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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一个刻板的强迫症患者。”

    顾暝很就快理解卢秉一的意思:“你是说,嫌犯在偷画的时候,顺便把放乱的书理了一下?”听起来很可笑,但仔细想想倒也不无可能。

    “对了,你刚刚为什么说靳怀烟没有嫌疑?”

    “直觉。”卢秉一笑了笑,又很快收敛,“不过,我还有些话要问她。”

    “那好,你去找靳怀烟。还剩一个黄笠冬,我去找他。”顾暝分配完任务便行动起来。

    校博物馆本来就安静,不知为何,再次回到办公区,卢秉一觉得整个空间变得更安静了。她找到靳怀烟的时候,靳怀烟正收拾完东西准备出发。

    “你要去哪儿?”

    “去市博物馆开例会啊,馆长他们都走了。”靳怀烟说着,抹了把汗,“你找我还有什么事吗?”

    时间有限,卢秉一直入主题:“是谁让你抄《说文》目录的?”

    “黄主任啊。”靳怀烟放下单肩包,解释道:“我们馆每月都有个主题,这个月正好和文字有关。不仅有《说文》目录,我们还准备了许多小篆的汉字卡片,要分发出去。不过看这人流量,应该送不出多少。”

    说到最后,靳怀烟还不忘自嘲一番。

    “黄主任?黄笠冬?”卢秉一的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有些不安,她抓住靳怀烟的手臂问,“他是个怎样的人?”

    “人挺好的。”靳怀烟简略道,“就是有时太严格了。”她说着,吐了吐舌头。

    雷亦清不忿地走下楼,本想去寻找论文灵感,谁知楼上那帮家伙看恐怖片看得正兴起,二话没说,把他轰了出来。

    他一步步走下楼,也不知怎么回事,胃里翻滚着,有些难受。

    他站定,缓了缓,心想可能是饿的,不禁感到一阵失落。

    他不想这么快回实验室,便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徘徊起来。这一幕正巧被赶去上课的贺风帆看到。他叫住雷亦清,回办公室把资料盒拿出来,吩咐他把这东西送走。

    雷亦清老大不情愿,直到听到目的地,终于来了兴趣。

    “可我从没去过那里,不认识路啊。”

    “没关系。”贺风帆画了张简易路线图给他。

    雷亦清捧着资料盒,把地图揣进兜里,想到自己的论文有了曙光,不禁感叹天无绝人之路。然而,他没料到的是,迎接他的不是曙光,而是一个即将应验的咒。

    黄笠冬带周凛参观了一下工作区,连每个区域的用途都作了详尽介绍,似乎并不急着去开会。

    “这里就是我们的‘车间’。”他们走进最尾端的修复室,说话声被墙体掩盖了不少。而卢秉一正是凭借那渐趋微弱的声响找到了他们。

    “为什么要叫车间?”

    卢秉一走过来,盯着黄笠冬。见了靳怀烟之后,她就有种预感,整件事和黄笠冬脱不了干系。

    “你看修复室的环境,管它叫‘车间’多形象。”黄笠冬指指工作台上堆起的工具笑着说。

    卢秉一可笑不出来,她走向顾暝,和他并肩站着。顾暝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抿紧嘴唇,陡然产生一种风雨欲来的错觉。

    黄笠冬伸手拿起一支毛笔,想将它放好,无意中瞥见搁在一边的小篆卡片。突然,他粗暴地扔下笔,从一列列按偏旁排好的卡片中抽出一张,塞进另外一列。

    气氛一下子跌到冰点。

    卢秉一深吸一口气,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忘川凌丘图》是你偷走的吧。”

    黄笠冬转而从架子里抽出一幅刚修补好的宋画,徐徐展开,不紧不慢地欣赏起来:“你说什么?”

    其实卢秉一也没什么把握,所有推论不过是直觉而已,但至少还有一些事她可以确定。

    “朕,原意与船木有关,偏旁从舟,不从月。”

    她说着,抽出刚刚被黄笠冬重放过的那张卡片,翻过来,正是一个硕大的“朕”字。

    “只有像你这样对汉字如此执着敏感的人,才会将这么细小的差错找出来。”

    黄笠冬欣赏完那幅画,将它重新卷好:“这不过是常识而已,换个人也同样会这样做。”

    “那可不一定。”她一哂,瞥向顾暝,“某些人可能连小篆字形都分不清。”

    这个时候还不忘揶揄他,顾暝回敬她一眼。

    卢秉一咳嗽一声,想到之前那两本书,继续说:“也只有像你这样刻板固执的人,才会在偷完画后,还不忘把放错的书按正确顺序排好。”

    顾暝注视着黄笠冬,串连起一个个线索,暗自惊叹,没想到是卢秉一先发现了问题。

    “你以为我想偷它吗?”黄笠冬叹了口气,终于承认了。

    他转身,越说越激动:“那是一幅受到诅咒的画,要不是因为它,我们家也不至于家破人亡!”

    顾暝悄悄靠近他,想在他发狂之前将他制服。

    “对,没错,那幅画就是我偷的。我找它找了很久,很久很久……就在我要放弃的时候,它却出现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你们不用问我它在哪里,那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它马上就要消失了。”

    此话一出,顾暝收住脚步。

    “你想做什么!”

    “我本打算明天把它带到我父亲坟前烧掉的。但现在看来——”他顿了顿,诡异一笑,“计划得提前到今天了。”

    “你疯了!”

    “没错,我是疯了。你们就让我这个疯子自生自灭吧!”黄笠冬说着,将手中的卷轴用力抛出。顾暝和卢秉一光顾着接画,没注意黄笠冬的去向。等他们接稳那幅宋画,他早已放下防火卷帘。

    “其他人都去市博物馆了,你们自己是离不开这里的,还是节省体力等他们回来给你们开门吧。”隔着卷帘,黄笠冬留下最后一句话,外头便再也没有任何声响了。

    修复室连接外界的唯一通道被卷帘门切断,顾暝和卢秉一四眼相对,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被关在了这里。

    顾暝一拍桌子,觉得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你赶紧打电话给馆长,让他们回来给我们开门,那幅画马上就要被黄笠冬毁了!”

    “可市立博物馆离我们学校那么远,等他们赶回来,早就来不及了。”卢秉一也着急,但没有更好的办法。

    顾暝叹了口气,焦虑地观察着四周环境,意外发现暗处有一扇木门。

    “这里还有个出口!”他欢呼着,记起管平之前说过的三扇门,想必这就是其中一扇。他活动一下四肢,准备撞开它。

    卢秉一也欣喜若狂,但下一秒,她忽然冷静下来,出手拉住他。

    “等一下!你记不记得黄笠冬走之前说的那句话,他让我们节省体力。这是不是说明,他早就知道这里的门是无法打开的?”

    “你的意思是,这就是正对二号展厅的那个出口?”

    “恐怕是的,如果我们开门,外面的瓷器就毁了。”卢秉一收好卷轴,无力道,“早知道就不接这玩意儿了,我们至少还有可能在卷帘落下之前冲出去。”

    “嗯?”

    “我说,都怪这幅画!黄笠冬凭什么认定我们会接住它。”卢秉一作势撕画,但也只是做做样子发泄一下,好歹是刘松年的真迹,哪舍得真撕。

    顾暝灵光一现,他转头,直勾勾盯着卢秉一,盯得她冷汗直冒:“你,你干嘛?”

    他的眼神里有光,仿佛在这静得发憷的空间里擂响了战鼓:“如果我说这门可以打开,而且不会破坏任何文物,你信吗?”

    卢秉一并不想冒险:“你怎么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们现在这样,还有什么输不起的。”顾暝昂起头,张扬的自信让卢秉一简直认不出他来。他没有重复刚才的话,只是又问了一遍:“你愿意相信我吗?”

    那豁达的气概让卢秉一有种瞬间老去的感觉。她看着眼前这个斗志满满的青年,最终放下坚持,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顾暝一笑,深吸一口气,侧身向木门撞去。

    不管怎样,都要试一试。

    咔嗒,门自己开了。

    雷亦清站在门后,看着动作夸张的顾暝,本能地护住头。

    时间仿佛定格了。

    关键时刻,卢秉一伸手把顾暝拉住。当他们站稳之后,卢秉一才有工夫观察门外的情况。与木门相连的是一条黑暗狭长的通道。没有架子,没有瓷器,什么都没有。通道的尽头被一片亮光所吞噬,看不清远处的情形。

    “怎么是你?”卢秉一将视线聚焦到雷亦清身上。

    “我是来跑腿的。”他拍拍资料盒,“没找到正门,只好从后面进来。看见这扇门没上锁,我就试了试,没想到一下子就打开了。”

    顾暝摆出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卢秉一转向顾暝,对他说出自己的疑问:“你怎么能确定这扇门是通向后门的?黄笠冬明明说……”

    “这是个赌局。”没等卢秉一说完,顾暝就开口了,“你刚刚问,黄笠冬凭什么认定我们会为了接住一幅画而舍弃逃出去的机会。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答案了,因为他赌了一把。他赌我们和他一样,都不希望文物受损。其实,他是个很爱惜文物的人。”

    “他哪里爱惜文物了。”

    看着两人一来一往,雷亦清想说话,却又不敢贸然插嘴,只好听他们讲下去。

    “作案时还能细心整理古籍,与其说他有强迫症,倒不如说是太热爱。”顾暝若有所思地说,“而正因为有那个所谓的暗示,他断定我们不敢撞开这扇门。这是第二个赌。最终我也赌了一把,我赌他始终不敢冒着瓷器被毁的风险,把我们引到那扇不能打开的门那里。”

    没给卢秉一消化的时间,他继续道:“事不宜迟,我去找黄笠冬了,你就留在这里等馆长回来吧。”

    卢秉一点点头,拉住他的手却没有松开:“可这赌局风险很大啊,如果你猜错了呢?”

    “不可能。”顾暝胸有成竹地笑了笑。

    “为什么?”

    “你忘了我硕士读的是什么专业吗?”

    目送顾暝走远,雷亦清终于能说上话了:“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卢秉一把手中的宋画放在一边,拣重要的讲了一下。

    书页的气味充满了整个空间,熏得雷亦清有些难受。他挥挥手,想驱散这股无孔不入的味道,但并未成功。讲到古画时,他突然来了精神——那篇历史论文,为什么不干脆从艺术发展的角度来写呢?

    正在这时,他的肠胃又闹了起来。他捂住肚子,表情扭曲。

    “你还好吧?”卢秉一察觉到他的异样,关切道。

    “肚子有点不舒服。”

    “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雷亦清摇摇头,心想自己也没吃过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分神之际,腹部的绞痛一点点转移到了胸口,并泛上喉咙。

    他痛苦地捂着嘴。

    接着,哇的一声,他竟然吐了。

    竟然吐了。

    吐了。

    “我有没有吐到你身上?”雷亦清蜷缩着蹲下来,有气无力道。

    卢秉一张嘴,说不出话来。

    “小卢老师,是不是吐到你身上了?”雷亦清抬头,重复问了一遍。

    “没有,没吐在我身上。”卢秉一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真相。他怕吐到她,在最后一刻,把头扭到了一边。然后,不偏不倚吐在一堆废纸上。

    其实那原本不是废纸,而是卢秉一放下的那幅宋画。可现在吐都吐了,当然成了废纸。

    “你吐在了刘松年的真迹上。”

    “刘松年?”只听说过刘松仁,没听说过刘松年,雷亦清闭着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南宋著名画家。”

    南宋?又是宋代!

    他一听,猛地睁开眼,脑子嗡嗡作响。要赔多少钱?卖身够不够?他想问,可早已没有力气开口。

    最终,他一个趔趄,重重倒在了地上。

    眼前一片黑暗。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他的论文总算有了着落,题目就叫:试论宋代造纸水平与颜料特性——以笔者毁掉的宋画为例。

    08 我的心中分分钟开出一朵花(一)

    满目落叶的萧瑟景象,不知又会让多少人心生落寞。冬日步步迫近,人们的衣服不断加厚,双手则越攒越紧,总想抓住些什么,哪怕握在手中的只剩最后一片尚未落下的叶子。

    所有执着,只为求得一个奇迹——唯愿年华留步,容我做好老去的准备。在这样悲寂寥的季节里,人们更容易产生对这类“奇迹”的渴求。

    已得到的,不愿放手。想得到的,不断伸手。

    其实,每个人都有所求,有人求名,有人求利,还有人……

    “曾迩,你上个月发表的论文引起学术界的高度关注,已经被推荐为本校的优秀论文了。”卢秉一愉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还有,学院批准你下学期免修所有课程的申请了。”

    “真的吗?”

    曾迩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迈开腿朝卢秉一飞奔过去。

    突然,咚的一声,卢秉一消失了,回答她的只有冰冷的地板。

    嗯?地板?

    曾迩抱着被子从地板上爬起来,揉揉脑袋,看着周围熟悉的陈设,才发现自己是在卧室里。不知是感叹美梦总是那么短暂,还是想到梦都是反的,她叹了口气。

    外面天色已亮,冷空气从窗的缝隙穿进室内,惹得她打了个喷嚏。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起床。

    梳洗完毕,曾迩整理出要带去宿舍的东西。她们家虽然和学校在同一座城市,但一个城南一个城北,相隔太远,所以还是选择住校,只在周末时回家住。

    打包完行李,曾迩突然觉得房间里缺少一些什么。她环顾四周,猛然发觉老姐那头一直没动静。

    曾迩下午才有课,所以一般都是吃完午饭再出发去学校。但曾遐上午就有课,一早就得赶过去。以往这个时候,她早就起来了,今天怎么还赖在床上?

    曾迩想着,不解地凑过去,看到曾遐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嘴巴微张,不知在呓语些什么。

    “老姐,起来了!”曾迩推推她,但没得到任何回应,“你今天不上课吗?”

    曾遐皱了皱眉,仍旧一动不动地躺着,仿佛没听到似的。曾迩想再碰碰她,却见她面色泛红,嘴唇发白。

    曾迩觉得不对劲,连忙把手放到她额头上。

    深秋带来的不是奇迹,而是病痛。

    “你发烧了!”曾迩缩回手,“我去找温度计。”

    “药……我吃点药就好了……”曾遐终于出声。她哼哼着伸出手,试图抓住曾迩,嗓音沙哑无力。

    曾迩没有理她,坚持先量体温。如果体温过高,就直接送医。

    “把药给我,别量了,我等会儿还要去学校。”曾遐咳嗽一声,艰难地爬起来。她可不想在自己全勤的战绩上留下污点。

    “你上午有什么课?”

    “英语。”

    曾迩擦了擦温度计,塞进她嘴里:“公共课而已,别去了,找个人替你喊到。”

    曾遐一怔,把温度计抽出来:“没人替我喊到。”

    说完,她沉默了。尽管她不愿承认,但这就是事实——她连一个能替她喊到的所谓“朋友”都找不出来。

    在这一刻,她是落寞的。

    曾迩摇摇头,夺过温度计,重新塞回她嘴里:“我去!”

    “女孩子不要动不动就‘我去’,搞得跟个老爷们儿似的。”曾遐投降,含着温度计,絮絮叨叨。

    曾迩白了她一眼:“我是说,我替你去。”

    “嗯?”曾遐张开嘴,温度计差点掉出来。

    “告诉我在哪间教室。”曾迩利索地戴起隐形眼镜。她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很小就是近视眼,而曾遐这个学霸的视力却一直很好,这不科学。

    “反正我摘掉眼镜,再扎个马尾就成你了。”

    其实替老姐去上课,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的。她等待曾遐的回复,迫不及待穿上实验服——这就是她的私心。

    曾遐取出温度计,看了看,低烧。她报出教室号,支撑着坐起来,莫名其妙看着曾迩:“这是下午做实验才要穿的,公共课用不着。”

    “那我送佛送到西,下午也替你去了。”曾迩难得有机会穿上白大褂,怎么能放弃。她才不会告诉老姐,自己觊觎那件实验服很久了。也没什么特殊目的,就是想穿一穿过过干瘾。

    曾遐慌忙道:“你下午不是也有课吗?”

    “要三点多开始,之前我先去实验室替你盯一会儿。”

    “你下午应个卯就可以走了,千万别久留。”倒不是担心会穿帮,只是担心实验会被曾迩搞砸。

    曾迩嘿嘿一笑,点点头。她穿好鞋子,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对着镜子转了一圈。马尾辫、白大褂、牛仔裤、白球鞋,相当干练。

    她满意地欣赏一番,考虑要不要自己也买一件在家里穿。不不不,爹妈一定会觉得她脑子有病的。她叹息着,脱下白大褂,放进包里,同曾遐告别。

    “按时吃药,好好休息!”

    曾遐无力地挥手,想到实验服上还没洗掉的几块污渍,自言自语道:“白大褂有什么好的,这么容易脏……”

    “别看了,都死光了,我们还是赶紧进去吧。”一个女生拉上外套拉链,在生物楼门口跳着脚催促道。

    楼外的梧桐树守护着这栋楼。寒风吹来,仅剩的几片叶子也被吹落,光秃秃的枝干更显萧然。师生们匆匆而过,纷纷加快脚步,没人注意到这些曾经茂盛的树木。

    高霏霏蹲在地上,观察树边一排已然凋零的花。泥土上立着几段花茎,偶尔还有两片蜷缩在一起的花瓣,更多的则是刚刚落下的梧桐叶。

    “它们是什么花?”高霏霏好奇道。

    “谁认识啊,我连这儿有花都不知道。”那个女生把高霏霏拉起来。

    “你不是学生物的嘛……”

    即使身处最盛的花期都不一定被人记住,更何况在这百花凋敝的深秋。那么用尽全力绽放,究竟又为了什么。高霏霏不情愿地起身,倍感凄凉。

    “谁规定学生物就一定要知道这个的。”女生不耐烦地拽她进门,“我只要会判断它们是死是活不就够了。”

    高霏霏拍掉她的手,打算自己走:“它们真的都枯死了?也许……有奇迹呢?”她还是有些不死心。伤春悲秋不是她的风格,但最近她觉得自己确实在改变——因为一个人,对待整个世界的态度都变得柔软起来。

    “奇迹总有的,只不过绝不会发生它们身上。不管采取什么措施,它们都不可能再活过来。”女生不屑地摆摆手,“不信的话我们打个赌。”

    高霏霏本想拒绝的,出声的那个瞬间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曾迩?她怎么也这么早就来了?

    高霏霏的视线寻找着曾迩,在三教门口再次捕捉到她。

    去上课?难道不是曾迩?高霏霏自己也疑惑起来,随后又肯定地点了点头。绝对是她!别以为扎起马尾辫我就不认识你。

    而正是那一点头,被女生误以为她同意打赌了,心里不住感叹,真是个没常识的文科生:“那就赌吧,你想赌什么?”

    “啊?”高霏霏没想到自己的行为被误解了,但又不愿示弱:“那就以一周为限,如果一周之后它们还是老样子,我就请你吃饭。”

    “好啊,随便你用什么方法,只要一周内能让它们重新长出来,我就……”女生爽快地答应了,反正无论怎样自己都不可能输,“绕着生物楼裸跑三圈!”

    曾迩火速赶往学校,到宿舍放下东西又急忙奔向教室。

    所幸她动作快,跨进教室大门时,靠后的几排桌椅还有空位。她挑了个位子坐下,翻开小说看了起来。偶尔抬头,还能见到几张经常出现在生物楼的脸。

    上课铃响,一个中年妇女面无表情地走进来。

    曾迩心中暗叫不好,看来这位和她自己的英语老师一样,都不是善茬。

    果然,女教师一上课便问大家上次留的作业有没有完成,还摆出一副要检查的样子。

    有几个学生听到后慢吞吞地拿出课本,翻到课后习题那部分。而更多人则是该干嘛干嘛,完全没有理会她。

    “好了,都是研究生了,作业靠你们自觉,我就不检查了。”女教师说着,打开ppt开始讲新课。曾迩偷偷抹了把汗,把刚找出来的课本塞回去。替人上课这种事,还真是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

    上课过程中,她被叫起过一次,照着参考答案念了一遍。念完之后,老师看了她一眼。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好心虚地冲老师笑了笑。对方什么都没说,悄悄在名单上打了个钩。

    坐下后,她又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周围,那几个生物学同学也都没认出她来。

    终于,有惊无险地挨到下课,曾迩提前理好书包,奔去吃饭。担惊受怕一上午,肚子早已空空如也。

    08 我的心中分分钟开出一朵花(二)

    卢秉一合上论文集,伸了个懒腰。为了组织一场青年学者研讨会,她已经连续忙了两个通宵。

    想到自己十月初轻描淡写地说想搞个研讨会玩儿,她不禁莞尔。看着堆满桌子的名单、资料、论文,她终于明白组织一场会议原来要花那么多力气。

    很多事,都不是玩玩而已。

    她想着,已经走到一楼。正值饭点,大家行进的方向很统一。她没有加入战局,而是站在窗边等人。

    迟立哲说要接她去吃午饭,理由是为她庆生。她终于无法再推脱。

    在过去的半个月之中,她找了各样理由推掉迟立哲的邀约。

    她真的爱他吗?她越来越不确定。因为心中的执念似乎不仅没有放下,反而不断滋生。

    那个她暗恋十年的人,那份无望的感情,时时刻刻都在撕扯她。她不愿放弃迟立哲,却也无法忽视自己内心的声音。

    我是不是太卑鄙了……面对自己映在玻璃中的影像,她忽然迷茫了,眼前这个人真的是自己吗,为什么看起来如此陌生。

    她又骂了自己几句,可发泄完,仍旧没有任何办法。

    正在这时,远远地,走来一个人。

    卢秉一从失落中抬头,定睛一看,怎么是这家伙。

    她实在不想见到他。不是讨厌,而是心虚。她在考虑要不要躲开,但对方已经抢先一步认出她来。

    “卢秉一!”顾暝冲她招招手,走进楼里。

    头一次见到顾暝穿警服,卢秉一还真有点不适应,愣了半晌,才同他打招呼。

    “好巧……你怎么也在这里?”她说着,干笑一声,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在过去这段时间里,他被自己当成了推掉约会的挡箭牌。不止一次,而是好多次。

    顾暝叹了口气:“来接一个领导,他在这里培训。”

    “午休时间摊上这么件破事,你还真辛苦。”

    顾暝看到她谄媚的表情,觉得不大对劲。终于,在他威严目光的注视之下,卢秉一招供了。

    他听完,差点吐血。

    “你说被我们带去局里录口供也就算了,怎么还几次三番地录啊。万一他真来我们这里要人,我们拿什么给他?”顾暝义正言辞道,“你这可是在抹黑我们人民警察!”

    “我错了,警察叔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卢秉一的认错态度端正,但想了半天,又斗胆问了一句,“可我到底抹黑你们什么了?”

    “工作效率!”顾暝恨不得掐死她,“你又不是嫌犯,我们录你那么多次口供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效率低下。有这点时间,我们早去查案了。”

    卢秉一不住点头,还想再说两句好话,却发现迟立哲不知何时已经来到生物楼前,正在往里走。他微笑着,隔着玻璃同她打了个招呼,凛冽的空气中流动着氤氲的温暖气息。但她感受不到多少暖意,因为顾暝还在身边,再过几秒,她的谎言就该穿帮了。

    进门,绕过一排标本陈列柜,迟立哲来到卢秉一面前,见到她身边的顾暝,先是一愣,而后点头致意。顾暝看到卢秉一的表情,大概也猜到他是谁了,同样友好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当电灯泡,便催他们先走。

    “没关系,”迟立哲和缓道,“如果你们有事要忙的话,我可以再等会儿的。”

    顾暝连忙摆手:“为了案子的事,卢秉一牺牲了很多私人时间。多亏她数次协助,案子已经顺利结束了。”他平静地说着,仿佛这就是真相,只是在提到“数次协助”时有那么点儿咬牙切齿。

    卢秉一错愕地望向他,没想到他还是帮自己圆了这个谎。

    “这是我们每个公民应该做的。”迟立哲笑着替她作了回答,又聊了几句,两人和顾暝道别。

    趁迟立哲转身的间隙,卢秉一冲顾暝眨了眨眼,以示感激。顾暝则以夸张的嘴型无声地给她留了一句话。

    “哥们儿够义气吧。”

    想要在正值饭点的食堂里买到饭菜并找到位子,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曾迩此时就在做着这样一件事。

    她站在人声鼎沸的食堂中央四处张望,终于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空位。

    她排除万难飞奔而去,放下盘子之后才发现这张四人桌边其实一直都坐了一个人。对方正低头玩手机,面前的饭菜一口没动。

    “高霏霏?”

    对方猛地抬头,对上曾迩的眼睛:“曾迩,真的是你啊。”

    曾迩坐下来,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口,才有空问:“什么真的是我?”

    “哦,我上午看见你去上课了,还在想那到底是不是你。”高霏霏说着,收好手机,举起筷子,眼神却飘向曾迩后方。

    曾迩抬头,看到她怪异的表情,便下意识地扭头向后望去。

    只见雷亦清举着餐盘站在她后面。曾迩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放下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难怪这桌只坐了高霏霏一个人,原来是帮某人占座啊。

    雷亦清笑了笑,拉开她旁边的位子坐下来,同她打了个招呼:“曾遐,你也在啊!”

    曾迩没做声,倒是高霏霏摇了摇头,说:“是曾迩。”

    “曾迩?不好意思啊,认错了。”雷亦清尴尬道。他坐定,瞄了她好几眼,始终有些将信将疑。

    曾迩倒没在意,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反正一上午都没被认出来,她已经习惯了。

    所谓的意料之中,有时确实能让人获得更多安全感,但在她看来,这样的安全感多少显得有些无趣,如果可以,她宁可要一场意料之外。

    周围的师生用完餐陆续离开,食堂终于不再嘈杂。

    三个人仍旧坐在角落,雷亦清和高霏霏这两个家伙虽然没干出互相喂饭之类的恶心事,但看着他俩不断眉来眼去,曾迩觉得自己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她喝下最后一口汤,准备先走,可想到刚才的“意料之外”,她还有个问题一直没有答案。

    “你怎么知道我是我?”

    高霏霏嚼着饭,将视线挪到曾迩脸上,她知道这句话是曾迩对她说的。

    深秋的日光透过食堂落地玻璃洒进来,和夏天相比,毫无杀伤力,当日光来到他们所在的角落,更是羸弱得不堪一击。正是如此羸弱的光,照在曾迩的脸庞,为她笼上一层轻柔的薄纱。

    高霏霏随着阳光行进的方向,看向曾迩略微有些纠结的五官,忽然笑了,笑得异常温柔:“怎么可能认不出,我每时每刻都在关注你啊。你和曾遐,在我眼里,满满的都是不同。”

    曾迩没料到高霏霏会这么说,感动之余不禁抖落一身鸡皮疙瘩。雷亦清则有种自己才是电灯泡的错觉。

    “好啦,因为我们是朋友。”高霏霏恢复正常,定定地说着,“不是熟人,而是朋友。是时时刻刻都会挂念的朋友,是最好的朋友。”

    对啊,朋友,最好的朋友。她们是那么多年的好友,肩并肩走过最曲折的道路,也背靠背谈过最阔大的梦想。经历过一场又一场相遇与离别,她们还是如期重聚了。尽管中间多了个雷亦清,但至少,她们依然在这里,一个都不缺。

    曾迩也释然。原来,真正的友谊,是可以借由爱的力量穿越一切虚妄迷雾的。

    认出自己的不是高霏霏,而是爱。

    “你这么温柔,我还真不适应。”曾迩笑着吸了吸鼻子,端起餐盘准备离开。

    “我面对花花草草的时候更温柔。”高霏霏也紧跟着起身,含糊道。

    “你说什么?”曾迩突然停下脚步。

    “没,没什么。”高霏霏差点撞上她,“快走吧,食堂都空了。”

    雷亦清上午听说了高霏霏和别人的赌约,知道她现在是在后悔那件事。心里早已笑得想拍墙,但又不好表现出来,憋得很是辛苦,便也催促她们快走。

    “我是说,你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曾迩走出食堂,嘴里仍旧絮叨着,“以前你最常说的就是‘关我屁事’,哪像现在,竟然能说出这么煽情的话。”

    “我哪有!”高霏霏想到雷亦清还跟在后面,脸一红,辩驳道。

    “你就有!”

    “哪有!”

    “就有!”

    曾迩刚回到生物楼,就收到一束粉色非洲菊。她捧着花,迅速奔向三楼。

    这花当然不是给她的,她不过是帮忙送上楼而已。跑进卢秉一的办公室,她放下花,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知是谁送的,时间这么不凑巧,卢秉一恰好不在学校。曾迩把花放在办公桌上,摆弄一下,准备离开。雷亦清却在此时风风火火地冲进来。

    “小卢老师打电话跟我说,有几株实验用品要送给我们实验室,在哪儿呢?”

    “实验用品?”曾迩不解地看着他,突然指指那束非洲菊,“难道是这个?”

    雷亦清看到这么一大束花,愣住了,本来还以为只是一些野花野草。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喂,看呆啦?”

    “没有……我在想,拿这么好看的花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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