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村这山头因为山那边有竹子林,被人起名竹山。山上没多少野产,兔子,山鸡之类有是有,但少得很。村子里偶尔听见人说打了兔子。除了这些,就是果树,但果子不管饱,饿了能解馋,但不能当正经饭吃。
贺小花歇了一会,觉得自己能继续往上走,便起来捡根树枝支撑着往上爬。再往上走便没明显指引,地上厚厚一层落叶,踩上去松松软软的,头顶树叶连天,外面热气腾腾,到树林里面反而凉爽。不知走了多久,身旁的树木越来越稀疏,再往上走。。。。。。没路了。
贺小花爬上一块突出山头的岩石,正好把南河村收在眼底,一块快田地整齐错落,田地中央是各家房舍,有修得极好的瓦片房,也有茅草盖顶的小屋。贺家那不起眼的四间小房子藏在四周一片类似房子中,贺小花瞪着眼睛看了好久,才找到。
这就是自己的家,自己生活了几年的地方,如果没意外,自己还得在这里生活好几十年。贺小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或喜或悲,或甜或苦。说不清,道不明。人就那么一辈子,没了就没了,但自己没了终究有了,有了却不是原来的。原以为没可能融入,却不知不觉间生活了这些年。贺小花任由思绪飘荡,想着过去,想着刚来的日子,想着可能的将来。整个人就这样愣着,定定看着山脚下劳作的村民,山脚下熟悉的房子,如入魔般定定的,一动不动。
身后树林里,飘过一抹紫色。紫色越来越接近,摸摸下巴,探出脑袋看一眼,不过是每日都看见的村子,啾啾岩石上如入定般的贺小花,不确定地又探出脑袋,还是那些景色。〃这小哥儿看傻了?〃心里想着,口上故意大声咳嗽,“咳咳。”
没反应。继续,“咳咳咳咳。”
梁起咳得喉咙发痒,贺小花依然一动不动的,梁起心里更加肯定,这贺小哥儿看傻了。心里既鄙视又觉得可怜,以后一定多带贺家小哥儿来这里多看看,省得他看一眼就挪不开脚。
18
18、第18章 。。。
贺小花是从梁起第一声咳嗽便听到,对这个打断自己感怀世事的人很不满,故意不搭理他,任由他把喉咙咳破,就是不回头。
梁起竖根手指悄悄往贺小花后背戳,贺小花也看到了,猛一回头,冲梁起一瞪眼,梁起没料到之前一动不动的贺小花居然突然回头,啊惊呼一声,手指定在半空,伸不是,退不是。
好半响,梁起讪讪收回手指,“我,我梁起。”富户家的小子出口就是我,听惯贺老大,贺小柱说俺的贺小花,很不舒服。其实贺小虎上学堂念书后,说的也是我。
“我什么。俺就俺,没半分南河村人气。”这是摆明的鸡蛋里挑骨头。
“俺是土娃子才说的。小哥儿,夫郎都不说,我说贺小哥儿你也别说,没的掉格了。”梁起是好心好意。
贺小花直接丢个白眼球给他,但想想,这小子可能连白眼都不会看,又觉得浪费力气,直接把背部露给他,自己爬下岩石,找路下山。
“哎,贺家小哥儿,你叫啥名字啊。怎地不出来和大伙儿玩。”梁起跟在后头,拼命找话题。
“贺家小哥儿,打后我带你上山玩儿。”
“贺家小哥儿,下山不往那走。哎呀,你听我说,不往那走的。”
“贺家小哥儿,别跑啊,下山得缓,阿爹说的,下山用跑的,肯定摔。哎呦,贺家小哥儿。。。。。。”
贺小花真想叫后面那把乌鸦嘴闭声,一声声贺小哥儿叫得贺小花心肝脾肺肾都作疼,梁起还死死跟在后头,叫啊叫啊,贺小花想摆脱他,只能加快脚步,两条小短腿,再快又能快到哪里,更何况上山把小花的力气耗得差不多。贺小花憋着一口气,蹬蹬,直接上跑的,没料到后面那个催命的居然大叫要摔,这喊真把贺小花喊摔了。
咕隆咕隆,像包子一样往树林里滚,贺小花慌得连忙伸手抓四周冒出来的树枝,好缓一缓往下势头。劈里啪啦,拉断好几根,下去的势头没半分延缓。贺小花急得不再抓树枝,直接伸手抱住脑袋,说什么也得保住这个,手臂小腿的,趁着年轻恢复好。碰,贺小花直接掉进坑洞里。
眼前一冒黑,等了好一会儿,贺小花才慢慢坐起来,活动活动手脚,还好,掉下来的坑洞积累了厚厚一层树叶,摔下来正好缓冲,手脚除了一路滚下来刮伤,擦皮外,能动能走。
梁起的声音听不见,不知道跑反方向,还是没发现贺小花摔进来。贺小花暗暗诅咒梁起下山翻个大跟头,一次不够,至少摔够两次。口上念念有词,拍拍身上的土,贺小花扶着洞边慢慢爬起来,仔细观察一下。
洞不深,大约成人膝盖高,贺小花站直身体,正好露出肚子往上一截,伸手按按地面,软软地,勉强使上力。贺小花把身体完全压向洞壁,两小手紧紧攀着地面,小腿努力往后蹬。一点一点往上,咬紧嘴唇,憋着气,贺小花慢慢挪出洞口,身子却软得只能趴在地面,大口喘气。
“贺家小哥儿,怎趴地上,摔到哪里。我看看。别趴地上啊,多脏啊。”
讨厌的声音在最不应该出现时出现。贺小花心里多下两分力诅咒,让你摔个狗吃泥,狠狠地摔。
梁起又拖又拉,要把贺小花从地上拽起来。贺小花手软脚软的,反抗不能,只能任由梁起又拖手又抬脚的,折腾一通,软绵绵靠着梁起站起来。
“贺家小哥儿,我送你回去。来,我背你。”边说边立好马步,两手还往后兜,“来,上来。”
“碰。”失去支撑的贺小花又摔个面朝天。
“你怎么不站好。”梁起埋怨道,又要伸手拽地上的贺小花。
这次贺小花说什么都不让他碰自己。咬紧牙关,憋着一口气,人要脸,树要皮,你小子害我一次不够,又害一次,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心里狠狠的,手脚齐齐用力。
人的潜力总是无穷的,当鼓起一口气,死活靠自己爬起来的贺小花,奇迹地又站起来,摇摇晃晃往下走。
“你别走啊,我背你。”梁起急忙上前,伸手要拉。
贺小花立即圆瞪双眼,怒视梁起,“你敢碰,你敢碰一下试试。”咬牙切齿,表情狰狞得狠不能扑上去咬下一块肉。
梁起缩缩肩膀,脚下不由自主往后退一步,“我,我就想帮帮你。”
贺小花连骂一声“滚。”的力气都没有,硬憋着气,两条小短腿打着抖,一步一步往下挪。
梁起好几次想伸手把贺小花硬拉过来,但手伸出去,却总在半途往回拐,如是者数次,贺小花的小身板已经消失在树林中。
梁起摸摸脑袋,心口闷闷地,自己到底怎回事。在家里谁不听着自己的,依着自己。从来只有别人背他,哪有他主动背人。自己这次算什么,非得作践自己。作践自己也就算了,还被人拒绝,被人嫌弃。
梁起想不通,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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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 。。。
人倒霉起来,喝凉口水都会塞牙缝。贺小花是倒霉起来,随便都能碰上个令他不愉快的人,或者东西。
晃晃荡荡坚持到山脚,贺小花看见远处下田耕作的人,深吸一口气,还差一点路,坚持下去,嗯,坚持。晃悠悠迈出右腿,踏下,软软的,抬起左腿,猛然眼前一花,一道白影飘过,衣衫带起的劲风扑面而来,贺小花下意识侧头闪避,重心即时往右。很简单普通的动作,放在平常,怎么做都可以,但放到现在。。。。。。贺小花软绵绵的右脚根本支撑不起整个身体突然增加的重量。
碰,一阵响动。贺小花摔个背朝天。
刚靠一口气硬憋着挪到山脚,现在却再爬不起来。四肢瘫软在地上,面部和大地亲密接触,眼前黑雾一阵。
就这样吧,贺小花泄气地想,等人看见自然打包送回贺家,至于杨燕儿怎么惩治自己,那时后话。
气一泄,人一放松,眼前的黑雾更浓,浓得让人睁不开,头脑发晕。
“小花儿。”远远一声呼叫
“小花。”更大声,嗯,更近了,听着有点熟悉。
“小花。”好吵,好像就在耳边。
软绵绵的小身子被人抱起,脸颊被人不断拍打,“小花儿,小花儿,小花儿。”
“二哥。”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看见抱着自己的人不是陌生的村民,不是讨人厌的梁起,是本该在学堂念书的贺小虎。
“二哥。”第一声还是迷迷糊糊的,第二声就带上哭腔,“二哥,哇。。。。。。”找到亲人的依靠,一路上受到的委屈顿时找到宣泄口,“二哥,好疼,好累啊。”
贺小虎心痛地搂紧弟弟,仔细检查弟弟的手脚,活动活动关节,很好,没伤到,看看小手掌,蹭破了几块油皮,膝盖处还能看见点点红色渗出。
“小花乖,别哭,二哥帮你出气,这里吗?这里欺负小花了,打!打!打!小花快看看,二哥帮你打回去。”贺小虎往贺小花摔倒的地面猛跺几脚,“小花乖,小花别哭。”
“不是,不是,不是那里,是,是白色的,闪闪,闪过去。”小花哭得止不住声,说话断断续续的。
白色的,闪过去。贺小虎抬头看看天色,还很早啊,太阳挂在西边。看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花,贺小虎轻轻拍拍小花后背,“好好,二哥帮你找出来,给小花报仇,好不好?”
贺小花抽泣着,刚刚一场大哭,把看见贺小虎一起涌出的力气都花光,想想自己竟然趴在一个小男孩怀里哭得止不住声,小花那张大花脸顿时变得通红通红的,“恩,恩,不,不哭。”
“小花乖乖的,二哥带你回家。乖,不哭。”贺小虎拉起自己的袖子,帮小花擦擦小脸,“我家的小花最好看,乖,不哭啊。”
贺小花涨红着脸,把脑袋搁在贺小虎肩膀上,小小声说,“二哥,我们回来,阿么还在睡呢。”
贺小虎手下一顿,“嗯,二哥背小花回去。”
扶着小花趴在自己背上,双手往后一托,双脚用力蹬地,“起来罗,小花乖。”托着小花屁股的手故意往上垫垫,“二哥带小花回家罗。”
贺小虎绕过下田的村民常走的小道,悄悄回到贺家小院子,把小花放在藤椅上,打上一盆水,挽起小花的衣袖,裤脚,仔仔细细清洗一遍,又到自己和小柱房里翻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暗绿色的药膏,往小花膝盖上蹭破皮的地方薄薄涂上一层。
做好这些,又给小花擦干净小脸,连头发上粘的泥土都清理干净。一手穿过膝盖弯,另一只手让小花自然靠好。贺小花挣扎着想自己下地走,但力气用尽的小花又怎挣得过小虎,被自己二哥抱回房间,放到床上。
贺小虎翻开小花的衣服箱子,找出一套干净的,就要伸手帮小花换衣服。这次贺小花说什么都不乐意。
“二哥,我自己来。”
“小花不过六岁,就算二哥帮着换,也是哥哥照顾弟弟。”
“不要不要。”知道自己挣扎不过贺小虎,贺小花干脆在床上打滚,小手捉紧领子不放手。
贺小虎又好气又好笑,“好好,小花自己换,二哥等在外面。”
等贺小虎掀起帘子出去,贺小花把自己身上衣服脱掉,换上新的。整理好,又把自己埋进被窝里。刚才贺小虎涂过药的地方,凉凉的,很舒服,手掌上没涂药的地方火辣辣地。一下午又是爬山下山,又是哭的,现在安定下来,小花眼皮越来越重。
贺小虎在外面等了一会,听见里面没了声响,自己掀起门帘,看见小花眯眯眼睛,看见是自己又闭上眼。贺小虎收拾起小花扔在地上的衣服,又把小花那双粘满土的小布鞋收起来。
“二哥,篮子,篮子的鸡蛋,放,放到炉边,别,别让阿么吃了。”
贺小虎回头看看小花,上前替他压好被角,“好,二哥帮你做就是。”
贺小花嘴角一弯,甜甜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收藏掉了,我的心肝脾肺肾都纠结了,疼啊。
ps。可怜的梁小子,被讨厌了。其实小花还小,私人认为无论心里还是生理,暂时都不适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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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
贺小虎把小花更换下来的衣衫洗干净,那双小布鞋用刷子刷好,晾到院墙边。这时小虎才发现院子中央多了一个葵筐,翻开盖上面的棉花,下面一层排了几粒鸡蛋,棉花上带着正午太阳传来的温度。
小花在干什么?贺小虎心里好奇,看看葵筐的位置和地面拉得长长的倒影,贺小虎搬起葵筐挪动院墙边,光线照射下,地面上的影子正好是最短,最少。
杨燕儿挺着大肚子,“小虎,回来了?”左右看看,“小花儿呢?”
“小花觉得睏,去睡了。”
杨燕儿看看院墙边的小衣服,小鞋,皱皱眉头,“小花一个人跑出去玩?”
“文先生的夫郎身体不适,文先生带他的夫郎上县城找大夫去了。下午大伙儿不用上学堂。我回来看见小花一个人在家,就带他到村头转转。”
杨燕儿想想,没发现疑点,只能叮嘱贺小虎,“离梁家小子远点。”
当年梁秀和杨燕儿那点事,说不上多大,而且梁秀也当众道歉,只是杨燕儿心里有条刺,多年来一直避着梁家。贺小花长大,也留他在家里,就是怕小花在外面认识了梁秀的小子。杨燕儿心中,梁秀就是个不容人的,自家的小花不能进那种人家。
一家人安安静静吃过晚饭,饭桌上少了贺小花,一家人很不习惯。贺小柱想去看看弟弟,又觉得自己大了,随便进去弟弟的房间怕是不好,只能用眼睛示意小虎帮忙。谁知道一晚上小虎心事重重,只顾低头喝粥,完全接受不到哥哥的眼神。
贺老大是个心思粗的,杨燕儿看看两儿子,又看看小花的房间,心里有了疑惑:真的只在村头转转?
晚饭后,一家人各自回房休息,贺小虎手里捏着两鸡蛋,放在小花床头的木箱上。一枚鸡蛋是自己的,一枚是哥哥小柱偷偷给的。
床上的小花睡得不安稳,眉头皱皱的,双手时不时挥舞,嘴里说着什么。贺小虎凑近点,隐约听见,“打你”“臭小子”“哼哼,害我摔跤”“让你好看”之类的。
贺小虎替小花拉好被子,压压被角,又把向院子的窗户推开一点,让晚上微凉的风穿透房间,带走闷热。
当夜,贺小虎辗转反侧。贺小虎上学堂写文章后,学会了想问题,凡事都多想两分。白天替小花擦伤口时就发现,小花身上的伤有两种,一种泛红,一种颜色已经呈暗褐色。泛红的伤口就是碰上自己那次,那褐色的呢?小花之前摔过一次,怎么摔的?谁令他摔了。
更重要的是,小花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竹山山脚,谁带他去?贺小虎把可能的人数了一遍,排除了一遍,依然找不出目标。
心中的担忧更盛,贺小虎藏在被子底下的手紧紧握成拳。贺小花从小养在家里,不知外面险恶,人虽机灵,但一个小哥儿若是有人存心欺骗,万一真出事,又怎能安全脱身。
这边贺小虎忧心忡忡,那边杨燕儿也是难以安睡。
“你说,小花和小虎是不是有事瞒着咱们?”推推身边的贺老大,杨燕儿侧着身子,好让自己睡得舒服。
“小虎大了,想哥儿吧。只是求个天赐的哥儿不容易,他上头还有小柱,得先帮小柱办了。”
“你想什么,我说的不是这些。你这个猪脑袋。”杨燕儿伸出手指掐贺老大。这些年杨燕儿的手指神功越发精湛,同时,贺老大也练得一身铜皮铁骨。
“小子能有什么事,来来去去不就是哥儿,银钱。”贺老大笑着任由杨燕儿掐,杨燕儿掐几把,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便推了贺老大一下。
“小花早早睡了,我去看过他,眼睛肿了,像是哭过。小虎不说实话,只说自己带小花在村头玩,但玩儿怎会玩到哭。我看里面肯定有事。”
“怕是被哪家的野小子欺负了。”贺老大摸摸杨燕儿滚圆的肚子,“你说俺这个娃,是小子,还是哥儿。”
“在和你说正经事。我平常总拘小花在家,就是不想他在外面跑。小哥儿就得有小哥儿的样子,更何况,梁家,我是看着就觉不舒服。小花儿不能和梁家小子玩一起。”
“猴年马月的事,你还记得,你们这些夫郎就是心眼比针小。等娃儿出来了,就让小花学着带小孩,他当哥哥了。”
“我心眼小,好好,就你心眼大。你出去,别再这里碍我的眼。”
“哎呦,你真赶啊,好好,俺错了,俺错了。你别气。”
“我就是不喜欢梁秀,哪怕梁家再有钱,梁起小子本事再大,我,我,我就是不让小花和他再一起。”
贺老大闷笑,杨燕儿不喜欢梁秀,这别人梁秀也不一定看得上小花,天赐的哥儿虽然不多,但好好找找,和梁家门当户对的,还是不少的。况且当年小花百日宴的事已经过去好久,不是杨燕儿刻意提起,贺老大自己也记不清,却只能顺着杨燕儿的脾气,“好好,俺听你的。俺听你的。别气,娃儿,乖乖听阿么话。”
“就知道哄你的娃,去去,别碍手碍脚的。”
“嗯,嗯,嗯。俺听话,俺听话。”
太阳爬出来时,杨燕儿做过早饭,招呼一家人吃,独独不见了小虎。问过小柱才知道,小虎大清早跑出去,没说要去哪里。杨燕儿按奈住疑惑,打定主意要到村头找人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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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1章 。。。
贺小花惺惺忪忪睁开眼睛时,已是日上三竿,摊在床上好一会儿,搂着被子在床上打滚。昨日的事记得清楚,贺小花想起自己在贺小虎怀里大哭,又想起自己和一个小孩子置气,心里暗骂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
直至肚子鼓鼓作响,贺小花方懒洋洋爬起来,随手找块布条把脑袋后长长的头发扎起来。这里不许剪头发,只能任由自然生长,贺小花的头发早早长到腰间位置。杨燕儿一般会替贺小花梳头,如果忘记了,贺小花就用布条自己随便扎扎。杨燕儿说了好几次,要让小花学会自己梳头,但小花心里就是排斥,随便应付过去。
院子里空空的,杨燕儿不知上哪去了。贺小花剥了放在木箱上的两鸡蛋吃,虽然冷了点,将就着当早饭吃了。四周看看,发现葵筐被推到院墙边,贺小花连忙跑上去,翻开最上层的棉花,摸摸鸡蛋的温度,冷冷的。
这次怕是砸了,可惜那十枚鸡蛋了。贺小花心里想着,又看看头顶的太阳位置,把棉花重新盖好,又挪动葵筐到太阳底下,照射出影子最短的位置。
“咯咯。有人吗?”
谁来了?贺小花拉开一条门缝,探出脑袋,左右张望。 门外一个和小虎年龄相仿的小子,紧张地搓着手,看见贺小花探出脑袋,小脸一下涨红。
“是你敲门吗?”贺小花认得他,哥哥的同学牛田,上过三个月学堂。
“阿爹和大哥下田去,二哥在文先生那。”见牛田不说话,贺小花主动交代家人动向,在他看来牛田来贺家不外乎找大哥或者二哥。
“小,小,嗯,不是,贺,贺家小三。俺找你,不,我找你。”牛田说话时,脑袋低低地,说话结结巴巴的。贺小花要竖起耳朵才听得清。
“昨天,俺,俺和小虎带你到村头玩,嗯,你,你可记好。”说完,未等小花回答,牛田调转头蹬蹬跑开。
什么和什么?昨天有看见他吗?贺小花脑袋瓜转了转,顿时明白过来。看来是贺小虎想出的办法。
掩好院门,贺小花在炉头找点热水喝了,又开始一天的清理,照料工作。抱窝的两只小母鸡依旧没有动静。贺小花叹口气,自己搬条板凳,找块阴冷的地方坐下,看院子里的小母鸡,小公鸡你追我逐。
竹山是没指望的,山上除了果子就是竹子。竹笋固然鲜美,但只能吃,创造不出多少经济效益。养鸡嘛,缺少现代的灯泡和电力,要提供恒定温度进行人工孵化,提供小鸡出生率和母鸡下蛋数,看目前的情况,实现可能性不大。自己还能干些什么?
这边贺小花抱着脑袋苦苦思索,那边贺小虎也为自己碰到的诡异情况而思索。
一大早跑出家,找到平时玩得来的牛田,仔细叮嘱了他几句,又要他一遍又一遍复述,如同背书般死死记住各种细节。
回到学堂却发现自己的同桌变模样了,贺小虎四下看看,木春坐到窗边处,还向自己挤眉弄眼的,下巴冲梁起翘翘。
自己从来不与梁起往来,今天他怎么自己跑来了。贺小虎按下心里的疑惑,放好笔墨,把文先生昨天留下的作业,放在桌子左上方。
文秀才的课是先温习昨天教的,再学习新的。因为现在在学堂学的小孩有几个念了好些年,文秀才觉得他们学得不错,又想明年童子试,自己这几个学生也是有一搏的机会。眼下就把他们单拎出来,开小灶。
安排下学字的小子功课,让他们自己练习。文秀才开始给贺小虎几个讲解往年童子试的考题。
童子试无外文章,术数两项。考生文章只要写得中规中距,术数不至于一根手指加一根手指等于三根手指的程度,都可以通过。童子试是最简单,通过了证明你曾经念过书,受过教育,童子试的资格是终身,由各地县城出具文书,考生,官府各一份。通过童子试才有资格参考秀才,考上秀才就真正踏上考试做官一途。
文秀才先是把往年的考题一一罗列,让学生们写文章,自己在堂上点评。被挑出来的小子心里都有一股劲,考好童子试,给阿爹阿么挣面子,故而个个听得认真。
贺小虎把文秀才说的重点一一记录,身边又响起吱咧的木椅的摇动声。这都第几次了。贺小虎心里烦躁,梁起来这里到底是不是念书的,一上午在自己身边发出各种各样的怪声,先是把木桌挪来挪去,又是把墨砚从左挪到右,接着梁起的屁股像长虫子似的,不断在木椅上挨过来靠过去。
贺小虎强压下要举手塞住耳朵的冲动,毛笔沾沾墨水,摊开一张白纸,端端正正记下文秀才新出的题目。
“喂,喂,贺家小二。”
贺小虎抿抿嘴角,握笔的手紧了紧,手下的毛笔停顿霎那,一团墨水慢慢融开。
“我问你件事,你家那哥儿,就是藏着的那个,他名字是什么。”梁起凑过去,一脸你快说的催促。
贺小虎不理,继续写字。
梁起碰了软钉子,心里更加烦躁,自己好不容易逼走木春,就是为了和贺小虎套话。整整上午,贺小虎一句话不和自己说,梁起已经不耐烦。等自己拉下面子问话,这贺小虎居然不答话。梁起语气立即强硬起来。
“哼,你不说,我也有办法打听到。别以为不说就能了事。”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部门活动,吃饭加唱歌,估计回到家也是第二天凌晨了。明天尽量更新,实在不行的话,大家。。。。。。嘻嘻。。。。。。见谅见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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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22章 。。。
梁起冲窗外守着的小子使使眼色,比划了手势,窗外的小子犹豫了片刻,点点头转身跑开。梁起向贺小虎抬高小下巴,瞧瞧,没你我一样能知道。
“贺小虎,写字要稳,心要静。看你握笔的姿势,你是要把笔掰断吗?”文秀才边说,手上的戒尺马上落到贺小虎手背,“把学字篇抄十遍。”
“是,先生。”贺小虎放下毛笔,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恭恭敬敬向文秀才鞠躬应是。
梁起咧开嘴笑,碍于文秀才在场不敢放声,但看到贺小虎受罚,梁起觉得之前受的气都报回来了。
挨到放学,贺小虎把自己的文具收拢后,放进杨燕儿为他做的葵盒子。梁起老早冲出去和自家的小子嘀嘀咕咕的,看见贺小虎走出来,迎面冲上前,“喂,贺小虎,我知道你家哥儿的名字。”
“贺小花,哼,我还知道他的岁数。”梁起笑得一脸得意。,伸出两根手指,“少我两岁。”
贺小虎看着梁起高昂的小下巴,裂开的嘴角恨不得一拳头把梁起嘴巴打歪,双手缩在衣袖里握得紧紧的,“我家哥儿的名字,你要来做啥。”
“哼,管我,我就是要知道。嘻嘻,”梁起语气一转,“说不准我看上你家哥儿,找日让阿么上门提亲。”
贺小虎心里冷笑,你想提亲,你想娶小花儿,先看看贺家阿么同不同意。
不理会梁起的挑衅,贺小虎转身往家的方向走。梁起似乎没料到贺小虎居然不闹不怒,自己反而愣住了,呆了好一会儿,跺跺脚,转身往竹山方向跑。
梁起随身小子紧紧跟上自家小主人,见梁起往竹山方向跑,不由得哭丧着脸,“少爷,少爷,别上竹山啊。夫郎又得打我板子了。”
这天,南河村村长的蒋夫郎悄悄把自己的好友,老人李根生的儿夫郎潘么么请过来。两位么么喝过茶,又说了几句话,蒋夫郎冲自己的随身小哥使眼色。
等小哥退出房间,又把房门掩上,潘么么奇怪,“啥事神神秘秘的?不是你家的要讨小的吧?”
“哪有的事。”蒋么么瞪了潘么么一眼,“正经事,城里聚德米庄是穆家的,你是知道的,穆家长子和他的夫郎和离了。他的夫郎带着亲生小子和当年的陪嫁已经离开穆家。”
“真有这种事。”潘莲捂着嘴巴,“不是说穆家长子的夫郎出身京城里好人家吗?怎么说和离就和离了?况且,这亲生小子怎回事?穆家难道不要他的长房长孙了?”
“前些年不是说穆家攀上京城里的皇商,这些年底子硬了,脾气长了,想再往上一点。听说穆家长子和离后,准备迎娶的夫郎就是那家皇商保的媒。”
“唉,这人怎能如此。”潘莲眼珠转转,发现不对劲,穆家和离的事顶多是新闻,说说笑笑便过去,用得着刻意把人遣出去吗?“这事和你家的。。。。。。”
“没,他哪是那种爱听人嚼舌根的人。”蒋月立即否认,“说来是和我有点关系。这穆家长子的夫郎姓蒋。”
潘莲瞪着眼睛等蒋月往下说,偏偏蒋月一副到此为止,别再追问的神清,潘莲唯有自己脑袋里补充各种可能,又在心里怪责蒋月隐瞒自己。
“你找我来就为了说这事?”
“当然不是。蒋夫郎准备买下竹山上那块竹林,建一个院子,日后就长住在竹山上。这事估计就十来天的功夫,村上的老人就得知会大家打后上竹山别往竹林里跑。”
潘莲依然不明白,这事到底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蒋夫郎虽然是和离的,但外间传的却不尽不实,说什么都有,不贤,失德,妒忌。我听了尚且觉得不舒服,更何况是蒋夫郎。我想南河村里这种话最好不要胡乱说。一家不知道一家事。在外胡乱编排别人终究不好的。也别让人以为南河村的么么,夫郎都是长舌头,毒嘴巴。”
“你是要我跟那些大小夫郎说说,”潘莲算摸透蒋月的意思,说了一通话,原来利用自己。老人李根生在南河村向来得人望,潘莲本身是个有主意的,平常爱在村里各家各户串门,和村里大小夫郎熟得很,为人又热心,爱帮人。潘莲有事要求夫郎们做的,夫郎们多数不会推托。“你是村长家的么么,怎么你不出面说说。再说,我和那蒋夫郎无亲无故,凭啥要我出面。”
“哎呦,你认识我多少年,我能单推你一个出去吗?这事肯定是咱们一块说的。凭啥要帮蒋夫郎。就凭他是个可怜人。无缘无故地被自家相公逼着和离,年纪老大一个人,没面目回京城投靠亲人,身边又只得一个未长大的小子。若是被外头那些混话气坏身子。你说,这能行吗?我说,你平常看见牛家的小子可怜,你不是常常送旧衣服,送烙饼过去,前面田家的夫郎,刚从良那会,怀不上娃,你不是帮着找大夫,找药材治好了。我说你有这份好心,为什么就不能帮帮蒋夫郎。”
“我是好心,但我得知道我的好心用在哪里。你给我个明白话,那蒋夫郎到底和你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你觉得还能什么关系。”蒋月猛地一拍桌子,“你平常脑袋挺好使的,今儿怎么不动了。我姓蒋,他姓蒋,他和我本来就是亲戚。”
“哎呦,瞧不出来,咱们村长么么还是个京城来的?怎么我从来都不知道。”
蒋月灌了一杯茶水,一通话说得他脸颊红红的,“有什么好说的,我阿爹和阿么老早离开京城。蒋夫郎虽然和我没未谋面,但他的阿么曾经有恩于我一家,得人好处千年记,现在他落难了,阿爹阿么自然惦记着,巴巴找人过来南河村让我帮帮他。唉,我能帮什么,只能让村里的人少说点。”
潘莲知道蒋月的阿爹是城里的小吏,阿么识字,还能看书,虽然不知道一家人是不是从京城里来的,但终究不可能是太差的人家。心里对蒋月的说法信了八分。
“你既然要我做这事,本就不该瞒我。”
作者有话要说:梁起嘛,我觉得小孩子总有成长的过程,小时了了,大了未必好,小时恶劣,大了未必坏。我们要有长远的,发展的目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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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23章 。。。
蒋月见潘莲语气松动,自然知道他已经答应自己,“有什么好说的,现在估计没人认我们这门亲戚。”
潘莲知道蒋月不是天赐哥儿,四岁的时候被送到神庙祈福,后来蒋月的阿么生蒋月弟弟时落下一身病,为了治病,家里开支渐渐紧张,这时刚好村长到蒋家求娶蒋月,蒋月阿爹和阿么不愿把蒋月送去给人家当继夫郎,又觉得乡下人事简单,才把蒋月嫁到乡下。否则,蒋月一个小吏的哥儿,又怎可能不嫁到县城里,反而来到南河村。
潘莲又和蒋月说了会话,便告辞离开,蒋月亲自送到门口。等潘莲走得看不见背影,蒋月抬腿往堂屋走。
等两人都走的不见人影,屋后阴影处转出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梁秀。跟在梁秀身后的中年么么嘀咕,“不是说蒋么么午睡了,怎得看见他送潘么么出门。难为我们还把新做的点心送过来给他尝尝新。”
“回去。”梁秀绞着帕子,扭身就走。
“你说的事,我跟潘莲说了。”蒋月一进堂屋就和贺明嚷开。
村长贺明正看着县城发下来交秋税的公文,听见蒋月说话,只谈谈地嗯了一声。
“你给我个话。这骗人的话说得我心直跳的,生怕潘么么不信,又怕他找人去问县城里的阿爹和阿么,这慌话可得被拆穿。再说,穆家可不是咱们能得罪的,咱们帮穆家不要的夫郎,要让穆家知道了。。。。。。”
“白沙村,南河村卖粮到庆州港的事早把聚德米庄开罪了,现在咱们到县城卖粮,聚德米庄不是一切照旧。你别担忧些莫名其妙的。”
蒋月想的却不一样,既然早前开罪了聚德米庄,那现在就不应该再生事才对,当下捉紧话题追问,“你就给我个实话。咱们和蒋夫郎无亲无故的,一句可怜,说出来,别人外面的人不信,我也不信。”
贺明被蒋月烦得头疼,“好,好,我告诉你。但这话你不能外传,心里知道就好。托我的人就是穆家大少爷。”
“啊?”蒋月惊得捂住嘴巴,“这,这穆家大少不是要逼人和离,连小子都不要。为什么,为什么?”
“大宅门的事你少管。”
“哎呦,不对啊,穆家大少怎么找上你,你,你认识他?”
“唉,我说你,少问一句不行吗?我阿么曾经奶过穆家大少,就这样。”贺明没耐心继续回答自家夫郎的问题,侧过身子,故意背向蒋月。
“你这人,既然你和穆家大少有旧,前些年,村里被聚德米庄欺压时,你怎不找穆家大少爷说说话,帮帮村里。”
“穆家大少爷要是能在聚德米庄说上话,我能带人跑庆州港卖粮吗?”贺明手指点着蒋月的额头,“你就不用脑子想想。跑水路得担多大风险,我是活腻了吗?”
“我,我,我不就问问。”
“总之这事你照我说的去办。今天说的事你嘴巴闭紧点。穆大少爷说了,日后定会重重酬谢我们。”
“这,这,要是穆家大少日后忘了,或者穆家大少始终说不上话。。。。。。”蒋月被贺明吓人的目光吓得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跺跺脚,咬着唇跑出去了。
贺明苦恼地抚上额头,蒋月说的,他何尝不知道。但做人不能忘本,想当初自己第一次跑庆州港时,还是穆家大少爷在背后帮了一把,现在他就求自己这么一回,不过帮忙照看一二。贺明想想事情不接下,为人不地道,接下,于己于村子影响不大,毕竟庆州港卖粮的路已经打通,再不济就把村里的粮都卖出庆州港就是。
这边梁秀回到家,经过梁起小院子时,正好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缩在一边,梁秀冷笑一声,“把他们给我捉过来。”
梁秀看着站在一旁无精打采的梁起,跪在地上,头垂得低低的小六,心头火起,猛地一拍桌子,“上板子,给我打死这个教坏少爷的小子。”
莫么么应一声,从里屋拿出一条三指宽,墨绿色竹板,高举起就要往小六身上抽。
小六吓得死命磕头,边磕头边哭,一句话不敢说。
那边梁起跳脚,“住手,阿么是我自己要上竹山,要打,打我。不关小六的事。”
“愣着干什么,打啊。”梁秀不理儿子,喝令莫么么打板子。
“凭什么打他,阿么你凭什么打小六。”梁起两步冲上前,伸出手护住自己的小子。
“好,好,竟然问我凭什么,就凭小六是梁家买下的人,就凭小六教唆你不学好,教唆你爬山。给我打!”
“谁敢打小六,我拆了谁。”梁起猛地扑向莫么么,伸手去抢竹板,莫么么连忙往旁边闪避,冷不防梁起抢不到竹板,竟然双手往外推。
“哎呦。”莫么么惨叫一声,扑通一下摔倒在地。梁起扑上去抢过竹板,双手用力,竟然生生把竹板掰断。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白了梁秀一张脸,定定看着一身淚气的儿子,竟然说不出话,只能不停揉着胸口。
莫么么在地上哎呦了一会,自己爬起来,见屋子里两父子,杏眼瞪大眼的,便撑着老腰,悄悄走到梁秀身边,俯下身子,低声说,“夫郎莫要和少爷着急。少爷向来是个孝顺的,虽然平常皮了点,但夫郎说的话,少爷没有不听的。”当然当面应了,背后丢一边则是常有的事,这话莫么么不敢说,只挑好听的说,“瞧今儿少爷的模样,肯定有事,要不把小六拉下去,问问少爷。”
梁秀想想,也只能如此,吩咐,“把小六关进柴房。”又瞪一眼梁起,“你敢拦,我就让人找人伢子来,卖了他。”
梁起刚刚敢冲撞自家阿么不过靠一股邪火,上午遭到贺小虎的漠视,跑到竹山摘了果子,想讨好贺小花,又等不着人。连连受挫,梁起心里的火烧得正烈,刚才的对小六一番维护,不是梁起对小六有多深感情,只是心里的火无处发泄,只能借题发挥。现在火灭了,气平了,当下挥挥手,立即有一个干粗活的下人上来,拖了小六出去。小六不敢挣扎,只顾着低头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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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24章 。。。
莫么么倒满一杯茶水塞给梁起,梁起接过,咕噜咕噜,一口喝干,莫么么脸色一白,偷看一眼梁秀,又倒满一杯茶,这次不敢直接塞给梁起,而是说,“少爷,给夫郎上杯茶,看看,夫郎气得脸色都变了。”
梁起接过茶杯,双手送到梁秀面前,“阿么,喝口茶,恩,恩,我知道错了。”
梁秀幽幽看一眼梁起,自己的小子自己哪有不知道的,每次认错,每次转过身,又不当回事,可是自己就这么一个小子。接过茶杯,却不喝,看着茶水中浮浮沉沉的茶叶,半响不说话。
梁起啾啾莫么么,莫么么揉老腰的手一顿,心里暗骂梁起不省事,嘴上却劝道,“少爷知道错了,夫郎也别气,小心身子才是。”
“你给我说说,今儿到底怎了?”梁秀看着儿子,淡淡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
梁秀看见儿子鞋上粘的泥,衣袖上点点颜色,像是吃果子时流下的汁水,头发上还粘了几片竹叶屑。
“没什么,怎又跑竹山去了?”
“解解闷。”
“解闷?家里有书,有你阿爹从县城里给你带回来的各式玩意,真要解闷,在家里就好。跑上山做什么?”
“就是解闷。”梁起脖子一硬,咬死了不改口。
“学堂的功课做了吗?”
“唔。。。。。。”梁起冷不防梁秀改了问题,一时答不上,“做了,做了大半。”
“这文秀才教得不好,回头我让你阿爹帮你到白沙村那边的学堂报名,那里的秀才中过举,学问比文秀才好得多。”
“阿么,你怎不问问我的意思。我就觉得文先生教得好。”
“我说他教得不好。教了你许久时间,你竟然还不知道功课重要,只顾着爬山玩,这种先生不要也罢。你别多话,过些天就到白沙村上课。”
梁起急得跳脚,真要被送到白沙村上学,那贺小花还不知道何时再能见上一次,“阿么你还讲不讲理。你说不好就不好,到底是你上学还是我上学。我就要在文先生那上学,我就要在那。你送我去白沙村,我爬都要爬回来。”
梁秀的脸色阴沉,莫么么连忙陪笑,“夫郎别急,少爷既然说文先生好,自然有道理的。看着天色不早了,不如让少爷回房先做功课。”
“阿么,我回房做功课。”梁起揪住莫么么的话,飞快逃出去。
“把小六捉上来。”等梁起跑走,不用梁秀吩咐,莫么么直接交待下去。
不一会,小六就被拖上来。小六未等人提问,自己先倒竹子倒豆子,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都说了,除了梁起和贺小花在竹山上一节,小六不知道,知道的统统说了。
梁秀听完竟一时说不出话。莫么么挥挥手,示意把小六拖回柴房关着,自己扶起梁秀,往长躺椅走去,扶梁秀躺下,又捧来梁秀爱吃的零嘴,自己守在一边扇扇子。
“少爷是长大了,想哥儿了。这是好事,说不准几年后,夫郎你就得当太么么了。”
梁秀听了没说什么,莫么么看见梁秀脸色平静,心里竟然不知接下去说什么好。
“这贺家小花啊。。。。。。”莫么么以为梁秀不会说话,偏偏梁秀长叹一声,自己说起来,“这小哥儿我见过,中间还夹带别的事,现在想来大概就是老天爷安排好的缘分。百日的时候,我去看过,本来就想替阿起物色一个本村的天赐哥儿,贺家新添的小哥儿我自然去看,看着模样也是个机灵聪明的,可惜。。。。。。都怪我多口,这事往后打听打听就知道,我就没忍住说出来。唉。。。。。。后来,赶集日时,阿起刚好坐到贺家兄弟旁边,好巧不巧又摸了贺小花额上的福印。当时我看见,记了下来,只是这贺家迟迟不放话出来,我只道是他们以为小孩子玩闹,不放心上,我也就不提了。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那,少爷还小,过些年难保不会忘记贺家小花。。。。。。这事。。。。。。”
梁秀仿佛没听见莫么么说话,继续自言自语,“说起来,贺家小花和我家阿起真要在一起,也没什么。这傻小子,有心事也不跟阿么说,瞧他做得都是什么事啊,唉,怕是贺家兄弟受不惯阿起的脾气,要避开他。”
莫么么心里暗道,梁起的脾气谁能受得了。
“这都是我宠出来的。罢了,你说得对,过些年,阿起大了,可能忘了,真忘不了,我这做阿么的,就去给他求回来便是。”
杨燕儿接近中午时回来,看一眼在院子里发呆的贺小花,自己进了厨房准备一家人的午饭。
贺小花听见杨燕儿回来,放好小板凳,看看日头,把葵筐挪了位置。自己跟着进厨房帮杨燕儿打下手。
贺家的午饭简单,一盘青菜叶,再蒸上一笼粗粮馒头,或者烙饼,粥得留到晚上吃。贺小花拿过青菜叶,放进水盆子里,冲洗两遍,摘下被虫咬过的叶子,堆一边,等会剁碎了喂鸡。灶上两个炉头,一个蒸馒头,一个用洒上两滴油,大火烧得正冒烟。杨燕儿接过贺小花洗好的菜叶,哗啦一下倒进去,又用铲子翻两次,这边贺小花及时送上掏来的一大碗水。杨燕儿侧着身子,迅速把水倒进锅,又用盖锅的圆木板挡在身前,避开飞溅的水花。
做好这些,杨燕儿先出厨房,灶头的火热,烫得肚子里那个小的不舒服,不安分地在抬手抬脚抗议。
贺小花蹲在炉前看火,是不是摇摇小葵扇。
杨燕儿喝口水,又擦干净额头上的汗,等肚子里的那个安分点,又挺着肚子来看看。见小花乖乖地看好,心里不禁一动。
“小花,来,过来阿么这里。”
贺小花丢下葵扇听话走到杨燕儿身边,扶着杨燕儿坐到厨房边的椅子上。杨燕儿从怀里摸出一把木头梳子,把小花胡乱扎起的头发解开,“多大的人,会喂鸡,会帮阿么做厨房活,就是不会自己梳头。打后,你得找个会替你梳头的小子,好天天帮你梳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给力的二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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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25章 。。。
贺小花不吭声,打后的事情谁知道。杨燕儿替贺小花梳好头发,又转过小花的小身板,上上下下看了好一会儿,“小花,阿么不让你出门,小花是不是生阿么气?”
贺小花不明白杨燕儿问话的目的,含糊地说,“不气。”
“小花日后想不想常常出门玩。和村里的小哥儿玩耍?”
贺小花自然千想万想,看看杨燕儿的脸色,不喜不悲,又想到自己说不想,可能以后出门的机会都没,连忙应下,“小花想,想出去和杨丽玩。”
“你呀。”杨燕儿轻轻点点小花额头,“喊丽哥儿。”
贺小花吐吐舌头,那自己不成了花哥儿,想到这,小花自己吓得打了个激灵,“那我喊小丽,嗯,喊哥哥。”
杨燕儿懒得和贺小花纠缠这些小事,理理思路,“你要想出去玩,也不是不行,只需记住,第一,”杨燕儿想交待贺小花不得和梁家小子说话,又怕贺小花追问原因,自己是答不出,又怕贺小花不懂事,自己要他别做,就非要做。想来想去,只得换个说法,“你得记住自己是个哥儿,别和小子们玩得太疯了。出门别一个人,到旁边找别家的哥儿陪你去。”
“嗯嗯。”贺小花自然满口应承,等待杨燕儿说第二,等了半天,没听见杨燕儿说话,抬起脑袋问,“阿么,第二是什么?”
等毒辣的夏日过去后,吹起微微的秋风,南河村迎来了一阵热闹。竹山上的竹子林被人买去建院子,不过一个多月,院子建好,主人家趁着一个秋风初起的傍晚,拉着家私,赶着小车搬进去。
南河村人自然议论纷纷,谁家搬家不挑个好日子,好时辰,趁着傍晚时间搬家,说话自然多了,说着说着,不知怎地说起院子的主人是一个和离的夫郎,姓蒋,带着一个小子过活。又不知怎地说起这蒋姓夫郎为人不好,妒忌,不贤,夫家受不住,逼着和离。开始那会儿村里大小么么说得有板有眼的,不过两天时间,种种说法悄悄安静下去。
贺小花跟随杨燕儿串门时,也听了些,不过没关系的一家人,贺小花听了只为蒋姓夫郎觉得可惜。
秋风起,村长贺明召集村民开会,今年多雇几艘船,可以多卖一批到庆州港的银丝稻。几年下来,走水路卖银丝稻的村民都赚了不少,一趟趟水路走下去,安安全全,村民的心都活跃起来。贺老大自己也是盘算着,想跟这趟船走一回庆州港。
杨燕儿肚子已经很大,心里自然不愿意贺老大这时候离开家,但耐不住贺老大扳手指计算,多赚出来的银子,足够家里再盖一间房,给小柱成亲用,加上往年的积蓄,明年开春小柱十四,就能给小柱说门亲,又能给小虎留点银钱打点上县城考童子试。
贺家银丝稻收割下来,满满装了八筐,贺家在山脚新开的两块地,种了三年邵尾菜,又改种粗粮,这些年下来,产量一般般,贺家一家人吃尚且不够,不能拿出去卖。
进入秋日后第一个月末,贺老大跟随南河村其他村民在白沙河岸边上船,杨燕儿想到岸上去送,却被拦着,最后只得小柱,小虎兄弟跟去。贺小花想去看看,却被交待要留在家里照顾阿么,不情不愿地留下来了。
到了晚上,小柱兄弟回家,小柱老实,只讲“阿爹上船了,那船很大,很大。村长和阿爹一个船。阿么别担心。”
小虎却把事情说得活灵活现的,说起岸边停的船,小虎夸张地说,整个白沙河河面停满准备卖粮的船,一眼看不见对岸,说起来送的人,小虎则说岸边人挤人的,好几个结实小子被挤到掉进河里去。听得杨燕儿一惊一乍的,听完了还揉胸口说,好险。
贺小花听得羡慕,恨不得跑去白沙村看看那条白沙河。
当晚夜晚,杨燕儿肚子痛了,一阵接一阵的剧痛,开始时杨燕儿想是自己这些日累着,不放心上,但身下一阵接一阵的收缩,剧痛越来越厉害,杨燕儿慌了,想起家里唯一的男人出去走船,剩下大儿子小柱又只得十三岁,杨燕儿再控制不住,失声呼叫起来。
贺小花第一个冲进去,看见床上的杨燕儿满头大汗,床上的床单晕出一阵鲜红,贺小花心知不好,连忙跑出去,指挥两个哥哥,小柱到隔壁找沈么么过来,小虎到老人李根生家找潘么么,自己跑去烧热水。
沈么么被慌张张的贺小柱找过来,掀开门帘就见杨燕儿苍白着一张脸,连忙动手趴上杨燕儿的裤子看看,但见小孩出来的地方只开了不够四指宽,混浊的水却夹杂鲜血断断续续往外流。拉过被子把杨燕儿上身盖好,“别急别急,娃儿是等不及要出来,你放宽心就是。”
贺小花捧上一盆热水,又绞了帕子递给沈么么,让他给杨燕儿擦擦脸,眼睛扫过杨燕儿身下那摊血,心头一紧,慌忙移开眼睛。
“小花别怕,你阿么生你小柱哥的时候,凶险多了,现在看着可怕,但下面已开了差不多四指宽,娃儿最快明早就能出来。”沈么么以为贺小花害怕,说了些话安慰小花,同时也安慰床上的杨燕儿。
“小花去烧些粥,让你阿么吃口热的,存点力气,热水多端一盆来,派人去请潘么么来了吗?”
“请了请了,二哥去请了。”贺小花得了命令,飞快跑出房间。
“哎呦,小花出去别把帘子掀高啊。”沈么么在后面嚷嚷,又转过头对杨燕儿说,“你家小花是个懂事的,就是不见得血。我家小丽在我生小子时进来帮忙,整个人愣住了,手脚都不知放哪里,就这样昏昏地站了一白天,喊什么都听不见。哪像小花,懂得找人,又懂得给你烧开水。”边说,边给杨燕儿擦汗,又在他肚子上摸摸,“你忍忍,别喊累了,还差一点。”
杨燕儿早疼得不知天南地北,沈么么说话,他就应着,至于说了什么,却不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赶出来的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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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26章 。。。
贺小虎领着潘莲小跑赶来,刚进门,潘莲就往房间里冲,又吩咐小虎,小花准备多些热水。小虎想跟进去,被大三岁的小柱一把拦着,推赶到厨房,闷闷地说,“小花进去帮忙,热水让我和小虎烧。”
贺小虎也慌了手脚,小花出生时,小虎还小,只隐约有印象,但现在贺老大不在家,家里就剩三个小的,真不知如何是好,听见大哥安排,连连点头,又见炉边干柴剩得不多,马上拿起柴刀要出去砍柴。
“大夜晚的,你看到路吗?去哪里砍。”贺小花一把夺过柴刀,“到沈么么家借点柴,说清楚,就说,嗯,就说明早你上山砍柴再还回去。”
贺小虎应过,转身飞快跑出去。贺小柱一边已经把炉膛烧得红红的,贺小花掏出一把杨燕儿藏起来的精米,放水淘米。
“小花儿,你进去看看,给俺报个消息。”
“不去。”贺小花没抬头,专心淘米,淘米水被小花存起来,集中在一个半人高的大水缸。
“小花,我担心阿么。阿爹不在家,我得看好阿么。”炉火映得贺小柱脸颊红红的,小柱不时回头看看杨燕儿的房间,满眼的担心。
贺小花淘好米,放了一大碗水, 把烧开的热水倒水盆里,又把煮热粥的锅放进去。“我不去。”
贺小花的回答令小柱看了弟弟两眼,见小花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小柱说不出什么,只觉得小花有点不一样。两兄弟就静静地守着炉火。
杨燕儿压抑的叫声在寂静的夜晚听得分外清楚,沈么么和潘么么的劝说,安慰声夹杂其中。小柱时不时回头望向么么的房间,想着不知阿么生的是小子还是哥儿。要是小子,家里多个帮忙的,要是哥儿,小花多个伴。无论是小子还是哥儿,小柱都觉得开心,家里孩子越多,家就越兴旺,至于养孩子,家里能不能承担,小柱没想,他觉得自己大了,能帮阿爹赚钱养家,多个弟弟没什么。
贺小花拿着葵扇,紧紧盯着炉火,不像小柱般不时回头,就像后头有什么,只等小花一回头便吞噬他。
耳边听见的,眼前看见的,均不是梦,是真实的。先前因对杨燕儿担忧掩盖的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一一浮出来。阿么在生娃,阿么在生娃,不知是小柱的喃喃自语,还是小花的自言自语,贺小花觉得自己快要出现幻听,快要陷入一个无边的大坑,再不翻身。
日后自己也要走上同一条路吗?要吗?在问自己,还是问这莫名的世界。
贺小花双手左右环抱住自己,脑袋垂得低低的,似要寻找一丝安慰。
“小花,小花。”一股大力向小花推来。
小花噗通一下从小板凳上摔下来。
“小花,你发什么呆,急坏人了。”贺小虎一把拽起小花,脚边还有大捆的干柴。
“小花快把热粥给阿么端进去。”贺小柱塞过来一个滚烫的大腕,“帮忙看看,出来给俺消息。”
“我不去。”贺小花要把碗塞回给小柱,小柱连忙塞回去,急得跳脚。
“小花,这里就你一个哥儿,你不去,谁去。”说着,连拉带推,把贺小花塞进门帘。
“小花,还不把热粥拿过来。”
房间内弥漫一股刺鼻的气味,杨燕儿披头散发,额头上的汗不断往下流,因忍受剧痛而变得扭曲的脸容。沈么么守在旁边,不断在杨燕儿擦汗,潘么么把手放到被子下,安抚地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