩来上班了,只好一有空便躲进洗手间。
她觉得头痛极了,而骆毅却迟迟不出现,想让他不送都不行。
夏未央瞪着那些花,恨恨地想道:“他还真是有钱多到没地方花!可是却有人三餐不得温饱,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未央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她接起,带着重重的鼻音,道:“你好。”
“我是骆毅。”男性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
夏未央守得云开见月明,几天来的愁云一扫而光,想着终于可以跳出这花香的牢笼,也忘记了问他是如何得知自己手机号码的。
骆毅道:“你晚上有没有空?”
也顾不得身旁的李玲,未央立刻便道:“有,我现在下班,我有话跟你说!”
“那我现在过来接你?”他心情似乎不错。
“好。”
她才挂电话,身旁的李玲立刻追问道:“白马王子要现身了吗?”
夏未央没好气地道:“是!”
李玲还真是有耐性,居然陪着她等到骆毅的车来,然后目瞪口呆地看她坐上车扬长而去。
夏未央看着李玲的表情,正想要笑呢,却连连打了几个喷嚏,一望后座,居然放着一束让她望而生畏的玫瑰,静静地在那里发出浓烈的幽香来。
夏未央立刻像见了鬼般,叫道:“停车!”
骆毅见她表情凝重,语气严肃,不知发生什么事,也不管这个路段是否能停车,二话不说便立刻把车停在路边。
夏未央捂着鼻子立刻跳下车,骆毅不明所以地望着她。她连连地打着喷嚏,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死命地指着后座上的那束玫瑰。
骆毅看看那束玫瑰又看看她,半晌终于明白了。
重新发动车子的时候骆毅忍不住笑了起来,未央听着刺耳,便冷冷地道:“怎么?没见过花粉过敏的人?”
他越发笑得厉害了。
未央忍不住瞪他,“你还笑?!”
第一章 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2)
这次以后,骆毅约她,未央也跟他出去过几次,刚开始的时候她知道应该拒绝他的,因为她清楚自己对他根本无意,这样接受他的邀请算什么呢?但她发觉自己居然无法拒绝他。
难道只为了他会弹钢琴吗?夏未央觉得自己真是傻,这个世界上会弹钢琴的男人何其多?
渐渐地,未央发觉他也见不得是真的想追她,约会也只是偶尔去吃吃饭,然后东拉西扯地聊一些很表面的事情。
未央自己想想觉得也是,她并不是什么大美女,身材也不是特别好,混在人群中就是普通人一个,以骆毅的条件,他身边应该不乏美丽优秀的女孩子。
这样一想,未央倒心安理得起来,不过就是交个朋友嘛!人家大大方方的,她这样别扭的话倒显得自己小气。
后来有一天,她去送一些资料给客户,在回来的途中突然下起了大雨,出租车居然一台也拦截不到,她只好躲在别人的店门外避雨。她不敢进去,因为她知道这条街全是些名店,一件衣服也可能抵她好几个月的薪水。
她拿出面纸拭擦着被雨水溅湿的手臂,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今年夏天降雨量特别的多,往年都没有这样的感觉,感觉老是在下雨,湿漉漉的雨水混着明亮的阳光,一直下一直下,仿佛没有停止过,时时刻刻都听得到雨滴敲打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或许年年的雨季都是一样的,只是往年都被她忽略了。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往往都是这样,被忽略的事情都是后来才看清楚,然而却已经太迟。不过迟就迟吧,也比懵然不知要好。
正在胡思乱想着呢,忽然看见骆毅与一个女人从她身后的名店走出来,那女人正亲密地挽着他的手臂。迎面走来,双方都怔了下,骆毅的表情不太自然,夏未央也犹豫着是否应该跟他打招呼,还是当作不认识……
最后还是骆毅先开口,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未央只得答道:“我在避雨呢。”
然后彼此也不说话,似乎也无话可说。还是他身旁的女伴打破了沉默,笑道:“骆毅,你不介绍一下?”
娇滴滴的嗓音有些耳熟,未央一下子便想起她就是那天被她撞见的在走道上的女人,而那个男人当然就是骆毅。
难怪她老是觉得骆毅眼熟。
骆毅含糊地介绍道:“这是林芷君。”然后又指指她,道:“夏未央。”
林芷君微笑着伸出手,道:“你好,夏小姐。”
未央赶紧伸出手与她握了握。
林芷君又道:“夏小姐不介意的话就坐我们的车一起走?骆毅有车,我想他也很乐意。”
未央赶紧拒绝,道:“谢谢你,我自己回去就得了,不耽误你们。”
虽然李玲老说她迟钝,但是她也并不是那样不知趣的人。
骆毅也开口道:“我送你回去吧,这种天气也难截车。”
这时未央便不好再拒绝,再拒绝的话倒显得自己小气,便微笑道谢:“有劳了。”
那是一辆银色的帕加尼,未央一个人坐在后座。
一路上车内竟异常沉默,只有大滴大滴雨水拍打着玻璃的声音,骆毅顺手打开了音乐,却是一首老歌,是danfogelberg的《longer》。
天长地久。
未央听着听着,竟神思恍惚起来……
“我叫陆晖,你叫什么?”
未央记得那天的阳光格外的明亮,那白光洒在人身上很热,可是热得并不讨厌,连皮肤上微微沁出的一点汗,也有它的道理。
“未央,夏未央。”她道。
他问:“是‘八月未央’的未央吗?”
“是的。”
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那一阵子正在流行安妮宝贝的小说,可其实她跟小说里面的未央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据她母亲说,她的名字之所以会叫未央,因为未央是无穷无尽的意思,她爸爸希望她一生都能拥有无尽的快乐。
而无尽的快乐,是多么奢侈的东西,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的。
后来未央才明白,快乐与悲伤,不过是一线之隔。
大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道路两旁高大的法国梧桐的叶子已经被暴雨摧残得不成样子,被逼过早地离开枝头,飘落了一地的沧桑。
恍惚间,耳边似乎听到有人唤她,她回过神来,原来是林芷君在问她要不要跟他们一道去吃午餐。
未央立刻婉拒,道:“不了,我跟同事约好了的。”然后又对骆毅道:“在公司楼下把我放下就行了,谢谢你。”
骆毅在后视镜里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未央站在公司门口目送银色的帕加尼消失在茫茫的雨里,低头看看表,可不是,已经到午餐的时间了。
自从这次以后,骆毅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找她,久到她都快把他给忘了。天气开始慢慢转冷,只是还没有雪花的影子。
突然有一天,李玲对她道:“你看你看,你的男朋友上杂志封面了。”
当时未央正在全神贯注地整理着一份资料,对李玲的话恍若未闻。李玲大手一挥,一本财经杂志便横在她眼前,她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才认出那是骆毅,未央难得露出一点吃惊的神色:“啊,是他。”然后便没有了下文,眼睛继续转回电脑上。
李玲似乎对她的表现不满意,道:“你怎么就没有一点身为女朋友的自豪感?”
未央奇怪地看她一眼,道:“我什么时候说他是我男朋友了?我跟他只不过是……”
“普通朋友。”李玲口快地接下去,“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未央点点头。
李玲问道:“小姐,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谁?”
未央道:“骆毅啊。”
“还有呢?”
“没有了。”
李玲气得呱呱叫:“夏未央,你还真不是普通的迟钝……不!应该叫笨!”
未央被她叫得不耐烦,道:“得了吧,我知道他很有钱。请问李小姐对我的回答还满意吗?”
李玲松了口气,道:“你总算还是明白的。那就好好把握啊,还在这边不慢不紧的?!”
未央道:“这个世界上钱并不是一切。”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底忽然抽痛了下。
她想起多年前,她也曾经骄傲地说过这句话,可是最后,屈服的却是她。
李玲正色道:“是的,钱虽然不是万能,没有钱却万万不能。很俗很现实的一句话,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的。”
未央默然,叹了口气,道:“好吧,我承认你是对的。”
最后李玲丢下杂志就走了,说是让她好好参详参详。她看着那本杂志,用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低低地道:“我可以看上他的钱,但是,他又可以看上我什么呢?”
又到周末。
夏未央与李玲去逛街,远远地便看见林芷君挽着一个男人的手,那人却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未央只管呆呆地望着他们,李玲一连叫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听到。
李玲便凑到她跟前,道:“你到底在看什么?”
意识到自己失态,未央慌忙移开眼睛,道:“没什么。”
迎面走来,林芷君也看见了她,倒是大方地迎上来与她打招呼:“夏小姐。”
未央只好笑道:“你好。”
林芷君望了望站在不远处的外国男子,坦率地对未央说那是她的男朋友。
未央吃了一惊,道:“那……那……你跟……”
“我跟他分手了。”林芷君一口剪断她的话,不甚在意的样子。
未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林芷君走后,李玲立刻走上来,好奇地问道:“她是谁?”
未央道:“一个朋友的朋友。”
李玲笑道:“看她那样子,天生就是一个狐狸精嘛。”
未央瞪了她一眼,“别胡说!”
李玲道:“开个玩笑嘛!”
未央望着林芷君挽着男朋友的身影渐渐走远,她不禁想到了骆毅,前后不过半年的时间,他们竟就分手了?!或许还不止半年,但后来骆毅又接二连三地送花给她是怎么回事?骆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时间,无数的疑问充斥着她的脑袋。
第二章 雁声远过潇湘去(1)
晚上,未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或许是天气转冷的缘故,又或许不是,但她就是睡不着。她想起高中的时候,每晚睡前都要拿一本唐诗宋词来背上一段,刚开始是被逼的,因为她总是记不牢,语文模拟考试总是在这方面失分,后来竟慢慢养成了习惯。
习惯是多么可怕的事,一旦养成,要改过来便很难。
那个时候,她总是嫌时间过得太慢,总是希望时间能快快地过,好让那个黑色的六月快快到来,好让她可以结束这种受尽折磨的日子,她就没有想过,若是考不上大学会怎么样。她一直以为,令她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做一道又一道的题目与似乎无穷无尽的模拟考,后来回望,却不过是那样的渺小。
想着想着,好不容易朦胧了一会儿,床边的手机却突然铃声大作,她吓了一跳,拿起手机,恨恨地想道:她怎么会忘记关机呢?
她看着屏幕上一闪一闪的——骆毅。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接了。
“未央吗?我是骆毅。”低沉的嗓音透着喑哑。
“是的,我是,怎么了?”她不问他什么事,反而问他怎么了,或许是觉得他的声音跟平时不太一样。
他静默了一下,然后道:“出来喝一杯好不好?”
他的声音显得那样疲惫,她不禁联想到他与林芷君的事。
借酒消愁。
这几个字忽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有那么一刹那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冲口而出了,幸好她及时管住了自己。但无论如何,他跟谁分手似乎也不关她的事。正想要拒绝呢,却转念一想,不知道平时风流倜傥自信满满的骆毅失意时是什么样子?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好吧,你在哪?”
话一出口,她自己倒愣了一下,不相信自己居然轻易便答应跟一个男人深夜去买醉。
骆毅说了一个地址,她到的时候他正在门口等她,她跟着他走进一个包厢,立刻便傻了眼。豪华的包厢里,一群俊男美女衣冠楚楚地在喝酒唱歌,谈笑风生。再回头看看骆毅,在五彩灯下还是那副风流倜傥的样子,哪有一点点失意的痕迹可寻?
未央觉得自己上当了,可是又不可以一来便说要走。
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喝着闷酒。
她本来是不敢喝酒的,她就是那种“饮少即醉”的人,简直是碰不得酒的。可是骆毅说这种水果酒是喝不醉人的,她再一次相信了骆毅的话,结果是,她喝醉了。
未央忘记自己喝了多少杯,只记得那些水晶玻璃杯小巧精致,五颜六色的水果酒香气四溢,她两口就可以喝掉一杯。
然后她似乎跟骆毅说了很多话,可是她统统都不记得自己说过些什么了。
醒来的时候未央发觉自己在骆毅的车上,太阳丨穴隐隐作痛。骆毅坐在她身旁,似乎睡着了。他身上的外套正盖在她的身上。暖气呼呼地吹着,密闭的空间里充斥着酒精的余味。
窗外是灰灰蒙蒙的天,昏暗的路灯静静地发出温暖的光晕,迎着路灯,她悄悄地打量着熟睡中的骆毅。
他仿佛睡得很沉,眉眼完全舒展开来了,像个孩子。
不可否认他真是个美男子,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未央把盖在她身上的外套拿起,正想帮他盖上,突然轻微“啪”的一声,他的钱包跌了出来,她慌忙拾起,一张照片便直直冲入眼帘。她怔怔地望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眉,那眼,那嘴巴与鼻子,还有那抹明亮的笑容,刺痛了她的眼睛。背景是她在网上看过无数遍的,维也纳金色大厅,而他身旁站着的那个女孩,巧笑倩兮。
她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心脏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
良久,她终究只是默默地将皮夹放回他的外套口袋,深深地吸了口气,将视线转往窗外。
天下的事,居然是这样巧合的?!
此去经年,不知道在大彼洋那端的他,过得可好?
大路两旁的路灯突然熄灭,天亮了。
行人车流渐渐地多了起来,她回过头,骆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深深地注视着她,未央突然害怕面对他。
一时无语。
车内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仿佛凝结了,窒息得让人难受,未央下意识地摇下车窗,冷空气立刻灌了进来,未央硬生生地打了个寒战。
未央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道:“你醒了。”
骆毅道:“昨晚你喝醉了。”
她道:“我知道,谢谢了。”
“谢什么?”他问。
“谢谢你照顾我。”
骆毅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那,我先走了,再见。”未央飞快地说着,打开车门跳下车。
她实在无法再待下去了。
“未央——”骆毅推开另一边的车门,叫道。
她没有回头,急急地穿过马路,似乎没有听到。
在大街的拐角处,未央回头,隔着车流和人流,泪水突然盈满眼眶。
骆毅半倚在车旁低着头,拿出一支烟来含着,却没有点火。阳光斜斜地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泪水,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爬满脸颊,心里顿重地疼痛了起来,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她以为她的痛苦久已钝化了,但只要是牵涉到有关他的事情,就像一个已经结了痂的伤口一样,让人无法想象,被碰触到还会汩汩地流血。
未央只管呆呆地站在那里,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身体晃了一晃,那人还咒骂着什么,而她只是木木的,似乎没有听到。
回忆在熙攘的人流中,只是一张褪了色的旧照片。
第二次遇到陆晖的时候,是音乐学院与外语学院搞联谊舞会。对于这种“变相的相亲”未央一点兴趣都没有,而她又不会跳舞,却被室友小慈死活拖了去。未央觉得无奈,只好坐在角落看舞池里一对对俊男美女翩翩起舞,看他们轻盈优美的舞姿,也看他们像走马灯一样将身边的舞伴换了又换。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走,她倒也不觉得无聊。期间也有几个男生过来邀请她跳舞,可是都被她微笑婉拒了。一来她不会跳舞,二来她讨厌跟不相干的人有密切的身体接触,并不是她保守,但她实在忍受不了一个陌生的男生将手放在她的腰部,她会觉得别扭,注意力便会完全集中在腰部,连脚下走了几步也懵然不知,这也是她一直学不会跳交谊舞的原因。
直到有一阵优美的钢琴旋律响起,舞池里的人都停了下来,仿佛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个点上,未央也不禁好奇地看过去。一名男生坐在室内唯一的一架钢琴前,从未央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他英挺的侧脸,他的睫毛很长,眼帘微微低垂而专注,明亮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仿佛一层温暖的光晕,熨帖了人的心。他细致修长的手指灵巧在滑过黑白相间的琴键,成串的音浪如水般流泻而出,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爱的协奏曲》轻柔而带着淡淡的哀伤的旋律在空气中轻轻地飘荡,在舞池里静止的人群又开始随着轻盈的琴音翩翩起舞。
未央其实是对音乐一窍不通的,但她却知道这首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爱的协奏曲》。那是因为睡在她上铺的林静每天都一遍一遍地不厌其烦地听这首曲子,“耳濡目染”之下,日子久了,她便对这首曲的每一个旋律都非常熟识。可是这首曲带给她的感觉从没像此刻那样强烈,她听不出任何指法或技巧上的东西,只觉得整个舞厅成了一望无际的海面,而她便是一叶漂泊在浩瀚大海上的小舟,等待着命运主宰浮沉。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未央便觉得自己轻轻地沉落了下去,在那浩瀚的大海中,温柔地沉沦。
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将她拉回到现实中来,只见那名男生站起来,微笑着鞠躬,如同最具风度的演奏家谢幕。
未央看着他那抹笑容,半晌才终于想起,原来是他,那个在音乐学院的钢琴练习室里遇过的那名叫陆晖的男生。
“他就是有钢琴王子之称的陆晖吗?好帅哦!”
“是啊,据说他从不轻易在这样的公开场合弹琴的,看来今晚真是来对了,有幸目睹传说中钢琴王子的风采。”
未央身边的两名女生起劲地讨论着,她重新坐回角落的椅子上,却只是发怔。
一只修长的手忽而伸到她面前。
她怔怔地抬头,“是你?”
是陆晖。
“是的,是我。请问小姐赏脸跟我跳支舞吗?”他面带微笑,风度翩翩地弯下腰。
这样彬彬有礼的绅士举动,让她不好意思拒绝,她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把手放在他手心里。他修长的手指慢慢合拢,将她纤细的手握在掌心,然后将她带进舞池,另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腰部。
原本应该是那样浪漫地翩翩起舞,而未央的老毛病又犯了,她的步伐僵硬,不断地踩他的脚。到最后她都忘了他究竟被她踩了多少脚,未央觉得不好意思,可他却一直好脾气地微笑着说没关系。
舞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当她回头找小慈的时候,小慈已经不见了踪影,陆晖送她回宿舍。
一切就这样开始了,让未央始料不及。
未央记得,那是夏天的深夜,风很大,将她的长发高高地撩起。校园的林荫道上,仿佛飘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氤氲而潮湿,带着青草与泥土的香气,路灯静静地散发着橘红色的光,一点一点地沁进了她的心里,温暖而宁馨。
未央记得那天他们仿佛说了很多话,多到让人无法记起。
音乐学院与外语学院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陆晖常常来找她,像所有的恋人一样,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在草坪上晒太阳,一起在林荫道上漫步。有时他没课的时候便跟着她去上专业课,还一本正经地做起笔记,未央便笑他假正经。她偶尔也去上他的课,可是每次课上到一半她便会睡着。
那是炎热的盛夏,就连那灼热的阳光都仿佛像水晶般透明的,又像是上好的白玉那样完美无瑕,没有一点瑕疵。
那时,她一直以为日子便会这样过下去,她忘记了,四季轮回,日子虽然不断地重复着,但没有什么是可以一成不变的,夏天最终还是要过去。
那年冬天很冷。
雪花大朵大朵地飘落,覆盖了整个校园。未央是南方人,她怕冷,又有赖床的习惯,每天早上起床便变成了一项格外充满挑战性的行动,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起床。早上有课的时候,总是磨磨蹭蹭地最后一秒冲进课室,后来索性连早餐也不吃了,算准时间,起床简单梳洗后便向阶梯教室冲去。
那天未央正在上课,胃里空虚得难受,她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人已在学校医务室,手背上连着点滴,陆晖就坐在她身旁,大约是刚赶过来的,口中呼出大团大团的白雾,然后便有医务室的护士进来为她拔掉点滴。医务室里没有暖气,她滴点滴的手都快冻僵了,陆晖没有说什么,只捧着她的手,呵气替她取暖。未央觉得陆晖的手异常温暖,他的手包着她的,她觉得安心。
在后来的每一天早晨,当林静打开宿舍门的时候,门外总是静静地放着一个粉绿色保温桶,里面装着一份温热的牛奶与未央爱吃的生肉包,她每天都吃,仿佛永远也吃不厌。
那光滑的塑料质材,粉绿色的桶身,还印着两朵盛开向日葵,未央看着就觉得温暖,寒冷的冬天仿佛也不太冷了。
那时的她不知道,原来印着的向日葵也会有凋谢的一天。
学校一向是禁止男生进入女生宿舍的,她们这栋女生宿舍楼的管理员也管理得特别严格,金睛火眼般盯得紧紧的,大概连雄性的蚊子也飞不进去一只,却独独对陆晖格外开恩,他简直是到了出入自如的地步。未央总是诧异他如此神通广大,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与她们这栋楼的管理员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然后有一天未央便问道:“陆晖,你老实交代,你是否跟我们宿舍楼的管理员有什么特殊关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陆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道:“傻瓜!”
陆晖常常亲昵地唤她傻丫头,后来一想起这三个字,未央心里便会空落落地疼痛。
她是傻,是真傻。
她一向都是迟钝的。
第一次见到骆水洛的时候,是在音乐学院教学楼下空地的大榕树前。她靠在树旁等陆晖下课,冻得鼻子红彤彤的,远远地便看见陆晖与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并肩走下楼,渐行渐近。陆晖也看见了她,便丢下身旁的女孩,快步地迎了上来,看她没有围围巾,便解下自己的为她围上。那厚厚的围巾,带着他的体温与阳光的味道,那是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