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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再见。

    对生物楼而言,是这样。对语言所而言,又何尝不是这样。哪怕他们搬回这里,也保不齐会有各奔东西的一天。命运这东西,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她如此想着,不禁惆怅起来。

    反正离别总要到来,能相聚一天算一天。她冲玻璃门中的自己笑了笑,明天就是平安夜了,还是想想到时去哪里吃比较实在……

    她扣好大衣的扣子,走出语言所。

    铃声在此时又响了起来。屏幕上闪烁着来电人,大嫂。

    她感叹今天跟她心有灵犀的人还真多,她本就打算打电话约大哥他们明晚一起吃饭。这么巧,大嫂的电话就来了。

    可接起电话后,大搜的一句话却将一切都打乱了。

    命运,确实令人捉摸不透。

    卢秉一不可置信地握着手机,没有说话。

    校园中的景物在她眼前旋转起来,唯一清晰的是大嫂的那句话。

    “你哥出事了。”

    范澄扉独自坐在实验室里,动作缓慢地整理器具。室内安静得只听到空调运转的声音。

    她看着这些瓶瓶罐罐,陷入了沉思。

    明天又是平安夜。时间竟过得这么快,一转眼就是一年。

    想到这个日子,她的心便抽搐起来。一晃神,抓在手里的培养皿一滑,瞬间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她赶忙蹲下来收拾残骸,没来由地,心中忽然一颤。

    雷亦清一路狂奔,心急火燎地冲进实验室,差点踩到培养皿的碎片。

    范澄扉平静地瞥了他一眼,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感到心神不宁了。

    “不好了,范老师!”雷亦清喘着粗气道,顾不上那些“地雷”。

    “谁不好了,我好着呢。”范澄扉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将碎片捡起。

    “贺老师,不好了!”

    “嗯?”范澄扉猛地抬起头,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让她有些难受。贺风帆不是去卢学一的公司了吗,能出什么事?

    “他从楼梯上摔下来,被送去医院了。”雷亦清焦急道,“正在做手术!”

    范澄扉的手一抖,碎片又掉到地上,成了碎渣。

    卢秉一赶回生物楼取车钥匙,她要去公司,马上就去。

    可她还是迟了一步。

    当她刚刚跨进生物所的大门,蒋智瞳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歇斯底里地抓着她问她为什么。

    她掰开蒋智瞳的手,只重复着一句“不可能”。

    不可能。

    她不相信她的大哥会杀人。

    今天上午,这座城市发生了一起引人注目的案子。某生物制药公司的总经理陶路炀坠楼身亡,而他的合伙人,大名鼎鼎的卢氏大公子竟被指为嫌疑人。

    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警方赶到现场时,卢学一正倒在死者坠下的窗口附近。且根据现场证据显示,两人当时曾发生过肢体冲突。

    更有消息说,是由于利益纠葛,卢学一才对陶路炀起杀心的。

    而唯一目睹事发经过的贺风帆却从楼梯上摔下来,至今昏迷不醒。

    一切真相都成了谜。

    卢秉一看着眼前这个发了疯的女人,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你们认识?”石正辕站在她们身后,拎着卢秉一爱吃的零食,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蒋智瞳居然回来了,而且……

    “你们竟然认识?”他睁大双眼盯着卢秉一,仿佛想将她看清楚。看到蒋智瞳拽着卢秉一,他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自己的现任女友和前女友不仅认识,而且还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却完全都不知情。

    蒋智瞳听到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震惊地转过头来,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你竟也在这里。”她诧异道,随后又像是明白了什么,痴痴地笑了起来,“你满意了?她哥害死了我丈夫,我现在成了寡妇。你满意了?”

    蒋智瞳失控地笑着,忽然想到这也许就是另一种报应。

    没错,陶路炀的妻子,就是她。

    尽管公司创办时,卢秉一并不知道大哥的合伙人是谁,她纯粹为了帮她哥,才愿意出钱的。但后来她还是知道了,不管怎样,她知道了。这些年来,石正辕想知道却又无从打听的,卢秉一都知道。关于蒋智瞳的一切,她都知道。

    卢秉一绝望地看着石正辕,她想解释,可无从解释。

    对,她自私,她狭隘。这些年,每次看到石正辕仍对蒋智瞳念念不忘,她总会选择沉默,她就是不想告诉他蒋智瞳的近况。

    她宁可看到他一个人痛苦地怀念,也不想看到他拼命地挽回。

    “我哥不会杀人的,不会的。”她开口,竭力避免另一个问题,“相信我,好吗?”

    石正辕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蒋智瞳的出现,像是一个咒,让他再度动摇。他呆呆地站着,不发一言。

    “相信我。”卢秉一不死心地重复道,但石正辕仍旧没有反应。

    巨大的绝望迅速淹没了她。早在刚才石正辕看到蒋智瞳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他并未放下她。

    那一眼,卢秉一已经输了。

    所有倾慕所有努力,到头来,不过泡影。

    “好,我明白了。”

    11 再见,总会再见(三)

    卢秉一失神地走上楼,将一切悲伤隔绝在身后。也许,她是时候回卢氏了。

    她跑回办公室,锁上门,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她以为自己即将倒下,但想到大哥的事,她还是挺住了。父亲之前因为中风住进医院;母亲又有心脏病,经不起惊吓;大嫂还怀着身孕。现在只剩她一个了,这一家子的内忧外患,只能靠她撑过去。她说什么都不能倒。

    她想着,擦干眼泪。正在她决心自救的时刻,手机又响了。现在的卢秉一听到铃声都有些怕了,只怕传来更多噩耗。

    响了许久才接,她刚接起电话,顾暝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他刚刚得知卢学一的事,不知怎么的,就想打电话来安慰她一下。

    这案子并不是他们大队负责,具体情况他也不是十分清楚。至于说到案子嫌疑人的问题,他保持了警察一贯的客观谨慎,仅凭他从别处听来的只言片语,根本就无法判定谁有罪或谁无罪。

    “我这里连物证都没看到。至于人证,唯一知道真相的还躺在医院里。”顾暝如是说。

    只是卢秉一还沉浸在之前的痛苦中,听不到她希望的答案,便以为顾暝也不信她。

    “连你都不相信我了。”她用尽全力说出这句话,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一种比刚才更为崩溃的感觉。顾暝的不相信,让她更难过。

    她无力地挂断电话。顾暝在那一头静静听着忙音,喃喃自语。

    “我一直都相信你啊。”

    入夜,冬天刺骨的寒风冷得更甚,比刀子锋利百倍。范澄扉和几个学生看过贺风帆之后,从医院回来。说是看,其实也不过只是隔着icu的玻璃,站了一会儿。想看也看不到什么,被层层包围的icu,像一个奇特的牢笼。探视者想要看到里面的人很困难,但里面的人想要出去却总能成功。唯一的差别是状态不同,要么活着出来转入普通病房,要么死了被人抬去太平间。

    人生就是这么残酷。

    迎着寒风,范澄扉打了个寒战。眼看生物楼近在眼前,她小跑起来。

    楼里并没有暖和多少,但至少能为她抵挡那刺骨的风。范澄扉跑上二楼,摸索着开了头顶的灯,却怎么也找不到办公室的钥匙。

    越找越烦躁,她深吸一口气,失神地靠着门。生物楼的变故接二连三,压迫得她毫无招架之力。世界宽阔得没有边际,却又只剩下了她一个。

    她无力,她恐惧。

    刺耳的电话铃声似乎又在她耳边此起彼伏,来电人的声线交织成一张巨网,越关切就织得越紧。她甩甩头,望向走廊,一张张熟悉的脸在尽头浮现,转瞬间又被黑暗吞噬。

    她敬重的钟振闵,如今躺在万里之外,生死未卜。无论他曾经的私生活是怎样,在她眼中,他至少是一位严谨而又出色的学者,始终都是。

    她关心的贺风帆,也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对于这个朋友,她也许一直都怀着愧疚吧。她还记得自己曾说过要看到他幸福。看到他幸福,她才能安心,才能不愧疚。可现在的他,不仅没能让她安心,反而拉着整栋楼的人一起揪心。

    她最爱的费澈,一切结束得是那样仓促。马上又到平安夜,一个她无处逃避也无法忘记的一个日子。

    她喘息着,不愿去想明天。

    此时此刻,走廊深处忽然亮了。

    她诧异地睁大眼,费秋澍的脸庞浮现在尽头。她揉揉眼,视线却愈发模糊了,费秋澍的脸怎么也看不清。

    她又抹了抹眼睛,手中湿润的触感提醒她,原来自己早已流下眼泪。

    沉默、无力,脸颊上两道扎眼的泪痕却又像是知晓世事无常的叹息。

    这就是费秋澍开灯瞬间所见到的范澄扉。

    他本以为楼里没人了,直到打开楼梯口的灯才发现她竟也还没离开。他见她靠在门上无声落泪,心中一滞。良久,他亦是沉默,径直走了过去,奉上自己的肩膀。

    范澄扉不知何时察觉到自己哭了,看到费秋澍朝她走来,终于明白这不是幻觉。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她抱紧他。

    他感受到她的隐忍,虽然哭得很压抑,但身体却不住颤抖。他一怔,也抱紧她。

    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只是抱紧她。

    迟到了一年的这场大雨,终于落在他肩头。

    他缓缓拍着她的背,仍旧沉默,他知道她明白。她也知道他明白。

    忽然,他的眼眶也是一热。他认命地闭上双眼,可已有晶莹的液体先一步流下。

    楼道里两盏灯闪着微弱的光,打在他们身上,努力照亮彼此的脸庞。所有曾经未看清的,在此刻都终于明晰。

    或许,分开了才坦然展示自己的脆弱,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生物楼里还有一个人也没走。

    卢秉一坐在实验室里,没有开灯,也没有出声,一直坐到天黑了个彻底。她的眼泪已经流干。

    原本从办公室里出来,她打算即刻回家的,可到了一楼,却又不敢跨出那扇大门。

    她与自己僵持着,最后躲进门边这间实验室。

    眼见天黑,她突然意识到,如果再不回去,家人又将多担心一个人。现在家里已经经不起更多意外了。

    她别无选择,只能勇敢。

    终于,下定决心,她背起包,打开了门。然而,她的一只脚刚跨出门,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狐疑地探出头去,发现竟是顾暝。

    顾暝见到她,眼神一亮。她还没来得及问他什么,他便拽着她的手一路跑出生物楼。除了利刃般的寒风,其余的,和他第一次带她狂奔时的情景是那样相像。

    “你,你要带我去哪里?”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跟着跑了好远才开口发问。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来学校,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抓着她跑。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我跟负责今天那件坠楼案的队长说过了,我们今晚偷偷过去,看看案子的详细资料。”

    案子?大哥的案子?卢秉一诧异地望向顾暝,但很明显,他的背影解答不了她的任何疑问。

    他是在帮自己?

    为什么?她不经意问出了声。

    “因为,”顾暝转过头来,亮眼的笑容像当初夺命狂奔时头顶的那片灿烂星空,“我可不希望你辜负我的信任。”

    “嗯?”卢秉一竭力忍着,努力让这声回应不带哭腔。

    “我都这么相信你了,你给我争气点!”顾暝没好气地说,可声音始终强硬不起来。

    某人吐槽她哥连绿茶也喝不了的样子仿佛仍在眼前,他眨眨眼,望向校门外那几家熟悉的大排档,认命般地笑了笑。唉,你啊……

    夜已深,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曾遐曾迩两姐妹躺在家里暖和的被窝里。

    谁能想到在短短一天时间之内,会发生那么多事。和她们有关的,以及和她们无关的。两人闭着眼,但都睡不着,难得开起了卧谈会。

    “我有话想对你说。”两人同时开口,随即又都笑了。

    “你先说。”

    “不,你先说。”

    “好……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了。”

    “我知道。我要做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了。”

    “我也知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曾迩再度开口,像是一场聚会结束时的告别。

    “那,我们什么时候会再见?”

    “你傻啊,我们什么时候真正分别过。”曾遐望向天花板,笑出了声。

    当世界前行的方向被挫折与变故影响,我唯一庆幸的便是,我们从来不曾分开。

    不管再写多少章,我们的故事,始终未完待续。

    00 尾声 vs 新的序幕

    六月下旬,曾迩带着行李从英国返回。

    原定于一周前回国,但这家伙竟然睡过头了,无奈,只好改签机票。

    这次,她心想,千万不能睡过头,便早早地起床了。确实,她赶上了飞机。但在飞行中,她还是睡着了,而且一睡就睡到了落地,直到机舱里的乘客都走完了,她才醒来。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她足足花了一个钟头的时间,才在机场找回自己的行李。

    一直到回市区的车上,她还在抱怨这件事。

    “居然把我行李拿到失物招领处,我问工作人员,又没人跟我说。”曾迩愤愤道,“而且他们的态度还奇差无比,不行,我要投诉他们!”

    她说着,掏出手机。

    高霏霏坐在她旁边,夺过她的手机:“你是不是在英国投诉惯了?消停点吧,你骂两句就得了,这儿哪有那么投诉的地方。”

    司机雷亦清也附和道。

    怎么看自己都不是这两公婆的对手,曾迩识相地闭嘴了。

    高霏霏想起什么似地,拍了拍司机座:“喂,你快点啊。”

    “知道了,不会迟到的!”雷亦清不耐烦地说。

    “今天你们有什么事吗?有事就别来接我了嘛,我自己也能回去的。”

    “没关系的,试个婚纱而已。”

    “试婚纱!”曾迩尖叫起来,“你们要结婚了?”

    “不不不,是小卢老师试婚纱。”雷亦清转过头来,刚说了一句,就被高霏霏一眼瞪了回去。

    “你注意点安全!”高霏霏嗔怪道,转而又对曾迩说,“今天是小卢老师试婚纱的日子,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她家。”

    “小卢老师?”曾迩更惊讶了,“她和谁结婚?”

    难道是和屎sir?还没问出口,曾迩便自我否定了这个答案。高霏霏则神秘一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对了,小卢老师她哥哥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当时曾迩走得太急,连这出大戏的结局都没看到。只在后来和高霏霏的视频聊天中知道卢学一没事了,具体是什么情况,高霏霏当时也说不清楚。

    “这个案子,说来话长。总之,最后证明陶路炀是自杀的。”

    “什么,自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听吗?”

    曾迩使劲点点头。

    “不止这件事,还有这学期发生的其他事,我一件件都告诉你。”高霏霏望向车窗外笔直的公路,缓缓开口,“真是爆点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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