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不是那粒重元丹,他肯定已经死在梨园,无人知道的角落。
沈默阖起眼眸,他对刘衍跟兰息的故事不感兴趣,也不想去思索章远藏在王府的真正目的。
如果他没估摸错的话,死去十年的兰息快出现了,那时候,天就要乱了。
夜很黑,风很刺。
下人房条件恶劣,火盆只有一个,后半夜炭火灭了,扛不住的能活活冻醒。
沈默被叫醒,说是王爷回来了。
他快速起身穿好衣服走出去,到门口的时候脚步略微一顿,留意了一眼窗棂那里,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飘过。
不排除是起床太急产生的晕眩,但是那种发毛的感觉却很真实。
府里只有守夜的侍卫来回走动,监视着四周,那些人见到沈默之后,戒备的神色放松,主子的人不是他们该操心的。
准备好一木桶热水,沈默卷着袖子,手里拿着一块毛巾,“王爷。”
斜躺在榻上的刘衍身上的衣袍凌乱,胸前衣襟敞开,似醉非醉的眸子望着规矩站在不远处的青年。
“过来给本王宽衣。”
沈默把毛巾搭在木桶边缘,走过去俯身给刘衍解开腰带,鼻息游走的酒味刺激着脑海,他抿了抿唇,把那身大红的袍子脱掉,而且响起的声音让他微微挑眉。
“你脖子怎么回事?”刘衍一把将沈默抓过去,拉下他的领子,手指摩挲着那道浅浅的痕迹。
沈默抬眸,一丝古怪之意极快的掠过,快的近乎错觉,“王爷不记得了?”
“什么时候的事?”刘衍微微眯起眸子,明明在笑,却透着寒芒,“是大管事?”
但是福全那人也就是爱财了些,不会对下人动用私刑。
更何况是他亲口要的人。
“奴才做了个噩梦,自己把自己掐成这样。”不动声色的后退,沈默垂着眸子,额角抽了抽,默默把那口血咽了下去。
刘衍探究的目光盯着他,良久,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张开双臂,示意他过来。
看着刘衍,眼眸淡淡的,沈默压下内心的疑惑,将他的白色里衣褪下去,又去褪掉他的亵裤。
赤身的刘衍没一点不自在,挺从容的跨进木桶里面,热水包裹上来,他舒服的闭着眼,任由着那只手在自己后背擦拭。
沈默撩起刘衍的发丝放到前面,手弄了些猪苓去清洗他的后颈,慢慢往下,顺着脊骨一路下去,而后挪到前面,突然看过去,不知何时睁开眼的男子也在看他。
“你脖子上的伤是我弄的?”疑问的语气,却是肯定的意思,刘衍面色阴寒。
那一瞬间,沈默后背就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两条手臂条件反射的抽痛,他误以为眼前的人会像暗室那样,疯了般的掐死他。
“如果我说是,王爷,信吗?”沈默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
刘衍忽地轻笑,异常诡异,“那不是本王,是个疯子。”
下一刻刘衍似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从木桶站起来,在哗啦的水声中他的声音有些焦急,“把衣服脱了。”
沈默动了动唇,一瞬之后将自己全身衣服褪了,虽然外室放置着几个火盆,温度不至于冷冽刺骨,但他身上还是起了一层寒栗。
青年身上没有其他伤痕,抓住他的手腕凝神检查了会,刘衍绷紧的神经松懈,随后又觉得自己现在的举动莫名其妙。
这会更多的是怀疑,以往那个疯子跑出来的第二天,他的小厮都死了,死相千奇百怪。
他也是在八年前知道自己得了一种怪病,寻遍天下才拿到那本《心经》,但是,仍然会出现不受控制的时候。
还好这个青年没有受伤。
刘衍在心里冷冷的警告那个存在,“别动他,再有一次,我会让你后悔。”
气氛不自觉暧昧了起来,沈默眼底无波,搓了搓胳膊,敢情这人知道自己有病,也清楚自己内心藏着一个魔鬼,那还有救。
不过这就不是他的事了。
将目光从青年那里移开,刘衍重新坐回木桶里,捧着水往自己身上浇,尽量去忽略自己身下某处的反应,声音里透着一点别扭,“穿好衣服出去,以后你睡在外室。”
沈默看了刘衍好几眼,那眼神挺怪异,他默默穿上衣服出去,屋内的火盆里木炭烧的正旺,挺暖和,躺在榻上,没一会他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年前,大雪压倒树枝,屋檐银白一片。
盘腿坐在暖炕上的李婉书把手里的剪刀和红纸扔到一边,眨眨酸涩的眼睛,“无用,我好困。”
同样困的只打哈欠的沈默剪完最后一刀,把弄好的窗花放起来,下炕打开门,冷风全部灌了进来。
李婉书打了个抖,瞌睡虫瞬间就没了,她吸了吸鼻涕,拍拍脸颊,继续拿起剪刀。
这是每家每户的习俗,除夕那天贴的窗花必须得是家里的女子亲手去准备。
以往每年李婉书都会耍小手段,找贴身丫鬟帮忙,但是今年刘衍让这人过来督促,说白了就是监视。
她的黑历史告诉她,教高数的都严厉,苛刻,油盐不进,天知道她那两个学期去找老师送礼求不挂科的心情有多悲催。
送完礼之后依然让她挂科的高数老师简直丧心病狂!
李婉书看着沈默的眼神幽怨了,她吃了块桂花糕,含糊的问,“无用,能不能问你个事?”
“说。”扫了眼对面披着萌妹子外表的真汉子,沈默突然觉得那些网络用词还真有点道理。
“你应该遇到不少学生在学期末找你,希望能顺利及格吧?”李婉书眨眨眼,“你手下留情了吗?”
沈默蹙了下眉,目光即刻就凌厉了,语气严肃,刻薄了些,“手下留情?平时逃课,该掌握的内容掌握不住,挂科是再正常不过,也必须挂科。”
这句话有另一层含义,在沈默面前,如果是逃课次数达到他的底线,平时成绩差,期末考就算能通过抄袭满60分,他也会给打出59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这是他的原则,他希望自己带的学生能改掉那些恶习,脚踏实地的学习。
“卧槽,别激动,我不是你的学生。”
李婉书急了,那一瞬间她就以为自己站在办公室低着头当孙子挨训。
门外有敲门声,沈默打算去开门,早就想逃的李婉书先一步跳下去大步跑到门口,站着的大管事行礼道,
“王妃。”
“福全,什么事?”李婉书清了清嗓子,摆出端庄的模样,“是不是吃晚饭了?”
福全抽抽面部肌肉,恭声答道,“王爷让王妃去梨园。。。。。。。”语气顿了顿,“扫雪。”
李婉书身子一抖,砰的关上门,差点把福全的鼻子给撞到,她跑到沈默面前,一脸焦急。
“怎么办?那个疯子让我去扫雪,无用,这次你一定要救我。”
沈默轻皱眉,“扫雪?”
“麻痹的,他在过年前都会让兰园的那几个公子哥去梨园清扫积雪,还会叫上我。。。。。。。”李婉书又一次开始了她噼里啪啦语无伦次的怨念。
片刻后,沈默拿袖子擦掉脸上的唾沫星子,揉了揉太阳穴,跟着李婉书去梨园。
他也见到那几个各有不同,却同样出色的男宠。
、65·卷八
李婉书换了一身活动方便的粉色短褂;走在雪地里;不开口说话的时候,挺像个来体会民间疾苦的公主。
但是一开口说话。。。。。
“卧槽;无用;看见了吗,那么大一片山,就算通宵都不可能全部清扫完。”
沈默眯着眼睛望去;辽阔的视野白茫茫一片,他突然生起一种想放声大叫的冲动;内心长久挤压的负面情绪快把他压垮了。
兰园现在只剩下十个公子;以棋艺精湛的墨玉跟舞技优美的凤七最为得宠。
沈默挨个扫了眼那几个手里拿着竹枝捆绑而成的扫帚和铁锹的人;文人干起粗活来,无疑是别扭的。
他把视线挪到那间小屋,传来的优美琴声和欢笑声清晰。
诸位公子们停下手里的动作,他们虽然没怎么去府里前厅,但是也都知道面前穿一身深蓝色棉袍,面色淡漠平静的青年是王爷身边的红人,更是唯一一位允许住在外室的人。
于是他们都友好的跟沈默套着近乎,没人去搭理边上的李婉书,不怪他们,实在是王府的女主人存在感太低。
而兰园那些侍从们更是小心翼翼的行礼。
李婉书哼了声,所有人这才低头打招呼,她翻了个白眼,把原本堆积起来的雪踢了踢,脚尖一点,身形矫健的飞过去。
但是,有可能是雪太滑,也有可能是衣服穿的多,或者是晚饭没吃,所以她落地的时候没站稳,脚下一滑,差点栽了个跟头。
沈默偏头,不忍直视。
那几个公子里面有人忍着笑,他们中有人身怀武艺,会点拳脚,脸上的表情更是轻蔑。
沈默暗自摇头,连最简单的不动声色都做不到,又怎么能在刘衍那个最成功的演员面前得到点注意力。
“无用,这个给你。”
李婉书把一把铁锹递给沈默,自己拿着扫帚走到一边扫起了雪,力道轻的跟挠痒一样。
“继续吧。”对其他人说了句,沈默拿着很多年没碰过的铁锹铲起来一点雪往边上一扔,很快就堆积了一个小雪山,然后再往山下清。
这附近是梨园后山,平日多半是刘衍吃喝享乐的地方,歌舞一片,就跟现在一样。
沈默听着小屋持续的琴声,手里的动作没停,思绪有点远了,早上碰到章远的时候发现他神色不太对。
这本不该是他管的事,而且每卷任务,每个世界里面,他的心都很平静,不会花时间在无关的人和事上面。
说白了,就是薄情自私了点。
但是,如果可能,还是希望章远能活着,从111那里得知章远的身份,只不过是孤儿,背负着不该属于他的重任,在刀光剑影里面,次次绝处逢生。
只是,运气不可能每次都好。
“无用,我不行了。”
耳边的痛苦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沈默侧头,寻声看去,就见李婉书顶着一张冻红的脸瞅着他。
“能不能帮到你,我不保证。”
“只要你按照我说的来做,就一定能成功。”李婉书吸吸鼻涕,快速扫了眼四周,见没人发现,她把扫帚扔地上。
沈默动了动眉毛,跟着她往小屋方向走去,一路上,李婉书都面带一抹微笑,很好的诠释着那两个字“尊贵”
小屋门口的下人弯身行礼,“王妃。”
“嗯。”李婉书微微昂起白净的下巴,推开门进去。
丝竹声,琴声,欢笑声,伴随着浓郁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沈默平静的视线扫去,为眼前的奢靡一幕。
懒散斜躺在软榻上的红衣男子衣襟大开,散开的墨色发丝倾泻,蜜色皮肤上沾着些许湿意,沿着嘴角淌下的酒水留下情·色放·纵的痕迹,说不尽的魔魅邪气,言行举止是惹人心跳的挑·逗,然而他的眼底却无一星半点温度。
沈默将目光移到站在塌前随着音律舞动的少年身上,一袭白色衣衫,清新出尘的脸庞,眉心一点朱砂痣,平添了一点妖娆,却不及那个最为妖媚的男子万分之一。
凤七,心甘情愿跟着刘衍,也是没有目的,只奢望跟刘衍做一双人的少年,单纯,天真。
而跪在塌下的少年身着墨绿衣衫,仿佛高级的宠物正匍匐在他的帝王脚下,虔诚的姿态,等着被临幸。
墨玉,天下出名的玉公子。
旁边抚琴奏乐的两个少年是一对双胞胎,就像是还没有开封过的美酒,会让人忍不住遐想。
沈默跟李婉书的出现让屋内的淫·靡消退不少,乐声停止几个少年起身对李婉书行礼,规矩的站到一边。
迎上那双有着几分邪佞,几分冷酷的眸子,沈默淡淡的开口,“王爷,王妃受了风寒。”
话一落地,在刘衍撩起眼帘看过来时,李婉书就拿帕子掩嘴轻声咳嗽,气若游丝的,手捂着腹部。
刘衍挑了下眉,“受风寒了?”
“嗯。”李婉书蹙着眉心,做出柔弱的样子,“表哥,我头有点痛。”
刘衍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戏谑,“那你手放在腹部干什么?”
旁边的沈默垂着的眼角一抽,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李婉书脸一红,尴尬了几秒,厚着脸皮硬着头皮狡辩,“刚才还是头痛,这会是肚子痛,表哥,外面下小雪了,我看要不就算了吧,意思到了就行了。”
眼珠子转了转,李婉书笑弯了眼,“马上就过年了,大家要是都伤风了,那年宴肯定就不热闹了,你说是不,表哥。”尾音拖长了些,娇嗔的让沈默起一身鸡皮疙瘩。
屋内安静了下去,刘衍没开口,凤眸流转暗光,盯着沈默,两人视线对上,一个似笑非笑看不见底,一个淡定从容的如同一潭死水。
就在李婉书等的焦急,手心冒汗的时候,她听到门外有下人的通报声,原来是兰园的药罐子丹青来了。
随着脚步声而至的是一阵淡淡的药味,所有人都一同看去,来人面容消瘦,目光却是异常澄净,给人一种随时都会倒下去的脆弱,却又自带极少见的清雅。
在男子越过他的时候,沈默忽地眉心一跳,不易察觉的抿了抿唇,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众人就见原本慵懒散漫的王爷手中的玉盏突然放下来,神色微变,在他们困惑的目光中抓住丹青的手腕。
语气低沉的问,“你是谁?”
李婉书瞪大了眼睛,手肘不停的去拽沈默,催促着他一起看好戏,只不过沈默这会很难冷静的围观。
“表哥,那我回去了啊。”
很好,看都不看一眼,李婉书撇撇嘴,好奇的多看了几眼丹青,她的脚步蓦地顿住了。
就说那个疯子怎么一下子变了,原来这人身上有兰息的影子,那种白月光的朦胧美。
来府里一年多了,现在才发现,刘衍估计会气的呕血。
“奴家丹青。”
刘衍薄唇冷厉的抿起,丹青?脑中没有什么印象,兰园什么时候住进这个人的?如果早看到,以前怎么没发现。。。。。
“回王爷,丹公子来府里一年多。”沈默敛去眼底的神色,轻声开口。
刘衍摸着丹青的眼睛,另一只手挥了挥,让其他人离开,凤七那张清丽脱俗的容颜染了一层妒意与不甘,墨玉嘴角含笑,无可奈何,他拿着琴迈步出去,紧接着那对双胞胎也离开了。
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刘衍柔下来的眉眼,沈默眸子闪了闪,转身走出去,仰头看着不知何时飘扬的小雪。
真是个不太好的发展。
屋内沉浸在回忆中的刘衍吩咐所有人不得过来打扰,却忘了让外面还在扫雪的几个公子回去。
雪渐渐大了,大家伙都有点吃力,沈默搓了搓手,揣着袖筒往回走,没有挑选大路,而是单独选择一条僻静的小路,他走的很慢,有意无意的靠近那条山崖边,就在他拐弯的是,却突然被一股大力推倒,身体惯性的往前倾,眼看就要掉下山。
沈默没有转身,也没有大喊,他的嘴角缓缓勾出一个弧度,诡异的笑意,极少出现的算计。
这是一场死局,置之死地才能生。
他的目的,彻底打消刘衍的怀疑,成为他的亲信。
兰息跟章远的目的注定要失败了。
山崖陡峭,厚雪将尖锐的巨石包裹,沈默跟个雪球一样往下滚,没有一点挣扎和求生的动作,直到后背撞到一块大石头,他痛的脸色发白。
大面积的雪崩裂,沈默把脸埋在雪地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尽是压抑的疯狂,饱含一腔日积月累,无从发泄的郁气。
笑到最后,他蠕动着苍白的嘴唇,手脚无力的躺在雪下面,闭上眼睛等待着一场腥风血雨的到来。
当天夜里,刘衍觉得身边少了点什么,那时候他才想起平时跟着他的青年不见了,当下便唤来府里的管事询问。
得出的结果让刘衍勃然大怒,失踪了?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无缘无故失踪了?
黄浩领着所有侍卫出动,将后山寻了个遍,连续两天两夜的搜查,他们找到一块布料,在刨开那些厚雪的下面。
刘衍情绪恶化,所有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做事,兰园的丹青被叫去侍寝,只有他不会被骂。
这件事很快被传进城里,说王爷迷上了一个男宠,李婉书也在忙着派人找沈默,她不认为沈默死了。
谁也没有留意到马厩的一个马夫也失踪了,就在那天下午。
这日深夜,刘衍猛地睁开眼,一支利箭穿透木窗盯在桌上,他抚慰着怀里不安的丹青,盯着那张纸上的字,脸色骤变,笔迹太熟悉,当初是他亲手一笔一划教的。
想程无用活,拿坪山的那半地图交换,三日后,黄桥见。
慢慢坐回椅子上,刘衍手中的纸粉碎,他眼底的情绪难以平静。
无论是不是陷阱,都不可能坐以待毙。
、66·卷八
在江左城北边有个小镇;附近一带都是靠种茶为生的茶农。
大片的茶园整齐壮观;一排排,一行行;层层往上;如丝带般曲曲折折呈梯形状占据整座山,一抹稀薄的白雾浮居在山顶,同那些积雪一起;将四面八方的树木都给渲染成纯净的白。
初秋修剪过的茶树顶端的一层雪花在太阳的照射下渐渐融化,渗透出一点绿色;显出唯美的韵味。
为了方便茶农自由活动;茶园中留出一道道垄;在沃湿的土壤两旁留有部分残雪,包括茶农们留下的脚印。
地埂边上有几棵柿子树,叶子全都掉光了,光秃秃的树上结满了不少红柿子,沉甸甸的压着。
章远脚尖轻点,身轻如燕的飞起,轻松的将树顶最大最红的柿子摘下来递给沈默。
“无用,拿着。”
彻骨的冷让身体没好的沈默有些不舒服,他把手从袖筒拿出来接过柿子,没有吃。
他讨厌吃柿子,就跟他讨厌冬天的冷风一样。
气氛又沉默下来,章远眯起眼睛,视线越过那层薄雾,看的有些远了,他在想,这次的任务完了,是不是该跟师傅说声隐退江湖。。。。
想跟身边人过日子的心在这几天的相处日益明显。
“回去吧。”沈默说完就转身往回走。
章远欲言又止,目光定定的望着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他的衣襟拉紧了些,站在风起的那边,用身体替他挡下那种渗人的冷。
上午的阳光不错,小镇的人们忙碌的身形穿梭在集市,购买着年货,摩肩擦踵的人群里有两个青年,一个身姿挺拔,眉宇英气逼人,另一个神色淡淡的,肤色染着病态的白,似乎什么都无法落入眼中。
看到青年瘦的不成样子,身上的棉袍都显得空荡,章远偏头,再看回去的时候已经出现了笑意,
“无用,别板着脸,笑一个。”
沈默掩嘴咳嗽了几声,唇间渗出淡淡的血丝,口腔的腥味让他蹙起眉头,“明天就要去黄桥是吧?”
“无用。。。我不该把你扯进来。。。”章远停下脚步,双手按住沈默的肩膀,俯身凑过去,看着他的眼睛,“你恨我吗?”
掀起眼帘看他,沈默弯了弯唇,“不恨。”
各取所需罢了。
但是章远就不这样想了,他派人带走沈默,谁知对方一时失手将他推下山崖,如果不是自己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这件事本不该把身边人扯上,如今却给拉进来了,章远抿直唇,二十七年来,看透生死的他,第一次如此不安,自责。
两人回到住处,那是一间不大的院子,里面有个白发男子坐在轮椅上,俊美的脸庞笼罩着一丝忧郁之色,眉宇染着些许沧桑,他手里拿着书,看的很认真,仿佛没发现进来的人。
沈默只看了眼就挪开视线。
这人是十年前皇宫发生的那件血案幕后指使者,冷无痕,也是章远的师傅,兰息的爱人。
大同小异的宫闱丑事,宫女一朝得宠,从此飞上枝头,后宫那些阴暗也都浮出水面,之后的结局无非就是惨死,报仇,狸猫换太子。
结再打结,一个死结在下一代的怨恨中出现,并且根本不可能解开,只有死亡。
说起来,刘衍应该叫冷无痕一声大哥,而宫里的太子本该有着属于他自己的粗茶淡饭,无忧无虑的普通人生活。
女人间的权势,争宠,毁了他们本来的人生。
把在集市买的东西放屋里,章远出来时,端着一杯茶水,“师傅,要不要我推你出去走走?”
冷无痕把书放下,接过去茶杯抿了口,他的嗓音抵押难辨,“叶儿爱吃的红枣糕买回来了?”
“买了。”章远偷偷对沈默使眼色让他进屋。
沈默装作没看见,搬了一把竹椅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把章远给他的大柿子往后扔过去。
伸手将砸过来的柿子接住,章远笑了笑,揣怀里高兴的哼着曲儿,在冷无痕一击冷眼之后,他摸摸头,唇边的笑没收回去。
真是向往这种没有斗争的生活啊。。。。。
在章远被冷无痕派出去打听消息之后,小院周遭氛围一下子变的冷肃。
冷无痕转动轮椅把手,正对着那边闭着眼晒太阳,似乎睡着了的青年,“你不是程无用。”
过了片刻,沈默眼眸动了动,没睁开,他轻笑了声,“对,我不是。”
既然知道瞒不过,索性承认,而且他也懒的再遮掩。
冷无痕并没有问他的真实身份,只是拿锋利的视线在他身上停了几瞬就移开了,似乎不怎么感兴趣。
“秋叶也不是秋叶。”见男子又变成雪山之巅的积雪,没一点人气,沈默却不打算结束这个话题,“你把他变成你的,也掩盖不了他是兰息的事实。”
冷无痕脸上浮现一刹那的戾气,似乎并不好奇对方是从何得知这个秘密,他看着袖口的那片针线混乱的兰花,目光柔了下去,“事实只有一个,他是我的妻子。”
沈默垂了垂眸,阖着眼,他想起了那天在梨园后山见到的丹青,好奇那张人皮面具下的脸是什么样子,究竟哪儿能让帝王家的两个兄弟都投入了感情。
黄桥在江北城的十里坡附近,天幕下的一切都静悄悄的,马蹄声在深夜极为刺耳,踏着尘土而来。
近了,以红衣男子为首的几十个黑衣人面色冷峻,手中三尺青峰散发着冷光,将夜色熏染的杀机重重。
红衣男子手慢慢抬起,一声冷喝,“杀。”
几十个黑衣人分散开,将黄桥四周死死包围,连只野猫都过不去。
章远脸色一变,他没料到刘衍竟然一点也不担心身边人的死活,这根本不是来谈判,是想将他们逼上死路。
眼前的一幕让他不得不相信师傅所说的话,刘衍根本不是人,他没有心。
朝后面看了眼,见轮椅上的男子垂着头,看不清表情,整个人都跟黑暗融为一体,可怕的杀气散开。
章远的呼吸发紧,师傅一定在担心师娘那边的情况。
收回视线盯着马上的红衣男子,寒光一闪,章远腰间出现一把软剑,手腕灵活有力的持剑加入打斗,金属碰撞声跟衣决摩擦声在肃杀的气氛下愈发迅疾。
沈默站在冷无痕后面,手抓着轮椅,这是他第二次看到章远杀人,震感他的是平时嬉皮笑脸,偶尔还有些大无谓的青年一旦拿起剑,就再也看不到半点熟悉,变的陌生,也变的可怕。
他将目光放到那个红衣男子身上,轻皱了下眉,不对。
下一刻沈默抿紧唇,手紧了紧,不是刘衍,他在心里笑了笑,难道这次真的赌错了?
黑眸凝成冷酷的色彩,冷无痕抬头,唇轻动,很轻的声音传入章远耳中,“退后。”
人群里的章远软剑一挑,从一人喉管拔·出,身子一闪,飞至五丈外。
沈默屏住呼吸,他看着那剩下的十来个黑衣人跟稻草人一样被利箭射出血窟窿。
耳边发出砰的声响,是手掌拍打轮椅扶手的声音,沈默看着冷无痕忽地飞出去,青衣无风自动,宽袖一甩,就将最后一人抓起扔到地上。
剑一划,那人脸边一张人皮面具扯下来,露出原本的面目,是刘衍手下另一名统领,他身子抽搐了几下,黑色的血从嘴里涌出来。
看到这一幕,冷无痕脸上没一点温度。
沈默舔了舔唇,五六十个鲜活的生命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就这么化为乌有。
“无用,看见了吧,那人根本就没来。”章远阴沉着脸,剑回鞘,他看着沈默,却不见对方脸上半分失落。
看不透这个人。
三个男子站在断肢残骸的黄桥边,大面积的血染红了桥下的水流。
这场密谋的调虎离山计失败了。
原本是想把刘衍引出来,给秋叶时间去找想要的东西,谁知刘衍早有打算,前来的根本不是本人,只是个替身。
那么真正的刘衍在哪?
王府梨园书房,藏匿在黑暗中的身影慢慢走出来,单薄的身子轻巧到有点诡异的闪进窄小的书架,手快速的在那一排排书上翻过,最后在最底下那本有些破旧的书那里停了一下,翻开后是个空阁,一张残破的牛皮卷静静的躺在里面。
那人目光闪了闪,却在即将碰到的瞬间,耳边杀气划过,他猛地偏身,牛皮卷被两指夹住放进怀中。
戏谑的笑声中是冷漠凌厉的语气,刘衍嘴角噙笑,“本王很好奇你面具后面那张脸是谁?”
秋叶抿抿唇,露出一个笑容,清雅如风,没一点杂质,像个孩子一样,“得罪了。”下一刻就主动出击,袖中匕首直刺刘衍的咽喉,不再是弱不禁风的样子,眸中涌出冷意。
不退反进,刘衍伸出的手掌带起可怕的劲风在他的匕刃一拍,趁他那一瞬间的顿住,手指从他耳边擦过。
眼前的男子那张脸让刘衍震惊失色,指尖抖的厉害。
“兰。。。。兰息?”
秋叶蹙了蹙眉,似乎有点奇怪刘衍为何会这般惊讶,他眯起眼睛,匕首一横。
大脑混乱的刘衍猝不及防,只拿手臂挡住,皮肉划破,鲜血渗出衣衫,再抬起头,他的面色狰狞,赤红着双眸,冷冷一笑,“兰息,你回来了,真好。”
兰息?谁?秋叶后退半步,他敏锐的察觉到这人身上的气息变了,判若两人,面前的是个魔鬼,手中匕首一横,主动出击。
外面叫喊声四起,大火冲天,密集如雨的利箭从屋顶出现的蒙面人手中的弓弩发出,收割着一条条生命。
秋叶被一掌击中,手指匕首掉落,他的胸口阵阵撕裂的痛,忍住喉头泛上来的血液,脚步往后退,却被一股可怕的力量困住,空气凝结,一瞬间,瞳孔放大的是那双血红的眼睛。
“跑啊,跑了十年,还不是回来了。”刘衍眸中闪烁着嗜血疯狂的光芒,他捏着秋叶的脖子,哈哈大笑,如疯魔状。
脖子上的力道加紧,秋叶呼吸困难,冷汗不断渗出,气息纷乱,“刘衍,程无用还在等着你去救。”
程无用。。。。。
“啊”
刘衍脸上的表情是扭曲的痛苦,挣扎着什么,他口中发出痛苦的嘶吼声,将秋叶甩出去,捂着头在角落大声吼叫。
书房一片狼藉,大门上射了一致利箭,秋叶趁机打翻唯一完好的书架,闪身出去。
城外,沈默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章远焦急的来回踱步,看到飞过来的人影,立刻赶去接应。
“师娘,你受伤了?”
秋叶摇头,俯身抱住冷无痕,将怀中的牛皮卷递给他,布满冷汗的脸埋在冷无痕的脖颈处,嘴角的血液终于没忍住的流了出来。
“无痕,我有点累了。”
、67·卷八
大年三十那天;大雪飘落;如同绵絮般在半空纷纷扬扬。
车水马龙,人声沸鼎都不足以形容都城的繁华;平时黑压压的城墙被大雪覆盖;少了些许厚重与肃然。
昨夜子时,久病未愈的皇帝病危,神智不清;东宫太子目前暂管朝堂事宜。
除去战死的和病死的,以及夭折的五位王爷;包括刘衍在内;拥有各自领地的三位王爷没有收到旨意;不可私自带兵离开领地带兵进城。
城门口守备森严,两侧的士兵严正以待,如临大敌,个个冷寒着脸,挨个的搜查盘问进出的百姓。
队伍排得很长,还有一个时辰城门就关闭了,不准出也不让进,那些要回家跟亲人团聚的,还有从外地做生意赶回来的都很焦急。
他们很小声的埋怨着,却不敢大声喧哗。
侍卫粗言粗语的质问,“从哪来的?进城干什么?”
被盘问的是两口子,男的嘴边有两撇胡子,眉目普通,脸上挂着实诚人的笑容,打扮的挺阔气,像个土财主,他身边的女子细腰柳眉,朱唇轻抿,脸颊染着一点红晕,乖巧的站在她丈夫边上,低着头,俨然一副娇滴滴小娘子的模样。
其他几个侍卫趣味的目光在女子身上乱扫,更有人咽了口口水,只不过他们敢惦记,却不敢真干点什么。
现下正乱,都把自己的脑袋拴在裤腰带上。
“侍卫大哥,过年添点酒菜。”男子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过去,讪笑着,“小民跟贱内刚从乡下收租子回来,看能不能。。。。。”
领头的侍卫视线还在女子身上,他装作无事的把钱袋收起来,朝女子多看了两眼,“模样还真俊。”
形势就这么僵着,直到男子又拿出两张银票,才听到侍卫的声音,“放行!”
男子笑着道谢,牵起女子的手往城里走,嘴里还在愤怒的低骂着,“那帮刁民越来越刁,越来越懒,每年收成一年不如一年,租子都交不上来,还得亲自去收,明年不给他们点颜色,还真管不了了。。。。”
进程之后,那两口子脸上的表情都略微变了一下,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打扮进城的刘衍跟沈默。
最遭罪的是沈默,两天前刘衍独自一人骑马赶来营救他,那架势,霸气十足,万夫难挡,挺像孙大圣脚踩祥云过来。
很顺利,他被救走,至于身上的伤。。。。
章远下不了手,也拦着不让冷无痕下手,最后还是沈默自己动手的,这种事也不是头一次干,只不过这次为了效果更好,苦肉计使的更成功,但是他下手狠了点,伤口上敷了上等的药物,这会还是挺疼。
好在从111那里得知刘衍对他的信任大幅度增加。
章远跟秋叶都不知道沈默跟冷无痕两人之间有个协议,沈默为他拿到那半张真正的地图,成为他坐上那把椅子的最后一个垫脚石,但是他要冷无痕一个承诺,放过刘衍,给他一条生路。
大概也就沈默知道,宫里的人有多少已经被冷无痕掌控,又有多少锦衣卫都是他的人潜伏的。
这场战争,刘衍早就输了。
在沈默看来,不过是物归原主,冷无痕原本就是真正的太子。
见走着的人突然停了,刘衍侧头询问,“怎么了?”
紧了紧双腿,沈默抿着唇,“我有点尿急。”
刘衍挑了挑唇,盯着他观察了好几秒,眸底闪过一点笑意,这人扮成女子,还挺美。
环视着四周过往的人群,他没松开沈默的手,而是拉紧了些,几乎给全揽进怀里,挡着那些路人的碰撞。
“忍忍,到地方再解决。”
在外面排了长时间的队伍,又加上紧张,最悲惨的是在城外的茶棚多喝了两杯热茶,这会沈默额角已经溢出细汗了,脸上涂的脂粉都有点花了,他拿手摸了一把,更是惨不忍睹。
穿越错综复杂的巷子,一到住处,沈默就快步前往茅厕。
望着青年的背影,走出来的黄浩压低声音道,“爷,要不要。。。。”
刘衍抬手打断,“跟他一路上同吃同住,如果他想害我,不至于等到现在。”
“可是一向手段残忍的冷无痕竟然没有灭口。”黄浩欲言又止,“那个马夫章远跟他曾经很要好,突然失踪,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秘密?”
没有去想这个问题,刘衍眯了眯凤眸,冷芒闪烁,“黄浩,你说一个人死了十年,突然出现的是人是鬼?”
当年的少年是什么时候跟冷无痕产生交际的?又是怎么避开那场滔天大火?如果那天见到的人真的是兰息,那么,他亲手埋在地底下的那个尸首是谁?
又为什么不与他相认。。。。。
刘衍隆起的眉宇紧了紧又松开了,事过多年,似乎并没有最初的那般激动。
见身边的男子散发出的气息不定,黄浩有些摸不透,“爷?”
“去打盆温水过来。”刘衍说罢就迈步进去屋里,薄唇微微勾了勾,似乎期待着什么。
黄浩抬头看看天,低声喃喃,“果真是要变天了。”
解决完浑身舒坦的沈默在门口转悠了个来回,又在前屋里呆了会,啃啃下嘴唇,这才进去里屋。
斜躺在床上的刘衍招招手,“过来把衣服脱了。”
沈默把身上好几层衣服脱掉,换上里衣,前襟敞开,露出腹部狰狞的伤口,他由着对方微凉的指尖在伤口四周游走。
“无用,本王七岁开始习武,如今已过二十六年,所用的武器最多的就是匕首。”给他抹着药,刘衍漫不经心的语气,似笑非笑的,“当一个人拿起匕首刺自己和别人捅过来,伤口的切口是不一样的,这点你同意吗?”
沈默身子不易察觉的顿了一下,垂着眼角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慢慢的用力,平整的指甲扎进伤口,血丝一点点渗出,他拧着眉头痛的倒抽一口气。
“本王还以为你不知道痛。”刘衍嗤笑一声,不见动怒的表情,仿佛刚才的动怒和杀气都是错觉。
腹部伤口上完药,换好纱布之后,沈默把里衣拉开一些,露出肩膀的几处刀伤。
毕竟是宫里都稀缺的药物,不深的伤痕已经脱痂,只有一两处还维持着结痂状态,刘衍的指尖从他的后颈划过,仿佛有挑·逗的意味。
“本王能不能信任你?”
沈默轻抿唇,淡淡的给出答复,“能。”
从鼻腔发出一个不带多少情绪的声音,刘衍拿出一个小瓶子,“这是十日散,十日后,必须要从本王这里拿到解药,否则不出一日,肠穿肚烂而死。”
沈默抬了抬眼,伸手拿走,倒出一粒白色药丸,没有半分犹豫的吞进腹中。
这一幕让刘衍眸子闪了闪,深邃的眸底似乎掠过什么色彩,唇边的笑意略微清晰,“睡会吧。”
耳边的声音仿佛极有蛊惑力,穿透耳膜在脑海盘踞着,困意席卷上来,沈默打了个哈欠,嗯了声,眨了眨眼睛,侧躺在床上,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手覆上青年的脖子,慢慢摩·挲着,又移到他的唇上,拇指来回抚·摸,刘衍俯身,唇贴上去,手捏着他的下颚,舌头滑进去,汲取着他口中的气息,做着近几日深夜都做的动作。
直到将青年的唇吻的红肿,刘衍才退出来,舌尖舔掉他嘴角的银丝,低沉的嗓音里压抑着什么。
“一个个都想拿到那件东西,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睡了一觉,沈默醒来时是中午,他坐起来摸摸嘴边,有点干,可能是天气的原因。
穿好外衣出去,看到眼前的一幕,饶是一向冷静自持,不动声色的高数老师都给呆住了。
平时举止玩世不恭的妖魅王爷这会撸着袖子,正绷着脸盯着那只备受危机的公鸡,衣摆上还占了点类似鸡屎的可疑物。
手伸过去想抓住那只大公鸡的脚,对方扑扇着翅膀飞开。
“本王就不信了。”刘衍冷着脸,体内真气运转,手掌成爪,一道浑厚的掌力拍出去。
鸡棚塌了,公鸡没事。
站那里的刘衍一身大红衣袍溅到不少雪渣子,他黑着脸,如果眼神能实质化,那只“咕咕”叫的公鸡早就死透了。
沈默看不下去了,哭笑不得的眼神扫了某王爷一眼。
“我来。”
某个高数老师跟那只情绪不安的大公鸡耗了几分钟,拾起地上的石头子往它身上扔,公鸡怒了,想扑过去用嘴啄他,这时,沈默下意识喊了声,“刘衍,快抓鸡。”
等着看笑话的刘衍听到这个称呼,有一瞬间的古怪,默不吭声的过去,乘其不意,抓住那只公鸡的两边翅膀。
黄浩不在,沈默什么也没问,包括他们来都城干什么,他的任务目标是刘衍,其他人的事跟他无关。
支线任务他也有十足的把握,走之前给李婉书说的那些话应该够她想一段时间,对智商不够发达的伙伴多等等。
杀鸡的时候倒是挺顺利的,杀人无数的刘衍拿起菜刀在鸡脖子上一划,鲜血喷涌,他抬头,那一刻觉得成就感不少。
午时过去半盏茶功夫,把厨房弄的一片狼藉的两人坐在桌上,看着一大碗飘着葱花的鸡汤。
“其实我不饿。”鼻息间的腥味飘来飘去,沈默嘴角轻微抽搐,“要不你先尝尝?”
视线从鸡汤表层那些黑色不明物上扫过,刘衍摇头,“本王也不饿。”
沈默蹙了蹙眉,眼看外面又飘起了小雪,肚子饿的很,犹豫了会,他拿起勺子舀了一点汤放到碗里,在柳刘衍有意无意看过来的目光中淡淡的抿了一口。
“嗯,味道很不错,王爷,你尝尝。”
“是吗?”盯着青年,见他脸色浮现满意的表情,刘衍将信将疑的拿勺子舀了口喝了。
噗
见刘衍吐了,一直忍着没咽下去的沈默也吐了。
就在两人把那碗鸡汤倒进锅里重新煮一遍时,郊区某处别院一片刀光剑影,血染地面的积雪,惨叫声四起,带了一批人打算跟几个老臣碰面的七王爷惨遭毒手。
生在帝王家,手足情深只是天方夜谭。
、68·卷八
黄浩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他面色古怪的嗅着空气里的饭菜香;那样子就像是处在无法置信的状态。
当他看到自家主子手捧着一碗大米饭出来,唇边还挂着笑;他震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舍身犯险进城;刚从血战中出来,身上的血腥味还没消失,看着眼前挺温馨的一幕;黄浩面部肌肉抽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口子。
被心里的想法给愣了会;黄浩紧了紧食盒;如果王爷能走出那个把自己困住的牢笼;会是好事。
但是,程无用敢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一定会想尽办法除去。
沈默走出厨房,他对黄浩点点头,迈步进去堂屋。
在外面站了一会的黄浩也走进去,他看着坐在桌上安静吃饭的两人,比他预料的还要和谐,那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他们关系变成这样。。。。。
把手里的食盒提起来,黄浩问,“爷,这个。。。。”
“晚上吃。”刘衍没抬头,筷子拨着那碗青菜,挑出一根确定熟透了的放嘴里,“怎么样?耗子都拿下了?”
黄浩视线从沈默那里扫过,“嗯,一个没跑掉。”
接下来只剩下咀嚼食物的声音,好像被孤立,实际上的确被屏蔽的黄统领拿着食盒默默出去,自己倒了杯茶消化看到的一切。
刘衍蹙起眉宇,突然开口,“本王不吃姜。”
所以?沈默一头雾水,把嘴里的鸡骨头吐掉,抬眸看过去。
“你刚才不是在找姜吃吗?”刘衍眸色沉了下去。
沈默嘴角抽搐,拿筷子把他那碗鸡汤里那点姜片给找出来,还要装出很喜欢的样子全吃掉。
嘴里的姜味让味蕾都有点麻,沈默内心吐血,谁说他喜欢吃姜的?
晚间,风停了,雪也停了,一切才刚开始。
城北一个个黑影从围墙边飞过,隐没在皇城方向。
辉元三十七年大年三十戌时
对于城里百姓来说是个团圆的年夜,吃着热腾腾的饭菜,跟亲人一起围在一起守夜,而对于在天启殿侍奉了大半辈子的太监总管安平来说,是个永远不敢再去回忆的日子。
那惊心动魄的一夜必将会成为整个皇宫生存者一生最可怕的记忆。
一阵急促整齐的马蹄声彻响在都城东大街,踩在青石路上,在万家灯火中兵分三路直奔皇城。
夜,终于乱了。
三王爷刘冀与五王爷刘赴领着全副武装的亲兵一路斩杀,精疲力竭的站在浮华宫,从这里出发,只要杀光所有阻碍者,他们就可以站在向往的天启殿。
“杀。”刘翼挥手,一声令下,剑指着天启殿方向,率先冲过去,叛乱的利刃刺破了皇宫最后一道堡垒的宁静。
不过须臾,皇宫如同被血从头到尾的洗礼了一遍。
天启殿中,飞奔赶来报讯的内侍颤抖着磕磕巴巴的说了一通,安平震惊当场,他尽量冷静的吩咐下去,让所有人都别慌,而自己却无法克制的发抖,他望向床上那个干枯病弱的老人,跪在地上,“皇上,翼王跟赴王带兵闯进宫里,太子已经领兵前去。。。。”
“愚。。。。愚蠢。。。。宏。。。宏儿。。。”乾于帝胸膛大力起伏,呼吸极为困难,脸色比死人还要可怕,随时都会断了那口气。
殿外有个内侍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身子伏在地上:“皇。。。皇上,衍王带领铁骑五百人入宫护驾,已将叛军阻在殿门外!”
安平身子一顿,衍王出现的也太及时了,他心底突然一凉,从江北城到都城日夜兼程也要三四日。。。。。
这究竟是护驾还是另一番图谋?
乾于帝咳嗽不止,他抖着手擦掉嘴边的血,大口喘着气,虚弱的呼吸断断续续,“传旨下去,锦衣卫统领陈进领一千人前去镇压。”
话落,殿外不知何时出现的陈进提着剑道,“皇上,请恕末将不能前去。”
“何意?”
“末将的主子已在一个时辰前下出军令,要求末将保护皇上。”
安平脚下一晃,锦衣卫向来是由一人亲自管理,陈进口中的主子是谁?衍王?
墙外刀剑碰撞,嘶喊声震天,叛乱被截止在通往殿门口的那条主干道上,刘翼跟刘赴穷途末路,骄傲与过强的自尊所迫,他们自刎于剑下,到死前那一刻,视线还是望着天启殿。
刘衍抬手,箭如雨下,血溅石子路,所有叛军被送入地狱。
原本放松的心在看到本该在身边的人不见了,刘衍喝道,“他呢?”
“刚才还在。”黄浩环顾了一圈,提议道,“爷,当务之急是先去天启殿。”
刘衍纹丝不动,冷着脸,“本王要见到他,活的。”他挥手让手下人四处寻找。
天启殿相邻的琼玉宫,所有人都在焦急寻找的人面色淡淡的站在灯下,将怀中的一物扔过去,对面章远伸手接住递给冷无痕。
“他送我的,挺惊讶的吧?”沈默像是在自言自语,眼底情绪看不清,“花费大把心思想得到的东西,真正到手了,心里还真不是滋味,说到底,我还是背板了他。”
最后一句话很轻,却没能逃过在场三人的耳力,他们一同看过去,见青年消瘦的身形仿佛笼罩了一层倦意,厌倦了这个世界。
没有去回应那几人的目光,沈默垂了垂眸,他也是在前不久才发现身上的,不知刘衍是什么时候放在他身上的。
可能是他们在出发前的那段短暂的并肩而眠时,也有可能是趁他不注意,在马背上的时候放进去的。
过了几瞬,知道时间不多了,沈默看向秋叶,“我想跟他聊聊。”
冷无痕脸上的表情暗了下去,没有吭声。
轻声嗤笑,沈默迎上他充满杀意的视线,“怎么,你对你妻子不信任?”确定冷无痕不会杀他,所以才想在最后做点什么。
拍拍秋叶的手,冷无痕柔声道,“叶儿,去吧。”
秋叶弯弯唇角,嗯了声,跟着沈默出去,没过多久就回来,已不见另一人。
离开琼玉宫的沈默往回走,看到一排排整齐的黑甲军,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是跑的,当他一刻不停的跑到原处,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风更冽了,地上只有大片的血和交叠的断肢残骸,空气里的血腥味吸入肺腑,沈默擦掉额角的冷汗,头一次撕掉脸上的淡定从容,异常不安,却又极为可怕。
当他站在冷无痕面前质问时,对方冷冷的开口,“我只答应在这里不要他的命,谁让他蠢到以为你跑出宫,就独自一人出去找你。”
刘衍可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太子刘宏,他不但有势力还有谋略和治国之才,冷无痕怎会放虎归山?沈默心一紧,上马飞奔出去,所过之处,无人阻挡。
天启殿中冷风灌入,灯影摇曳,轮椅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在压抑的殿内极为清晰,一身青衣,面容孤傲的男子坐在椅子上,身后推着他的是个清雅如风的白衣青年,澄澈的眸子与一脸惊悚的安平对望了一眼,他微微笑了笑,没有一点恶意。
“你。。。。你。。。”看到男子那张脸,乾于帝原本涣散的瞳孔睁大,“蓉儿。。。。蓉儿可是。。。。”
冷无痕面色清冷,“是我的母妃。”说罢他将一个锦囊拿出来,那一刻,乾于帝眼底出现了明显的动容。
边上的安平不停的咽着口水,三十五年前,皇后身边有个模样娇俏的宫女,皇上赐予她芙蓉之名,寓意纯洁无暇。
不会错,相似的容貌。。。。。
这人进来天启殿如入无人之境,足够说明太多讯息,只怕衍王跟太子都凶多吉少了。
可悲可叹,兄弟相残,到头来,却落到一个本该死去三十多年的人手里,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看着他的双腿,乾于帝叹了口气,“当年之事,朕自感亏欠你的生母,你说说看,想要什么。”
冷无痕深眸一抬,唇边轻挑,“我想要这天启殿。”
几字落下,如同冰雪封住了殿门,刹那间,蚀骨的冷扩散开,安平已经忘了呼吸,他几乎能听到死亡的脚步在一点点靠近。
乾于帝脸色煞白,片刻后怒道,“你身份不明,何能稳住天下?”
“丞相是我的恩师,朝堂之事他自会压制妥当,至于身份。。。。”冷无痕嘴角浮起一抹隐笑,“父皇,我的母妃在地下看着你,她希望你能为她的儿子做点什么。”
安平脚下一软,咚的跪在地上,他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朕可以给你,但是你那几个兄弟。。。”
后半部分话被一道冷漠的声音打断,冷无痕抬头与他对视,“刘翼跟刘赴已经自杀了,刘宏甩掉将士逃跑,在途中摔下马,当场死亡,至于刘衍。。。。”
他的语气顿了顿,“大概下去见他的几个兄弟去了。”
乾余帝猛地吐出一口血,抓着床沿的手发力,“你。。。你可真狠!”
“跟父皇学的。”冷无痕不冷不热的声音吐出,自始至终,他都拉着秋叶的手,似乎并不像面上那么冷静。
活在黑暗中三十五年,那种积压的仇恨早就将他的灵魂给摧毁了,如果不是身边人的陪伴,他撑不到现在。
除了在场的安平跟秋叶,没有人知道那晚发生的一切,当玉玺盖上去那一刻,乾于帝瞪着这宏伟清冷的天启殿,无人知晓他最后脸上出现的笑容是看到了什么,还是想到了什么。
辉元三十八年初一,昭告天下,失散多年的皇子得天意归来,领旨登位,改国号承天。
五月,各地臣子成交上来的折子被一一抚平,朝堂渐渐稳定,百姓们茶余饭后讨论的话题早就换了,他们不会去在意帝王家的那些丑事,只想着今年的收成,过好自家的日子。
之前掀起大波的封后也慢慢淡去,但是后宫却愁云密布,那些太监宫女们走路都提着气,就怕声音大了点被拖出去砍了。
皇后得了一场怪病,一日比一日消瘦,成日郁郁寡欢,太医们束手无策,为此,太医院已经有不少太医都搭上了性命。
冷无痕摸着秋叶瘦下去的脸颊,“怎样?”
见倚着床柱的青年面无表情,冷无痕面色冷寒,拂袖,一物掷过去,“朕说到做到。”
沈默把那面金牌收好,淡淡的声音,“谢皇上。”
随后他将一颗黄色药丸喂进秋叶的口中,“放心,我不至于蠢到以为加害于他之后还能活着走出宫门。”
但是这心病可不是药物能治好的。
这句话他没说出来,把最后的十颗药丸全留拿了出来,看了眼冷无痕跟秋叶抵着额头的亲昵画面,默默后退着离开。
走出殿外,阳光大好,可沈默心中却是乌云密布,密谋许久的一场戏谢幕,所有人都演的很出色,只有他觉得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看错了刘衍对自己的态度变化,也低估了秋叶的细心和执着,十年前的事情他没想揭露出来,而且秋叶也不会信,但是谁又能料到还有知情者存在,又恰巧被秋叶找到。
再照这样下去,积郁成病的秋叶如果再不解开心结,只怕回天乏术。
揉了揉眉心,沈默往宫外走,他在心里说了句,“111,该带我去找他了。”
西陵镇桃花村,世代靠捕鱼为生的老汉在一次出船打捞上来一人,那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身上多处恐惧的伤口,只有一点微弱的气息。
怀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好心,老汉将男子带回家,没有上好的药材,也请不起大夫,于是老汉便上山采药,用草药给他治伤。
大概是老天不想把他的命收回去,半个月后,男子苏醒过来,但是却忘了他从哪来,忘了他的过去,只记得一个名字,程无用。
直到某天,老汉将从男子贴身的衣物里找到的竹筒还给他,那是一封信,男子出奇的看的很认真。
那天,老汉看到男子蹲在门槛傻傻的发呆,他想,大概是想起了失去的亲人,所以才会哭的那么伤心。
村里人渐渐认识接触了那个身材高大,模样极俊的男子,行为古古怪怪的,做起事来勤恳能干,后来村里人就叫他大傻,往往那时候,男子都会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过于妖媚的笑容让村里的那些小姑娘们都羞于自愧,不敢表达自己的心意,只敢偷偷的暗恋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男子身体全好了,每天都会坐在村口,眼睛盯着远处,认真专注。
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等什么。
、69·卷八
阳春三月
村里来了一个青年;模样清秀干净;自称是大傻的朋友,老汉没有多问;因为他见过大傻在纸上随意乱画的东西;跟出现的青年有点像。
沈默按住乱动的手,笑着开口,“我姓程。”
老汉激动的站起来;“小哥,你莫不是叫程无用?”
略感诧异;沈默脸上依旧挂着友好的笑容;“对;是我。”
“大傻昏迷的那段时间没日没夜的唤着这个名字,后来清醒后逢人就问认不认识程无用。”老汉叹了口气,又说了一些关于这段日子的事。
听完老汉的话语,沈默抿了抿唇,望着眼前的男子,轻声问,“刘衍,认识我吗?”
抓着他的袖子,刘衍翘着唇角,是高兴的,他大声道,“无用。”
沈默轻挑了下眉,审视的目光盯着他,看进那双凤眸里面,没有往日的黑暗,很清澈,那里面倒映的是他的身影。
在桃花村待了半日?