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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燕儿眼珠转了转,也罢,听听穆晟如何说的,掀了帘子走出去。贺小花连忙跟上前。堂屋里,老掌柜说着县城,府城里的趣事,气氛也算热闹。众人见杨燕儿出来,心知有了结论。

    “我看就先订亲。”

    穆晟微笑点头,“好。”

    “成亲嘛。就等到小花满十五之后,再作打算。”

    穆晟笑容一僵。

    杨燕儿挑挑眉毛,“穆东家意思如何?”

    穆晟心里苦笑,已经等了四年,再等五年又如何。便点点头,“一切听贺么么安排。”

    杨燕儿满意地笑了。老掌柜斜斜看了东家一眼,想起夫郎的交待,心里想着如何回夫郎,以撇清自己的关系。

    贺家夫夫留了穆晟和老掌柜吃饭,热热闹闹吃过晚饭,老掌柜和穆晟回竹山向蒋夫郎回话。

    蒋夫郎得了准话,固然不愿意小花十五出嫁,但是奈不住穆晟坚持,唯有勉强答应。因着已经入秋,接下来的日子村里要忙秋收,再跟着就是冬天了。蒋夫郎选来选去,觉得这一年剩下几个月,翻不出多少好日子,就决定把订亲的仪式放在开春后。贺穆两家一商量,觉得不错,就这样定了下来。

    贺小柱给小虎写了一封家信,大概说了小花订亲的事。十天后,小虎的回信到了南河村,信上只聊聊两字,“知晓。”

    梁家也得了消息,遣了老么么过来问,杨燕儿推说孩子们彼此有意思,做长辈的唯有顺其自然。老么么听了脸色一阵发白。贺小花心里内疚,看见梁家老么么狼狈离开,心想,梁起该很快得到消息吧。得到消息后,他就应该死心了。

    长叹一口气,想起梁起送来的东西。贺小花连忙找贺小四,要把银簪子和脂粉盒翻出来。谁知,小四鬼精得很,一见三哥扯住自己摸衣服口袋找东西,扯开嗓子就哭,哭得惊天动地。贺小花无奈,唯有放开他,想想又到小四柜子里找。衣服被子翻开,甚至连柜子边缝都找过,居然找不到。贺小花不由犯愁了。脂粉盒子还好说,推说用了就可以,但银簪子价钱不便宜,还有那平安符。。。。。。

    贺小花咬咬嘴唇,无论如何都要贺小四还回来。这东西赔不起,更要不起。

    忙忙碌碌的秋收过后,贺老大一如往年,打好的银丝稻和莲藕,搭乘穆晟雇用的船队到庆州港。事情本来很顺利的,一切按往年的来,但偏偏临出发的时候,贺小花突然提出想跟着到庆州港看看。杨燕儿自然不同意,贺老大却无可无不可,穆晟巴不得同意。几番商量下来,还是依照贺小花的提议,让贺老大带了小花出行。杨燕儿不放心,本来要跟着去的,偏偏出发前一天,杨丽突然昏倒在厨房,请了大夫来诊治,发现有了身孕。贺家一家子又惊又喜。杨燕儿连忙上香禀告祖先。沈么么听得消息,也带了好些东西过来,叮嘱杨丽好好养身子,头胎孩子最要紧。

    这下杨燕儿更是走不开了,家里一个不足四岁的小四,还有一个身子未出三月的儿夫郎。贺小柱一个光顾着地里和棚子屋,家里的事只能都丢给杨燕儿了。

    贺老大,贺小花和穆晟第二天在白沙村上船,船经白沙河进入岷江。大船顺风顺水一路向南。贺小花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搭船出远门,船出岷江那天就要跑到船头看风景。贺老大拦着不让,“船上多是干活的男人,小花你别出去添乱。”

    小花嘟嘟嘴,万般不情愿留在房间。幸好穆晟为小花准备的房间有一扇单开的推窗,推开能看见外面的江景,小花拖把椅子,趴在窗边看。来这里十年,小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仅仅停留在南河村一带,最远的也就县城附近。来庆州港一方面想看看这个世界,另一方面也想找机会多些和穆晟相处。

    大船走在岷江上,从船上看,只隐约看见对岸的屋宇,疏疏落落的。岷江上往来的多是小花搭乘的这类大船,小一点的船也有。小船穿插在大船之中,小心避让。江面水流平缓,船夫操着各式方言,彼此打招呼,交流信息。

    穆晟的船夹杂在锦绣船队中,岷江上的大船看见锦绣船队的旗号,有些让路,有些依然原路前进。只有一次,锦绣船队向一支挂有穆字大旗的船队让路。

    “那是你们以前的船队?”

    “嗯。以前的。”穆晟点点头,目光仅仅在穆家船队上停留片刻,“小花,搭上这件披风。”说着,解下身上的松竹暗纹白色披风,搭在小花身上,“这里有些姜片,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含一片姜片在口中。”

    “这船很稳当啊。放心好啦,我不晕船。”

    穆晟把姜片放在贺小花伸手能及的地方,又令人搬来整理好被褥枕头,“累了就上床歇一歇,从这里到庆州港还有好些天。船上看的不外都是那些风景,你要是喜欢,到了庆州港,我带你看看那里有名的洋人码头。”

    “洋人码头?”贺小花来兴趣了,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洋人,是不是和自己从前知道的那些一样。

    “嗯,庆州港虽然名为港,却是一个府城。设码头两个,我们这船停泊的地方是专门安置我朝商人的商船,大洋那边来的商船有别的码头安置,那里有专门的人说大洋那边的土话,做买卖。大洋那边新奇好玩的东西好多,有时那边的商人也会带些奇怪的东西过来,说是能吃用的,不过这边没人敢吃。久而久之,那边的商人就租借了一间铺子,扬言谁敢找出这些东西的吃法,就无条件供应一袋种子。”

    穆晟注意到贺小花闪闪发亮的眼睛,继续往下说,“这事也就去年听来的,那铺子我也去看过,确实摆了不少东西。都是些颜色鲜艳的果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有那么的胆子去吃。”

    “要真知道吃法,是不是就送种子?”

    “应该是。商人重诺。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那边的商人,谁敢和他们做生意啊。”穆晟摸摸小花的脸蛋,清凉柔滑,仿佛世间最美好的丝绸,吸引人舍不得放开。

    小花侧侧头,避开,“那你带我去看看。”

    穆晟点头。“可以,但是试吃这事,可不能做。”

    贺小花不以为然地嗯了一声,继续趴在窗边看风景。穆晟斜靠在软塌上,拿起本书,慢慢一页一页翻看。

    一天的时光就这样慢慢溜去。小花一连看了三天风景,有些厌倦了,缩在床上无聊地数手指玩,玩腻了就去抢穆晟的书看。穆晟由得小花抢,还多找了几本游记之类的放在小花床头,好让他看过了一本,接着看下一本。

    得手太顺利,小花又不乐意了,别的书不看,就只看穆晟拿在手里的那本。穆晟一把搂住小花,让他舒服躺在自己怀里,翻开,轻声念诵。穆晟看的游记杂文,多是叙述路上所见趣闻轶事,平白的语言讲述各式小故事,既能增长见闻,亦能当作闲暇消遣。

    沉稳的男音,语调抑扬顿挫,在午后烦躁的时光中增添一抹光彩。躺在穆晟怀里的小花发现,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第72章

    大船行至庆州港,一行人下了船,穆晟安排老掌柜领小花和贺老大先到买下来的院子休息。自己留在码头监督工人卸货。

    穆晟买的院子在庆州南边,巷子幽静,马蹄踏上地面,嗒嗒沉闷地响声。巷子两侧,绿树成荫,绿树间清漆大门虚掩。

    贺小花从马车上探出脑袋,左右张望,老掌柜拍马上前,“贺小哥儿,这巷子住的多是来往庆州经商的商人,也有读书人,都住在巷尾。宅子是前年盘下来的,东家想着每年来往一趟,如果每次都找客栈,商船不多的时候还好找,这多起来啊,别说是上房,就是一间大通房也找不到。东家想着先盘了宅子,等以后来了,也好有过歇脚的地方。”

    贺小花点点头,对老掌柜刻意的解释没多注意。小花的认知中,买房地产绝对是一项不错的投资,除了战乱,房产,地产的价钱从来只升不涨。庆州港也就是从前的沿海开放城市,小花哪里对穆晟买院子的事不同意。真要说不满意的就是买一间太少了,怎么也要多买几间。

    穆晟的院子在巷子中间,门前两只石狮子,昂起头,神态趣致。推门进入,只见前院院门边,一间小小的耳房,绕过照壁,院墙两侧各一排说不出名字的花卉,姹紫嫣红甚是漂亮,院墙上方,邻居的柳树飘飘扬扬,几缕柳条轻巧垂在院墙边。红花绿叶,别有一番精致。

    正面三间青砖灰瓦大屋。老掌柜一一指点,“但中一间堂屋是东家见客的地方,一边的大屋是见各掌柜的,一边的是东家的书房。”

    穿过院墙边的月牙小门,迎面又是三件大屋。老掌柜小心地指点了右手一间,“那时东家的房间,”又点点另外两间,“东家吩咐留给贺先生和贺小哥儿的。”贺老大成了穆晟的未来岳父,老掌柜不敢托大称贺老大为贺老兄,谨慎地改了称呼。

    老掌柜等了半响,没听见回答,又问了一句,还是没有回答,惊讶抬头,又问了一次。这次贺老大反应过来,搓搓手,“掌柜的,你喊贺先生,我还真不知道是我。那,那你还是喊。。。。。。按原来的就好了。”

    老掌柜连忙赞一句,“贺老兄真是实诚人啊。”

    那边贺小花已经绕了小院走了一圈,后院和前院差不多大小,不过多了一个小池塘,难得的是池塘里居然是活水,也不知当初的修建工匠是怎么安排的。池塘虽小,但荷兰绿叶锦鲤,一样不缺。池塘边还有两张石凳。石凳光滑明亮,可以想象经常有人坐在这里看看荷叶,喂喂锦鲤。

    后院通往旁边一则,还有两间小罩房,一间耳房,一个小厨房。

    耳房住的是看院子的陈喜两夫夫,两间罩房,一间用作仓库,放了临时采买的东西,一间暂时空着。

    老掌柜领了贺老大和贺小花走了一圈,又招呼陈喜夫夫过来拜见贺老大和贺小花。陈喜和夫郎石春要给两人磕头,慌得贺老大和小花,一人拉起一个,死活不受这礼。

    老掌柜把两人安置在后院房间内,又让陈喜夫夫准备晚饭,自己便回码头向穆晟复令。

    晚饭后,贺老大和贺小花先回房间休息。穆晟和掌柜们在前院议事。贺小花在床上打滚,怎么也睡不着。睁大眼睛叹了口气,爬起来,披上外衣,摸黑来到前院。前院的左侧靠院墙的屋子亮了,隐约听见好几个声音,似乎在谈论什么。

    贺小花转身摸到后院的小厨房。石春还没睡,正守在炉膛边烧开水,看见贺小花进来连忙站起来,“小哥儿可是饿了,想吃点心。要不我给你下碗面条。”贺小花是老掌柜亲自带来的,又说是奉了东家的命令住在这里。石春侍候了东家这么多年,从竹山来到这里,哪里不知道老掌柜说话里的意思,完全把贺小花当成夫郎般看待。

    贺小花摇摇头,“穆晟,嗯,就是东家还在和掌柜们议事吗?他们通常谈论到什么时候?”

    “这可不好说。但灶上的热水一直备着,东家和掌柜们要喝热茶,派人过来喊一声就能送去。”

    贺小花四处瞧瞧,毕竟不是家里,小花也不敢多作主张,想想,就让石春帮忙冲了一壶热茶,又找出一些花生,果子。果子削了皮,切成小块,盘子边放上一把牙签。

    小花端起托盘,谢绝了石春帮忙端过去的提议,自己就着月光,摸到前院。

    “东家,今年送来的莲藕是不是照往常一样,一半留在酒楼做菜,一半分给相熟的铺子出售?”

    “嗯,和往年一样,按四六拆账。”

    “东家,好几船莲藕呢。说起来,这庆州城里,卖莲藕的就独我们一家,哪怕按三七拆账,他们不是照样要找我们。”

    “和气生财。我们让了一步,得了好处的店铺自然帮忙维护。况且我们在庆州城根基不深,没必要为了多一分利,而开罪人。”

    “东家说得有理。这新酒楼的选址……”

    小花站在门外,一时愣住了。贺家那小池塘撑死了就半船莲藕,好几船的莲藕,哪里来那么多。难道是木家托穆晟帮着卖莲藕,或者还有沙家。

    房间里的人还在谈论新酒楼的选址,请的大厨,又讨论说庆州地方虽然大,但竞争激烈,要想有成绩,就必须在菜式上下大功夫。

    小花在外面听了半响,想想,还是敲门。马上一名三十开外的男子打开房门,看见门外的小花似乎吃了一惊,房内的老掌柜眼尖,一眼认出来。

    “东家,是穆小哥儿。”

    正埋头看账本的穆晟猛抬头,看见门外端来茶壶和水果的贺小花,“怎来了?这事让石春做就好了。你今天刚到,好好休息。”说着,起来快步到门边,伸手要扶小花进来。

    众掌柜都是聪明人,一看老掌柜和东家的态度,彼此打了个哈哈,推说还有别的事情,不过片刻工夫,纷纷告辞离开。

    穆晟扶小花坐在书桌边的圆凳上,伸手接过托盘,顺手倒了两杯茶,手碰上茶壶时,却没有预料中的烫热。

    “沙家的大夫郎托我帮他找门路卖些莲藕。我想着在庆州港,我是独一家。要是让沙大夫郎找了别的店铺,无论从哪一方面看,对我均是弊大于利。所以我就应了这件事。至于拆帐,我还是那句,天底下的钱多的是,人这一辈子不是非要赚尽天下财,足够我俩这辈子花用,留给哥儿体面的嫁妆,一切就可以了。至于小子,小子不贪爹么财,那才是我对他的期望。”

    贺小花闷闷地应一声,不答话。

    穆晟轻笑,手指托起小花下巴,“莲藕是门好生意。可惜贺家和木家的池塘太小,单凭两家供应的货量,仅仅足够供给各家店铺。沙家占的地方大,出产多,正好弥补了缺处。小花,你看,我是商人,在商言商。这门买卖我没吃亏。”

    贺小花嘟嘟嘴,“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非得瞒着,挡着?”

    穆晟哈哈大笑,抱起小花,亲亲小花额上红印,“我的小花儿,好,以后你就是穆家的夫郎。店里的事,我必定一一向夫郎汇报。”

    “谁是你家的夫郎!不害羞。”贺小花猛然醒悟,着急动手推开穆晟。

    穆晟手一松,故意轻易让小花推倒在地,夸张地哎呦一声,捂了腰,半天站不起来。小花慌了,连忙上前扶起穆晟,“伤到哪里了?我看看。”说着,小手摸摸穆晟腰部,这里捏捏,那里碰碰,“哪里疼,哪里不舒服了?”

    穆晟嘴角一翘,手上猛用力,贺小花身体一晃,扑倒在穆晟怀里,“小花。”呼吸的热气喷洒在颈脖间,两手紧紧箍在小花腰间,“小花。唉……就这样,好吗?等我,等我一会。”

    贺小花感觉到身下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颈脖间的热气令小花浑身不自在,想挣脱了穆晟,又怕他伤上加伤,只得乖乖躺好。等了好一会儿,穆晟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贺小花才动动小身子,“那,我起来,好吗?”

    感觉身后人呼吸一滞,接着低沉的苦笑声,“好。”紧紧搂住腰间的手放开,小花灵活地爬起来,转身想拉穆晟,却发现穆晟自己站起来,动作干净利落,丝毫看不出受伤的迹象。

    “你……”小花瞪了眼,冷不防身体被牵扯向前,只觉眼前一花,嘴唇碰上一片柔软。小花脑袋轰一声炸开。他们在做什么?那个词,那个什么词……从前念中学时,那些有男女朋友的同学做这些的时候,偷偷躲在一边偷看的他们称呼这些是什么……二硫碘化钾……对,就是这个词。

    穆晟慢慢放开小花,看着眼前小人瞪圆了眼睛,整个人愣住了。雪白的肌肤,乌黑的眼珠子,往日灵动活泼,在这一霎那,竟然带上几分憨气。

    “傻小花。”额头轻轻触碰小花的额印。

    小花眼珠子动动,转一圈,再转一圈,眼睛慢慢恢复往日的神采,“你,你……”小花一把推开穆晟,抖着手指指向穆晟,却一连说了好几个“你”,也串不成句子。

    小花觉得自己真是晕了脑袋,无缘无故相信他摔伤了,想想一个轻功那么好的人,怎会被自己轻轻一推就倒。小花一跺脚,“我不理你了。”话一出口,小花又后悔,这么女气的话怎出了自己的口。小花一扭头,蹬蹬跑出房间,再待下去也不知说出什么了。心里暗暗埋怨穆晟,不是他,怎害得自己出丑了。

    房间里,穆晟仰天大笑。笑声传至后院,贺小花冲前院翻翻白眼,掀起被子,头往里一缩,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第73章

    第二天,贺小花从被窝里钻出来时,贺老大和穆晟早早离开院子。小花吃过早饭,在院子走了一圈,实在无聊得很,想出门走走,又怕人生路不熟的,况且有心出去走走也不知道去哪里好。

    坐在后院的石凳上,无聊地托了腮,看几尾肥美的锦鲤时不时冒个头出来,吐一下泡泡。

    刚到第一天小花就想南河村的家了,不知小四听不听话?不知杨丽身体好点了没?思来想去,小花更加烦躁,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最后实在熬不下去,挽起袖子跑到厨房去。

    石春想起今早东家的嘱咐,没拦着小花,主动开了仓库,把各式物品一一向小花解释。仓库里堆放的多是平常不多用的东西,以耐存储食物居多。小花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没发现新奇的东西,忍不住叹了口气。

    石春以为小花不满意,急忙解释,“豆子,米粮都是今年收回来的,贺小哥儿,你看看,这些颗粒饱满着呢。我是挑了又挑才选了这些。”

    “没。”小花摇摇头,又怕石春误会自己的意思,“我以为庆州应该有些新鲜的。。。。。。啊,不如我们做绿豆糖水吧。穆晟和阿爹晚上回来吃饭,刚好可以吃上放凉的糖水。”

    石春正想着摸清小哥儿的脾气,连忙应下,帮着小花选绿豆,洗刷后跟到厨房,给小花打下手。小花倒不介意多一个石春在旁边跟着,自己做的不过是手板眼见功夫。看一次,做一次就能学会。

    绿豆下锅,两人一边看着火,一边闲聊。石春被穆晟放到庆州看房子,自然是穆家信任的人,石春为人聪明,看出小花将来在穆家的身份。对小花问起穆晟的事,把一些童年的趣事挑了好几条来说,逗得小花哈哈大笑。

    穆晟和贺老大在傍晚回来,刚进了后院就听见小花的笑声。两人顺了声音走过去,发现两人说说笑笑正开心。

    “在聊什么?”

    石春见了穆晟,连忙躬身行礼。贺小花歪歪脑袋,“在说你小时候背蒙童幼学,拿了装背书,自己就打瞌睡,最后被蒋夫郎发现你把书拿反了。把你喊醒,你还睁眼说瞎话,说反了书看,更容易记牢。”

    石春在一旁悄悄看穆晟脸色,穆晟没看石春,走上前,牵起小花,“厨房又闷又热,怎跑到这里来。”

    “还不是因为你,一大早就不见人影。这里我不懂路,出门也不知道东南西北。不来厨房讨点事做,那要闷出病来的。”

    贺老大看了小花一眼。在南河村,小花整天不出门,待在家里做家务,做饭,没喊闷,喊累,怎到了庆州就不一样了。贺老大张张嘴巴,要说什么。穆晟却抢在他前头。

    “这些天事情多。要先和掌柜核对货物数量,分派送到各家相熟店铺的货物种类,和酒楼掌柜清点货物。这些事虽然都是掌柜们在做,但我做东家的,要经常去看看。总不能掌柜说了一堆事,我却什么都理不清。”

    “就你说的有道理。”小花扁扁嘴,算是接受了。

    一连过了十数天,穆晟才空出时间。穆晟让老掌柜准备了马车,小花却不愿意坐上马车,聊起帘子看,非要走在路上,边走边行。穆晟无奈,唯有依了小花的意思。一行人先是在洋人码头外围转了一圈。因为没有进入的凭证,守备码头的士兵不允许进入。小花个子矮,齐胸高的围墙,伸长脖子往里张望,只看见一个个光了上身的男人在来回搬运货物,货物用麻袋或是木箱包得严整密实。往远处看,只看见高高低低,垒了不少货物,远方只隐约看见远洋大船的轮廓。

    小花有些失望,没看见传说中从大海那边传来的货物,更没看见大海那边的人。

    小花失望的神情落到穆晟眼中,心里一动,“小花想看看大海那边的人?”

    “没,就是好奇。”看不到想象中的东西,小花的语气低落了不少。

    “码头装卸货物通常由他们雇用的管工负责。真正的商人只会衙门里喝茶聊天。小花想见识,还有一个地方。”

    小花的好奇心马上被提起来,“哪里可以看见?”

    “还记得我提过的那个铺面吗?”

    小花皱眉头一想,马上记起来,“就是你说的那个放了货物在铺子,让人猜能不能吃的那个?”

    穆晟微笑点头。小花一手拉了穆晟,“走吧走吧,我们去看看那铺子里放的都是什么东西。”

    铺子座落在庆州最繁华的地段,两层高的楼面,三间铺面连城一块。伙计身着短衣短裤,一溜烟在门边排开,谁进去都齐齐喊一声。那声音响得,胆子小一点的,都被吓得马上跑出来。胆子大的,进门后就有伙计送上茶水和点心,店铺里的货物是随意观赏把玩,只要敢吃,说出吃法,店东家立即送出一袋种子。

    贺小花打量高悬的招牌,龙飞凤舞,从左至右一串字,左看右看,甚至联系从前的知识,怎么都看不出写的是什么。“这是什么字啊?”小声问身边的穆晟。

    “这里店东老家的土话。大概意思是新鲜奇特好玩的东西。”

    贺小花点点头,当先走进去。伙计齐齐喊一声。小花吓了一跳,那语调听着像强卷着舌头念的,听着就觉奇怪。

    有伙计送上茶水。茶水橙红明亮,轻轻摇晃,一圈淡淡的金色光圈若隐若现。喝一口,入口苦涩,却回味甘甜,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渗入肺腑。

    “好茶。”小花忍不住赞了一句。

    贺老大也接过一杯,一口喝尽,动动嘴巴,“比不上我家熬的苦叶子茶。”

    穆晟摇摇头,没接伙计送上来的茶,“这是当地的特产茶叶,和我朝出产的茶叶多有不同。”

    伙计上前招呼,“几位客官,店里的东西只要能说出吃法,或者敢吃一个,东家马上为各位送上一袋种子。”

    “这里就从来没人敢来吃一口。”贺小花的视线落在正中摆放的一盆颜色鲜艳的果树上。

    “没。这位小哥儿要是敢吃,就是小店开铺以来的第一人了。”

    小花小口小口喝茶,眼珠滴溜溜地四处乱转。这是上品的乌沃茶啊,难道这里的店东是斯里兰卡那边的人?一杯喝尽,小花招来伙计又要了一杯。

    店面分上下两层,下层摆放的物件有小花认识的盆载番茄,咖啡豆,罂粟花,百香果,也有小花不认识的,有外表看着像番石榴,闻闻味道却像菠萝的,有养在水里,拳头大小的果子,林林种种不下五六十个品种。

    贺小花一边辨认,一边念叨,辨认出食物,名字却不能从用从前的,读音古怪生僻。小花一路看下来,认出了十来种。小花明白为什么庆州的人不敢吃。这里摆放的果子多是颜色鲜艳。古人讲究颜色鲜艳的多是毒物。况且即便吃过后,证实不是毒物,得到的不过是一袋种子。没金没银,却有送命的可能。想来因为这两个原因,所以来铺子的人只看却不敢吃。

    小花点了番茄和百香果。一样摘了一个,在衣服上擦擦,放到嘴边大口一咬。

    “小花。”穆晟和贺老大同时伸手,穆晟手快却只抢到百香果,番茄已经被小花咬了一口。穆晟紧张地抱起小花,“小花,哪里不舒服了?快,快去找大夫。”

    伙计似乎也吃了一惊,没想到一个小哥儿居然有胆子尝鲜,连忙差人上二楼禀告东家。

    贺小花吃得好好地,猛被穆晟抱起,一口番茄肉卡在喉咙,不上不下,一连吞了好几口吐沫才勉强压下去,小脸呛得苍白,“你抱我做什么。我不是好好的。来,你也尝一口,这东西好吃。”说着,就把番茄放到穆晟嘴边。

    穆晟直直看向小花,只见小花眼里的调皮一闪而过,唇边一丝淡红的水迹。“好。”穆晟朗声应下,就着小花,一口咬向番茄。

    小花眼里闪过惊讶,穆晟不由得心里一定。

    “好吃吗?”闪闪发亮的眼睛满是喜悦。

    刚一口咽下去,没顾得上细细品尝,穆晟又咬了一口,果肉细腻爽口,酸甜滋味正好。“好吃。”

    “兄台好胆量。”一楼楼梯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伙计恭敬地站在身后,“在下贾亚拉。”语言说得生硬,却咬字清晰。

    “穆晟。”穆晟上前一步,把小花挡在身后。

    小花不满地探出脑袋,仔细打量这个贾亚拉,一头短卷发,五官脸型则是典型的南亚人脸孔。这下印证了小花的想法,这里的店东果然是南亚印度洋附近的人种。

    穆晟不动声色,横跨一步,又把小花挡回去。贾亚拉目光清明,却装作不知,用右手从伙计手中接过一个小布包,“这是从当地带来回的,当地人说是这种。。。。。。植物的种子。”

    在场的人没人听清楚名字,贾亚拉说得急而含糊,估计他自己也是模仿别人的读音。

    穆晟动动左手,刚要伸出去,小花扯扯他衣袖,“用右手。”

    穆晟一愣,却马上依照小花的提示用右手接过布包。

    贾亚拉目光在穆晟身上打了个转,指指店铺摆放的那株番茄盆栽,“这树就送给那位小哥儿。”

    “穆晟代夫郎谢过贾店东。”

    第74章

    “请问小哥儿,这种如何吃用?”贾亚拉拿起一个青色的果子,越过穆晟向贺小花发问。

    穆晟眉头一拧,正要拒绝。身后的小花探出脑袋,飞快扫一眼,“里面的果肉可以吃用,但是这个没成熟,不能吃。”

    “小哥儿聪明。”贾亚拉扬扬眉毛,缓步走到穆晟身前,右手往前虚引,“两位请到楼上详谈。”

    贺小花摇摇头,从穆晟手上拿过外壳深黄的百香果,向贾亚拉挥挥,“这个是成熟的,切开,里面有果肉,果肉可以吃。”

    有伙计上前,按照小花的说话切开果子,取出白色的果肉,放在银白色碟子中,送到贺小花面前。

    小花伸手要拿,穆晟快一步捡起一枚果肉放入口中。小花眼巴巴看向穆晟,“怎样啊?”

    穆晟咽下果肉,“还行。”眼角扫过神色焦急的老掌柜,轻轻摇摇头。

    “你看,两种我们都吃了,把种子给我们吧。”小花伸出右手向贾亚拉讨种子。

    “小哥儿未曾回答,如河吃用。”

    “就这样吃啊。你没吃过桃子,李子吗?就像桃子,李子一样吃。”小花一脸狐疑看向贾亚拉。

    贾亚拉笑容一僵,穆晟嘴角微微翘起,“请贾东家信守承诺。”

    “当然。”贾亚拉手一招,令伙计送来另一一个布包,“这是。。。。的种子。”又是一个没人能听清楚的名字。

    穆晟接下,向贾亚拉一拱手,“穆晟与夫郎谢过贾东家。”说着,牵起小花小手,大大方方走出铺子。

    铺外总围上一群好事之人,交头接耳,对穆晟一行指指点点。

    “真有人敢吃。”

    “啧啧,还有一个小夫郎,这小模样啊,真不错。”

    “哎呦,什么夫郎,分明就是个没开苞的。”

    “老兄,厉害!厉害!”

    “这漂亮的小哥儿,吃死了真可惜。”

    阵阵难听的讨论夹杂在议论声中。穆晟握住小花的手不由得越来越大力。贺小花忍不住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几名神色猥琐男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发现小花看过来,更是张狂大笑。

    贺老大握紧拳头走在小花旁边,挡住大部分恶意的视线。穆晟脚下步子加快,不过片刻功夫就转出大街。小花在后面跟得气喘吁吁。刚一走出大街,穆晟猛地停下来,小花脚下止不住,眼看就要撞上穆晟后背。

    小花听见一声叹息,身子已经撞入穆晟怀中。小花抬起头,神情认真,“那些地痞说的话不用管,哪里都有这些人。生气气坏了自己不值得。”

    穆晟暗叹今早出门时应该为小花准备一顶围帽,听见小花说话,伸手揉揉小花鼻子,“有没撞疼了?我不是为那些人生气,我只是。。。。。。。”气自己。小花昂起头,眼睛里的担忧令穆晟心头一暖,“怎么知道那两样东西?我以为你只是想去看看洋人。”绕开话题,不提前事。

    贺小花果然被绕开了,提起番茄和百香果,小花摇摇穆晟的手臂,让他把布包打开。

    拿起一把番茄的种子,“这东西可以当水果,可以做菜。这个,只能果肉可以吃,果汁是很好的调味料。我是从二哥买回来的杂书上看过的。看着很像,就想尝试一下。”

    小花说得轻巧,老掌柜和贺老大却惊出一头汗。铺子里见小花信心十足,原来不过是猜测。

    “东家,要不请位大夫回来诊脉。就当是诊平安脉。”老掌柜顾左右而言。

    “好。”穆晟觉得有理,立即让老掌柜安排。贺小花则不满意,请大夫看脉,分明不相信他。不过小花心虚,想想自己撒谎骗人,说是猜的,放到自己身上肯定都要请大夫确实有没中毒,怪不得人。

    “还想去什么地方?”

    “随便好了。”上午走了一圈,见识过所谓的洋人码头,洋人,庆州最繁华的街道。自然比起县城,庆州确实好上不少,但比起从前的沿海城市,庆州亦不过是从前的二三线城市的水平。走了一圈,小花已经提不起兴趣。

    老掌柜提议,“东家,天气燥热,要不找一间酒楼,尝试一下庆州有名的庆州鱼。如何?”

    “好。”

    老掌柜引领众人来到庆州最大的的酒楼,一行四人坐下,有伙计上来滔滔不绝抹桌子,倒茶水。穆晟随手点了八道庆州有名的特色菜。

    “是不是太多了些?”贺老大坐在镂空雕花木椅上,不自然地转转身体,“就四个人。。。。。。”

    “这些都是庆州的特色菜,一定要好好尝一下。”老掌柜打个哈哈。

    贺老大还想说什么,目光扫过穆晟,嘴唇动了动,没再说话。

    菜肴很快送上来。穆晟拿起筷子,每一样菜都夹起一小块送到小花碗里,“庆州菜以红烧见长。这道红烧庆州鱼据说当朝三皇子说过,赞不绝口,回皇城后,还特点了庆州的厨子入王府,专职做庆州鱼。”

    贺小花看看这道闻名的红烧庆州鱼,色泽明亮,吃一口,肉质鲜嫩,卤汁味浓,确实让人食指大动。

    老掌柜知道小花出了名的会做菜,急忙盛了一碗糖水送给小花,“贺小哥儿,这是庆州有名的擂沙团子,来尝尝。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穆晟扫了老掌柜一眼,老掌柜头一缩,手僵在半空。小花伸手接过,“擂沙团子吗?这名字听着熟悉啊。”勺了一口喝下去,味道似乎和从前吃过的擂沙圆很相似,不过擂沙圆外表滚上一层豆粉,现在擂沙团子也是表面一层豆粉,粘粘乎乎的,却用甜糖水盛装。

    “我要回去好好想想。”嘴里含了一个团子,小花含糊不清应道。

    穆晟伸手替小花擦去嘴角沾上的粉末,“好好吃东西,想吃什么打发石春来买就是。”

    “自己做出来的才好吃。”

    “好,小花做的都好吃。”语气中的宠溺令贺老大和老掌柜侧目。

    贺小花越吃越开心,放开肚子吃,穆晟见小花吃得高兴,又点了几个有名的小吃。直至最后,小花揉着肚子,“吃不下了,好饱啊。”眼睛却盯着还没动筷子的几道小吃上。

    老掌柜让伙计装了食盒,小花的眼睛就围着食盒转。

    “回去歇歇,明天再吃。”穆晟身体一晃,挡了小花的视线。

    小花嘟嘟嘴,好吧。明天就明天,喉咙不自觉咽下一口吐沫。

    一行人回到穆家小院。老掌柜请来大夫,为小花和穆晟诊脉,确认两人没中毒。贺老大才松一口气。穆晟和老掌柜送大夫出门,贺老大拉了小花教训一通,让他以后不要鲁莽行事。

    小花却不以为然,自己吃的都是认识的东西,不认识的碰也不碰一下,怎算鲁莽行事。贺老大训话,贺小花就点头应了,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另一边,老掌柜也向穆晟劝说,“东家是贵体,试吃的事让我来做就好了。要是身体有什么,夫郎怕要伤心啊。”

    “小花敢吃莲藕,敢吃。。。。。”穆晟顿了顿,拗口的名字说不出来,“我身为男子,为何不敢。”

    老掌柜眼见穆晟不听劝,唯有自己偷偷多下两分心思。别让贺小哥儿和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接触。

    次日早晨,贺小花惦记着他的小吃,翻了食盒,又让石春帮忙热了一下,和石春两人坐在厨房吃,边吃边夸。穆晟迈进院子,就听见两人说着要自己找材料,学着做。

    穆晟脚步一顿,看了身后的老掌柜一眼。“这事以后都不要说了。”

    “东家,贺小哥儿要是能做出来,只要教会了我们的厨子,何必花大力气去。。。。。。”

    “我娶小花回来,是让他好好享福,不是要他替我想菜式。”

    老掌柜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心里却转悠着,贺小哥儿喜欢做菜,做得一手好菜。只要引诱他喜欢吃,又在他耳边游说两句,说不准真能找到方法。

    老掌柜的心思按下不提。贺小花吃过点心,开始摆弄那颗盆栽番茄,摘了几颗下来,洗干净,切块,打了两只鸡蛋,添油起锅,先把番茄放进去,加少量的水,等番茄变软,加入打好的鸡蛋,烧好的锅不一会儿就把鸡蛋烫熟了,滋啦滋啦,油星不停外冒。

    “好香啊,这是什么果子啊,怎么长在盆子上啊?”石春好奇摸摸那盆番茄。

    “好吃的东西。”加了糖,盐,番茄炒蛋就可以上碟。小花和石春两人,一人一筷子,吃得津津有味。石春开始不敢吃,但见小花大口大口吃得香,忍不住夹了一筷子,当下更忍不住,一筷子一筷子下去,一碟番茄炒蛋,不过片刻功夫,已经见底了。

    “好吃。”石春眼睛瞄瞄番茄,“贺小哥儿,要不晚饭我来做这个,嗯,炒鸡蛋。”

    贺小花摸摸番茄树上剩下的十来粒果子,“就只有一棵了,吃完了就没了。”

    “啊?”石春一听,立即苦了脸。

    “也不是不能种植,”

    有机会?石春眼睛冒光。

    “就是挺有难度的。”

    石春肩膀一塌。贺小哥儿是存心欺负人的,说话哪有一截一截说的。

    放到从前,番茄就是最普通的食材,几块钱就能买到。但是现在,别说种植,单单育芽一步,已经很困难。

    贺小花只记得培育幼芽需要恒定55摄氏度的温水浸泡。但现在哪里有温度计测量温度呢?想了又想,唯有用老方法,用不同的盆子,盛温度不一样的热水,每盆热水放上几粒种子,然后不停往里添加热水,看看哪一盆发芽,哪一盆的温度就是合适的。

    很老很土的方法,但小花乐得天天蹲在厨房守着几个水盆。穆晟和贺老大以为小花玩累了,待在家里不出门,也没多留心。一个继续忙新酒楼开张的事,一个忙着给夫郎,孩子带点礼物回去。

    第75章

    浸泡后膨胀的种子放到湿润的泥土中,十天后,两颗幼芽顶土而出。贺小花和石春围着花盆里冒出两片小绿叶的幼芽啧啧称奇。

    “十多粒种子就只有两颗出芽。贺小哥儿,这得等多久才能吃?”

    “可能,大概一年左右吧。”说到这个,贺小花心里没底。从前番茄吃得多,种植番茄还是第一次。能够出芽,已经是喜出望外了。

    石春叹一口气,把两花盆挪到墙角根,“幸好还有一盆成熟的。贺小哥儿,另外一包种子要怎么处理啊?”

    百香果生长在热带,就以小花现在身处的位置来看,南河村肯定不合适,庆州冬季不下雪,或者可以存活。

    晚饭后,贺小花拿了两个布包交给穆晟,仔细说了番茄第一次育芽的情况,又托穆晟在附近找一块地方,把百香果的种子撒下去,看看能不能成活。

    穆晟这才发现这些天,小花在院子里倒腾的东西,“庆州附近的田庄多数集中在元吉,小兴两个地方。我让人在小兴置三十亩地,请两个熟悉田事的农户,看看能不能种出来。”

    小花连连点头,又指指百香果,“这个不用种在田里,如果有山地或者坡地,直接把种子撒下去就好了。”

    穆晟点头应下。

    贺家父子在庆州港逗留了差不多一个月,随穆晟一起返航回南河村。家中杨燕儿,杨丽早等在院门,贺小四像小炮弹一般飞扑入小花怀里。

    “坏蛋三哥,出门玩不带小四。”

    “小四有没想三哥。”小花摸摸小四脑袋,小家伙一个月没见,身体又沉实了好多。

    “不想不想不想。”小四嘟了嘴,小脸在小花衣服上蹭啊蹭啊,小手拽紧小花衣服,死活不放手。

    一家人热热闹闹进了家门,吃过晚饭,小花给小四说庆州看见的洋人,吃的红烧庆州鱼,还有红色的果子,味道酸酸甜甜,好吃极了。小四听得眼珠子都快突出来,拽紧小花的衣袖,闹着要带他去玩。

    杨燕儿点点小四脑袋,“光顾着玩,你三哥在你那么大的时候,已经懂得帮家里干活了。”说着,杨燕儿把小四的调皮事一件一件挑出来,先是偷偷摸上竹山玩,又是跟了村里的小子追鸡赶鸭的,再是跑到干涸的南河河床玩,每天玩得一身泥回来。村里的小子开始嚷嚷贺家小四不是小哥儿,就是一个小子假装的,头上的额记是自己抹胭脂抹上去的。

    杨燕儿一桩桩事说出来,说到最后,自己都笑出来,“你们猜猜小四是怎么说的。他居然认下来来,说他就是一个小子,谁说他是小哥儿的。”

    一家人笑得前仰后翻的。小四把头埋在小花怀里,气鼓鼓地说,“哼,都在笑话我。三哥,我要去睡了,三哥陪我,三哥陪我。”蹬着小腿,冲小花撒娇。

    “好好,去睡去睡,今晚去闹你三哥好了。”杨燕儿出了堂屋,给小四打盆热水洗脸。转身回来,看见小四瞪着眼睛看向门口。杨燕儿一看,原来小花送穆晟出门。

    “别看,三哥脸皮薄。”杨燕儿揪了小四往后院去。小四满脸不乐意。

    冬季过去就是热闹的大年,大年节后,穆贺两家办了订亲宴,小花算是穆家人了。贺家相熟的邻里纷纷上门道贺,甚少在人前露脸的蒋夫郎,也出面招待客人。

    贺小虎在年节前一天匆匆赶回来,大年初六就回去了。小花订亲前一天再赶回来,送了一支玉簪子给小花挽头发,摸摸小花脑袋,“小花终于长大了。”

    贺小花觉得二哥似乎不同了,哪里不一样了,小花说不清楚,但在府城求学六个月,已经清晰地在小虎身上印下痕迹。调皮急躁,活泼机灵的小虎渐渐模糊了身影,唯一不变的是小虎眼里对小花的关心。

    进入夏天,穆晟来邀小花到庆州港小住。贺小花满口答应了,但杨燕儿知道,却不乐意。说是订了亲,但毕竟没成亲啊,孤男男的,况且穆晟又是一个十九岁的小子了,路上难免要出点什么事。要真出事了,最多就是把成亲的日子提前一点,但是万一小花有了,那可不是说笑的。

    杨燕儿支支吾吾把意思说了,小花羞红了脸,穆晟脸不改色,眼神却四处乱飘。

    贺小四不懂什么意思,只知道三哥又要出门,这次就他和穆东家出去,连阿爹都不带。小四也不乐意,扯住小花衣角不放手,眼巴巴地看向小花,“三哥带上我,三哥带上我。小四乖乖听三哥的话。”

    贺小花也有些犹豫。杨丽已经七个多月了,估算在秋初孩子就要出生。如果自己不在家,杨燕儿就得照顾杨丽,还要操持家务,更不要说看顾小四。

    但庆州那边,有去年种下的番茄树,还有不知有没发芽抽条的百香果。

    小花忍不住向穆晟求救。穆晟笑着对小四说,“小四儿,想不想到庆州看洋人?”

    “想。”小四答得干脆利落。

    “好,咱们一起到庆州看洋人。么么放心,路上有小三照顾小四,锦绣船队的人和咱们同行,路上可保安全。”

    穆晟话里的意思是,有小四留在小三身边,自己不会对小三做什么。听话听音,杨燕儿想想,家里没了小四调皮捣蛋,自己就照顾杨丽一个,而且七个月身子的人,除了胃口大一点,平常也没什么需要特别留意的。便点点头,答应了穆晟的请求。

    选了一个天清气朗的日子,穆晟,贺小花带上贺小四启程前往庆州港。秋日里,杨丽生了一个小哥儿。虽然是头胎孩子,生产的过程意外顺利,不过一晚功夫就把孩子生下来了。贺小花和小四还在庆州没回来,当上阿爹的小柱写了信让三人赶紧回来看看孩子。

    日子像流水一般,踱着悠闲的步子慢悠悠往前走。小花和小四每年夏冬两季在庆州那边逗留,春秋两季在南河村。

    小花种下的番茄树最终只活了一颗,在第二年秋天结出一树的果子,小花用番茄做了各式菜肴,邀请穆晟和掌柜们品尝。大家赞不绝口,穆晟为番茄定名为吉祥果。

    小兴田地种下的番茄直到第三年才结果。穆晟趁机推出新菜式,以吉祥果为原料的菜肴首先在洋人中走红。吉祥果产量不稳定,每年秋天送到酒楼的数量不多,更别提送到别的铺子里出售。物以稀为贵。每到了秋天,来港的商人纷纷涌进穆家酒楼品尝这道难得的吉祥果。不出一月就销售一空。

    百香果种在庆州城外一座小山山脚,一连三年,仅仅抽条长树,结出的果子是酸涩难吃。小花唯有交待看果树的人,仔细看着,施肥,捉虫不能断了。

    三年时间,梁起没在小花面前出现过,那个黄昏中挺拔的身影渐渐褪去了颜色。

    贺小虎在府学苦读三年,一举考中二榜举人,被选录入勤习院。勤习院为当朝天子选拨主薄,县丞等八品以下官员的地方。勤习院内不再苦读各类经书,以学习处理日常公务为主,一旦通过勤习院考试,即可被指派前往各地任职,为寒门学子另辟一条道路。

    有钱有时间的学子可以接着往上考,经殿试成进士,选拨入翰林院,成天子门生,而寒门学子放弃殿试的机会,进入勤习院学习公务,学成后直接外放任官。当然从勤习院离开的学生,最高只能升迁到府城知府正四品,而经由殿试的学子却无此限制。

    一年后,十八岁的小虎离开勤习院,被指派到安华任县丞,正八品。安华距离北大营仅一天路程。

    同年秋天,北方胡族纵容族人在边境沿线烧杀抢夺。入冬,胡族挥军南下,抢占北兴,丰顺两城,矛头直指安华。北大营俊威将军奉命留守北大营,副将胡天率军镇守安华。

    战事消息从北方传到南河村。当消息传到南河村,朝廷已经封锁了南方通往北方的陆上道路。贺老大回家把消息一说,杨燕儿当即慌了手脚,贺小虎夏天到安华上任,不过半年时间,竟然发生战事。战争期间,普通百姓能逃离家园,但身为县丞的贺小虎却不能逃。逃了便是死罪。

    留是死,逃是死。

    杨燕儿每天在院子里设了香案,早午晚焚香,祈求大神保佑,胡族快点离开安华。

    南河村里慌了手脚的还有梁家。梁起随同俊威将军在北大营效力。梁秀也不知儿子是派到安华,还是被留在北大营。留在北大营,有俊威将军在,梁起性命暂时无碍。要是被派到安华……现在北方的确切消息传不过来,南边的人走不过去。县城里的小道消息一天一个样。昨天说安华被胡族攻破了,今天说安华被屠城了,有人说俊威将军去了安华,杀退了胡族,又有人说俊威将军被胡族斩杀。林林总总,听得人心惶惶。

    梁秀每天站在村口等着送消息来的人,听到好的消息就立即跪下磕谢神恩,听到不好的,就流着眼泪看向北方,“我的儿才十六,大神啊,我的儿今年才十六。”

    南河村村人纷纷叹息。好不容易盼出了两个有出息的小子,却遇上这种厄运,感叹世事难料,人生更是难测。

    杨燕儿知道后,除了早午晚焚香祈祷,也和梁秀一起每天站在村口等消息。两个么么互相搀扶着守在村口,一个儿子在安华,生死未知,一个儿子位置未知,生死未明。杨燕儿和梁秀相对凄凉垂泪,多年前结下的恩怨竟然在这一刻得到化解。

    第76章

    虽然前线情况未明,但因着临近大年,村人都是按照往常生活的习惯准备大年的各式物件。贺家里,杨燕儿管不了事,杨丽照顾小娃儿,还得操持家务,准备大年的事就落在小花头上。

    小花趁着到县城,买了大包的盐,糖,十匹粗布棉布,又在街头转悠,打听一下物价。幸好,北方的战事虽然令物价升了两成,但未出现商人囤积货物,百胜疯抢的事情发生。大街小巷,议论得最多的就是北方的战争,不过大多数人只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张扬张扬自己得来的消息罢了。

    小花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有些担心。松一口气因为局面显然还在朝廷控制当中,担心是因为胡族在冬天入侵,气势汹汹,朝廷肯定准备不足,万一被胡族突破了,那情况就不堪设想。

    小花转悠了两圈,决定到草药铺子买些医治外伤的药油和草药,治疗发热头疼之类的包上几包,用作预防瘟疫的艾蒿买了一篮子。

    草药铺子的掌柜见小花年纪轻轻,但一出手就买了许多草药,以为小花家里有人生病了,大方地把最不值钱的艾蒿送给了小花。小花连声道谢。

    一起出城的贺老大奇怪看着小花两葵筐的药材,大包小包的东西,奇怪,“下次出县城集市买就是了,怎么一次买那么多。”

    小花摇摇头,买多了,最多就放在家里,买少了,下次就不一定买得到了。

    回到南河村,穆晟早早等在家里。趁在家里人不注意的功夫,穆晟悄悄对小花说,“我准备了一艘大船,就停在白沙江入岷江江口,你和阿爹阿么说一声,咱们到庆州避避。”

    小花吃了一惊,情况会变坏在预料之中,但已经坏到要往南边逃吗?“你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俊威将军受了重伤,已经送回皇城,北大营如今只剩下一个空壳。皇上已经命令振威将军率军十万,前往府城镇方镇守。小花,安华只是朝廷用来拖住胡族,好令振威将军及时赶到镇方的棋子,”

    “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朝廷不会有援兵到安华,甚至北大营都被放弃了。”

    “真正被放弃的只有安华一座城。北大营已经是空城。小花,还记得我们经常找的锦绣船队吗?我的朋友认识兵部侍郎,我曾经托他帮忙打探安华城的消息,但得到的就是这个答案。”

    安华城被放弃,那二哥,二哥能回来吗?还有梁起?梁起是回到皇城,还是随军驻守安华,是不是也在被放弃的行列?

    “府城不是还没被攻破吗?”小花咬着唇,心里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府城未破,或者那个振威将军看在安华孤城的份上,或许派兵救援,或许二哥就能回来了。

    “如果府城被破,胡族兵临皇城,那我们是想走,都走不及了。”穆晟苦笑,他何尝不希望振威将军能守稳府城镇方。但是带兵十载的俊威将军都败了,振威将军不过年二十,第一次挂帅,能打败来势汹汹的胡人吗?

    穆晟的表情给了小花不希望的回答。垂下头,闷闷地说,“朝廷就没其他人了吗?”

    “有!但是胡人来得太快。从南边的府城调兵拱卫皇城需要时间。”言下之意,府城镇方不过是为了调兵守卫皇城带来充足时间的另一只棋子。

    “吃过晚饭,我和阿爹阿么说。”

    愿意说就好,愿意说愿意劝,总比完全听不进去的好。穆晟松了一口气。

    晚饭后,小花把穆晟的意思说了,却省略了安华被放弃的事,堂屋里陷入一阵难忍的沉默。

    “阿爹阿么,趁着现在局势不明朗,还能找到船,我们还是先到庆州避一避。如果胡人退兵了,我们就当到庆州过大年,如果胡人不退兵,我们提前到了南方,胡人善骑射,不善船,南方比北方安全。”

    如果胡人不退兵,贺小虎可能就永远不能回来。这个问题横在每个人心中,大家垂下头,没人接穆晟的话。就连最调皮的小四,也知道那个自己仅见过几面,当大官的二哥可能回不来了,紧紧拉着小花衣角,不安地靠在小花身上。

    “小柱带小丽,还有小敏,小四,小花,你们一起到庆州去。”贺老大看向自己的夫郎。杨燕儿心有所感,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数日未现的笑容慢慢浮上来。

    小花和穆晟暗呼一声不好。

    “我和燕儿来在这里,等小虎回来。”

    屋里又是一阵难受的沉默,噼啪的轻响,灯花忽闪忽闪,夜里的黑暗如同阴云压在每一个人心上。

    “我怕小虎不认得路,就在家里等着,给他点一盏灯。”

    贺老大握紧夫郎的手,眼里水光闪烁。

    “这孩子读书好,人聪明,就是不大认路。你们是不知道,小虎小的时候啊,那时小花在我肚子里,有一次小虎跑到村口玩,别人都回家了,就是他没回来,我和他阿爹急了,拼命找啊找啊,呵呵,居然让我们在竹山山脚找到了。我们问小虎,你怎么从村口跑到竹山了,不回家。小虎拉着我的袖子说,阿么,我不认得回家的路。阿么带我回家,我好怕啊。那孩子啊,就是这样,打小就不认得路。我在这里等他。是好是歹,小虎都会回来。我就在家里等他。”

    小花垂下头,眼泪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落。自己学会走路以来,每次到外面玩,都是二哥领着回家。二哥怎会不认得路呢。阿么是担心二哥的魂魄游荡世间,找不到路吧。

    小柱握紧拳头,杨丽抱紧孩子,看向小柱眼里满是乞求。

    “阿么,让大哥,小丽,小敏,小四先走,我留在家里,”不等脸色大变的穆晟说话,小花接着说,“凡事做好准备,家里的鸡群,兔子群必须处理好,还有田里的菜,要收割,还有家里要弄一个地窖放东西。重的东西带不走就放地窖里。要做的事还有好多,我留在家里帮着把事情处理好。你送大哥到庆州,安置好了,回来接我走。”

    穆晟看向小花,张嘴欲说什么,却奈不住小花眼里的坚定。唯有点点头,“我回来接你,等我。”

    见穆晟同意了,贺老大只叹一口声,不作反对。杨燕儿垂下眼帘,手指神经质地揪住衣角,“穆东家,我求你一件事。带上我哥哥一家人走。”

    杨大石一家吗?穆晟不作犹豫,“好。明天我派人悄悄和杨家联系,但这事不能声张,对外就说冬天太冷了,要带小孩到庆州避冬。”

    杨丽连连点头应了,看看小柱,小心翼翼问道,“那,那我把我弟弟也带上。”

    啪!小柱猛地一敲桌子,“朝廷的仗还没打完,说这些晦气话做什么!”

    “我,我。。。。。。”杨丽张张嘴巴,胸脯急速地一起一伏,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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