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神秀摸了摸胡子摆手笑道:“那是往大里说了,我们往小里说了,你想必也肯定有所耳闻,我做出来的东西几乎清一色都带有灵蕴,灵蕴若与合适的人灵脉相应,便是护住养人的吉祥之物。”
云烬点头。
“这并不是因为我做手艺的时候有什么特意的工序,而是天生的。”钟神秀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掌,长叹道,“这双手仿佛天生就有灵蕴流出,年轻的时候没觉得什么,甚至可以说凭着它平步上青云真是春风得意,直到晚些年的时候才知道,这是有悖天道的……”
“有悖天道?”云烬歪过头甚是不理解其实的意思。
钟神秀不急不缓的解释道:“天道者,宇宙万物之亘古也,其轮回真理生生不息,凭任何人都不能打破。但是这样的天道下,偶尔也会出一点小小的岔子,像我们这样的人就好像是老天爷让你入轮回的时候一时大意,在你的身上放了太多的灵蕴。但这就好像天目一样,得天目者虽可以窥见他人往后之命理,却不可泄露天机,泄露的多了,将来终究是要受谴的。我自然也是一样……收手的太晚,将来入了轮回也还是要受谴的……”
云烬皱了皱眉头:“可是……钟师傅你做的东西既为善人间,而且又与泄露天机等事情无关,又怎么会……”
“可是大陆上终究是有些人为这些身外之物引起了争夺,这便是罪孽。”钟神秀摇头,然后转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鬼草,“欠的终究是要还的,你说是不是,鬼草?”
那个几乎被遗忘在角落里的老妇人轻轻的哼了一声:“欠的终究是要还的,这浩浩的灵洲上,如今我也只信这一句话了……”
钟神秀摸了摸胡子点着头:“我也不是什么圣人,全权就当是为了自己,便不想将自己的手艺继续流传于这个世间了……但是自云岚那孩子出了事后,我也实在不忍心老友第二个孩子还有什么意外,所以我做的玉如意若能护得他平安,我也算是帮上了老友的一些忙,这才回来幽州的……”
云烬听他说,也便点了点头。
“云岚那孩子,近些日子如何了?”钟神秀看着云烬,出声询问。
云烬眉梢稍垂,回答道:“虽说不上好但也没多坏,只是……好像比起以前越来越怕冷了……”
钟神秀「哦」了一声,类似感慨道:“寒毒侵体啊……”
鬼草在一边,抬眸看了二人一眼。
只见钟神秀转头看向鬼草:“若想要做出来的剑穗有暖灵护体,你看什么材料上佳呢?”
鬼草冷淡的轻哼一声,苍老却并不浑浊的眸子扫视了云烬一眼,道:“你们倒也真是会折腾,云家那个大少爷是被尸魈伤的,这人世间大罗神仙恐怕也回天乏力,你们又何苦做些无用之功呢?这小丫头就算了,连钟老头你也跟着搀和……”
还等不及钟神秀说话,云烬霍然站起:“尸魈?可否请前辈详细的将其告知于我……”
鬼草依然不动声色,淡漠的看着她,云烬微微的有些急促:“前辈有所不知,伤到阿岚的那个妖物,至今没有人对其下定论究竟是何,我们想从中找救他的法子也无从下手,一个又一个的医者都只说他寒毒侵体,是治不好了,所以前辈又是如何得知伤到阿岚的是尸魈的呢?”
鬼草啜了一口茶,淡淡道:“云家在幽州的威望自然不用说,所以云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别说景城,整个幽州都传的沸沸扬扬。我听说伤他的妖物有人的四肢,爬行动作很快,最重要的是被伤后云家少爷便中了寒毒,这样的妖物,普天之下恐怕只有尸魈了。别人不知道也无可厚非,这妖物出于无形,早在上古时期便已不多见,现在就算还有,估计也在幽冥的万里之下了。这种尸魈会出现在幽州,我倒是没有想到,不过这妖物不算大凶,高手遇到了还是能对付的,云家那小子只能说运气差了点,偏偏沾到了尸魈的腐水……”
云烬怔怔,“两年了……没想到我今天才知道伤了阿岚的是这个叫「尸魈」的妖物……”
看着少女微微有些失魂的样子,鬼草哼了一声:“知道了也不过妄赠绝望罢了。一旦寒毒入体,血液便会日渐冻结,云家那小子能拖个两年已是不错了,不过估计再多也就是半年,便也是极限了……”
这话一出,少女的脸色顿时白了几分,紧紧咬着下唇,生生的挤出几个字:“不会的……踏遍灵洲,总能寻到救他的方法……”
鬼草摇头冷笑:“算了,这世间总有些执迷不悟的人的……”
钟神秀在一边轻微的叹息,转头看着鬼草:“鬼草你那么精通药毒,连你都没有办法吗?就算只是……”
“就算只是帮他吊着命吗?”鬼草将他的话接了下去,“钟老头你怎么也这么看不开,生死有命。我非医者,无这颗仁心,自然也没有办法……”
“医者……仁心……”脸色微微苍白的少女轻轻的重复了这句话,仿佛若有所思,口气里带着微微的惆怅。
钟神秀看着于心有些不忍,拍了拍少女的肩,道:“好啦,剑穗这几日里老夫一定为你做好,做最好的……做好了你再来这里拿好不好?”
云烬抬眸,眼睛黑亮黑亮的,有些突兀的开口问道:“钟师傅,你所谓的天道,可否有其悖论?”
“悖其天道之论?”钟神秀一愣,完全没有想到少女竟然会开口问这个,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少女将目光放得稍微远了一点:“现在想想,我当年应该学医的,而不是学剑,若是这样……现在也定然不会一筹莫展,再或者……如果我三岁那年可以去星河家,或许就可以习得大焱最高绝的医术,或许就治得好他……可是如果是这样,我定然不可能与他相遇……所以我无论如何想,都觉得是穷途末路……”
她这话出口,鬼草立刻发出一声重重的冷笑:“尸魈的伤毒,就算是星河家也治不了的。啊不对,是像他们那样的人……是根本不会帮治的……”
经过这一提醒,钟神秀转身问云烬:“说起来,这两年间可否有去求过星河家呢?”
云烬摇了摇头,轻声叹息:“帝都远在千里,穿过落海迢迢实在是太远了,阿岚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了去那里。而星河家又是十大门阀之一,别说请动他们了,就算我们有办法带着阿岚去帝都,能不能见到他们也是个问题……”
“可是你不一样啊小丫头。”钟神秀道,“我见到你小的时候,云真说过,你可是星河家的旁支啊,别人去了就算没有门路,但若是你这种亲人……”
云烬摇了摇头打断了钟神秀的话:“钟师傅你又不是不知道,十大世家自大焱王朝开国以来,大陆上多少人急着去攀龙附凤想着飞黄腾达,我的血缘和星河家实在是离的太远了,对他们来说,我和和这人世间的陌路人没有任何区别……”
章六
云烬说的,钟神秀又何尝不明白呢,这种事像他这种常年漂泊大陆的人比她清楚的多,只是……无论什么微而渺小的机会,人总是会抱着一线希望的。虽然明知无望后只得叹息。
然而就在此时,杯中已经没有了茶的鬼草忽然慢悠悠的开口:“与其去求星河家这种徒有虚名或者药仙谷那种故作清高的家伙们,倒还不如求求自己……或者,求求我。”
这话一出,云烬和钟神秀都诧异的转头看向鬼草。
“前辈……你这话的意思是……”云烬的声音都微微的有些颤抖,似乎害怕空气里那一丝被抓住的东西只是幻觉一样。
“鬼草,你若是有办法救云真的那个孩子……你一定要务必帮帮忙才是……”钟神秀在一边道。
鬼草一笑,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加的深了,“我可没说我能救他,我只是说……他并不是还没得救……”
云烬一个箭步冲到了鬼草的前面:“前辈,求前辈指点。”
“这人世间的医理其实是都一样,再深的寒毒也都是有治疗的办法的,只要能找到人世间至阳至纯之物……”鬼草淡泊的开口。
至阳至纯之物……云烬忽然想起今晨在雪地里对着云岚说过的话:“……鸢歌?”
鬼草微微的一挑眉:“没想到你竟然也知道,倒不愧是星河家的人……这人世间的纯阳之物并非鸢歌一种,但是,能治得好尸魈寒毒的,却只有鸢歌一种。”
云烬抿了抿唇,忽然觉得眼睛在这样的冬天里冷的有些涩了。
》》》呐,云岚你听到了吗?
》》》上天还并不算太坏……
》》》你还有的救。
》》》可以救你的东西,叫做鸢歌。
》》》鸢歌。
“可是……”云烬微微的有些犹豫,生怕说出来就会打碎眼前这个小小的希望,“鸢歌这种花……没有人知道它开在灵洲的哪处……按照古籍上的记载,它就仿佛是开在传说之中的花……”
“我可以告诉你得到这种花的办法,最后能不能够得到它就看你的了。”鬼草说的慢悠悠的,“不过……帮你自然是有条件的……”
“前辈请说,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做。”云烬是个何其聪明的孩子,眼前这个做事说话有些奇怪的老妇人从一开始的淡漠到忽然开口相助,定有什么缘由。
鬼草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从今往后,你要拜我为师。”
“诶?”云烬一愣,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个要求。
“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到底是星河家的孩子啊,就算是远亲,这骨子里果然还是傲的很啊……”最后一句话带着明显的嘲讽的敌意,不过这敌意并不是针对云烬,而是星河家。
“不不不。”云烬连忙否认,生怕对方改变主意,连忙拉住鬼草苍老的手道:“多谢师父愿意帮我。”
鬼草看了她一眼:“你我名义虽是师徒,但是也不用叫我「师父」,我听不得这样的称谓,以后叫我婆婆就好。”语毕转身看向钟神秀,“你答应这丫头的剑穗何时可以做完呢?”
“要做好些的话,也需三日便够了。”
鬼草点了点头,对云烬道:“你今晚回去取那个云家大少爷的一点点血来,装在玉制的瓶子里,明日带来到景城西北的冻湖给我。”
“是,我一定办到。”少女的那双眼睛水汪汪的亮着,兴奋与高兴中似乎又揣怀着一些小心翼翼和紧张,生怕这一切都是幻觉似的。
鬼草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回去了,云烬自然不敢有悖她的话,朝着她与钟神秀微微的颔首便告辞离开。
看着在雪地里远去的少女的身影,钟神秀抚了下自己花白的胡子,没有转头,却出声询问鬼草:“像你这样愤世嫉俗的人,为何忽然要出手帮那个孩子?”
“你觉得……我是想要帮她吗?”鬼草回答的口气淡淡,也听不出什么其他的情绪。
但是这句话却还是撞的钟神秀心里一个突兀,转头看向身边的鬼草:“……关于你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是真的呀……”鬼草忽然笑了,眼睛里荡漾出来的笑意竟然似女孩天真,“我最恨……星河家了。比恨药仙谷还恨。”
章七
绝处逢生的喜悦普通的人大约是不会体会的到的。但是云烬这次确确实实的体会到了。生于这世间十七年,今日算是第一次尝到了这种情绪。
云岚的那个身体情况,一向朝夕相伴的她又怎么会不清楚呢?只能说是这凛剑阁众多的人里,唯有她一个人不肯接受这个既定的事实。所有的人都慢慢的
遗忘了这个少主昔日的风采,就连老爷都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决定立次子云寂为下任的阁主,只有她云烬一个人,带着那拼死拼活的倔强死不承认。
——一定可以有办法的。一定可以治好的。浩浩灵洲如此之大,传说如此之多,怎么可能救不了一个人呢?
如果说这些话曾经只是在黑夜里说给自己听,那么现在不一样了。这个人世间有了另一个人告诉她,告诉她说:还有得救。
于是忽然觉得曾经一个人坚持的那些摇摇晃晃憋住的泪水掩藏的软弱,终于是赢了,就好像赢了命运那一样。
少女急急忙忙的跑去风息居,别说没来得及把买来的金丝笼给云寂送去,就连她跑到风息居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敲门,便把门飞快的推了开来。
“阿岚阿岚,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阿岚……咦?”少女一脚闯进了风息居,朝着屋子内张望了一下,云岚的身影并没有第一时间的映入她的眼帘,于是视线慢慢的从左至右的划过,才终于看到穿着白色狐裘袄的少年倚靠在窗边书台前的座椅上睡着了,一动不动的待在那里,他手里的书卷滑落在地上。
也许是因为一袭白衣的缘故,衬得他的头发很黑,但也因此而显得他的脸色更加的苍白,了无生气的模样。
“……阿岚?”少女这一声唤的极轻,似乎生怕叨扰到他,但她更怕的似乎是另一些事情。她慢慢的挪着步子走到云岚的面前,蹲下身子捡起了地上的书卷,然后用手覆盖住他的手,“阿岚?”
她又唤了他一声,可是少年毫无动静。
“阿岚你别睡了,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这一次,少女拉着他的手晃了晃他的胳膊。
可惜,风息居里除了少女一个人的声音外,依然一片寂静,外面竟然下起了悄然无声的雪。
他的手,冷的就好像冰。
少女轻轻的抬起手,想要去探他的鼻息,手不停的抖着,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靠近少年的脸颊,手未近,自己的眼圈倒是先红了。
“阿岚,你可别有事,我一定能治好你的,我和你发誓,你千万别……”她一边说,一边终于将手靠近了他的鼻尖,没有气息。
顿时,她的眼泪扑簌扑簌的落。
跪在他的面前,除了哭泣,整个世界都静了。
再然后,她才忽然感觉到一阵冰凉的触感划过了自己的脸颊,拭去了一点点的泪水,少女婆娑的眼睛抬头,在对上了那双黑色沉静的眸子后,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对方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朝着少女微微的笑了起来,帮她拭泪的手扶住她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我吓到你了,是不是?”
“……阿岚?”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少女这才意识到自己看到的并不是幻觉,这才开口再次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你……”
“傻丫头,我的气息虽然微弱,可是到底是没断,怎么连这都察觉不出来?”云岚故作责备的看着她。
“我……”经历了这一出的大起大落,少女再也憋不住了,一下子委屈的哭起来,“你吓死我了,你这次真的真的吓死我了,普通人的气息再微弱也不会像你那样,微弱到让我察觉不出来。”
这一哭,让云岚微微的一怔,在他的印象里她是个多么开朗坚强的女孩,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像这样的哭过,一时之间竟然也让他微微的无措,犹豫了一下,只好摸了摸少女的秀发:“对不起,是我吓到你了……”话还没有说完,他却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云烬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闯进来没顾得上掩上门,外面正下着雪,进来的寒气会伤了他。少女这才慌忙的止住了眼泪快步的过去掩上了门。
“阿岚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少女红着眼睛,眼角的泪痕都还没有擦干。
云岚努力的止住了咳嗽,冲着她摆了摆手,摇头:“这副身子骨早就不行了,刚才你也看见了,我也瞒不住你。自从今年幽州入冬以来,我睡的时间很少
,但是每一次睡着的话总是会睡很长的时间,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微弱,很有可能……过不了这个冬天,便会在某一日,长眠不起了……”
云烬连忙捂住了他的嘴:“胡说胡说。我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
“傻丫头,你刚才不是也亲眼看到了吗?”云岚苦笑。
“阿岚我和你说,我找到可以救你的办法了。”云烬很认真的看着少年,缓慢的说道,“我一定会救你的。所以在我找到鸢歌之前,请你务必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阿烬,你还是相信那些莫须有的传说……”
云烬缓缓的摇了摇头制止了对方的话,认真道:“是不是传说你不要管,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关系,但一定要答应我,请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活下去,尽你自己最大的努力。至少在这个冬天结束之前……”
云岚极少看到云烬会有如此认真沉寂的神色,不管那什么鸢歌是不是真的存在,至少眼前这个女孩为了自己去翻阅着大量乏味的她所不喜欢的古籍,至少
眼前这个女孩是所有人都放弃了他以后却依然孜孜不倦说着一定要救他的人,无论这个梦是不是渺茫到让人觉得可笑,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梦,却至少让他觉得温暖,在这样的寒冬里,几乎就像她的眼泪一样,可以将他灼伤。
“好,我答应你。”他朝着她,温柔的笑。
少女眼睛里的泪水未干,却终是破涕为笑,那明媚的神色如冰雪间绽放出来的花,透明而纯净。然后,她伸手环住他的腰际,第一次将自己的头埋在他的
肩头。少年露出了一瞬间诧异的神色,但随后也只是摸了摸少女的秀发。
云烬想,这一定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一个瞬间,会在未来的时光里变成最温柔的沉淀。
那一年的冬天,她在乎的人答应她会好好的活着,而他确确实实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好好的活着,他可以对着自己笑,可以对着自己说话,而自己……可以牵着他的手,对着他哭。
章八
》》》
第二日的清晨云烬很早的便来到了景城的冻湖。她很少来景城的西北边,因为冬天的这里很冷,就好像整座城镇的一个风口一样,整整一个冬天都寒风刺骨。冻湖的名字也是由此而来的,这景城西北边的这个湖每到冬日,河面就结成厚厚的冰,随你如何大力的开凿,也是坚硬无比,难见其湖水。也只有这个时候,冻湖可以直接的连接到西北边尽头的施龙丘。
施龙丘在景城算是一个比较有名的山丘,地势颇为特异犹如盘龙之势,尽管和幽州以北的那些高原雪山不能相比,但是对于靠近落海这块的幽州平原来说,它倒颇算是地势陡峭的了。平日里要是想过去,必须泛舟,但施龙丘上不仅地形复杂,也多有猛兽,所以很少有人去。
清晨的冻湖很冷,云烬被风吹的鼻子都微微的红了,不停的搓着手,也不知道鬼草婆婆究竟什么时候会来。
不过大约也是来的早的原因,清晨的日光不算强烈的照在冻湖之上,冰层之下泛起点点的光,竟然是美丽异常,少女一边呵着气,一边为这美丽的景色在眼角露出喜气。
“别人说冻湖的地下水脉连接着落海。”就在此时,一个苍老的没有波澜的声音在云烬的耳边响了起来。
云烬回头,看到来者果然是鬼草,于是恭恭敬敬的朝着点了个头,“婆婆早。”
“你来的倒确实是早。”鬼草就如同昨日一样不冷不热的说道。
云烬嘴角弯而笑道:“不来的早的话,倒是真的看不到这样的景致呢,真的好美……婆婆就住在这附近吗?定然也是为了这平日里别人看不到的美景吧……”
鬼草哼了一声,道:“你小姑娘见识还是少了点,天下的风光美景处处都有,但真要论起来,炎州的影湖,云州的幻镜湖,寒州的阿拉密斯湖,那些才是一生要看上一次才无憾的美丽呢。”
云烬也并不介意鬼草的话,只是依然看着冻湖星星点点的光景:“婆婆说的是,有机会的话,真的也很想去那些遥远的地方看一看……”
这次鬼草并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目光微微有些遥远的看着冻结的湖面,苍老的声音慢慢的道:“不过关于冻湖有一个传说……”
“哦?”
“据说每到冬日湖面冻结不可破时,那些落海里的灵魂都会在这下面畅游,如同鱼儿一样。”鬼草说的较慢,眼睛里浑浊的目光竟然渐渐的有些清亮。
云烬反倒是皱了皱眉有些不解,按照鬼草婆婆的说法,这湖下面岂不都是死在海里的孤魂野鬼?不过她现在并不敢多反驳这位前辈的话,便也没有说什么。
“好了,走吧……”鬼草收回看着湖面的目光,“到我住的地方去,昨日要你准备好的东西你可都弄好了?”一边说,一边踏着向着湖面前进。
“嗯,按照婆婆的吩咐都准备好了。”云烬点了点头,快步的跟上了鬼草的步伐,“婆婆你住在施龙丘上?”
“是又怎样?”鬼草的步伐偏快,也没有回头。
“我只是觉得在冻湖渡船泛舟的人不多,冬季倒还好说,碰上了春夏秋,却着实很难出门呢……”云烬道。
鬼草哼着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你这个丫头运气算是好还是不好,你说的没错,住在施龙丘的话平日里我是不会来景城的,就算是冬日里也不一定会来,这次要不是遇到老友回头,你也定然遇不到我。”
云烬在后面笑了出来:“这样说来,那自然是我运气好了,能遇到婆婆这种深居简出的世外高人。”
“这话你还是留着以后再说吧……”走在前头的鬼草声音冷冷。
》》》
鬼草外表虽然是个身形佝偻的□十岁的老妇人,但是从她走在施龙丘上无比蜿蜒的道路却好不喘息可以看出来身体底子很好,就算不是那种什么深藏不漏的世外高人,也一定不是平凡普通的角色。云烬一路跟在她的后面走的倒是颇为吃力,大冬天的额头上都沁出了汗珠。但很显然鬼草并没有打算体谅她,而是偶尔回头冷冷的催促一句,“快点跟上。”
对方现在可是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云烬自然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咬了咬牙努力的跟了上去。
走了不知道多久,久到云烬觉得自己待会儿肯定找不到回去的路了鬼草才在前面停了下来,淡淡的说了句,“到了。”
云烬摸了摸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轻微的喘息着抚平自己的疲惫,然后才抬头打量了四周,不知何时她已经跟着鬼草走入了施龙丘深处的山林,现在地处在一个山壁之前,刚才进来的地方有两块巨大的山石,就好像天然雕凿的一块可以居住的空地,而这片空地上有一所简易的小木屋,屋外种满了奇奇怪怪的花花草草,大多是云烬所不熟悉的,长的并不算好看,甚至可以说有些像随处可见的不起眼的野花。
“婆婆住的地方,比起钟师傅,倒算是另一番别有洞天。”少女轻笑。
“你将巨石左边的串青采一些,然后随我进来吧。”
云烬并不清楚什么是串青,又不好开口多问,鬼草婆婆的脾气不太好,就生怕一个不小心会惹怒了她,于是少女转头看了看,好在巨石便的草木不多,入眼便能看到一些草叶叠加的如同细丝一样的植物,连成一串一串的,估摸的没错的话肯定就是了。
于是少女随手采了几株后立刻随着鬼草进入了屋子内。
“拿来。”鬼草从一边的柜子里拿了一个碗放在桌子上,然后冲着云烬伸手。
“哦。”云烬立刻将自己从门口采摘的串青放到鬼草的面前,鬼草看了她一眼不耐烦的说:“还有那个小子的血液,你可用玉瓶装着?”
“这个自然,婆婆的吩咐我可一点也没有敢怠慢。”云烬一边说一边将一个白玉的瓶子从衣袖里掏了出来,递给了鬼草。
鬼草将血液倒进了碗里,然后将串青的叶子摘了下来,手用力的将草叶的汁液挤进了里面。血渐渐泛起黑紫的颜色。虽然云烬并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但是黑紫色终究不是什么好的兆头,少女的脸色微微的有些苍白,咬了咬唇抑制住自己的紧张。
鬼草又晃了晃已经十分粘稠的血液,淡淡道:“时日无多,再拖也绝拖不过这个冬天……”
“婆婆……”云烬听闻此话豁然抬头,微微有些着急的拉住鬼草的衣袖,“那么就请婆婆尽快施救吧……”
鬼草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了云烬一眼,缓缓道:“这人世间,其实最炽热的东西……是人血,我这么说……你懂吗?”
“诶?”云烬并不太懂鬼草忽然之间转开的话锋,但终究她是个聪明的女子,皱眉小心翼翼的道,“婆婆的意思是……鸢歌这种炽热的花……需要人血来……?”
鬼草笑了一声:“不愧是星河家的人,倒还真是一点即通。没错,鸢歌的记载颇少,其最主要的原因是……这花并不生于人间,也不再九天或者幽冥,而在于人心。”
云烬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鬼草端起桌子上那碗黑色的血液:“想得到鸢歌,只能用生人来饲养。”
“养这花的人……结局都如何了?”云烬脸色苍白,但是表情却冷而淡然。用活人来饲养的花,这种事就算鬼草不说明她也知道是何其邪道的方法。
鬼草嘴角泛起一丝莫名的笑意:“谁知道呢?据说都失踪了……从这个人世间……消失不见了……”
云烬嘴角也勾起很浅很浅的笑意,接着鬼草的话道:“只怕是都死了吧?”
“你将这碗血再混入自己的血,加入串青的根,紫叶香的果,喝下去,就可以饲养出鸢歌了。”鬼草放下那碗黑血,淡然道,“鸢歌开出后,你先摘其花瓣入药,便可以稳定住云家那小子的病情,最后鸢歌会结果,你将那小小的果实直接给他服用,他便可以恢复。”
云烬缓缓的接过那碗黑色的血,脸色沉沉的静。
鬼草苍老浑浊的眼睛射出冷冽的光,一字一顿的问道:“就算死……你也想要救他吗?”
少女抬起头,目光毫不避讳的注视着鬼草:“这就是婆婆之前所说的,我遇不到你,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时间还是有的。”鬼草嘴角冷冷一笑,“你还可以慢慢仔细的考虑,星河家的女孩。”
“谢婆婆,那我先告辞了。”少女将那碗黑血再次倒入玉瓶,收入了衣袖中,朝着鬼草微微的欠身,然后退了出去。
退出屋子后少女仿佛听见鬼草在里面笑,笑声冷冷,还有一句听的不甚清楚的——医者,何来仁心?
这句话,在施龙丘的风雪中显得如此凄凄冷冷。
章九
又是一日,白雪依然覆盖着幽州这片大地,却难得的露出了一点阳光,很多树梢上稍薄的积雪轻轻的融了,变成晶莹的水珠非常缓慢的落了下来,饶是如此,天气却还是冷的渗人。
云烬扶着云岚从风息居里走出来,两个人踏过的小径上,松松软软的白雪下留下一排浅浅的脚印。
云岚轻微的咳嗽了几声,云烬关切的转头看着他:“这雪后初日的日子可冷了,你却还要出来……”
“难得今日的阳光不错……”云岚嘴角掠过一丝浅浅的笑意,“前几日也有太阳,却总是躲在这云层之后,昨个夜里又是一夜的风雪,却不道今日会是如此的好天气。”
“其实昨日清晨的时候太阳也有出来,光照射在冻湖的冰面上,那样子可美了,以后若是有了机会,你可以去看看。”云烬道。
“哦?你昨日清晨大早的就去了那里?”云岚微微有些不太解的看着她,“那里可冷了,去那里做什么呢?”
云烬看了看天边的日光,忽而笑了笑:“要是怕冷,可就真错过了这冻湖清晨瑰丽的景色了。我去那里,自然是看这常人所不知的美景去了。”
云岚笑,笑容里却多是无奈的神色,却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两个人便如此相顾无言的在雪种前行,日光较好,白雪冷冷。
大概的走的离风息居所在的地方远了,两人便看见云寂和严焉,围在二人身边的还有些下人们。
两人穿着红色的袄子和黑色的皮靴,下人们在身边帮着他们牵着马,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走过来,并没有注意到云岚云烬二人。
“今日你若是输了,我定然要狠狠的罚你。”严焉的声音依然娇俏。
“好好好,我若是输了……”云寂刚在一边点头想附和严焉的话,眼角却终于瞥到道路边拐角处的两人,脸色顿了一下,立刻拘了一礼,“大哥。”
经他这么一说,大家也都看到了云岚,下人们纷纷欠身:“大少爷。”
云岚微微颔首,目光温和的看向自己的弟弟,笑道:“这是要出门吗?”
“是。”云寂低头回了一句,“难得那么好的天气,我和焉儿打算去城郊赛马,这些天连日大多风雪,积雪颇厚,所以一直都只能待在这凛剑阁中,再待下去我们便是要长草了……所以今日特地求了父亲……”话还没有说完,云寂便瞥到站在云岚身边的云烬眼色寒霜的看着自己,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想要再说些什么来掩盖,却一时间张口结舌,反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云岚似乎不以为意,白色的衣袖挥动了一下,道:“那便快些去吧……”
云寂张了张嘴,想要告辞又想要说些什么,于是依然是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直到身后的严焉用手肘捅了他一下,道:“走啦。”他才迟迟的开口,“那我们先走了,大哥多保重。”
看着两人以及下人们匆匆离开的背影,云岚微微的笑了笑,笑意很浅:“城郊啊……几年前的时候我们也经常去呢……”
“嗯。”云烬在一边点了点头,“以后也还是能去的。”
云岚转身看她,第一次发现这个女孩遇到这种时候看自己的眼光里没有了悲切和怜悯,而此刻她注视着远远离去的众人,淡淡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